双生花
双生花
【子夜】
夜族的人习惯在太阳落山以后陷入癫狂的状态，那种亢奋是发自血液的，好像黑暗是一种最好的兴奋剂。天空像是墨绿色的丝绸延展开来，一直延伸到子夜居住的黑色城堡。这里的天空没有夜族其他地方的墨绿和丝滑的质感，这片不大的地方在夜晚会在黑色里沦陷，高高的城堡笔直地插入黑色的雾气里，这些黑色带着一股渗入一切、侵占一切的邪恶气息。
三小姐子夜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很久没有能够顺畅呼吸猛然见遇见了一股无比清新的带着花瓣香气的新鲜空气。一只黑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略微倾斜地飞到子夜的肩上，子夜拿下鸽子腿上系着的纸片，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食指轻巧地往上一弹将纸片丢到空中，纸片上的字从上面缓慢脱落下来，完整地在子夜面前闪着奇异的光飞舞着，在一瞬间它们排列整齐，火焰在字的下端开始生长，最后奇异的光被火焰吞并，和纸张一起燃烧干净。
黑色的鸽子完成使命，轻盈地飞上城堡的窗户，打算从窗户离开的时候，被一团火焰包围，空气中瞬间弥漫了一股烧焦的味道。站在城堡中央的少女轻轻旋转着自己的右手。
“真实拿你没办法。”熠辰进来的时候顺手打开了城堡高大的水晶吊灯，突然到来的光还有哥哥一如既往的带着无奈的温柔的语气让子夜出现一阵眩晕。熠辰走到黑色鸽子的身边轻轻闭上眼睛，一束蓝色的光在他眼睛闭上的一瞬间从眼眶里闪现出来，鸽子身上的黑色逐渐脱落，翅膀在灯下又长出来。熠辰睁开眼睛，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一根白色的羽毛被窗口的风吹了进来。熠辰伸手接住：“为什么要烧死它？”“因为它作为我的传信鸽飞行的时候不可以有一丁点倾斜。”子夜的语气不带一丁点的犹豫。
“真是不想看着我的小妹妹变的越来越像主人呢。”熠辰走过来拍拍子夜的头。子夜低下头：“不管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你都是我的哥哥。”“你弥漫的黑色气息都可以吸引主人找到你，说明这些都你的使命。我愿意陪你走下去。”熠辰透过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咖啡色的头发软软地披在肩上，圆圆的脸蛋白皙干净，眼睛也是孩子一样的清澈而明亮，可是刚刚十八岁就已经成了夜族统治阶层里法力最邪恶也最强的子夜，她可爱的面容下隐藏着像深渊一样的内心，即使不愿意，熠辰也无法控制仇恨将自己最爱的亲人逐渐淹没，甚至吞噬。子夜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一个阳光的小孩子，可是大概心里那种像小孩子一样不谙世事的残忍才是最恐怖的吧。熠辰吐了一口气轻轻走出房间。
子夜的嘴角荡开清晰的笑容，圆圆的眼睛向上挑了一下。熠辰是自己在夜族夜族唯一的亲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在那场战争里相依相伴了三年的时间，一起走过弥漫着死亡气息三年，即使已经忘记这三年发生了什么，子夜对于熠辰的感情也是比别人更深的，但仅仅是更深而已。虽然，子夜是如此厌恶温暖一类的“字眼”。虽然做为夜族除了主人以外最高的统治者，熠辰的实力远远不如自己，可是仅仅因为熠辰照顾自己三年的时间，是自己最亲的哥哥，就足以使子夜拼劲全力保护哥哥的地位和荣耀。可是，随着内心的黑暗越来越强烈，子夜也不知道这样的坚持还能维持多久。
子夜想到了烧掉的那张纸，纸上写的是“烛天在夜族”。
现在子夜的心里满满的都只有这个念头：杀了烛天，挑起战争。
【西子】
西子慢慢把笔放下，她终于开始写这个一直活在自己脑海中的女孩子夜。那是一个有着墨绿色天空的黑暗夜族。西子把写好几张纸压在数学卷子的下面，赶在妈妈进来之前快速地随便填上了几道选择题，不管答案对不对，至少不能让妈妈进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个小时都面对着一张空白的试卷。
上周的模拟考试，西子稳定地保持着C班前十的名次。爸妈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按这样的成绩在这个重点高中考进一本的大学问题是不大的。“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事你就会反抗的吧，是不是，子夜？”艰难地作出一道选择题以后，西子默默地想着。桌子上妈妈送来的咖啡已经凉掉了，为了能够更好地发挥提神的作用，西子的妈妈是不会再咖啡里面加奶或者加糖的，那些苦涩的味道就会在西子的喉咙里无止境地蔓延下去，让西子觉得如果自己生活在一个黑色弥漫的国度里就好了，那样自己就不用刻意去伪装，伪装出来的善良，伪装出来的单纯。每天笑的多了，脸都会觉得有些麻木，有时会下意识捏一下自己的脸颊，怕自己经常笑会抽筋。妈妈会在半夜来检查自己是不是睡得太早，有时西子因为太累趴在写字桌上睡着，妈妈就会佯装咳嗽把西子叫醒，顺便提醒距离下一次考试还有多少天，从距离第一次模拟只有两个月，到现在距离高考只有二十五天，并顺手给西子换一杯新的咖啡。
“如果欣然是我们的女儿就好了。”
“如果熠辰是我的哥哥就好了。我也经常这样想。”
欣然在班上的人缘远远没有西子好，这是唯一让西子觉得开心的事情。从小就学习芭蕾的欣然走路永远都昂着头，笑起来也带着天鹅一样的骄傲和高贵。会穿父母从国外带回来的衣服，吃着西子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巧克力。最重要的是，在这个示成绩为信仰的学校里，欣然稳定地保持着全年级第一的成绩，从升上高三开始没有一次例外。
其实只要西子知道，欣然是个很好说话的女孩子。只是大家或者处于嫉妒或者出于自卑，也或许被欣然永远高扬着的头颅吓到，都没有跟欣然好好交流过。但是，西子从来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过，从小跟自己一块长大的欣然夺去了太多属于自己的目光，这些光芒照射在欣然的世界里，然后将阴影沉淀在西子那里。如果现在自己连唯一胜过欣然东西都没有了的话，我不知道自己的心会陷入多么黑暗的深渊里。“如果是你，你会用火焰烧死她吗？”西子无数次这样问着，但是写在纸上的那个名字始终没有办法给自己回答。
“子夜？子夜是时间吧？”欣然把手里的零食递给西子。
“是啊，是时间。”不能告诉欣然自己在写的东西，会被嘲笑的吧。成绩又没有那么好，还在浪费时间。
下午放学的时候，欣然从国外回家的哥哥提前来接欣然放学。班主任对于成绩好的学生总是无止境地宽容，甚至帮欣然收拾好了晚上回家要看的复习资料。西子坐在位置上假装专心的看题，但是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其实对于欣然，西子从未羡慕她有多么好的家境，有多么美丽的脸或者多么优异的成绩。西子在乎的只有他，熠辰。欣然的哥哥。
小时候，欣然的家境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好的时候，虽然她也在学舞蹈，但是并没有显示出比平常的孩子优秀多少，成绩也一样普通。但是每天放学的时候，来学校接欣然回家的哥哥依旧让欣然被很多的人注视。比欣然大4岁的熠辰个子从小就高高的，白皙的脸颊，眼睛带着成熟男子才会有的刚毅和坚定，他看到欣然的时候嘴角会微微扬起，眼神里写满宠溺和满足。他会疼惜地背着欣然回家，只是为了不让妹妹的白色舞鞋沾上尘。会走几个小时的路去给妹妹买新开的小店里水果味的蛋糕。
这些对西子来说都像是一个遥远的梦境，她从一年级开始就保持着成绩中游的水平，除了头发是咖啡色几乎没有一点独特之处，经常被老师忘记名字，只能说出“那个头发是咖啡色的女生”。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爸妈接西子回家晚了，她站在校门口一直等到天黑，遇见了回学校给妹妹拿落下的语文课本的熠辰，他把西子送回家，路上讲着有趣的事情。那时西子的大脑像是空了好多拍，只能感觉到他温暖的声音不带一点强迫色彩地传进我的耳朵里，然后西子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直到飘上白云朵朵的天空。西子安静地想着这条路可以没有尽头，或者时间久这样停下来，那该多好。再也不要往前，哪怕未来永远不要到来。熠辰把西子送到楼道口的时候，少年弯下腰对西子说：“好啦，你往前走，我会站在这里看着你上去的，到家以后把阳台上的灯打开我就知道你到了。”他那时已经读高一，笔直高大的身躯像是一棵白杨树，他的眼睛里溢满温暖，让西子轻易觉得那一刻自己也是他的亲人，是他疼爱的妹妹。在那时西子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是有意义的，不会经常因为普通被别人忘记。后来西子经常想起自己从楼道走进去时的心情，那时的自己都有些羡慕自己，想到熠辰在楼道口看着她，她的心温暖的几乎要融化。西子敲开家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阳台上打开灯，楼下的熠辰冲她挥手再见，阳台上的西子想喊哥哥再见，可是始终没有勇气，等到终于积攒够了勇气喊出“熠辰哥哥，再见”的时候，他已经走的很远。
爸妈在客厅里说着话，西子在阳台上看着熠辰远去的背影默默笑着。
“看，我说不接她自己也会回来的吧？”是爸爸的声音。
“唉，这么普通的孩子才不会丢呢。”妈妈说着，西子的心往下一沉。
