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力波二 + 十三经注疏集之春秋左传精读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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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序
混沌未分之时,邈不可知,混沌已分,生物以息相吹,熙熙攘攘,人世渐立。而庄生一言以蔽之,道术将为天下裂。吾尝退而默思,此裂甚好甚妙。盖天人相悖由来久矣,所谓今古蒙蒙未开眼,开则有隙有幾有漏,庄子所言者势也;而学术者遂亦乘势整齐之、排比之、摩荡之,荡荡乎、郁郁乎,乃有天下文明事业,此裂后之大略也。而此裂千余年来尚未结束,此荡不已,譬如宇宙爆响之遂初噪音至今不绝,辐射漫衍之。人生此等天地间,勤苦可知。然中古而下,居然属辞繁华,一派光明。岂此裂既久,吾人心性渐安、乐道朝尊不已乎!呜呼,域中四大,积学可知,裂而能合,方臻美善,此合此裂皆一一表现于学术,存乎其人。今者本学刊愿乘此势、尊所朝,愿预此裂与合,将于今年起,分辑刊布,诚邀海内通识助阵,传火添薪。
延安贾勤
2010年10月
十三经注疏集
緣 起
《書目答問匯補》正經正注條引劉明陽稿本批註曰:“阮刻最初印本一百八十四冊。施刻唐文治十三經讀本最便初讀。”(第4頁)此便是十三經的兩個體系:古注疏體和讀本體例。
阮文達公校勘(含段玉裁等)鋟刻之宋版十三經注疏所收注疏體著作皆宋唐以前人所作(孫奭本《孟子注疏》朱熹掊擊其為南宋“邵武一士人假託”) ,其大全且備,校勘精湛,乃古注之雧大成者。張之洞說:“阮本最于學者有益,凡有關校勘處旁有一圈,依圈檢之,精妙全在於此。”后續翻刻的本子當中,將此〇符削掉者,實大毀而不知。阮刻之不足最特者便是對東洋學者冈田宜生從《群書治要》中輯迻出來的鄭注孝經以其“誕妄不可據”乃“偽中之偽”(孝經注疏校勘記序)而否定之。阮公為劉知幾所誤也,致其失察,焦里堂竟引以為同調。阮刻重刊宋本十三經注疏初刻止一百八十四部,後繼翻刻者無數,其影響經久不息。阮公尚刻有《皇清經解》一百八十八種,此乃“國朝”經學成就之總結,也是乾嘉學之巔峰。後來者王氏葵園先生于南菁書院續刻清經解二百零九種(唐蔚芝先生亦南菁書院后學,葵園先生門生),今人杜澤遜和劉曉東二位先生三編清經解六十五種,清經學成就趨於完璧。經學著作之匯雧薪火相传一以貫之,宋十三經之後,《通志堂經解》接續,收宋至明末經學著作一百四十種,今人林慶彰先生尚未竣工之《民國時期經學叢書》(1912~1949)已出四輯二百四十冊,林序言總共要出到九百餘種,收書範圍已不限於本土,包括國際漢學中之經學著作。時至今日,所有之榮耀都要歸于正在編纂中的南北儒藏,含出土文獻和國際儒藏,學者無憾矣。令人憤恨者乃儒藏售價單本超過一個單位的金價,甚至兩倍于此,其流通實屬不易。兩藏體例不同,北大儒藏效四庫四部分類,南儒藏倣大藏經和道藏。只可惜庶生讀者無法企及,亦無法窺其大奧。
民國十三年(1924)吳江施肇曾醒園刻唐蔚芝先生讀本體系,選本與古注疏體和清晚期刊刻的十三經讀本迥異,兼收漢、晉、唐、宋、明、清與同時代學人作品,可嘉之處,唐公親力親為,纂寫了十三經提綱和評點剳記各一冊,四書、尚書(洪範)、孝經均纂有大義一冊,其“大義”實乃經解,其心良苦。讀本體系中,宋學仍然是最大的單元,易、詩和四書非朱子莫屬,相比以往讀本,唐蔚芝先生收鄭注較多,因此棄朱熹的也多,如詩經用鄭注毛詩,禮記棄陳澔本,從鄭玄。其次是南菁書院元老和其鄉黨的作品。晚近用張敦仁之撫本禮記鄭注攷異,選王祖畬的禮記校證,實太倉鄉黨也,任啟運、孫星衍皆鄉黨也。黃以周,南菁書院元老,收周易故训订和周易注疏剩本。孝經用明黃道周雧傳,放棄了唐玄宗御注本。又棄蔡沈書經,改用馬、鄭注,王應麟、孫星衍等考證,王、孫之書經學仍不出朱學範疇。唐公放棄了部分欽定科舉教科書,全部宋學化的痕跡已經有所矯正,卻也有些大膽和隨性。屬于朱熹體系的蔡沈書經棄用之後,代之以一個奇特的合和本:尚書讀本十卷、逸文二卷:(漢)馬融、鄭玄注; (宋)王應麟撰雧; (清)孫星衍補雧; (清)江聲撰雧逸文; (清)孫星衍補訂,以及任啟運約注。