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叶 莉莉周，苏暮颜
（在豆瓣上投稿被拒，然后电脑重装系统遗失了，又从投稿页面找出来，一页一页复制粘贴。终于把第一章找回来了。第二个长篇，比第一个写得好一些了，不过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
她说：“你爱莉莉周吗？她是我的精神依托。相信她的人就可以飞翔。”
周晨一直记着这句话，记着那个喜欢莉莉周的女孩。是女孩告诉她莉莉周其实应该翻译成莉莉周周，Lily Chou Chou。女孩叫苏暮颜，她自幼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三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她跟着父亲生活。离婚后母亲再没有去看过她，听说跟一个有钱人跑了。对于母亲她没有什么印象，唯一与母亲一词有关的是她的继母。继母是在她九岁那年来到她的家庭的。一直以来她的父亲对她都不好，他将对她母亲的很发泄在她身上。她的继母待她冷淡，父亲再婚后一心都放在继母身上，两年后继母生了个儿子，她在家中的存在感更加薄弱了，没有人在乎她。
周晨遇见苏暮颜是在一年前的冬天。“你喜欢莉莉周吗？”听到清脆的声音，周晨抬起头，一个穿着单薄的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出现在她眼前。虽然是南方的初冬，但还是有刺入骨髓的冷，周晨深有体会，这样潮湿的冷对她这样的北方人来说难以忍受。
“你喜欢莉莉周吗？”女孩再次问她。她的嘴唇已经发白开裂，单薄的裙子下身体微微发抖，白皙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红。周晨想了想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女孩，女孩接过衣服披在身上，眼睛依旧看着周晨等待她的答案。
“是岩井俊二写的小说吗？”
女孩点点头。
“大学时候看过，不过没细看，后来看了电影感觉还不错。”
“那你应该去认真看看小说，电影里莉莉周的形象很模糊。”
莉莉周，岩井俊二的小说《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中的人，也有一部同名电影。是一个游离社会的歌手，被人当作精神偶像一样的存在，被人们谈论喜爱或者贬低的特别存在，但其自身在电影与小说的形象并不真切，像是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人。周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喜欢莉莉周的女孩。女孩是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的，在外面已经流浪了一个月，带出来的钱几天前已经用完了，几天没有吃东西让她看上去显得有些憔悴。女孩对自己的情况一点都不肯说，除了她的名字其他的周晨一点也不知道。苏暮颜，周晨喜欢这个名字。
“从现在起你就和我一起住。这以后就是你的家。”周晨将暮颜带到自己租的公寓，摸着她的头说。暮颜点点头，走到分给她的房间。这里原本是一间客房，简单得没有杂物，只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床，很干净。暮颜将包放在桌子上，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岩井俊二的小说《关于莉莉周的一切》读起来。这本书陪伴了她三年。从十一岁在书店里看到，她的心瞬间被抓住了。好像心脏要停止跳动。那是她第一次读到这样不同寻常的小说。那时的她企图通过小说来逃避现实。这本书让她了解了许多东西，比如以太过于稀薄了我们就无法活下去。后来她在物理课上知道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以太这样的物质，但她还是相信以太相信莉莉周。手里拿着快要被翻破的小说，躺在床上看到睡着。这是她这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可以安心地睡觉。
周晨在安静地收拾东西，她的公寓多了一点人气，她很享受这样的气氛。外面的阳光懒懒地照在客厅里。收拾完东西坐回书桌前开始写小说，没有人看的小说。写小说的时候让她感觉到自己与母亲的联结，因此即使没有人会看她还是坚持写着。
突然有一个想法出现在她的脑中，她在电脑上敲下“莉莉周日记”几个字。没有温度的阳光照在手上有一种寒冷的感觉，像是阳光被冻住了似的。初冬已经开始让人难受了，生长在热带的周晨依旧无法适应上海的冬天。给自己泡了一杯热咖啡继续构思自己的小说。
想起莉莉周，周晨想到了暮颜。想起暮颜身上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她不禁想到暮颜应该是离家出走。童年的记忆一点点被挖开。但是奇怪的是她没有感到一丝感伤，时间真的能够抚平一切。哪怕曾经是如何的恨，如何的厌弃，如何的想要逃离，当时光流逝岁月轮换的时候，甚至想要记起也是困难的，模糊的。曾经拼命地想要逃离，现在又努力地回忆，好像是多么珍贵。关于父亲母亲还有小城的记忆再泛起暮色的光线中慢慢展开。