“你知道欣然刚刚获奖了吗？”爸爸继续说着。
“知道啊，如果欣然是我们的女儿就好了。”
“……”
西子关上阳台上的灯，心里的光也渐渐消失了。
从那天起，欣然越来越优秀。像是一个诅咒。
“如果熠辰是我的哥哥就好了。我也经常这样想。”
【子夜】
子夜经常会想如果没有那场战争，现在的自己会以什么样的身份生活着。还会像现在这样几乎带着畏惧的厌恶光亮吗？还会固执地用法力将自己居住的城堡上方的天空遮蔽成黑色吗？又或者自己会是一个普通的夜族孩子，在父母的爱护下长大，然后逐渐老去、死去。这些念头在子夜脑海里微微闪过就消失了，但是过不了多久就又会出现一次。
其实是不该怨恨昼族的，十二年前的战争是夜族挑起来的，昼族后来之所以大规模进攻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但是始终难以忘记昼族的人进攻自己的村庄，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子夜那时只有6岁，同样6岁的女孩烛天站在子夜家的院子里看着士兵杀死被绑在树上的子夜的父母，子夜被父母藏在粮仓里，子夜从小小的缝隙里看着烛天面无表情地说着：“战争真实残忍。”顺手招呼士兵杀掉子夜的父母，他们来不及惊恐就被士兵手中的闪电劈死。烛天脸上露出哀伤的表情：“战争真实残忍呢。”士兵走上前去安慰她：“小主人，您真善良。”子夜差点挣扎着从粮仓里爬出来，烛天让人恶心的所谓善良像刀子一样刻在子夜心里，每当想到就会扎的更深一些。
子夜从粮仓里爬出来的时候，天上的光亮已经大片的盖住了夜族天空常有的雾气，亮光刺的子夜的眼睛瞬间流下泪来。熠辰也是在这个时候走到子夜家的院子里的，十岁左右的男孩身上却有着大片的伤口，他对着子夜伸了伸手就倒在了子夜家种的大片的骨碟花上，那是一种暗灰色的花朵，花瓣像骨头一样地往外突出者，花蕊部分有着两个圆圆的洞，像是死去的人皮肤腐烂后只剩下的大大的眼眶。子夜清晰地看到，熠辰的鲜血流到骨碟花上被骨碟花一点点地吸了进去。子夜带着警惕看着眼前受伤的男孩，脸还是个孩子的模样，皮肤白皙，眉宇间带着稚气，鼻子挺拔。个子已经长得瘦高的样子，手上满是鲜血，身上也有大片的地方皮肤已经被撕裂。
子夜经常想起第一次见到哥哥时的样子，那时自己的父母还满身焦黑的躺在院子里面。子夜脑海中一片空白的时候又遇见了这个生命中的亲人。子夜在城堡里面种满了骨碟花，好让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样一场战争，不会忘记那个站在骨碟花前面的轻轻一抬手就夺走了自己父母的女孩子。
夜族在那场战争里损失惨重，除了最高统治者外，夜族的整个统治上层几乎全部被瓦解，他们在战争里带着不甘心一个个地死去，我们不断地看见夜族上空有雾气成团地消散，然后迅速被白昼的亮光覆盖，那一片片的雾气都是夜族里笼罩着整片天空的最高统治者的灵魂。没有人见过夜族的最高统治者暗夜，他只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争前后出现过，他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就结束了这场持续长达三年的战争，那场战争一直打到除了暗夜之外所有夜族的统治者全部死去，然后暗夜在大雾笼罩中出现了，大团的雾气覆盖了整个夜族，雾气的浓度越来越高，颜色也越来越深，直至白昼变成了完全的黑夜，没有一点亮光，后来雾气逐渐散去，昼族大片的侵略者在雾气中死去，他们全身都呈现黑色，不断有成团的黑色雾气从他们的身体里冒出来。
我和哥哥是见过暗夜的。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人，而且他无处不在。
他可以轻易攻陷人的灵魂，可以轻易看透人心里的黑暗和仇恨。夜族的上层统治者都是由暗夜在整个夜族选出，他会进入你的身体成为你然后再与你交谈，我对知道自己身体内隐藏的像深渊一样的黑暗十分清楚，所以当暗夜出现在我的体内时我与他的交谈十分顺利。
“你愿意放弃自己的名字成为我的子夜吗？”
“放弃名字会怎么样？”
“会忘记曾经所有与黑暗无关的事情。但是作为子夜，你会拥有强大的黑暗能量。这些能量会成为潜藏在你身体里的法力，黑暗越强大，法力就越强大。”
“那我还可以跟哥哥在一起吗？”
“可以。而且，比起你，我更需要他。”
“好，那我接受。”
【西子】
写完的时候，西子急促地呼吸着。有些事情自己是不愿意承认的，但有些事情西子反而愿意每天都想起，自己心里的黑暗随着欣然越来越优秀逐渐塌陷成一个已经没有底的深渊。
那些不愿承认的事情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也永远赶不上欣然的步伐。甚至都没有离她更近一些。从小学成绩的中下游到现在也是一样，因为这个前十名是假的——自己有一套老师考试试卷的答案。自己托人买的模拟题竟然和老师两次模拟考试用的是同一套试卷，因为早已经做过了，又不能一下子考的太好，所以自己按分数考了可以呆在前十的成绩。而对于欣然，即使从来没有做过，也依旧可以保持永远的第一名。
而那些愿意每天都想起的事情是，欣然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善良和友爱都是假的。
“欣然，你和你们班的那个咖啡色头发的女生好像是很要好的朋友呢？”
“你说的是西子吧？只是觉得她除了头发咖啡色之外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这样反而可以衬托出我的优秀呢。再说了，她没有朋友，也是很可怜呢。”
漫天涌动的黑暗粘稠地钻进西子的心里，里面写满了诅咒。
欣然和西子的友情不动声色地坚持了近十年，西子看着欣然对自己微笑的脸想起站在骨碟花前面的烛天，虽然表面上是昼族的人，象征着明亮与光芒，但是掩藏起来的伪善却让人恶心。西子不是没有想过和欣然绝交，但是每次听到背后的议论声：“她是欣然最好的朋友呢。”“好羡慕哦。”西子心里的虚荣就会跑出来，“不做朋友了，除了咖啡色头发和心里的黑暗就没有一点特别之处了。”想到这里，所有关于不再和欣然做朋友的念头就全都消失了。
对于父母西子确实无法原谅的。烛天轻轻抬手就可以带走她们所有的注意力，自己的普通就可以成为父母不关心自己的理由，西子始终无法原谅。自从听到那次的谈话以后，西子对于他们的厌恶越累越深，现在会在那些越来越浓的咖啡里翻滚着，总有一天会爆发的，西子这样想着。
欣然班上的在距离高考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转来了一个学生，是学习绘画的特长生，因为学籍问题在欣然班上借读最后一个月。他的帅气和阳光让学校里几乎所有的女生感叹，为什么没有早点来呢？可是西子在第一眼看到男生的时候，心里的黑暗又铺天盖地地涌现出来，西子悄悄躲进楼梯口的拐角处闭上了眼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欣然跟新来的男生正在走廊里聊得尽兴，大概只有这样的男生才配得上跟欣然聊天，只看了一眼西子也看到了男生的笑容里没有一丝的尘埃，皮肤黝黑，带着少年的俊朗和健康，笑起来洁白的牙齿太太阳下闪着光，眼睛里带着不羁和灵气。他是跟熠辰不一样的那种男生，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只有优秀才配的上呆在欣然的世界里，这个念头在西子的脑海中出现的一瞬间，西子忽然想对着大地吐口痰，然后大叫一声：“呸！”这是同伴的一个女生走过来，西子习的脸上习惯性地带上了招牌似的微笑：“嗨。去哪里了啊？今天穿的衣服真漂亮呢。”女生被夸的很开心：“啊，啊，这个是妈妈在美国给我买的呢。西子今天穿的也很好看呢。”“其实衣服的颜色像一个街头的大妈。”西子心里这样想着。
趁笑容还没有消失之前，西子跟走廊里的欣然打了招呼：“嗨，欣然。身边的这位帅哥是刚转来的吧？”欣然伸手拉了拉男生的胳膊，好像这个刚到还没有一天的人已经是自己很熟悉的朋友：“他叫李清，是特长生哦，但是他的文化课成绩和我也不相上下呢。”“和我不相上下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比你优秀的人，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西子心里想着，那片暗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浓，昼族的人都该死去。子夜挥动左手可以烧死所有的一切，这是西子也渴望拥有的能力。
“小哀，放学一起回家吧？”男生的胳膊从欣然的手里抽离，看着西子说。
“什么？”西子的背突然紧了一下，看到胳膊抽离时欣然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西子心里突然开心了一下。
“你叫灰原哀吧。”男生没有理会女生的惊讶。
“她叫西子，是我的好朋友。她在拐角处的C班。”欣然的脸色变得很差。
听到C班的时候，西子咬了咬下唇，握紧了藏在口袋里的右手。
“烧死她，烧死她。”西子的心里反复出现着子夜张开的右手。
“小哀，我叫李清。你呢？”男生从头到尾没有理会欣然的话。
“我叫西子。”西子的大脑竭力反应着这是在发生什么。
“小哀，很高兴认识你，放学一起回家吧？”男生的眼睛明亮的像掉进了一颗小小的太阳。
【子夜】
