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灰
![]() |
中午吃完饭给家里打电话,寒暄几句后,妈激动地告诉我,我们家大灰又回来了。
我稍愣片刻,才想起上上次关于大灰丢了的话题,于是诧异道:“咦,不是丢了很久吗?还能回来?”
电话那头妈掩不住的兴奋:“可不是,上月二十七丢的,今天初四,一星期了”。“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脖子里还带着链圈,浑身湿淋淋的,腿脚看起来完全没有以前利索,连目光也有些呆滞,肚子上还有两个针孔,肿的像鸡蛋那么大,唉”。听得我在电话这头心里酸酸的,为大灰失而复返,也为自己的长期缺席。所以应和妈高兴的同时,又多了对她的歉疚和对大灰的感激。
这些年,家里因为没大门,院墙又比其他的人家低矮,安全起见,养狗成了一件必不可少的事情,缘分使然,所以从大灰的祖母、母亲到大灰,守护我们家的任务便这样被它们祖孙三代一代代传承下来了。
由于常年都不在家,所以我对大灰的识见大多来自于妈的口中,关于它的智勇、忠义,凡此种种。 不食生人一粥一饭,对危险事物时刻保持高度警惕,衔柴火、拿耗子,对主人不离不弃。。。在妈的眼里,它俨然是一只世事洞明的神犬。我不置喙,唯有摆出亲历的二三事作辅证或反证:
每次外出归来,不论时隔多久,最先冲出门扑过来的总是大灰,刚开始,我嫌弃它扑腾得我身上净是灰土,屡屡呵斥,于是,渐渐地,它虽然也能夹道欢迎,但礼节止于摇尾,不复先前的无距离热情。这是行为的惯性,更是畜类的尊严;
正月十五的前后几天里,奶奶被接来小住,每次出来进去,大灰总会从它的窝榻里窜出来,扑到奶奶身边,冲着她一阵狂吼,严重的还下嘴去扯她的衣衫,回回皆如此。家里人找不到它这么做的充分的道理,于是纷纷说它“老眼昏花”“精神错乱”“认不得人了”,诸如此类的指责和制止,确是无论如何也不奏效,逢到下次,还照吼不误。直到偶然的一次,和奶奶的闲聊中,她生出“我们家”、“你们家”的感慨对比,我才对大灰执着的狂吼有了瞬间的顿悟,人与人之间的寒暄笑语,到底有几比几的虚虚实实在里面,畜生不藏性情,所以不自欺,亦不欺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灰应该是祖孙三代数条狗中寿命最长的一个,至今已活过十岁。十岁之于犬类,已是生命的末端,所以,她理所当然地看着或想象着她的母辈老死,众姊妹乃至儿女们生离四散,自己默然承受很多次一时三刻的动情、忘情。当然,这是以人之常情对异类的无端揣测,太过矫情了些。毕竟,它只是一只狗,一只在我们人类看来只懂得索求温饱、看家护院,在固定的时刻交配生育的狗。
妈在电话里说,为了弥补大灰这些天来所受的伤害,等忙过这几天,会给它包顿饺子。还有,无论别人出价多少,都不会出卖大灰,只等它自然状态下的老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