傍晚的时候，苏暮颜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昏暗的光线照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寒冷得让人觉得可怕。暮颜坐起来紧紧抱着蜷缩的腿，她听到关门的声音，快速下床跑出房间。铁门安静地闭着，好像从没有动过。暮颜走到大厅，看到了周晨留下来的一张纸条。
暮颜，
我见你在睡觉就没叫醒你。厨房的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你先吃一些。等我下班了再带你去外面吃饭。
周晨
苏暮颜吃着硬巴巴的面包，喝着冰冷的牛奶，不安地在公寓里来回走动。这样的漆黑与死一般的安静是她熟悉的。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墙角上落进来的微弱的光。空落落的房间似乎跑进了小野兽，它们在撕咬。
2008年12月8日
躺在床上迟迟不愿起来，想要父亲悄悄走进来在床尾放下给我的生日礼物。9岁的生日。但是一直到中午都没有人进来。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了，只能爬起来寻找食物。
冰箱里只有过期了的面包，有一些奇怪的味道，牛奶已经发臭了。心里感到恶心，但是肚子还是肆无忌惮地叫起来，摸了摸肚子，还是将面包从冰箱里拿出来。牛奶实在已经发臭得难以下口，只能倒进洗碗池。干瘪的面包只能就着冷水啃着。啃到一半的时候，胃开始抽痛起来。没有开水，也不会烧，只能捂着肚子蜷缩地倒在沙发上。
我讨厌这样的生活。自我有记忆其就一直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他谈不上是多好的父亲，对我一直都很淡漠，没有关心过我，只是在金钱方面还是很慷慨。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其他小孩因为这欺负我。他们说我是野种，还打我。父亲从来不管，只是给我一瓶红药水和一根棉签让我自己处理，不会替我出头，好像他的心中非常恨我。每当我向他问起母亲他都会告诉我她已经死了。
父亲没有送过我生日礼物，也没有和我说过生日快乐。甚至我怀疑他是否记得我的生日。我也是一次在床底下发现的户口本上看到我的生日的。户口本沾满灰尘，还满是污渍，中间有一页被撕掉了。我更加相信母亲没有死。
肚子的疼痛让我有种要死的感觉，手紧紧按住肚子，眼泪都要疼出来了。不知道怎样终于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父亲终于回来了。推开门，我期待着他给我带来蛋糕。可是他什么都没给我准备，他可能压根就不知道。
“来，过来叫妈妈。”父亲对着我叫道，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躺在沙发上难受。
我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和他一起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淡淡的妆，简单的打扮，看上去很迷人，但太过年轻了不可能是我的母亲，至多比我大十来岁而已。我没有叫，低下头，肚子又开始痛起来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叫人。”父亲看了我一眼，又转向女子，“你别介意啊，她从小就性格孤僻。”
父亲走进厨房给女子倒水，看见了我倒在洗碗池的牛奶和盒子，连水也忘记倒了，冲出来对着我吼：“谁让你把牛奶倒掉的。”
我看着他，眼泪委屈地在眼里打转。自己每天不知道去哪，从来不给我做饭，买的牛奶还是过期的，居然还骂我。最重要的是还在一个陌生女子面前骂我，不留情面。这个将要成为我继母的女子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走到洗碗池看了一眼，对父亲说，“过期了。”
父亲像是被扒光了似的，尴尬没有面子，没有说话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父亲被他吃得死死的，我那没有人管的自由生活可能是没了，黑暗的生活将要到来。
这个世界充满了红色的以太。已经是深夜了，周晨还没有回来。暮颜躺在沙发上等周晨，曾经等待父亲的场景又回到她的脑中，她在担心周晨也会带回一个人然后将她遗忘在一边。