熠辰是那种善良到骨子里的人，他在战争中因为强烈的情感刺激而失去了十岁以前的所有记忆。也因为失忆，熠辰对过去没有仇恨，也没有感情，带着一种持久的与世无争和单纯。子夜救了他，但是子夜无法想起那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自己的名字被抛弃了，所以不带黑色的部分子夜是无法记起的。夜族的最高统治者是暗夜，在暗夜下面紧挨着的是熠辰，然后是子夜，接下来是同样集结了较高黑暗能力的星夜和月夜，接下来便是夜族里面能力较为独特的墨夜。用了很久的时间子夜才了解到暗夜为什么给法力那么低的熠辰安排那么高的位置。也是从那时起，子夜觉得那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得不再重要，唯一重要的事情是这场关于复仇的战争必须发生，并且战争的指挥者必须是熠辰。
烛天后来没有在昼族出现过，昼族传出来的消息是在那场战争中昼族最高统治者银昼的儿子和女儿双双死去。而子夜用了两年的时间，安排了无数只侦查的黑色鸽子终于查到烛天还活着，甚至被安排养在夜族一个普通的人家。子夜知道，烛天一定是昼族安插在夜族随时准备打探机密的人。而着正是子夜可以控制烛天，制她于死地的地方。
子夜和熠辰处在一个城堡里，夜族的另外几个上层中，星夜和月夜是一对姐妹，也是因为那场战争成为孤儿，她们只记得战争发生后的故事，而子夜的记忆却是从记事就开始的，这只能说明，从生下来子夜就带着那些隐藏的黑暗，只不过被烛天轻易带了出来而已，这些带出来的黑暗不停地生长，长到现在有时子夜自己也无法控制。墨夜是整个夜族上层最特别的人，因为他是生活在昼族里的。是墨夜自己产生的黑暗吸引暗夜找到了他，我无法了解暗夜是怎样说服昼族的人加入夜族的上层，但是毕竟他不是第一个。夜族上层中的另一个昼族的人是熠辰，我安排的鸽子在打探烛天的消息时无意中找到了烛天哥哥的资料，照片上的人正是在我身边生活了十几年的熠辰。我心中仅存的一点温热被黑暗逐渐覆盖了，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心里的黑暗吞并了。
我无法找到暗夜，但我知道以暗夜的能力他一定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可是他之所以支持我的战争计划，并一再强调要熠辰作为战争的指挥者是因为他需要昼族的王子亲手杀死自己的子民，一切突然都有了解释，年幼的王子参与到战争中并在战争中失去记忆现在又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我并不恨熠辰，不恨这个自己叫了十几年哥哥的人，我唯一恨的人是烛天，唯一不能接受的事情是她的虚伪。现在被自己的哥哥亲手杀死，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西子】
写到这里的时候西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自己怎么会这样对待熠辰，这个故事开始有了生命，西子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拿笔的人，而故事的发展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就像子夜再也控制不了内心生长的黑暗，他们会一直一直生长下去，知道将子夜吞并。
在夜族的战争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现实生活里的战争却在没有声息地酝酿中。
李清放学后站在C班门口安静地等着还没有下课的西子，教室里面早就议论纷纷。“看啊，那个转学生在我们教室门口呢。”“好帅啊，他还戴了耳钉呢。”“他在等谁啊？”西子的心思早不在数学老师讲的那道题上了，她仔细看了看窗外的男孩，银色的耳钉在太阳下闪着光，上午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呢。好像跟欣然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就会不自觉地绷紧神经保护自己，从未注意过身边的人到底什么样。
下课后，班上的女生几乎都没有着急离开，好像每个人都在期待着窗外的男生是在等自己。西子收拾好了书包走出去，男生伸手帮西子拿书包，然后跟着西子离开C班教室走廊。教室内一片“什么嘛”的声音。西子的心此刻想的是，男生是为了了解欣然才跟自己一起回家的吧，像曾经的无数个男生一样，其实西子早就习惯了，但还是带着一种恶心的反感。
“是为了追欣然吧？很快就要高考了，欣然是不会同意的。”西子说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安。
“啊，欣然跟我表白了。什么我们这样的人才该在一起，我们一起去北京吧之类的。”李清的脸上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随意，却在西子心里扔了一个巨大的炸弹。
“你怎么说？”西子压制着心里的激动。
“我拒绝了啊。”依旧是那样的随意，好像在说着最平常的事情。
西子在心里想着欣然被拒绝的那种窘迫，然后心里一片花海荡漾开来。
“小哀一定是恨她的吧？”李清的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改变。
“什么啊，别乱说。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
“我不喜欢画画，但是因为有一个优秀的画家哥哥，于是不得不从小学习画画，虽然拼尽全力，但是从未得到家里人的认可。经常活在阴影下面，逐渐就会成为阴影的一部分吧。”李清没有让西子说下去，他突然停下看着西子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是啊，经常在阴影里，慢慢地连心也被阴影笼罩了。你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跟我一起回家，为了羞辱我，即使一样活在阴影里，你也比我优秀无数倍。”西子收起脸上的笑容，眼睛里带着强烈的仇恨。
“我们是一样的人，小哀。我怎么会羞辱你呢？以后我会保护你。直到我离开。”男生的眼神变得温柔又安静。
“为什么？”
“因为你的头发是咖啡色啊。像极了我喜欢的灰原哀。”男生的语气轻柔而细腻，像是说着温暖的事情。
西子知道灰原哀，是一个有着咖啡色头发和寂寞眼神的动漫人物。而西子想到的是那个在自己笔下突兀出现的生活在昼族，但是内心被黑暗包裹的墨夜。
西子不知道，她和李清走着的时候多么像一幅唯美的油画。高大的男孩帮女孩拿着书包，站在女孩面前对女孩轻柔的微笑，生怕伤害了什么，而女孩的眼神带着疑问和不安，像是一只需要照顾的鸟儿。油画的角落里，欣然安静地站着，眼神里浓稠的恨溢出就可以杀死一群人。
“我们这样的人才能在一起，我喜欢你，请跟我一起去北京吧。”
“不要，我不喜欢你。我也不是和你一样的人。”
西子早上上学的时候发现大家围在自己的课桌边上围着一大圈的人，大家嘁嘁喳喳地说着悄悄话，而欣然站在西子课桌边上一脸抱歉和不安。西子走过来，大家立刻散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欣然拉了拉西子的手说：“对不起啊，我早上来找你，发现你没来就等你过来，无意中翻看你的书，却看到了这套试题。”西子的心剧烈的颤抖着，欣然手里拿着的是那套和老师用来考试的题目一模一样的模拟题。
“什么嘛，原来是早就有答案。怪不得一下子考好了。”
“就是啊，这样也太不公平了吧。”
“欣然，你不要自责。不是你发现的早，她不知道要骗大家多久呢。”
欣然的眼神带着不安，但是显然那些不安全部是装出来的。西子的心沉沉地往下降，怎么会把试卷带到学校里来呢。西子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她看着欣然的脸，那张脸上突然有了胜利的微笑，欣然站起来抱了抱西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西子是个很好的孩子。也不要跟那些和你不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呆在一块才好哦。”西子瞬间反应出了欣然的意思，她用力推开欣然，欣然重重地倒在地上。
“怎么可以打人呢？”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还打人……”
西子紧张的整个手心都在出汗，
“怎么了，小哀？”李清走进来的时候，西子恍惚觉得整个教室里突然有了光。
“她买了和老师的模拟题一样的试卷，我不小心发现了。她很生气，还推了我，我的胳膊……”
“哦，那套题啊。那是我的，昨天我来找她的时候放到她这里的。她大概怕带回家会看答案，所以才放到教室的。对了，我昨天来找小哀，你们也都看见了吧？”李清根本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欣然，扭过头对旁边的女生说到。
“啊啊……是啊。是啊。”
“对啊，昨天李清来找找过西子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错怪西子了。”
倒在地上的欣然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慌忙站了起来冲出教室。西子感激的看着身边的少年。男孩对她温暖的一笑，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下午放学的时候，西子打算为上午推倒欣然的事情跟欣然道歉。李清又不放心西子一个人去。“这样吧，小哀。你进去，我在她家门口等你，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少年的脸上带着少有的认真。“她是不喜欢我，但是在家里也不至于对我怎么样。”西子回绝了李清的建议。“为什么要跟她道歉呢？”李清终于问出了憋了很久的问题。“因为战争还没有真正开始啊。我手里没有她的筹码，是不会跟她撕破脸的。再说了，你想如果我是她，知道了这件事，而自己的影子竟然夺走了自己喜欢的人，那我做的一定比她要狠一万倍。”女孩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
