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送给童年的结业课 ——《起风了》影评

                
                
从1979年监督指导首部长篇《鲁邦三世之卡奥斯特罗之城》时，就注定了宫崎骏是个与众不同的导演。和他曾说过“动漫电影应为儿童而非成人制作”一样，他的作品中的孩子们大多天真烂漫、纯洁善良，并为梦想奋不顾身，在纷繁复杂的社会中，他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浪漫唯美的画面为他的小观众们营造出一个个孕育梦想的摇篮。从事动漫30余年来，他的作品陪伴了几代人完成了从孩童到成人的成长旅途。与其说是电影人，这个一脸络腮胡，头发花白，笑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人更像一位导师，用爷爷般的口吻告诫着孩子们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未知却新鲜的人生。
2013年，宫崎骏推出了最后一部长篇作品《起风了》，他用一部与以往迥然不同的作品，在童年的结业课上，将想象拉回现实，向成长起来的孩子们讲述着一个更加丰富而且复杂的世界，这其中有实现梦想的坎坷，也有亲人离去的感伤，也有改变世界的力微……面对现实世界，宫崎骏不再是拉着我们走的前辈，转而试图引导我们去思考，去做出自己的选择。正如影片中反复提到的法兰西诗人保尔-瓦雷里《海滨墓园》里的话一样：“起风了，唯有努力生存”。
伴随着收官之作的特殊性，《起风了》本身带着无数的与众不同：它是宫崎骏指导的长篇中，唯一一部片名没有假名“の”的作品；也是所有作品中女主角死亡的作品，在吉卜力工作室的所有动画作品中，女主角死亡的作品有两例，另一部是《萤火虫之墓》中死于营养不良的妹妹节子；虽然在《红猪》等作品中也出现过“法西斯”等字眼，《起风了》却首次把世界观设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真实背景中，并以曾设计出一度所向披靡的零式战斗机的设计师崛越二郎为主角，甚至连女主角菜穗子和男主角的工作伙伴本庄都在现实中有原型可循。从真实的战争背景、真实存在的人物设定和跌宕的剧情发展中，不难看出宫崎骏的苦心，曾经的他引导着曾经的孩童们保持天性，并对未来充满期望，如今他们已经长大，他需要打破想象的浪漫，向他们展示光的另一面。梦想也许会遭遇挫折，挚爱也许会先你而去，理想和现实也许会大相径庭，但现实本是如此，宫崎骏只是选择了合适的时间，在他的影片中把生活的磁带从A面翻到了B面。
和不断成长的观众们一样，影片中的主角崛越二郎也从梦想着蓝天的孩子成长为风度翩翩的青年设计师，他工作认真，为了赶制零件图彻夜不眠；他举止优雅，无论是从对人的谈吐还是礼节上都透露出一种成熟的睿智；他也大胆追逐爱情，从第一次见到菜穗子时一见钟情，到疗养过程中不顾其顽疾而大胆示爱，二郎的身上少了很多以往宫崎骏作品中主角们的天性，却透射着一个入世青年该有的稳健和热忱。在从想象到现实的蜕变过程中，自然不能继续烂漫天真，于是在陪伴着孩子们度过童年的无忧无虑后，宫崎骏在最后一课给每一个即将踏上新旅程的青年准备了一个崭新的背包，里面装满了一个青年人在这个纷繁世界中应该存在的姿态。
和成长的烦恼相比，现实的烦恼更加复杂，付出的代价也更加沉重。当看到影片中二郎首次参与研制的飞机由于试飞失败而遭到军方拒绝继续研制时，不知踌躇满志的青年朋友们会作何感慨。追逐梦想的过程并非想象中简单，现实的残酷往往在于失败之后，将梦想连同“从头再来”的愿望一同戳破。但对于二郎来说，他所付出的代价远远不止这些，他梦想着造出来的飞机能够承载着人们的梦想遨游天际，最终却不得不面对制造出来的战斗机带来的杀戮地狱，虽然找到一生挚爱的佳人，甜蜜的生活却挽留不住伊人随风消陨的脚步……当现实全部展示在二郎的面前时，观众和他一样，在掺杂着无奈的无力感中，迷茫不请自来，令人窒息。
但在人生的旅途并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独角戏。在屏幕内外的人都在宫崎骏所呈现出来的真实面前不知所措时，梦境中的卡普罗尼成为了继续前进的灯塔。影片中的卡普罗尼在战火中对二郎说的那句“飞机是受到诅咒的发明，如果早知道现在的后果，你还会如此执着吗？”未免有些意味深长，他并没有告知二郎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只是指路向前，鼓励着那颗宝贵的逐梦之心，坚定地去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我们每个人都会遇见事与愿违，当面对与理想相悖的现实，是改旗易帜，还是继续前行，是宫崎骏出给所有人的一个不得不面对的命题，对于这个问题，他和卡普罗尼一样，并没有给出标准答案，他对所有做出选择的人唯一的期许，就是不要放弃最初闪耀的梦想。对于身边的爱，宫崎骏似乎透过二郎和菜穗子的爱情故事渗透着一个道理：我们也许留不住爱情的天长地久，但至少要让它温存于手心时温暖彼此疲惫的心灵。对于二郎的爱情，宫崎骏不再描绘童话，而是留下了一个伤感却不失精彩的故事，菜穗子虽然随风逝去，但在二郎的内心世界里，他却始终在风中拿着二郎的帽子，不断挥动着手臂，那一声“nice catch”是互托终生的承诺，它早已超越了生死。
《起风了》作为宫崎骏给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上的一堂童年结业课，它也许并不能在让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顺风顺水，但看过之后，至少在全新路程的起点多了些坚定与超然。起风了，唯有努力生存，迎着风，宫崎骏用最后一部电影将我们送上蓝天，历经三十余年的努力，如今他的头上，是一群振翅高飞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