暮颜听到门外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轻快地跳下沙发，跑去开门。她看到了门外的周晨，醉醺醺地靠在一个中年男人怀中。周晨双手环绕着男子的脖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话，没人听清她想说什么。暮颜看着他们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门口没有让开。男子对眼前出现的人也感到意外，他没有想到一直一个人住的周晨的公寓居然多出了个小女孩。他看了一眼女孩又看了一眼周晨，说：“我没想到她家还有别人。她在我的酒吧喝醉了，现在我把她送到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把她交给你了，我先走了，酒吧还有是等着我回去。”一直到男子把周晨交给她关门离开，暮颜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暮颜将周晨抱回周晨的卧室，让她躺在床上。被单上沾满了浓浓的酒气。暮颜不习惯这样的气息，一直强忍着想要吐的欲望为周晨盖上被子。将周晨的外套脱了放到一旁，暮颜轻轻地趴在周晨的床边。她已经十分困了，刚刚趴下就睡着了。
黎明的时候周晨因为头疼醒来，看见趴在床边的暮颜，轻轻抚摸她的头。沉睡中的暮颜摇了摇头，周晨僵收手回来闭上眼继续睡觉。
周晨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暮颜已经起了，不在她的房间里。周晨换下身上充满酒气的衣服。
走出卧室洗漱完毕，看到茶几上摆着的油条和豆浆。暮颜知道周晨醒了从房间走出来，拘谨地站在一边。周晨刚刚抓起油条，暮颜小声地说：“我看你醉得厉害，应该很饿了就从你的口袋里拿了几块钱下楼买的。就几块钱，剩下的都放在那。”暮颜小声快速地说完，担心地看着周晨。周晨看到她那副担心害怕的样子感到好笑，将油条扯下一半递给暮颜。
“你也还没吃吧。放心我既然把你带回来就是相信你，不用太拘谨，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暮颜接过油条大口吃起来。眼睛有些湿润，自小就没有人用心待她。父亲像是和她有仇似的恨他，继母来到家中基本上没怎么看过她。她感觉到周晨是真心对她好，让她感觉到像是母亲一样的感觉。
或许这个世界并没有让么令人绝望。
这里充满了蓝色的以太。
豆浆有些冷了，但暮颜还是开心地喝下。
“你是离家出走的吧？”暮颜刚刚吃完听到周晨的话差点吓得将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她小心地看着周晨，担心她会将她送去警局。
“你放心，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我只是想了解你而已。你让我感到好奇。”
“你说得没错，我是离家出走的。我父亲再婚，又有了儿子，没有人在乎我，几乎当我是透明的。于是我就离开了。”
“那你的母亲呢？”
豆浆有些冷了，但暮颜还是开心地喝下。
“你是离家出走的吧？”暮颜刚刚吃完听到周晨的话差点吓得将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她小心地看着周晨，担心她会将她送去警局。
“你放心，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我只是想了解你而已。你让我感到好奇。”
“你说得没错，我是离家出走的。我父亲再婚，又有了儿子，没有人在乎我，几乎当我是透明的。于是我就离开了。”
“那你的母亲呢？” 让我们活下去吗？”
虽然暮颜不想去这么想，但她知道周晨说的是事实。这个社会写书的人已经太多了，而看书的人却不断在减少。虽然她很喜欢周晨的小说，可这社会谁会愿意出版一个毫无名气的人写的小说呢？若市场反映好可能赚一笔，可要是没人买就要亏死了。虽然知道但她还是不想周晨出去，不想自己一个人面对着空落落的房子，不想看着周晨再醉醺醺的被人扶回来。那种感觉好像自己被剥光了站在人前。“那你换一个工作怎么样？”
“你觉得有谁会要我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人。生活不是你对它笑它就会对你笑的。”周晨笑了笑说。脸上打了厚厚的粉底，苍白的像鬼。暮颜看了一阵心痛，说：“那你带我一起去吧。这样你喝醉了我也能把你扶回来。”
“那里很乱的，不适合少女。”
暮颜坚定地看着她，说：“我不怕。”
“好吧，我可以带你去。不过你要听我的话，另外过来我给你化点妆。”周晨说着一把将暮颜拉到怀中，给她打上粉，点上祛斑。一个美丽的少女变成一个丑小孩。
华灯初上。12月的上海透着深入骨髓的严寒，街道上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羽绒服，围着围巾，来来往往口中哈着热气，摩擦着手走过。人们来去匆匆。一阵急速的风吹过，法国梧桐枯黄的叶子哗哗地落了下来，被过往的人们踩过，剩下残破不堪的尸体。
嘈杂的声音从酒吧传出来，CAT酒吧。缭乱的灯光，觥筹交错的杯影。酒吧里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一会低声私语，一会豪放牛饮。他们是生活在夜里的生物，只有在夜晚他们才能活的活力。
舞台上鼓手，Keyboard和吉他手都已经准备好了。周晨刚刚走进酒吧就有人走上前来，着急地对她说：“快点准备一下，你已经迟到了。”周晨叮嘱了暮颜几句，就被拉上舞台。
暮颜看着四周的一切，每一处都好像有无穷的魅力。她觉得自己喜欢这里，就好像她生来就是属于她的。在沙发上坐下，拒绝了服务员送来的鸡尾酒。略带着一丝紧张，看着周晨走向舞台。
