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阳,《在路上》:自由行走,多飞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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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在路上有态度的年轻人的纸质思想平台,倡导青年人想到就立刻去做,为自己喜欢的事疯狂,并且乐于发现自己内心。为读者提供以非传统旅行为背景而衍生出的流浪,搭车,穷游,沙发客,义工,NGO、Gap year、在路上摇滚的真实事例。杂志以纸质媒介为主要载体,以非主流的经历去说主流的思想以及在路上不断成长并思考成长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在路上》自述
自由行走,多飞一会儿
——康阳和《在路上》
众所周知,所谓旅行,它除了在路上,还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亚文化形态,一票大买卖。他不仅安抚了亿万颗躁动庞大不找边际的企图心,还养活了亿万个“吃在路上饭”的主儿,就连《在路上》这个泡在世界旅行郊区的搅屎棍竟然出了六期,可见旅行对社会财富的再分配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
每个人生阶段都有表达自己的方式,有些人在细碎的青春中不知所措,有些人选择开一辆大巴车,后座放着大麻,一边摸姑娘奶,一边放着歌弹着吉他啊,在路上晃晃悠悠。于是我们做了这期的主题音乐与公路文化。做文化和青年态度应该极致一点,因为现实太他妈平庸了。
——摘自康阳写的《在路上》第六期预售词
《在路上》这杂志的范儿就和这段话一样,特别不羁特别飞。我很少碰到写的东西和本人外表看起来很契合的,看康阳的杂志,总觉得他本人的气质不能这样,因为真的这么摇滚这么飞的人是不会去创业办杂志的。我想像过他的模样,可能外表一点不摇滚,甚至是挺斯文睿智带着眼镜儿,也许还是个胖子,看过不少书,接受采访说出来的东西还得人五人六的。
结果我想错了,康阳和他的杂志几乎是一个气质。康阳先是迟到了,然后嘿嘿一乐“我老迟到”。他短发长得乱飞,聊天的时候烟没断过,扯了一堆特不正经但是很好玩的事儿,都是不可能通过编辑审核的所以我都不能写。聊天知道他是山西人,原来在山西大学,后来大学上一半觉得没劲就退学了。现在住在北京昌平,一边做《在路上》,一边给《云爆弹》杂志做销售,月收入小一万,在北京也算不错了,不过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终于变成了两年前自己看见就想死的那副逼样。”他还说“我特牛逼那会儿,你说要采访我肯定不来。”胡聊了一通,关于杂志,关于个人生活,关于音乐和旅行。我倒觉得他比我想像的“假不正经”更有趣,他是真不正经,但又是混乱中自有秩序,不正经外表裹挟着一颗正经敏锐的心。
Q:你是90年的,还在上大学嘛?
A:退学了。没劲。高中那会,我学编导自己剪片子,得过传媒的那个小白羊奖。不过当时要考传媒和北影都没考上,最后统招去了山西大学物理系。特没劲。你知道山西那地儿吧,太窄了。
Q:那你怎么想到做这么一本杂志的?做了多少期了?
A:《在路上》已经出了6期了,马上要出第7期了。自己做东西要追溯到高中,那会我看了一个《哈佛校报》,骂学校什么的,挺有意思。我也做了份民间校报,叫《Just》,骂老师,八卦绯闻,那个班挑衅打架。后来就成了众矢之的,有同学老师找茬。不过那会儿我聪明,谁都骂,唯独夸年级主任多好多好。当时我们还跟学校周边的奶茶店什么的拉赞助,700块钱,600块印杂志,剩下的吃吃喝喝。后来要高考,就没做了。这是一个起源,奠定了我的一个想法,就是:只要你想做,什么事儿都能做成。别想那么多,直接做就行了。
这中间还有些故事和杂志没啥关系。中学时候我自己学了PS和Premiere,高中时候瞎拍片子玩,也给漂亮妞P图拍片。也看了不少电影,但最后也没考上北影,就去了山大。大学时候本来也想搞电影,但是又没那个土壤,这事儿你一个人干不了。但是又想找点事儿干,填补一下欲望。做杂志门槛低,我就召集了一帮班里同学做起来了。当时还买了一堆国外的杂志看着找灵感。刚开始做的时候想的特简单,那会刚脱离高中应试教育,视野不够开阔,还没有看过很多书和电影,对文艺的理解也就停留在小酒吧和咖啡馆这个层面。就在这个基础上做了《在路上》第一期,现在都给烧了。
Q:当时做这个杂志要传达啥理念啊?为啥就烧了?