這便是讀本的有一大特色。凡此均稱作讀本。讀本體例凸顯於此。讀本體例雖非唐蔚芝先生首創,但其對讀本的改造是有莫大功勞的。其時半個世紀前有刻:同治二至七年(1863~1868)金陵書局十三經讀本,同治十一年(1872)丁寶楨等校,並撰有校刊記的山東書局十三經讀本。金陵書局刊本多了一部程頤周易傳外,春秋左傳杜注補輯用姚培謙,山東書局用英和等欽定春秋左傳讀本。春秋公羊經傳解詁都用何休,金陵書局特標明魏彥校記和道光四年(1824)揚州汪氏問禮堂據宋紹熙本景刊校記。其他構成全同:四書、詩經、周易朱熹,書經蔡沈雧傳,禮記陳澔雧說,春秋谷梁傳範甯,孝經唐玄宗注、陸德明音義,爾雅郭璞注、陸德明音釋,儀禮鄭注句讀、監本正誤一卷、石本正誤一卷,張爾岐撰。唐蔚芝先生讀本體系欲超邁科舉時代之讀本,又與古注十三經有所往來,皆與時俱進所然也。以上,無論何種叢書,對宋、元、明、清以來三教合一之思想均似反映不足,其出力者固守儒家本位乎。于今,更有新出土文献涉佐者未及焉。
今重構十三經讀本,欲繼承唐蔚芝先生開放性的編纂方式和阮本十三經注疏編刻上之可貴優點,使讀本體例可成為一部覩完整見解的書,儒家疏體經典和國際儒學一貫而具,分類載之,我想這便是讀本便於初讀的真義。我們想見這部十三經讀本體系既可讓閱讀回歸原典(每個時期都有其回歸),又可突出學派特點,以期能對經心發展之整體結構有所判斷,目錄和架構已不同于民國十三經讀本,然疏體著作仍為其靈要,次通論,再次單篇考據徵合,再次乃群經總義與經學史著作。如有餘力,可編一部百衲本十三經注疏。阮文達公《十三經注疏》序言:“竊謂士人讀書當從經學始,經學當從注疏始。空疏之士,高明之徒,讀注疏不終卷而思臥者,是不能潛心揅索。終身不知有聖賢。”世已無科舉,亦無經學,然經典圣訓俱在,吾國之剛大之體寓于其中,圣學本源可追可索,凡學者可以我之身養經,以經之性命養我。吾等晚生,何不束身潛修,足徵先聖大德之一二耳。徠園萧乾父二〇一二年冬至前後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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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宇宙和百万亿首诗
(代前言)
《乌力波》(2)对“乌力波”介入地更深刻,雷蒙•格诺及其作品有了一个全面介绍。关于他是否是乌力波的创始人问题,我们译介了法国乌力波人的内部观点。这是一个历史问题。但不管怎么说,格诺为乌力波创作的《百万亿首诗》(Cent mille milliards de poèmes)是乌力波走向世界舞台的号角,也彻底的在达达主义之外,走上了“限制”下写作的道路,为写作与文本寻找到“客观性”找到了可以立身的理由,且坚不可摧。
《百万亿首诗》被认为是理想的复杂书写形式的代表:由十首十四行诗组成,每一首十四行诗的任一诗行都可以与其它九首相对应的诗行互换;因此,这十首十四行诗就有了10的14次方种可能,变成100,000,000,000,000首诗。设若24小时不间断地阅读此书,那么需要190,258,751年才能读完。事实上,这就变成一首读不完的诗。因为人生周期的缘故,我们不可能读完它。它在有生之年获得了自我运转的能力。而它看起来却是如此的简洁、透彻。这个文本在计算机时代实现了模型,只要鼠标移动到模型上,诗行自动翻滚,一首新的商籁体诗自动生成。而它的初版仅将这些十四行诗印在十张连续的右侧书页上(图见《乌力波》第一期扉页),每一页被切割成14个长条,每一长条上有一行诗,读者可以通过翻动诗行条,自由组合成百万亿首诗。它们看起来就像瞑目寱语;但这十首十四行诗依旧各有一个基本主题(1)南美,(2)古希腊,(3)海,(4)印度,(5)意大利,(6)访问巴黎,(7)双生,(8)诗歌,(9)餐饮,(10)死亡。《百万亿首诗》使人们进一步认识到提炼文本的内在规律和客观性之可能。《百万亿首诗》和雷蒙•格诺的其它写作一样,没有传统的叙事,本期全译的《风格练习》可一窥格诺式的小说叙事风格。