与乐队成员低声说了几句，报以浅浅的微笑，进入状态放声唱起来。是英文歌，重金属的音乐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乐队在演奏他们无法实现的梦想。因为无法实现，所以沉浸其中，带着绝望。这个世界没有给他们一个成功的机会，只是无望地唱着被人们忘记的歌。
看着周晨在舞台上忘情地唱着The Cure的歌，暮颜好像突然看到了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周晨，就好像莉莉周站在眼前。饱和的蓝色以太随着歌声传到空气中。
暮颜多希望周晨能唱莉莉周的歌。I wanna be，I wanna be。可是她不是，她是周晨，她对莉莉周的了解只是来自电影。模糊的形象，无法与她心中的莉莉周重合。
“来，过来陪我喝酒。”这样轻浮嘈杂的声音传到暮颜的耳中，她没有去理。她知道这在这里是常见的事，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城市动物需要这样的场合去释放自己过剩的荷尔蒙，他们混杂在那些真正需要在夜里才能生存的人中间。
暮颜从音乐的世界被拉回来，一个穿着暴露妆容艳丽的女子撞倒她的身上。女子转过头对着后面的男子吼道：“我只是陪酒的，不是出来卖淫的，请你放尊重。”
男子显然喝得有些多了，面红耳赤，大声说：“妈的。出来混的装什么清高，不卖那是嫌钱少了。说吧，你要多少？”
暮颜听到耳熟的声音，身体一震。她抬起头看到女子身后站的人竟然是他的父亲。
暮颜从音乐的世界被拉回来，一个穿着暴露妆容艳丽的女子撞倒她的身上。女子转过头对着后面的男子吼道：“我只是陪酒的，不是出来卖淫的，请你放尊重。”
男子显然喝得有些多了，面红耳赤，大声说：“妈的。出来混的装什么清高，不卖那是嫌钱少了。说吧，你要多少？”
暮颜听到耳熟的声音，身体一震。她抬起头看到女子身后站的人竟然是他的父亲。
“怎么？家里那位不能满足你了？”
暮颜的父亲一下子就醒了大半，睁大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女孩：“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你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吗？”
“担心？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又不是小孩了会被你骗。”
男子感到一阵脸红，“跟我回去。你才中学，不上学你能干什么？”
“我真是应该谢谢你啊。我的生活我自己做主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关心一下你儿子吧。”暮颜懒懒地说，不屑地看了父亲一眼。
“你跟我走。”男子厉声说。
“你还是找你的陪酒女吧。我走了，不奉陪。”暮颜说完看了一眼舞台上唱歌的周晨，走出了酒吧。本来想来看看周晨的工作并且陪她的，却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还让她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其他男人一样猥琐。唯一擅长的事是玩女人。暮颜感到胸口压抑，难以呼吸。她不停地下沉，沉入深海。拼命地想抓住一些东西，想要得到救赎。可是她发现自己什么都抓不住。这个社会似乎完全不介意在她面前展露出丑陋的一面，或者是努力想给她一个丑陋的印象。
她感觉到自己生活的空间以太浓度太低了，她没有办法生存。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冷风吹过，她的身体轻微的发抖，身上的衣服又有一些单薄了。法国梧桐的树叶随着风飘落，静静地停留在她的裙子上。她捡起树叶，认真地看着树叶干枯的叶脉，用手抚摸。
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周晨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好像有一种默契。暮颜转过头，对着周晨露出浅浅的笑。
“那个人是我的父亲。”声音很轻，好像从远方传来。
“那你要跟他回去吗？”
“不。我不想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归宿。”
深夜的街道，没有人。偶尔有飞驰的汽车驶过，留下久久的回响。吵闹的声音让苏暮颜感觉到更加的孤独，她缩了下身体，将自己抱紧。莉莉周给她留下的以太正在迅速减少，她感觉到自己的内心被人掏空了，只留下一些红色的以太。令人绝望的以太。
泪水不停地从眼里流下来，无法止住。
周晨从暮颜的身后走到前面，靠着她坐下。暮颜感觉到身边的一丝温暖，急忙地靠上去，似是要紧紧抓住可以避免沉进深海的唯一依靠。周晨一把将暮颜娇小的身子搂进怀里，像是抱着布娃娃，柔软无骨。