A:这得从头说。当时就是想做一个非商业化的旅游杂志,那会叫“旅行”。现在都一样了。就是把旅行时尚化,当时我们有同学翘课去爬绿皮火车,逃票各处玩儿。我是特心向往之的,就把他们这些故事写下来,做成这么一个主题。那会“旅行”还不想现在这么泛滥,不是以前我们说的那种流浪式的状态,现在太大众化了,没劲了。一开始自己不会排版,找美院的帮忙,发现他们也不会。只能自己学,开始到处都是错,去了印刷厂慢慢改。排得行与行之间都能抄下一本红楼梦了。做第一期成本就花了一万五,这钱都是骗父母骗同学骗来的。第一期印出来之后,大学里没人买,他们不认同这种价值观。那会儿大冬天,我们摆摊,一个女孩过来问,多少钱?我们说,20。她男朋友拉着她就走了,觉得太贵。当时打击挺大的,我一脚就把杂志踢飞了,觉得:他们怎么就不懂。后来我下定决心不能在太原这样的地方搞。应该走“城市包围农村”路线,先从文艺重镇开始。这招可能用对了!当时我去趟厦门,发现那边好多咖啡馆还有独立书店,然后就开始大量联系他们。
现在看第一期觉得太不是我想要做的东西了。后来还老有人问你买,又不能不给,于是我就都给烧了,一本都没留,反正这么做也挺好玩的,要不就不酷炫了。但是总体来说第一期还是给我带来一些东西能让我接着做下去,有少数的人很理解我们,特有共鸣。也带来一些名誉,我们当时印海报都特财大气粗,不像别的社团贴一张,而是印了一堆贴了一路,特拉风,别人以下就都知道你了。虽然还是亏本了。后来做第二期我就开始上点名时间众酬了1万多块钱,也开始招人,那会是12年上旬了。
Q:第二期和第一期比起来,改变了什么?
A:是个颠覆。开本排版什么都变了,当时有很多人加入进来了,那会儿100多人呢。可是你要知道,只要你说创业一号召,总有一帮人说喜欢,来加入,可是他们并没有想清楚为啥加入,也干不了啥事儿。
Q:《在路上》充满摇滚精神,你是从啥时候开始接触摇滚乐的?
A:我起步可晚了。听摇滚都是高中了,对文艺认知的觉醒也很晚。我其实不懂那些音乐的东西,就是喜欢那种感觉。你像我那为了考研每天死磕的同学,其实也挺摇滚的。那些为了自己的事儿不管不顾这个世界的人,其实都挺朋克的。
做杂志其实挺惨,连打车来见你的钱都没有。我现在工资9000多,全贴杂志上了,都请哥们吃吃喝喝了,编辑成本很高的,远不止印刷费。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现在我见过太多的年轻人,想做一件事儿,老是策划,前期准备那么多,咨询一堆朋友,结果最后夭折了。我最讨厌策划了,你想做,这一秒就开始,百度一下都能解决,找朋友没用。朋友只会在你把事情做起来的时候来帮忙。
Q:接着说说后边几期吧,都是啥主题的?杂志有固定周期吗?
A:第3期做了人类不正常旅行工具研究,但是遇上18大,差点没印出来。第4期是世界末日主题。第5期 流浪与公路成长。第6期是音乐与公路文化。其实主题是什么都无所谓,主要是这里边发生的一些有趣故事。没有固定周期,没灵感就不做。就是有话想说,看了什么好电影好书,去了什么地方觉得有意思,才会做起来。这杂志和我们的生活是完全一样的。
我觉得你是什么人就该做个什么样的杂志,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包括读者。你是个邋遢鬼你就做个邋遢的杂志。我去采访一个人不是因为他多牛逼,就是因为我特喜欢他。
Q:讲讲你做杂志遇到的有趣的朋友和故事吧。
A:做第六期,采访了一个在平遥开店哥们,叫文子,开了一家小CD店,就2 平米,门口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去他妈的远大前程”。我们当时都被这句话感动了。他就在那,有漂亮姑娘来了,CD卖得就便宜,老外来了,卖的就倍儿贵。他主要就在那儿泡妞。有时候自己也录个小电台。我杂志也在他那边卖。 还采访过厦门的涂鸦团队“在路途”,他们走遍全国各地,边走边涂,画很好看的。有人老说他们破坏古建什么的,我觉得总比到此一游好啊。前两天去泰山,看到山壁上古人提的字,觉得这不和到此一游一样的道理吗,只不过逼格高点儿。“在路途”他们真的是艺术家,很有想法的,不像我这么浅薄。
Q:杂志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你个人的状态呢?