西子还没有到欣然家门口的时候，突然遇见了正要回家的西子的父母，刚打算上前打招呼，却发现他们好像正在争吵。
“我不管你这个贱人以前在外面做了什么，要是让欣然知道了，高考出现问题，我他妈就杀了你。”欣然的爸爸脸上带着西子从未见过的凶相。
“你凭什么说熠辰不是你的孩子，啊，凭什么……”欣然的妈妈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竭力压低声音。西子下意识躲进角落。
“要不我们就去做鉴定，你敢吗？”依旧是欣然爸爸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西子再也听不到。
好了，不用道歉了。战争要开始了。
【子夜】
子夜的脑海中不断的被一股股黑色的气息撞击着，她带着微笑看着眼前的烛天，那种最危险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个最险恶的阴谋。子夜抬起烛天的头，轻声说着：“怎么样，你还不承认？”“我不是昼族的间谍，我从小就在夜族长大。我……”“烛天，我认识你呢。”烛天显然被惊到，她深吸了一口气假装镇定：“我不叫烛天，我叫……啊……”子夜没有等她说话就转动了右手：“如果，我杀了你，昼族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啊……”火焰迅速在烛天身上燃烧起来，快感迅速蔓延到子夜心里，烛天夺走了自己的父母，她的笑容和虚伪，自己唯一的亲人竟然是烛天的哥哥。这些都是不能原谅的事情。
“子夜，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熠辰闭上眼睛，蓝色的雾气冲了出来熄灭了烛天身上的火焰。
“你干什么？”子夜的眼睛已经被愤怒完全点燃，“我才没有答应过你什么……”
“你还没有失去名字的时候答应过我的，你还不是子夜的时候答应过我的。虽然那时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我一定要永远保护烛天，我还记得烛天是我的妹妹，虽然我连烛天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熠辰的声音带着近乎请求的意味。
“如果我说不能呢，哥哥？你不是我的哥哥吗？”夜晚还没有到来，可是子夜城堡的整片天空已经变成了黑色，城堡里面瞬间没有了阳光，子夜的眼睛在漆黑中闪现着冷漠的光芒。
“你知道战争没有发生以前，夜族的上层是怎样死去的吗？随着他们内心的黑色越来越浓烈，他们的法力也越来越强大，然后他们会被这些黑暗逐渐吞噬，直到灵魂整个被吞噬干净。我每天看着你在黑色中沉沦，我多么害怕你也会这样消失掉。我亲爱的小妹妹，小渊。”熠辰就这样看着子夜，叫出了她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有人叫出你曾经的名字，你便可以恢复记忆，身体里的黑色会逐渐消失。可是这个人会被你黑色包围，然后窒息而死。黑色越浓烈，他死的速度越快。”暗夜躲在子夜的身体中这样告诉过她。子夜看见自己身体内迅速钻出去的黑色雾气，然后身体越来越轻。她看见曾经的熠辰讲述他的小妹妹，他的眼睛里带着宠溺：“虽然我已经忘记了以前，但是我记得我有一个妹妹。她虽然很任性，但是却深深地爱着我。所以以后小渊要和我的妹妹成为很好的朋友哦。”
“好，我会保护她的。”那时的子夜笑起来都可以吸引阳光，虽然心里有仇恨，但是却感激着可以遇见哥哥。
那三年里的事情代替了身体里的黑暗迅速回到子夜的身体，哥哥带着最美好的笑容把女孩高高举起：“小渊。小渊。我的妹妹。”阳光可以毫无保留的穿进哥哥的身体里，不带一丝的躲避。哥哥带着我走遍所有的人家去要到每顿饭的食物，他也仅仅是个刚刚十岁的男孩子，在苦难的三年战争里，带给子夜全部的温暖。那时的她心里的仇恨没有被如此的放大，每天想的仅仅是如果烛天没有出现打破那些温暖的生活这就够了。“哥哥其实从未改变，改变的人只有我一个。”这是子夜脑海中出现的最后一个念头。
子夜默默看着逐渐消失的哥哥，她扑上去抱住哥哥：“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我只是希望爸爸妈妈可以回来。只是希望哥哥是我的哥哥。”熠辰对着子夜露出笑脸，笑容里带着无奈：“其实，我经常想，如果你也是我的亲生妹妹就好了。可是，我对你的爱比任何人都不少呢……”
子夜走到阳光下面，趁着自己的法力还没有完全消失，她对着自己轻轻地转动了右手。
【西子】
西子的眼泪流了下来，迅速打湿了整张的稿纸，上面的字被眼泪晕开，像是谁的心事。西子没有想到，写到最后竟然成了这个的结局。西子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像欣然一样多么的优秀，自己只是希望可以有一个亲人，会那样看着自己，眼神里满是心疼和包容。子夜消失了，西子的身体中好像有一部分被抽离了出去。
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的一周，西子的妈妈一如既往地给西子送来咖啡，会随时问候自己的身体。西子想着，如果高考结束了，成绩出来的那一刻，父母会是怎样的大发雷霆呢，所有的付出给了一个不争气的女儿，他们会想着，如果自己的女儿是欣然就好了。可是，如果欣然知道自己的哥哥不是亲生的，她还会考出很好的成绩吗？西子终于有了可以制敌于死地的砝码，但是心里却没有多少感觉。子夜在心里大喊着：“你想要的不过是那样的温暖而已。不过是被人疼爱而已……”“如果拿这个消息要挟熠辰呢，让他做自己的哥哥，让他想疼爱亲生妹妹一样疼爱自己，那就可以了吧？”西子悄悄跟子夜对着话。我们不要都后悔，伤害了别人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
西子在咖啡店里坐了很久熠辰才着急着赶过来，他的脸上带着疲惫：“对不起啊，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很远的地方，是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的这里。”熠辰一口气喝光了桌子上的水。西子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结结巴巴说着：“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回家晚了，是熠辰哥哥送我回来的。这么多年一直没能跟你道声谢谢呢。”熠辰微微一惊，然后轻轻笑了：“西子也是妹妹啊，认识西子以后，我就经常想，如果西子也是我的亲生妹妹就好了……”西子拿着杯子的手开始剧烈地抖动，巨大的泪滴滴到装着咖啡的杯子里。熠辰对子夜说：“如果你也是我的亲生妹妹就好了。”西子觉得无比委屈，好像这么多年熠辰应该照顾的人是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关系了。即使西子回家的时候看见自己的那套模拟题安安静静躺在自己家的抽屉里，哪里也没有去过。即使是欣然可以栽赃自己也没有关系了。
子夜想到三年里哥哥永远温暖的眼神，在回家的路上，西子安静地想着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男孩看着自己时宠溺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妹妹。或许就是那一刻西子心中对于欣然的嫉妒才会无限膨胀成为恨意吧。熠辰把咖啡慢慢吹凉，然后轻轻推到西子面前：“西子找我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啊。以后哥哥也要经常找西子喝咖啡，西子不要觉得哥哥烦才好哦。”温暖从西子的心里满满升起，即使这是骗人的也没有关系。还好在大家一起燃烧干净前及时阻止了，还好什么都没有讲出来。西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熠辰哥哥，以后还能和你一起喝咖啡？”“当然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即使西子不是欣然的同学，也是一个可爱的小朋友啊。我当然愿意和西子坐在一起喝咖啡了啊。”熠辰的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
其实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尾声】
不久之后，欣然和李清一起去了北京。欣然一脸幸福的表情，她冲西子露出胜利的微笑。西子也轻抬嘴角对着欣然笑了。李清发给西子的短信还在西子的手机里热着：我们才是同类，我会回来找你的。我的小哀。
西子理所当然没有考上大学，成绩查出来的时候父母却没有想象中的震怒，他们反而长舒了一口气：“我说我们家西子不复读怎么会考上大学呢？没关系，反正做好了复读的准备。西子你也不要担心，复读一年肯定能考上，一般人都是那样，我们家都是普通人。我们要真有个欣然这个的女儿还真不知道怎么供着呢。还是普通点好。踏实……”西子心里的浓烟逐渐消散了。
或许该给子夜一个新的结局呢。西子这样想着。
【子夜】