暮颜扬起头对周晨说：“我恨我的父母。我恨我的母亲剩下我就不管我了，我恨我的父亲把我当仇人一样恨，厌弃我就像厌弃什么不洁的东西。相反我对于我的继母没有任何恨，好像她没有闯进我家，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见了面甚至可以点头微笑。”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要是心里不好受就哭出来。”
“你会一直陪我不离开吗？”暮颜低声说。她的心逐渐脆弱，没有办法承担起再次被人遗弃。如果有机会见到母亲一定要问问她为什么当初丢下她，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周晨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寒冷的街心公园十分安静，有些干燥，深冬的季节听不到任何虫鸣。两个女子靠在一起，相互取暖。周晨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远方。暮颜抬起头看了一眼周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闭上眼睛任凭清冷的风从脸上吹过，沉浸在悠远的回忆中。
2010年12月8日
今天父亲不在家。他一早就在厨房做好了粥，早早地带着粥离开家。我知道她是要去医院看继母，有一段时间了，每天都要去医院给她送粥。前不久她在医院给他生下了儿子，高兴得他整晚没有谁。第二天一早就起床为她煮粥煲汤，唯恐她的身体缺少了一丝营养。
这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寂寞得无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上门和窗，拉紧窗帘，就好像是黑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喜欢上黑暗，渐渐对白昼无法适应。白天不情愿地去上学，一下课就跑回家里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黑夜里坐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路灯和马路，一看就是一个小时，那对我来说好像有无穷的魅力。
这几天因为父亲不在家我逃了好几天课，全凭我的心情看去不去上课。在学校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存在，只要不影响其他人学习老师也懒得去管我，反正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管过我，家长会也从来没有人参加。
逃课的时间大多时间都躲在房间里睡觉看小说，偶尔也会去书店买几本小说回来丰富藏书。不得不说我的父亲在金钱方面对我还是很慷慨的。他也只有这个优点了。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着一点点钱。总之我得以因此看了许多小说。
这一天，一个人在房间里将书架上的没看过的小说都看完了。无聊之下走出去，准备去书店再买几本小说回来。
来到书店里我轻车熟路地走到熟悉的书架前看起小说。书架上的书都装帧精美，看上去讨人喜欢。在这些书中我一下子看到了一本吸引我的书。这本书的封面是黑色的，白色的字写着“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南海出版社的书一直是我喜欢的。翻到背面，看到上面的字我的眼睛无法移开。
莉莉周出生于1980年12月8日。
这个日期
和约翰•列农被疯狂歌迷查普曼枪杀的时间完全一致。
不过，对我来说，
这种偶然的一致没有任何意义。
最重要的是，
在这一天，这个时刻，莉莉周诞生了！
这个网站就是一部小说
4月1日，莉莉周歌迷的网站“Lily holic” OPEN。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这一段文字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在心里默默地念“莉莉周”，好像一个好听的音符轻轻地敲开我的心。12月8日，和我同一天生日，这就好像是一种缘分，今天也是12月8日。我的心一下子被抓住了，毫不犹豫地走到收银台将书买下。没有再看其他的书，买下莉莉周就急着赶回家，想要快点打开书看完。
走到家门口，隐约地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父亲回来了？不过这与我并没多大关系，我没有多想，打开门走进去。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不止父亲回来了，继母也被他接回来了。我悄悄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不想引起他们注意。
“你又没去上课？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你经常逃课。难道我的钱是用来给你浪费的吗。”父亲厉声说。
我低着头，将莉莉周藏在怀里快步走向房间。
