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记

讲一件真事儿。我每天上班都要坐津滨轻轨，坐了20多年了，结果今天发生了一件新鲜事儿。下午5点钟那阵，我坐到泰达站，正要从车厢下车的时候，忽然，后面冒出个小伙子，挤了我一下。还没等我看清他想什么样儿，就从我身边钻出车门。
“哎，我操。”我冲他喊。
小伙子没回头，嘴里嘟囔了一句，就朝电梯走了。
“长眼了吗？看着点儿！”我骂他，眼睛盯着他背影——十五六岁的一个学生，穿着南开中学校服，肩上挎着个书包，左右手还各提一个装书的兜子，风风火火的往前走。“走那么快，急着抢孝帽子去是怎么着……”我很不高兴，同时又有一点儿羡慕。
过了一会儿，出出口闸机的时候，人很多，大家在闸机前挤着。队伍不动。我前面站了一个老头，动作缓慢。那时我上班快迟到了，就紧走了几步，从老头身边挤过去。
“哎，我操。”老头冲我喊。
我略微回一下头，看了那老头一眼。当时就给震了！老头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比我显得苍老一些。谢顶了，嘴巴子耷拉下来，很没精神的样子。除此之外和我完全一样，可以肯定就是我自己。
原来，我把几十年之后的我给挤了。
“长眼了吗？看着点儿！”老头在背后骂。我没敢回头，赶紧快步朝前走去。我怕他认出我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又走了几步，我忽然想起，刚才下车时挤我的那个孩子，不就是二十多年前的我吗？刚才虽然没看清楚正脸，但好歹也用余光扫到一点儿。这时我回忆起来了。没错，就是我。上中学时的我自己。
他越过我，朝前面走了。现在混在人群当中，离我已经有一段距离。隐约还能看见点儿。
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那孩子说似的，心里很不安。我快步朝前跑，一边跑一边四处踅摸，希望能抓住那孩子，跟他说些话。一两句就行。
一边跑着，我通过反光镜发现，刚才被我挤到一边的那个老头，也从我身后连呼带喘的追上来了。我赶紧又朝前跑。
就这样，我在后面追那个孩子，老头在后面追我。我追那个孩子，老头追我。彼此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我们跑出了轻轨车站，跑到大街上。周围的行人没注意到我们。跑了一会儿，我感到有些累了。但还在跑着。不知道为什么。
“我是该追上以前的自己，还是等等将来的自己呢？”向前跑着的时候，我一直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