夜族的人习惯在太阳落山以后陷入癫狂的状态，那种亢奋是发自血液的，好像黑暗是一种最好的兴奋剂。天空像是墨绿色的丝绸延展开来，一直延伸到子夜居住的黑色城堡。这里的天空没有夜族其他地方的墨绿和丝滑的质感，这片不大的地方在夜晚会在黑色里沦陷，高高的城堡笔直地插入黑色的雾气里，这些黑色带着一股渗入一切、侵占一切的邪恶气息。
三小姐子夜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很久没有能够顺畅呼吸猛然见遇见了一股无比清新的带着花瓣香气的新鲜空气。一只黑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略微倾斜地飞到子夜的肩上，子夜拿下鸽子腿上系着的纸片，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食指轻巧地往上一弹将纸片丢到空中，纸片上的字从上面缓慢脱落下来，完整地在子夜面前闪着奇异的光飞舞着，在一瞬间它们排列整齐，火焰在字的下端开始生长，最后奇异的光被火焰吞并，和纸张一起燃烧干净。
黑色的鸽子完成使命，轻盈地飞上城堡的窗户，打算从窗户离开的时候，被一团火焰包围，空气中瞬间弥漫了一股烧焦的味道。站在城堡中央的少女轻轻旋转着自己的右手。
“真实拿你没办法。”熠辰进来的时候顺手打开了城堡高大的水晶吊灯，突然到来的光还有哥哥一如既往的带着无奈的温柔的语气让子夜出现一阵眩晕。熠辰走到黑色鸽子的身边轻轻闭上眼睛，一束蓝色的光在他眼睛闭上的一瞬间从眼眶里闪现出来，鸽子身上的黑色逐渐脱落，翅膀在灯下又长出来。熠辰睁开眼睛，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一根白色的羽毛被窗口的风吹了进来。熠辰伸手接住：“为什么要烧死它？”“因为它作为我的传信鸽飞行的时候不可以有一丁点倾斜。”子夜的语气不带一丁点的犹豫。
“真是不想看着我的小妹妹变的越来越像主人呢。”熠辰走过来拍拍子夜的头。子夜低下头：“不管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你都是我的哥哥。”“你弥漫的黑色气息都可以吸引主人找到你，说明这些都你的使命。我愿意陪你走下去。”熠辰透过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咖啡色的头发软软地披在肩上，圆圆的脸蛋白皙干净，眼睛也是孩子一样的清澈而明亮，可是刚刚十八岁就已经成了夜族统治阶层里法力最邪恶也最强的子夜，她可爱的面容下隐藏着像深渊一样的内心，即使不愿意，熠辰也无法控制仇恨将自己最爱的亲人逐渐淹没，甚至吞噬。子夜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一个阳光的小孩子，可是大概心里那种像小孩子一样不谙世事的残忍才是最恐怖的吧。熠辰吐了一口气轻轻走出房间。
子夜的嘴角荡开清晰的笑容，圆圆的眼睛向上挑了一下。熠辰是自己在夜族夜族唯一的亲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在那场战争里相依相伴了三年的时间，一起走过弥漫着死亡气息三年，即使已经忘记这三年发生了什么，子夜对于熠辰的感情也是比别人更深的，但仅仅是更深而已。虽然，子夜是如此厌恶温暖一类的“字眼”。虽然做为夜族除了主人以外最高的统治者，熠辰的实力远远不如自己，可是仅仅因为熠辰照顾自己三年的时间，是自己最亲的哥哥，就足以使子夜拼劲全力保护哥哥的地位和荣耀。可是，随着内心的黑暗越来越强烈，子夜也不知道这样的坚持还能维持多久。
子夜想到了烧掉的那张纸，纸上写的是“烛天在夜族”。
现在子夜的心里满满的都只有这个念头：杀了烛天，挑起战争。
【西子】
西子慢慢把笔放下，她终于开始写这个一直活在自己脑海中的女孩子夜。那是一个有着墨绿色天空的黑暗夜族。西子把写好几张纸压在数学卷子的下面，赶在妈妈进来之前快速地随便填上了几道选择题，不管答案对不对，至少不能让妈妈进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个小时都面对着一张空白的试卷。
上周的模拟考试，西子稳定地保持着C班前十的名次。爸妈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按这样的成绩在这个重点高中考进一本的大学问题是不大的。“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事你就会反抗的吧，是不是，子夜？”艰难地作出一道选择题以后，西子默默地想着。桌子上妈妈送来的咖啡已经凉掉了，为了能够更好地发挥提神的作用，西子的妈妈是不会再咖啡里面加奶或者加糖的，那些苦涩的味道就会在西子的喉咙里无止境地蔓延下去，让西子觉得如果自己生活在一个黑色弥漫的国度里就好了，那样自己就不用刻意去伪装，伪装出来的善良，伪装出来的单纯。每天笑的多了，脸都会觉得有些麻木，有时会下意识捏一下自己的脸颊，怕自己经常笑会抽筋。妈妈会在半夜来检查自己是不是睡得太早，有时西子因为太累趴在写字桌上睡着，妈妈就会佯装咳嗽把西子叫醒，顺便提醒距离下一次考试还有多少天，从距离第一次模拟只有两个月，到现在距离高考只有二十五天，并顺手给西子换一杯新的咖啡。
“如果欣然是我们的女儿就好了。”
“如果熠辰是我的哥哥就好了。我也经常这样想。”
欣然在班上的人缘远远没有西子好，这是唯一让西子觉得开心的事情。从小就学习芭蕾的欣然走路永远都昂着头，笑起来也带着天鹅一样的骄傲和高贵。会穿父母从国外带回来的衣服，吃着西子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巧克力。最重要的是，在这个示成绩为信仰的学校里，欣然稳定地保持着全年级第一的成绩，从升上高三开始没有一次例外。
其实只要西子知道，欣然是个很好说话的女孩子。只是大家或者处于嫉妒或者出于自卑，也或许被欣然永远高扬着的头颅吓到，都没有跟欣然好好交流过。但是，西子从来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过，从小跟自己一块长大的欣然夺去了太多属于自己的目光，这些光芒照射在欣然的世界里，然后将阴影沉淀在西子那里。如果现在自己连唯一胜过欣然东西都没有了的话，我不知道自己的心会陷入多么黑暗的深渊里。“如果是你，你会用火焰烧死她吗？”西子无数次这样问着，但是写在纸上的那个名字始终没有办法给自己回答。
“子夜？子夜是时间吧？”欣然把手里的零食递给西子。
“是啊，是时间。”不能告诉欣然自己在写的东西，会被嘲笑的吧。成绩又没有那么好，还在浪费时间。
下午放学的时候，欣然从国外回家的哥哥提前来接欣然放学。班主任对于成绩好的学生总是无止境地宽容，甚至帮欣然收拾好了晚上回家要看的复习资料。西子坐在位置上假装专心的看题，但是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其实对于欣然，西子从未羡慕她有多么好的家境，有多么美丽的脸或者多么优异的成绩。西子在乎的只有他，熠辰。欣然的哥哥。
小时候，欣然的家境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好的时候，虽然她也在学舞蹈，但是并没有显示出比平常的孩子优秀多少，成绩也一样普通。但是每天放学的时候，来学校接欣然回家的哥哥依旧让欣然被很多的人注视。比欣然大4岁的熠辰个子从小就高高的，白皙的脸颊，眼睛带着成熟男子才会有的刚毅和坚定，他看到欣然的时候嘴角会微微扬起，眼神里写满宠溺和满足。他会疼惜地背着欣然回家，只是为了不让妹妹的白色舞鞋沾上尘。会走几个小时的路去给妹妹买新开的小店里水果味的蛋糕。
这些对西子来说都像是一个遥远的梦境，她从一年级开始就保持着成绩中游的水平，除了头发是咖啡色几乎没有一点独特之处，经常被老师忘记名字，只能说出“那个头发是咖啡色的女生”。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爸妈接西子回家晚了，她站在校门口一直等到天黑，遇见了回学校给妹妹拿落下的语文课本的熠辰，他把西子送回家，路上讲着有趣的事情。那时西子的大脑像是空了好多拍，只能感觉到他温暖的声音不带一点强迫色彩地传进我的耳朵里，然后西子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直到飘上白云朵朵的天空。西子安静地想着这条路可以没有尽头，或者时间久这样停下来，那该多好。再也不要往前，哪怕未来永远不要到来。熠辰把西子送到楼道口的时候，少年弯下腰对西子说：“好啦，你往前走，我会站在这里看着你上去的，到家以后把阳台上的灯打开我就知道你到了。”他那时已经读高一，笔直高大的身躯像是一棵白杨树，他的眼睛里溢满温暖，让西子轻易觉得那一刻自己也是他的亲人，是他疼爱的妹妹。在那时西子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是有意义的，不会经常因为普通被别人忘记。后来西子经常想起自己从楼道走进去时的心情，那时的自己都有些羡慕自己，想到熠辰在楼道口看着她，她的心温暖的几乎要融化。西子敲开家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阳台上打开灯，楼下的熠辰冲她挥手再见，阳台上的西子想喊哥哥再见，可是始终没有勇气，等到终于积攒够了勇气喊出“熠辰哥哥，再见”的时候，他已经走的很远。
爸妈在客厅里说着话，西子在阳台上看着熠辰远去的背影默默笑着。
“看，我说不接她自己也会回来的吧？”是爸爸的声音。
“唉，这么普通的孩子才不会丢呢。”妈妈说着，西子的心往下一沉。
“你知道欣然刚刚获奖了吗？”爸爸继续说着。
“知道啊，如果欣然是我们的女儿就好了。”
“……”
西子关上阳台上的灯，心里的光也渐渐消失了。