“我和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啊。越来越不像话了。”
“行了行了，你这么大声干嘛。把我儿子吵醒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才睡下的。”继母这么一说父亲瞬时就安静下来。这个我还没见过的弟弟帮我免去一场骂。
回到房间将门锁上看起刚买回来的小说。《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我闯入了以太的世界。
现在苏暮颜想起自己在书店里邂逅莉莉周的场景。12月8日，这个日期不断地在她生命中重复，好像是一种巧合。她的生日是12月8日，莉莉周的生日也是12月8日，她也是在12月8日在书店买到了莉莉周。这也许是有因为以太的波动产生了某种特别的一致性，也许不是。但是不论是否如此，在苏暮颜心里她都成为与其他人不同的存在，因为她和莉莉周同一天生日。虽然莉莉周只是岩井俊二小说里的人物，但对于她来说莉莉周是真实存在的。
从酒吧遇见她的父亲以来，暮颜长时间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吃饭的时候会从房间里出来。她在房间里做什么周晨都不知道，周晨看着她这样感到心疼，可她又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暮颜。只能给暮颜时间让她自己从失落和封闭中走出来。
周晨的生活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晚上还是要去酒吧唱歌，这是唯一养活她和暮颜的生活来源。即使在酒吧里有时候会遇到一些难缠厌恶的人，还是要坚持下去。有时候会遇到轻浮的男人，借着酒精的掩护肆无忌惮地将钱从她的领口伸进去，将其塞在她的胸罩里，趁机摸她的胸。周晨厌恶这样的人，用力将他推开，可是钱还是留下来了。庆幸的是暮颜没有跟来，如果她知道这钱是这样来的她一定不会要的。虽然很无奈，但这就是生活。在酒吧里有时候这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她的小说依旧没有人要。
周晨向暮颜借来《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在房间里认真看完。大学时期在宿舍里看莉莉周的记忆又慢慢回来了，断断续续地看完了，印象深刻的是当屏幕黑下白色的日语文字一字一字出现在屏幕上的场景。
看完一遍小说给周晨带来震撼的不是暮颜喜欢的莉莉周而是让她知道了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她从来没有读过这样的小说，将小说以BBS的形式写出来。她知道自己没法这样写小说，但这给她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看完小说，周晨拿起笔记本继续写她的小说，《莉莉周日记》。突然有一个想法出现在她脑中，她要将暮颜写进这篇小说。
周晨坐在书桌前写着，一直到窗外的阳光慢慢暗去，空气渐渐冷下来。周晨放下笔，准备出门。
暮颜从房间里走出来。好几天没见到暮颜用心打扮的周晨有些意外。暮颜还是穿着一袭素白色连衣裙，外面套上淡蓝色羽绒服。明显是精心打扮的，看上去是要出门。周晨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晨，你要去工作了吗？我想和你一起去，在家里待太久都闷死我了。”
周晨愣了半天没有预想到暮颜会想去酒吧，她还记得暮颜第一次跟她去酒吧发生的事，问：“你不担心再见到你父亲了？”
“没事，我已经彻底把他忘了。我不能一辈子活在他的影响下。这几天在房间里我都想明白了。不论他和我母亲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他恨我和无视我都是事实。所以我没有必要去奢求他能善待我，我也不会在意他的话。”
“你能放开就好。不过我后来也没在酒吧里看到他，想来他应该是不会再去的吧。”
“周晨。”
“嗯？”
“你不会丢下我吧？”暮颜期待地看着周晨问道。
“不会。”
“即使你有了男朋友，即使你结婚了，也不会丢下我？”
“无论如何都不会。你就是我的妹妹。”周晨轻声笑起来。
“你真好。”苏暮颜说着扑上去紧紧抱住周晨。
酒吧和之前暮颜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人们依旧喝着酒，扭动着身体。时间在这里就好像停止了一样，日复一日，苏暮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间好像消失了一般，没有人在意过，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周晨牵着暮颜的手急匆匆地走进酒吧，让暮颜找地方坐着，自己则迅速准备上台唱歌。
算了吧 放了月光
看不透 夜半的花
他说的那些话 是来年才会开的花
……
