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梧桐树
小时的家里,有一棵梧桐树,当我记事起,它就很高大很粗壮了,有十多米高的样子,长在靠近北墙的位置。小时候我爸在离地很近的树干上绑了一片厚厚的棉布,让我练拳,好奇怪,我爹为毛小时候让我练拳?我的手会很痛,而梧桐好像无所谓的样子,既不叫喊,也不见任何的伤口。我变的很生气,凭什么只有我受伤!气愤地拿铁棍或者其他东西狠狠的敲树,敲落了褶皱的树皮,露出里面的青色黏滑。又经常去剥干瘪的树皮。树干的那一部分总是被我弄得伤痕累累。
后来老爸发现了,狠狠的说了我一顿。我很懂事,我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我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要他们高兴,我就去做。他们不高兴,我便去改。我再也没有伤害过这棵梧桐树,不仅仅因为父母表达了他们不高兴的心情。更因为母亲告诉我,这棵梧桐树是我快出生的时候,被种在院子里的。幼小的我,便把它当作了另一个我。它似乎有着一种神秘的象征意义,和我一同出生在这个院子里,一同成长。但是它似乎比我要长的快的多。我的身高缓慢的生长,他却迅速的从3米多长到了10多米。
它似乎像我的哥哥,一个沉默的哥哥。
大多数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在家。炎炎的夏日,我躺在梧桐树下的钢丝床上,捧着一本书,听着蝉鸣,感受着阵阵微风,还有米黄色的小鸡在床边跑来跑去,在和蚂蚁们玩捉迷藏呢。书是《水浒传》,拼音版的,汉字上面带着拼音,读起来不是很懂,却又知道这是一个故事。南墙外还有一颗梧桐树,不过却小很多,只有五六米高,我对它并无多大的感情,就因为它不在院子里。
更小的时候,院子里还有两棵树,一棵是山楂树,一棵是梨树,每当春天的时候,白色的梨花和红色的山楂花让整个院子像是仙境一般,温柔又美丽的气息弥漫,东墙边还有一大片菜圃,时光是翠绿的而又短暂的。似乎还有喜鹊和麻雀站在两棵树上叽叽喳喳。气氛很快乐,梧桐树大哥也随风哗哗作响,像是开心的笑着。
可惜当我开始上小学的时候,她们就被砍了。像是早早夭折的姐姐们。
但我还是有一点点记忆,淡的几乎要看不见的记忆。秋天的时候,总有一些邻居带着熊孩子们来我家里摘山楂果和梨,父母不胜其烦,他们种树本意不是为了让烦人的邻居们整天过来的。后来他们竟然把两棵树都砍了。否则,当我后来读到“梨花院落溶溶月”的时候,就可以自豪的给人说,我们的院子里真的有这种风景。
两棵树不在后,梧桐似乎更加沉默。但是它长的更高大了,阳光下的影子不仅盖住了我家,也越过了街道,盖住了四周的邻居,邻居们似乎有些怨言了。他们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我家的梧桐树冒犯了他们的隐私。但他们只是偶尔开玩笑的表达不满。
上了小学,我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好转很多。经常会头疼,经常请假去看医生。有时候是因为感冒,有时候是因为中暑,更多时候没有原因,去医院检查脑电图,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喝各种奇怪的药。外婆经常说我是被勾魂了,一旦头疼,她就会设香炉,拿出碗筷,三根筷子立在半碗水的碗中,用枕头巾盖住我的脸。开始絮絮叨叨,问是不是村里刚死去的老人和我说话了,或者隔壁死去多年的老婆婆和我聊天了,或者我路上惹到自杀的那个老头了。问一句,外婆会立一次筷子,如果筷子立在水中,说明外婆说对了。如果没立住,外婆便继续排查。奇怪的是,总有一次会立住。这时候外婆便会说一些好话,在碗中撒一些小米,烧一些纸钱。蘸点碗中的水,抹在我的额头和手心。然后让外公把这碗水送出门,泼到街道上。
外公虽然一直说外婆搞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但是他依旧会照着做,不仅仅是顺着外婆的心意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对外孙的关心爱护,即便他自己是学校的校长。
过一会,竟然就好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有作用,还是因为吃药的缘故。
因为经常生病,便经常请假回家,家里父母都出去工作,我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书,或者发呆。不喜欢和人玩,他们很不安全,总是说一些讽刺的话,令我感到很不舒服,很不安。我觉得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或者躺在梧桐树下的床上,静静的发呆,看着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慢慢的在地上移动,或者看一会《岳飞传》,《萧十一郎》、《三国演义》。我不说话,梧桐树也不说话,很安心,很舒服,也有点奇怪的感觉,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寂寞吧?
黄昏的时候,阳光真的是金色的,我的心情会很愉快,有种幸福感和满足感,因为父母就快回家了。那时候的时光走得很慢很慢,小小的我常常认为那是一种永恒。
一种永恒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