从那天起，欣然越来越优秀。像是一个诅咒。
“如果熠辰是我的哥哥就好了。我也经常这样想。”
【子夜】
子夜经常会想如果没有那场战争，现在的自己会以什么样的身份生活着。还会像现在这样几乎带着畏惧的厌恶光亮吗？还会固执地用法力将自己居住的城堡上方的天空遮蔽成黑色吗？又或者自己会是一个普通的夜族孩子，在父母的爱护下长大，然后逐渐老去、死去。这些念头在子夜脑海里微微闪过就消失了，但是过不了多久就又会出现一次。
其实是不该怨恨昼族的，十二年前的战争是夜族挑起来的，昼族后来之所以大规模进攻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但是始终难以忘记昼族的人进攻自己的村庄，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子夜那时只有6岁，同样6岁的女孩烛天站在子夜家的院子里看着士兵杀死被绑在树上的子夜的父母，子夜被父母藏在粮仓里，子夜从小小的缝隙里看着烛天面无表情地说着：“战争真实残忍。”顺手招呼士兵杀掉子夜的父母，他们来不及惊恐就被士兵手中的闪电劈死。烛天脸上露出哀伤的表情：“战争真实残忍呢。”士兵走上前去安慰她：“小主人，您真善良。”子夜差点挣扎着从粮仓里爬出来，烛天让人恶心的所谓善良像刀子一样刻在子夜心里，每当想到就会扎的更深一些。
子夜从粮仓里爬出来的时候，天上的光亮已经大片的盖住了夜族天空常有的雾气，亮光刺的子夜的眼睛瞬间流下泪来。熠辰也是在这个时候走到子夜家的院子里的，十岁左右的男孩身上却有着大片的伤口，他对着子夜伸了伸手就倒在了子夜家种的大片的骨碟花上，那是一种暗灰色的花朵，花瓣像骨头一样地往外突出者，花蕊部分有着两个圆圆的洞，像是死去的人皮肤腐烂后只剩下的大大的眼眶。子夜清晰地看到，熠辰的鲜血流到骨碟花上被骨碟花一点点地吸了进去。子夜带着警惕看着眼前受伤的男孩，脸还是个孩子的模样，皮肤白皙，眉宇间带着稚气，鼻子挺拔。个子已经长得瘦高的样子，手上满是鲜血，身上也有大片的地方皮肤已经被撕裂。
子夜经常想起第一次见到哥哥时的样子，那时自己的父母还满身焦黑的躺在院子里面。子夜脑海中一片空白的时候又遇见了这个生命中的亲人。子夜在城堡里面种满了骨碟花，好让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样一场战争，不会忘记那个站在骨碟花前面的轻轻一抬手就夺走了自己父母的女孩子。
夜族在那场战争里损失惨重，除了最高统治者外，夜族的整个统治上层几乎全部被瓦解，他们在战争里带着不甘心一个个地死去，我们不断地看见夜族上空有雾气成团地消散，然后迅速被白昼的亮光覆盖，那一片片的雾气都是夜族里笼罩着整片天空的最高统治者的灵魂。没有人见过夜族的最高统治者暗夜，他只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争前后出现过，他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就结束了这场持续长达三年的战争，那场战争一直打到除了暗夜之外所有夜族的统治者全部死去，然后暗夜在大雾笼罩中出现了，大团的雾气覆盖了整个夜族，雾气的浓度越来越高，颜色也越来越深，直至白昼变成了完全的黑夜，没有一点亮光，后来雾气逐渐散去，昼族大片的侵略者在雾气中死去，他们全身都呈现黑色，不断有成团的黑色雾气从他们的身体里冒出来。
我和哥哥是见过暗夜的。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人，而且他无处不在。
他可以轻易攻陷人的灵魂，可以轻易看透人心里的黑暗和仇恨。夜族的上层统治者都是由暗夜在整个夜族选出，他会进入你的身体成为你然后再与你交谈，我对知道自己身体内隐藏的像深渊一样的黑暗十分清楚，所以当暗夜出现在我的体内时我与他的交谈十分顺利。
“你愿意放弃自己的名字成为我的子夜吗？”
“放弃名字会怎么样？”
“会忘记曾经所有与黑暗无关的事情。但是作为子夜，你会拥有强大的黑暗能量。这些能量会成为潜藏在你身体里的法力，黑暗越强大，法力就越强大。”
“那我还可以跟哥哥在一起吗？”
“可以。而且，比起你，我更需要他。”
“好，那我接受。”
【西子】
写完的时候，西子急促地呼吸着。有些事情自己是不愿意承认的，但有些事情西子反而愿意每天都想起，自己心里的黑暗随着欣然越来越优秀逐渐塌陷成一个已经没有底的深渊。
那些不愿承认的事情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也永远赶不上欣然的步伐。甚至都没有离她更近一些。从小学成绩的中下游到现在也是一样，因为这个前十名是假的——自己有一套老师考试试卷的答案。自己托人买的模拟题竟然和老师两次模拟考试用的是同一套试卷，因为早已经做过了，又不能一下子考的太好，所以自己按分数考了可以呆在前十的成绩。而对于欣然，即使从来没有做过，也依旧可以保持永远的第一名。
而那些愿意每天都想起的事情是，欣然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善良和友爱都是假的。
“欣然，你和你们班的那个咖啡色头发的女生好像是很要好的朋友呢？”
“你说的是西子吧？只是觉得她除了头发咖啡色之外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这样反而可以衬托出我的优秀呢。再说了，她没有朋友，也是很可怜呢。”
漫天涌动的黑暗粘稠地钻进西子的心里，里面写满了诅咒。
欣然和西子的友情不动声色地坚持了近十年，西子看着欣然对自己微笑的脸想起站在骨碟花前面的烛天，虽然表面上是昼族的人，象征着明亮与光芒，但是掩藏起来的伪善却让人恶心。西子不是没有想过和欣然绝交，但是每次听到背后的议论声：“她是欣然最好的朋友呢。”“好羡慕哦。”西子心里的虚荣就会跑出来，“不做朋友了，除了咖啡色头发和心里的黑暗就没有一点特别之处了。”想到这里，所有关于不再和欣然做朋友的念头就全都消失了。
对于父母西子确实无法原谅的。烛天轻轻抬手就可以带走她们所有的注意力，自己的普通就可以成为父母不关心自己的理由，西子始终无法原谅。自从听到那次的谈话以后，西子对于他们的厌恶越累越深，现在会在那些越来越浓的咖啡里翻滚着，总有一天会爆发的，西子这样想着。
欣然班上的在距离高考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转来了一个学生，是学习绘画的特长生，因为学籍问题在欣然班上借读最后一个月。他的帅气和阳光让学校里几乎所有的女生感叹，为什么没有早点来呢？可是西子在第一眼看到男生的时候，心里的黑暗又铺天盖地地涌现出来，西子悄悄躲进楼梯口的拐角处闭上了眼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欣然跟新来的男生正在走廊里聊得尽兴，大概只有这样的男生才配得上跟欣然聊天，只看了一眼西子也看到了男生的笑容里没有一丝的尘埃，皮肤黝黑，带着少年的俊朗和健康，笑起来洁白的牙齿太太阳下闪着光，眼睛里带着不羁和灵气。他是跟熠辰不一样的那种男生，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只有优秀才配的上呆在欣然的世界里，这个念头在西子的脑海中出现的一瞬间，西子忽然想对着大地吐口痰，然后大叫一声：“呸！”这是同伴的一个女生走过来，西子习的脸上习惯性地带上了招牌似的微笑：“嗨。去哪里了啊？今天穿的衣服真漂亮呢。”女生被夸的很开心：“啊，啊，这个是妈妈在美国给我买的呢。西子今天穿的也很好看呢。”“其实衣服的颜色像一个街头的大妈。”西子心里这样想着。
趁笑容还没有消失之前，西子跟走廊里的欣然打了招呼：“嗨，欣然。身边的这位帅哥是刚转来的吧？”欣然伸手拉了拉男生的胳膊，好像这个刚到还没有一天的人已经是自己很熟悉的朋友：“他叫李清，是特长生哦，但是他的文化课成绩和我也不相上下呢。”“和我不相上下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比你优秀的人，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西子心里想着，那片暗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浓，昼族的人都该死去。子夜挥动左手可以烧死所有的一切，这是西子也渴望拥有的能力。
“小哀，放学一起回家吧？”男生的胳膊从欣然的手里抽离，看着西子说。
“什么？”西子的背突然紧了一下，看到胳膊抽离时欣然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西子心里突然开心了一下。
“你叫灰原哀吧。”男生没有理会女生的惊讶。
“她叫西子，是我的好朋友。她在拐角处的C班。”欣然的脸色变得很差。
听到C班的时候，西子咬了咬下唇，握紧了藏在口袋里的右手。
“烧死她，烧死她。”西子的心里反复出现着子夜张开的右手。
“小哀，我叫李清。你呢？”男生从头到尾没有理会欣然的话。
“我叫西子。”西子的大脑竭力反应着这是在发生什么。
“小哀，很高兴认识你，放学一起回家吧？”男生的眼睛明亮的像掉进了一颗小小的太阳。
【子夜】
熠辰是那种善良到骨子里的人，他在战争中因为强烈的情感刺激而失去了十岁以前的所有记忆。也因为失忆，熠辰对过去没有仇恨，也没有感情，带着一种持久的与世无争和单纯。子夜救了他，但是子夜无法想起那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自己的名字被抛弃了，所以不带黑色的部分子夜是无法记起的。夜族的最高统治者是暗夜，在暗夜下面紧挨着的是熠辰，然后是子夜，接下来是同样集结了较高黑暗能力的星夜和月夜，接下来便是夜族里面能力较为独特的墨夜。用了很久的时间子夜才了解到暗夜为什么给法力那么低的熠辰安排那么高的位置。也是从那时起，子夜觉得那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得不再重要，唯一重要的事情是这场关于复仇的战争必须发生，并且战争的指挥者必须是熠辰。