《百万亿首诗》的面世是格诺从达达主义突围的成功,尽管我们仍然可以将乌力波看作是从达达主义之树上脱蒂的果实。格诺和布勒东之间有说不清的恩仇,不可否认的是格诺曾经是一个超现实主义信徒——无疑的,二次世界大战给人类带来的深层次的阴霾同样也笼罩过格诺的心头,这似乎是我们至今为止,对于战争和人类情绪――表现为艺术行为的最好解释。格诺是最早反对布勒东的人之一,因此尽早的走向了达达的反面,即在形式限制下的想象力。而跟一种无限制的文学艺术行为比勘,乌力波是一种“限制的文学”,我们不断强调这点,因为同时也在强调乌力波文本的无限性。因为这种限制在乌力波信徒身上表现为寻找文本的宇宙规律,即客观性,所以格诺创造出了《百万亿首诗》,而佩雷克创造了《人生拼图版》(又译《生活使用说明》——卡尔维诺在《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里赞美这是繁复小说(不可量计的因素合而为一)的杰出代表作品。佩雷克(见《乌力波》第三期)的这座房子里的一切都在描述之列,剖开来看,这是一个国际象棋的棋盘(原型),他在自己的作品中走完了每一步棋。格诺和佩雷克等乌力波人是要在规则和限制之中找到想象力,所以数学、计算机专家、核能物理学家,等等,成了他们天然的盟友,事实上,在乌力波名单上我们也确实看到了这样一些人的存在。吊诡的是,杜尚在临终前几年出奇地申明,加入了乌力波阵营,尽管当时的乌力波只有为数不多的人。乌力波的思想资源是整个战后的巴黎。乌力波本身则以更加开放的姿态迎接那些学术上的“波动”,超文本主义的罗兰•巴特、人类学领域的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俄国形式主义等这些都在乌力波人的圈子范畴。但时至今日,法国乌力波也没有超过四十人。而其思想应跃而起的可以称作乌力波的人和作品却风起云涌,波及到音乐、绘画、电影等其他领域,前面都冠以乌力波。乌力波的这种限制在文学上首先获得掌声和喝彩的无疑是卡尔维诺,他的作品充满奇异而明澈的潮汐般的诗性想象力。这种清晰正在来自卡尔维诺对限制的形式的近乎残忍的克制,其诗性想象力又是证明限制不是文学和想象力负面作用的最好解释。接力而起的乌力波杰出作品不断产生,相继的英语世界对乌力波文学作品和理论的研究与出版,局部的扩散着乌力波潮汐的影响力。但是奇怪的是,乌力波团体的写作,至今都很陌生,在法国人中间也不例外。他们有规律而又秘密的聚会形式为其增添了不少神秘性,而这个团队的成员之高智商性令人生畏。当然,对这种区别的认识是后来的事情。约翰•巴斯在辨认这种限制的时候,把它认作“晶体”,或者晶体结构。
然而《百万亿首诗》的直接灵感却来自巴赫的赋格,而赋格原理皆源自欧几里得(约公元前330年—前275年),即他在《几何原本》中所运用的由定义、公理、公设、命题(包括作图和定理)组成体系的数学方法,本书最初的名字“原本”在古希腊文的意思是“关于宇宙原理的研究”。此书之几何思想不仅仅只是对巴赫这样的人有决定性影响,而是对整个欧洲和人类世界的思想影响深刻,牛顿、斯宾诺莎、爱因斯坦,这些人物都在《几何原本》的“原本”思想笼罩之下。“原本”和中国的易学结合,也产生了划时代的著作,清代经学大师焦里堂对《几何原本》的热衷在同时代人中或许也是屈指可数的。他以“比例、时行、旁通、相错”将《周易》所有文字构成完整体系,成为新的解释系统,其成就也成为有清一代易学的高峰。这仍然可以看作《几何原本》在中国的一个奇特传承。它和《周易》的结构体系是如此的具有原生性、亲和性,而至近代尚有薛学潜等人沿着爱因斯坦的道路继续推进周易的“原本”研究。我们看到的或许是乌力波在文学上的奇异,而其本质却是乌力波的雄心在寻找“宇宙规律”之文学形式。好比巴赫在音乐中领悟到的一样,音乐即宇宙。因此,将客观性作为一个宇宙延伸性问题成为绕不过去的问题,文学性即客观性,是其基本的认识。无论小说还是诗歌,都是如此。小说和诗歌之不同,在于诗歌的秩序是可以通过声音直接感知,韵律是自然规律,是声音的秩序感。而在乐理上,这些是具体的,乃原理本身,所以诗歌本身具有客观性。小说也有其叙事规律和结构事实,这些规律也当作客观性加以发挥。小说和诗歌之客观性的一面被乌力波人当作更本真的东西,这些客观性一方面是物质运动本身的规律,一方面要通过语言和声音作为媒介展示出来,最终通过人类的工作表达出来——或许我们仍然认为“心灵之魅”挥之不去。