现在还行吧。第六期卖了1500本了。我可能会辞职专门做我的事儿。现在大家都走了,有人交了女朋友了,爱情一定要有面包,找别的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正在做一个在路上的媒体化电商平台,卖一些相关主题的东西,但是纸质杂志会永远保留,这是种情怀。这个电商平台Slogan是“满足你一切不着边际的企图心”。比如这期做音乐与公路文化,我就卖嬉皮巴士模型。你在一般的淘宝店只能看到这个货品的尺寸信息,或者找个模特穿着漂亮衣服,但是我们不止卖东西,还卖它背后的文化。关键是我们有一帮很忠实的读者,他们不会想知道你卖什么东西,只知道你为什么要卖,就是背后那个理念。包括《在路上》杂志,其实并不好,通篇错别字,不像你们那么严格审核。还有读者来帮我校稿,把错字圈出来,我觉得还挺好玩的。谁规定杂志不许有错别字的?我觉得可以出错,反正也不是刻意的。稿子也特胡来和随意,比如我写Radiohead的演出,觉得不好玩,中间就开始说这一天我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胡扯,最后来一句:RadioHead真牛逼。我相信很多读者都没看完这杂志,但那也没关系,他们不会在乎这些东西,最重要的是杂志背后呈现的那种态度。
Q:感觉挺像Vice的风格的。
A:Vice其实不牛逼,他们就是把国外的东西搬过来。而《在路上》是本土的Vice。国外的土壤在中国是不合时宜的,中国也有很多牛逼的东西,我就是要挖掘这些牛逼有意思的东西。Q:你觉得《在路上》的什么特质吸引了一批死忠粉丝?
A:好几个角度。一是有独立杂志的性质,非营利的。其次它很“有料”,内容都是倾注了我们的心血,用我们的态度和语言去采访和记录的一些好玩的事。很多读者都微博@我们表示共鸣。我们作为作者很支持新人,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有名,有一次就采访了一个高中辍学在丽江搞摇滚的哥们,他爸都被气病了,我让他写了篇稿子,讲自己的经历,理想和坚持。回去拿给他爸看,他爸都哭了,他文章那页都翻烂了。其他“有料”的还有乐评影评,都是我们精心整理的,排一张图都要一晚上。有好多好多的细节都有我们的心血在里面。我真觉得所有年轻人都该有做一本杂志的经历,或者做电影的经历。因为它包含万象。你干这个事能获得颠覆式的成长。
Q:给你写稿子作者都是怎么找着的?
A:朋友,有的是读者,有的就像你这样,认识了聊一个什么事儿觉得有意思,就让写出来。
Q:做《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特有成就感吗?
A:你有一批粉丝,微博上发个什么东西他们都会转,有好多人会愿意和你交朋友,走到哪儿都友人和你一起玩一起喝酒,这个感觉挺好的。现在全国各地都有我的杂志。我去一个城市,必去的一站就是有我杂志的店。有我杂志的店都是这个城市的文艺核心,最能抓住这个城市年轻味道的地方。
Q:你说其实“在路上”是一种特嬉皮的精神,并不一定是狭义的旅行。那你自己做的事儿里,有没有特符合这个精神的?
A:想起一个,高中毕业那会儿自己开了个酒吧。当时父母给我3000块让我去旅游,结果我就在临汾旅游区旁边租了个破屋 子,把朋友家的地毯啥的都搬来,让会画画的来画画,会弹吉他的来唱歌,还跟旁边给KTV供酒的大爷那进了啤酒。反正就是把自己的资源都用了。10天就装修好。开了3个月,还挣了点钱呢,后来去上大学,酒吧就关了,也玩够了,当时里面的都是都被邻居大妈搬走了。
Q:你自己最近有什么在路上的经历吗?
A:前两天去了江苏义乌,寒山子当年隐居的寒山洞住了一晚上。寒山子是美国垮掉一代的鼻祖,这个洞还没有被开发,去的都是老外,没有中国人。那个洞就在半山腰,看下去风景特美,一下子你就能理解中国人说的“风水好”是什么意思了。洞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哥们几个生着篝火,喝酒,聊天,铺着草,席地而睡。我还写了首诗:“莫思生外无穷事,且记身前有限杯。醉卧不知阴阳间,一人未醒一人又新醉。”在洞里思考了好多人和自然的玄妙关系。后来回北京就觉得生活没劲了,太世俗了,我就也来了个“梁朝伟式的旅行”:他不开心了,当天就买了去布拉格的机票,到广场上喂一下午鸽子也不说话,晚上再飞回来。我也学他,去了趟泰山,爬上去看日出,看完就回来。日出真的很美,但是爬山太苦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