烛天后来没有在昼族出现过，昼族传出来的消息是在那场战争中昼族最高统治者银昼的儿子和女儿双双死去。而子夜用了两年的时间，安排了无数只侦查的黑色鸽子终于查到烛天还活着，甚至被安排养在夜族一个普通的人家。子夜知道，烛天一定是昼族安插在夜族随时准备打探机密的人。而着正是子夜可以控制烛天，制她于死地的地方。
子夜和熠辰处在一个城堡里，夜族的另外几个上层中，星夜和月夜是一对姐妹，也是因为那场战争成为孤儿，她们只记得战争发生后的故事，而子夜的记忆却是从记事就开始的，这只能说明，从生下来子夜就带着那些隐藏的黑暗，只不过被烛天轻易带了出来而已，这些带出来的黑暗不停地生长，长到现在有时子夜自己也无法控制。墨夜是整个夜族上层最特别的人，因为他是生活在昼族里的。是墨夜自己产生的黑暗吸引暗夜找到了他，我无法了解暗夜是怎样说服昼族的人加入夜族的上层，但是毕竟他不是第一个。夜族上层中的另一个昼族的人是熠辰，我安排的鸽子在打探烛天的消息时无意中找到了烛天哥哥的资料，照片上的人正是在我身边生活了十几年的熠辰。我心中仅存的一点温热被黑暗逐渐覆盖了，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心里的黑暗吞并了。
我无法找到暗夜，但我知道以暗夜的能力他一定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可是他之所以支持我的战争计划，并一再强调要熠辰作为战争的指挥者是因为他需要昼族的王子亲手杀死自己的子民，一切突然都有了解释，年幼的王子参与到战争中并在战争中失去记忆现在又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我并不恨熠辰，不恨这个自己叫了十几年哥哥的人，我唯一恨的人是烛天，唯一不能接受的事情是她的虚伪。现在被自己的哥哥亲手杀死，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西子】
写到这里的时候西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自己怎么会这样对待熠辰，这个故事开始有了生命，西子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拿笔的人，而故事的发展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就像子夜再也控制不了内心生长的黑暗，他们会一直一直生长下去，知道将子夜吞并。
在夜族的战争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现实生活里的战争却在没有声息地酝酿中。
李清放学后站在C班门口安静地等着还没有下课的西子，教室里面早就议论纷纷。“看啊，那个转学生在我们教室门口呢。”“好帅啊，他还戴了耳钉呢。”“他在等谁啊？”西子的心思早不在数学老师讲的那道题上了，她仔细看了看窗外的男孩，银色的耳钉在太阳下闪着光，上午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呢。好像跟欣然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就会不自觉地绷紧神经保护自己，从未注意过身边的人到底什么样。
下课后，班上的女生几乎都没有着急离开，好像每个人都在期待着窗外的男生是在等自己。西子收拾好了书包走出去，男生伸手帮西子拿书包，然后跟着西子离开C班教室走廊。教室内一片“什么嘛”的声音。西子的心此刻想的是，男生是为了了解欣然才跟自己一起回家的吧，像曾经的无数个男生一样，其实西子早就习惯了，但还是带着一种恶心的反感。
“是为了追欣然吧？很快就要高考了，欣然是不会同意的。”西子说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安。
“啊，欣然跟我表白了。什么我们这样的人才该在一起，我们一起去北京吧之类的。”李清的脸上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随意，却在西子心里扔了一个巨大的炸弹。
“你怎么说？”西子压制着心里的激动。
“我拒绝了啊。”依旧是那样的随意，好像在说着最平常的事情。
西子在心里想着欣然被拒绝的那种窘迫，然后心里一片花海荡漾开来。
“小哀一定是恨她的吧？”李清的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改变。
“什么啊，别乱说。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
“我不喜欢画画，但是因为有一个优秀的画家哥哥，于是不得不从小学习画画，虽然拼尽全力，但是从未得到家里人的认可。经常活在阴影下面，逐渐就会成为阴影的一部分吧。”李清没有让西子说下去，他突然停下看着西子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是啊，经常在阴影里，慢慢地连心也被阴影笼罩了。你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跟我一起回家，为了羞辱我，即使一样活在阴影里，你也比我优秀无数倍。”西子收起脸上的笑容，眼睛里带着强烈的仇恨。
“我们是一样的人，小哀。我怎么会羞辱你呢？以后我会保护你。直到我离开。”男生的眼神变得温柔又安静。
“为什么？”
“因为你的头发是咖啡色啊。像极了我喜欢的灰原哀。”男生的语气轻柔而细腻，像是说着温暖的事情。
西子知道灰原哀，是一个有着咖啡色头发和寂寞眼神的动漫人物。而西子想到的是那个在自己笔下突兀出现的生活在昼族，但是内心被黑暗包裹的墨夜。
西子不知道，她和李清走着的时候多么像一幅唯美的油画。高大的男孩帮女孩拿着书包，站在女孩面前对女孩轻柔的微笑，生怕伤害了什么，而女孩的眼神带着疑问和不安，像是一只需要照顾的鸟儿。油画的角落里，欣然安静地站着，眼神里浓稠的恨溢出就可以杀死一群人。
“我们这样的人才能在一起，我喜欢你，请跟我一起去北京吧。”
“不要，我不喜欢你。我也不是和你一样的人。”
西子早上上学的时候发现大家围在自己的课桌边上围着一大圈的人，大家嘁嘁喳喳地说着悄悄话，而欣然站在西子课桌边上一脸抱歉和不安。西子走过来，大家立刻散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欣然拉了拉西子的手说：“对不起啊，我早上来找你，发现你没来就等你过来，无意中翻看你的书，却看到了这套试题。”西子的心剧烈的颤抖着，欣然手里拿着的是那套和老师用来考试的题目一模一样的模拟题。
“什么嘛，原来是早就有答案。怪不得一下子考好了。”
“就是啊，这样也太不公平了吧。”
“欣然，你不要自责。不是你发现的早，她不知道要骗大家多久呢。”
欣然的眼神带着不安，但是显然那些不安全部是装出来的。西子的心沉沉地往下降，怎么会把试卷带到学校里来呢。西子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她看着欣然的脸，那张脸上突然有了胜利的微笑，欣然站起来抱了抱西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西子是个很好的孩子。也不要跟那些和你不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呆在一块才好哦。”西子瞬间反应出了欣然的意思，她用力推开欣然，欣然重重地倒在地上。
“怎么可以打人呢？”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还打人……”
西子紧张的整个手心都在出汗，
“怎么了，小哀？”李清走进来的时候，西子恍惚觉得整个教室里突然有了光。
“她买了和老师的模拟题一样的试卷，我不小心发现了。她很生气，还推了我，我的胳膊……”
“哦，那套题啊。那是我的，昨天我来找她的时候放到她这里的。她大概怕带回家会看答案，所以才放到教室的。对了，我昨天来找小哀，你们也都看见了吧？”李清根本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欣然，扭过头对旁边的女生说到。
“啊啊……是啊。是啊。”
“对啊，昨天李清来找找过西子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错怪西子了。”
倒在地上的欣然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慌忙站了起来冲出教室。西子感激的看着身边的少年。男孩对她温暖的一笑，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下午放学的时候，西子打算为上午推倒欣然的事情跟欣然道歉。李清又不放心西子一个人去。“这样吧，小哀。你进去，我在她家门口等你，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少年的脸上带着少有的认真。“她是不喜欢我，但是在家里也不至于对我怎么样。”西子回绝了李清的建议。“为什么要跟她道歉呢？”李清终于问出了憋了很久的问题。“因为战争还没有真正开始啊。我手里没有她的筹码，是不会跟她撕破脸的。再说了，你想如果我是她，知道了这件事，而自己的影子竟然夺走了自己喜欢的人，那我做的一定比她要狠一万倍。”女孩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