事物的客观性和人类的心灵之间通过语言的合约达成的合作——乌力波强调了客观性一面,使其成为公理的写作因此变得和自然科学十分接近。也可以说,他们正在把艺术作为事物的公理的存在而努力追求着。它本身具有的客观性使其和数学物理等学科进一步突出了其特色。而作为艺术本身而言,她永远是唯心的——也就是说不管如何庞大的文本它必须承受心灵的过滤,有所心得,没有心得即丧失灵性,走向了人存在的反面——反人类。在限制之下——公理的限制,想象力得到的是合理的呈现,而不是无序、混乱——这是其结构和诗学价值,也是关于人的这部分的价值。艺术作为客观性来创作的本质,是将其学科化,并将客观性像对待数理化一样的科学来对待,以期通过文本展示语言-事物-心灵三者之间的特色。而在汉语,“文字”二字之其本义是如此的恰如其分,“文”即符号,“字”即孳,孕育。它站在潜在性的源头。
《百万亿首诗》由有限的无限性导致乌力波人对传统时间进行了重新定义。卡尔维诺《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中的“千年”,即源自乌力波时间:一年等于一百年。这里的“千年”实际上是“十年”。此讲稿没有写完而卡尔维诺不幸逝世,此“千年”一直被误读。但是“千年”带来的感官上的加速度正是乌力波文本的正常行为,它长驱直入地把我们导入文学的现代性:文本无限繁殖的同时如何更本质而简约地写作。在今天,我们面对的是没有质量的书本,是无限可集成的图书时代,我们可称之为文献宇宙。我们要重新定义文字、语言和书写活动。因此,乌力波人的文本引导与计算机的道路也是同时代的产物。书写或许更加古老,但是人类思维本质并没有跨越几个千年。在这点上,乌力波文本释放了我们对传统集成所存在的负荷力之担忧。
文学、艺术,其本身并没有变得更加伟大,显然是人们对它们的认识在发生变化。中国乌力波式的创作最近集解为一种实验的姿态,它们所开出的乌力波传统不同于法国乌力波,从詹姆斯•乔伊斯、安德烈•别雷、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博尔赫斯、翁贝托•埃科、托马斯•品钦,再到拉美或者一些第三世界国家的优秀作家、比如米洛拉德•帕维奇,再到本土的博物学、甚至经学传统等等。中国作家的这种转变实际上有两点特别值得指出,一个是作家学者化,一个作家百科全书化。在艺术性上具体的表现为告别简单的“乡土”、简单的“人性”与简单的“讲故事”。而中国教育体制的转变,即从传统书院转变为现代分科教育体制下的学校,使得创作者队伍变得更加复杂精英化,更多的创作者具有世界眼光。本土作家“卖萌”的时代似乎已经遭遇终结,莫言或许就是这样一个终结者,尽管他不能代表他那一代人的总体成就。中国文学本身的内涵和创造性发生着质的变化。其中的一部分实验作者我们把他叫做COULIPO(中国乌力波)。这似乎表明,他们接受了以上两种转变,不会再走二十世纪中后期那批作家的道路。但是还会摇摆下去,好比当年的“科玄之争”。卡尔维诺说的文学的理想是“种族完美充分的进化”,适用于种种艺术行为吧。大家都想在这种争吵中获益,但对COULIPO而言,乌力波之客观性带给我们的启发更大。
最后简单介绍一些本期看点,大家可以在目录相应条款中查看正文介绍。除了乌力波人单元围绕“乌力波之父”格诺展开之外,尚继续收录COULIPO作品,译介文本特提罗池先生费力十余年译注詹姆斯•乔伊斯《芬妮根氏围客》(Finnegans Wake)(又译《芬尼根守灵夜》)在《乌力波》连载,添薪助火,此亦译界盛事也。
本书迻译文章有的来自英文,有的来自法文,因此同一篇章中的某些名句在引文或者译介者翻译时并不毫无差异,这是文本传递过程中产生的差异,这也是不同地域作者对“乌力波”阐释理解时发生的差异,我们在本书中保留了这种差异。在阅读的时候请读者注意。不足之处难免,有识之士多加斧正。
蝼 冢
2012年12月31日徕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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