田原是暮颜喜欢的歌手，周晨一定是知道。她站在台上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田原地《花》。虽然她唱的和田原唱的有区别，但她唱得很认真。暮颜被她感动了，眼睛有些湿润，这首《花》和田原唱的是否一样已经完全不重要了，甚至在这一刻在暮颜心里，周晨唱的比田原还好听。因为这首歌只是唱给她一个人听的。周晨唱完歌看了一眼暮颜，对着她微笑，然后接着唱歌。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暮颜和周晨相互扶着走进公寓。因为高兴，暮颜也喝了一点酒。第一次喝酒，有些醉了。各自回到房间，暮颜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这一晚她睡得十分踏实，内心安定。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个孩子。她梦到自己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和父亲离婚的时候带着她离开，她们在一起生活。在一个南方的小镇，小桥流水，安静美丽的地方。虽然不如跟着父亲那样富裕，但她感觉到幸福。乖巧地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感受她的体温。听着桥下流水的声音，她看见母亲抬起头来，她看到了周晨。
她从梦中惊醒，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她看到的母亲会是周晨。
再也无法睡下，身体在被子里仍然懂得有些发麻。叮咚的雨声，细密的雨敲在窗上。她坐起来听着雨声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了过去。
“你今晚还和我一起去酒吧吗？”周晨一边换衣服一边问暮颜。
两个多月的相处，周晨和暮颜的关系已经亲密无间。可以当着对方的面坦然地裸露身体，毫不介意地换衣服。周晨脱下家居服，在暮颜面前穿上胸罩，裙子，外套。苏暮颜眼睛也没眨的看着周晨，洁白如花绽放的身体。光滑的皮肤，丰满的乳房。暮颜想到了自己做的梦。如果周晨是自己的母亲就好了，可以填补她心里一直以来的洞。暮颜在心里想着。
“今晚我想在家里看小说，就不去了。有好久没有看小说了，再不看我就会抑郁了。”暮颜对周晨露出浅浅的微笑。
“好。如果没有小说了可以去我房间找，我那有刚买的小说。”周晨摸了摸暮颜的头说。
暮颜点了点头，将周晨送出门后走近周晨的房间，从她的书架上拿下两本小说。《春宴》、《陈春天》。这两个作家是她很喜欢的，虽然她们写得有许多并不是她能理解的，但她们在某些方面上深深地吸引着她。可以说除了莉莉周，她们的小说是她最喜欢的了。
“空气分裂成两部分的一瞬间。”这是莉莉周所说的那个时间。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阳光消失了，天空是厚重的黑色。暮颜坐在床上在黑暗中努力地辨认书上的文字。黑暗中看得很吃力，不过这样特别的时分是她很喜欢的，喜欢在黑暗中努力看清白纸上的字。当天色完全暗下来，她打开台灯继续阅读小说。用了两个多小时就将小说看完了，有些地方看不明白，但文字是她喜欢的。这种气质只要读上一页就能分辨。
将两本小说都读完后暮颜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就着面包随意吃了点填饱肚子。又去了周晨的房间看看还有没其他小说。
周晨的房间干净整洁，在黑暗中也能轻易地找到位置。暮颜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看到了周晨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和她借给周晨的莉莉周。莉莉周中间夹了一张书签，暮颜有些好奇周晨在看哪个部分，坐下来，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第七章，《共鸣（虚空的石头）》，133页。
《发帖者：Satie》5月16日（Tue）02:16
■ 过去
因为父母亲喜欢音乐，莉莉周从小就开始每日弹钢琴，练习得相当辛苦，直至十指酸痛肿裂。莉莉周回忆说，除去这一点，他们家可以算上是一个和睦家庭。但是这一切并没有持续很久。在莉莉周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了。莉莉周跟随母亲，带着钢琴，从首都搬到了乡下。
暮颜看到这里想起了一些往事。三年前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她就想莉莉周的经历与自己有些相同，如果最初的时候她不是留在父亲身边而是跟母亲离开那她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只是生活不会给我们假设的机会。暮颜不再去想过去的事，从记忆中回来。周晨正好看到这一页，暮颜觉得有些意思。她看到了周晨的笔记本，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还是打开了本子。“莉莉周日记”，在本子的第一页写着这几个字。暮颜记得周晨曾经和她说过她有在写小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看到。这会总算看到了，她迫不及待地就坐下来阅读起来。