西子还没有到欣然家门口的时候，突然遇见了正要回家的西子的父母，刚打算上前打招呼，却发现他们好像正在争吵。
“我不管你这个贱人以前在外面做了什么，要是让欣然知道了，高考出现问题，我他妈就杀了你。”欣然的爸爸脸上带着西子从未见过的凶相。
“你凭什么说熠辰不是你的孩子，啊，凭什么……”欣然的妈妈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竭力压低声音。西子下意识躲进角落。
“要不我们就去做鉴定，你敢吗？”依旧是欣然爸爸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西子再也听不到。
好了，不用道歉了。战争要开始了。
【子夜】
子夜的脑海中不断的被一股股黑色的气息撞击着，她带着微笑看着眼前的烛天，那种最危险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个最险恶的阴谋。子夜抬起烛天的头，轻声说着：“怎么样，你还不承认？”“我不是昼族的间谍，我从小就在夜族长大。我……”“烛天，我认识你呢。”烛天显然被惊到，她深吸了一口气假装镇定：“我不叫烛天，我叫……啊……”子夜没有等她说话就转动了右手：“如果，我杀了你，昼族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啊……”火焰迅速在烛天身上燃烧起来，快感迅速蔓延到子夜心里，烛天夺走了自己的父母，她的笑容和虚伪，自己唯一的亲人竟然是烛天的哥哥。这些都是不能原谅的事情。
“子夜，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熠辰闭上眼睛，蓝色的雾气冲了出来熄灭了烛天身上的火焰。
“你干什么？”子夜的眼睛已经被愤怒完全点燃，“我才没有答应过你什么……”
“你还没有失去名字的时候答应过我的，你还不是子夜的时候答应过我的。虽然那时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我一定要永远保护烛天，我还记得烛天是我的妹妹，虽然我连烛天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熠辰的声音带着近乎请求的意味。
“如果我说不能呢，哥哥？你不是我的哥哥吗？”夜晚还没有到来，可是子夜城堡的整片天空已经变成了黑色，城堡里面瞬间没有了阳光，子夜的眼睛在漆黑中闪现着冷漠的光芒。
“你知道战争没有发生以前，夜族的上层是怎样死去的吗？随着他们内心的黑色越来越浓烈，他们的法力也越来越强大，然后他们会被这些黑暗逐渐吞噬，直到灵魂整个被吞噬干净。我每天看着你在黑色中沉沦，我多么害怕你也会这样消失掉。我亲爱的小妹妹，小渊。”熠辰就这样看着子夜，叫出了她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有人叫出你曾经的名字，你便可以恢复记忆，身体里的黑色会逐渐消失。可是这个人会被你黑色包围，然后窒息而死。黑色越浓烈，他死的速度越快。”暗夜躲在子夜的身体中这样告诉过她。子夜看见自己身体内迅速钻出去的黑色雾气，然后身体越来越轻。她看见曾经的熠辰讲述他的小妹妹，他的眼睛里带着宠溺：“虽然我已经忘记了以前，但是我记得我有一个妹妹。她虽然很任性，但是却深深地爱着我。所以以后小渊要和我的妹妹成为很好的朋友哦。”
“好，我会保护她的。”那时的子夜笑起来都可以吸引阳光，虽然心里有仇恨，但是却感激着可以遇见哥哥。
那三年里的事情代替了身体里的黑暗迅速回到子夜的身体，哥哥带着最美好的笑容把女孩高高举起：“小渊。小渊。我的妹妹。”阳光可以毫无保留的穿进哥哥的身体里，不带一丝的躲避。哥哥带着我走遍所有的人家去要到每顿饭的食物，他也仅仅是个刚刚十岁的男孩子，在苦难的三年战争里，带给子夜全部的温暖。那时的她心里的仇恨没有被如此的放大，每天想的仅仅是如果烛天没有出现打破那些温暖的生活这就够了。“哥哥其实从未改变，改变的人只有我一个。”这是子夜脑海中出现的最后一个念头。
子夜默默看着逐渐消失的哥哥，她扑上去抱住哥哥：“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我只是希望爸爸妈妈可以回来。只是希望哥哥是我的哥哥。”熠辰对着子夜露出笑脸，笑容里带着无奈：“其实，我经常想，如果你也是我的亲生妹妹就好了。可是，我对你的爱比任何人都不少呢……”
子夜走到阳光下面，趁着自己的法力还没有完全消失，她对着自己轻轻地转动了右手。
【西子】
西子的眼泪流了下来，迅速打湿了整张的稿纸，上面的字被眼泪晕开，像是谁的心事。西子没有想到，写到最后竟然成了这个的结局。西子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像欣然一样多么的优秀，自己只是希望可以有一个亲人，会那样看着自己，眼神里满是心疼和包容。子夜消失了，西子的身体中好像有一部分被抽离了出去。
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的一周，西子的妈妈一如既往地给西子送来咖啡，会随时问候自己的身体。西子想着，如果高考结束了，成绩出来的那一刻，父母会是怎样的大发雷霆呢，所有的付出给了一个不争气的女儿，他们会想着，如果自己的女儿是欣然就好了。可是，如果欣然知道自己的哥哥不是亲生的，她还会考出很好的成绩吗？西子终于有了可以制敌于死地的砝码，但是心里却没有多少感觉。子夜在心里大喊着：“你想要的不过是那样的温暖而已。不过是被人疼爱而已……”“如果拿这个消息要挟熠辰呢，让他做自己的哥哥，让他想疼爱亲生妹妹一样疼爱自己，那就可以了吧？”西子悄悄跟子夜对着话。我们不要都后悔，伤害了别人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
西子在咖啡店里坐了很久熠辰才着急着赶过来，他的脸上带着疲惫：“对不起啊，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很远的地方，是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的这里。”熠辰一口气喝光了桌子上的水。西子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结结巴巴说着：“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回家晚了，是熠辰哥哥送我回来的。这么多年一直没能跟你道声谢谢呢。”熠辰微微一惊，然后轻轻笑了：“西子也是妹妹啊，认识西子以后，我就经常想，如果西子也是我的亲生妹妹就好了……”西子拿着杯子的手开始剧烈地抖动，巨大的泪滴滴到装着咖啡的杯子里。熠辰对子夜说：“如果你也是我的亲生妹妹就好了。”西子觉得无比委屈，好像这么多年熠辰应该照顾的人是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关系了。即使西子回家的时候看见自己的那套模拟题安安静静躺在自己家的抽屉里，哪里也没有去过。即使是欣然可以栽赃自己也没有关系了。
子夜想到三年里哥哥永远温暖的眼神，在回家的路上，西子安静地想着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男孩看着自己时宠溺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妹妹。或许就是那一刻西子心中对于欣然的嫉妒才会无限膨胀成为恨意吧。熠辰把咖啡慢慢吹凉，然后轻轻推到西子面前：“西子找我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啊。以后哥哥也要经常找西子喝咖啡，西子不要觉得哥哥烦才好哦。”温暖从西子的心里满满升起，即使这是骗人的也没有关系。还好在大家一起燃烧干净前及时阻止了，还好什么都没有讲出来。西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熠辰哥哥，以后还能和你一起喝咖啡？”“当然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即使西子不是欣然的同学，也是一个可爱的小朋友啊。我当然愿意和西子坐在一起喝咖啡了啊。”熠辰的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
其实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尾声】
不久之后，欣然和李清一起去了北京。欣然一脸幸福的表情，她冲西子露出胜利的微笑。西子也轻抬嘴角对着欣然笑了。李清发给西子的短信还在西子的手机里热着：我们才是同类，我会回来找你的。我的小哀。
西子理所当然没有考上大学，成绩查出来的时候父母却没有想象中的震怒，他们反而长舒了一口气：“我说我们家西子不复读怎么会考上大学呢？没关系，反正做好了复读的准备。西子你也不要担心，复读一年肯定能考上，一般人都是那样，我们家都是普通人。我们要真有个欣然这个的女儿还真不知道怎么供着呢。还是普通点好。踏实……”西子心里的浓烟逐渐消散了。
或许该给子夜一个新的结局呢。西子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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