周晨的字比较小，并且有些潦草，暮颜看得有些吃力。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桌子的一角有着光亮，台灯照在周晨的笔记本上。暮颜努力地辨识笔记本上的字。她看下去有些意外，将第一页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终于确认周晨写的是小说。因为她在本子上看到一个女孩，名字就叫苏暮颜。
苏暮颜怀着好奇继续看下去。看着小说里的人物与自己同名是件有趣的事。这篇小说就好像是为她而写的。暮颜一页一页看下去，看得津津有味。小说中的苏暮颜与她有许多相似的经历，暮颜看着有一种亲切感。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暮颜翻笔记本的声音。故事才看到一半就没了，周晨就写了一半。暮颜正看得意犹未尽，感觉不过瘾，将笔记本来来回回翻了好几次，终于确定没有后续的了。心里十分在意故事的后续发展和结局，暮颜一时兴起，在周晨写的后面添上一句话：“周晨，早点把后面的小说写出来。写完了记得给我看。”
暮颜将笔记本合上。看完小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一直闷在心里，在周晨的抽屉里她看到了一本很别致的本子，暮颜来回看了几眼，知道这本是周晨的日记。好奇心指使着她继续打开翻看里面的内容，不过最后还是决定放下。这与小说不同，这是周晨最深处的秘密。
暮颜无聊地在大厅里等周晨，一会给自己泡一杯咖啡一会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晨一直没有回来。暮颜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曾经的孤独感又回来了。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市场外出和女人鬼混留她一人在家里。暮颜小的时候就十分自立，她可以一个人和自己玩，自娱自乐打发一天时间。可是当夜色暗下来，当她要一个人去面对整个黑暗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孤独。这种孤独不是没有人说话的孤独，而是黑暗中能吞噬一切的孤独，被所有人厌弃的孤独。
暮颜在沙发上等到睡着周晨也没回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背上都是汗水，黏糊糊的。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是她依然会流汗，好像她的汗腺发达得分不清四季的变化。总是会在睡觉的时候涔涔地流汗，弄湿身上的衣服。暮颜看了看安静的门口，周晨仍然没有回来。她起身走进浴室。
站在花洒下，迷糊地打开水龙头。第一下出来的冷水让她一激灵，身体微微颤抖，瞬间就醒了。热水从花洒里流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洗了差不多。感受到热水从身上流过，舒服不愿意从热水中出来。冲好身体，站在镜子前慢慢地擦着身体。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身体时她有些愣神。看着身上白皙的皮肤，她觉得自己是美的。暮颜想起了周晨的裸体，周晨毫不掩饰地在她面前换衣服时看到的。一时间她又觉得自己就像丑小鸭一样，身体还没发育。青涩的身体，胸脯依旧平坦。镜子里她的脸渐渐红润，她知道这样的身体没有人会喜欢。曾今她告诉周晨长大了要嫁给她，引得周晨发笑。周晨告诉她说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两个女人是不能结婚的。她把她当作孩子一样爱抚。但是暮颜不能理解，她在小说中就又看到两个女人结婚，只要相爱就可以了。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太小了周晨一直把她当作孩子。因此她在努力地长大，希望胸脯早点隆起来。
后来她就将这个想法藏在心里，没有再提起过。
从浴室出来，听到有开门的声音，开心的跑过去。老远就闻到酒味，周晨又喝醉了，还是上回的那个男人送她回来。暮颜在酒吧里又见过他几次，对他有些了解，知道他是周晨的老板。朝他无奈地笑笑，接过周晨，关上门。
“你怎么喝得这么醉？”暮颜刚刚扶着周晨的时候就感觉到难以忍受的酒气。
暮颜扶着周晨回到她的房间。刚到床边周晨就倒在床上了。暮颜帮着她脱去外套，给她盖上被子。周晨口中囔囔地说着听不清的话，好像有许多话想对人说。
“暮颜，我们要过上好日子了，明天有人来……” 还没说完周晨就昏死过去，宁静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喝得烂醉的人，就像孩子一样。暮颜安顿好周晨，轻轻退出房间，替她关上门。
她没法睡下，一直在想这周晨说的话。能过上好的生活是她一直想要的，但她也知道这是很困难的，一直盼望着早点长大，能够有能力给周晨美好的生活。究竟周晨说的好日子会是怎样的生活，她是怎么做到的。暮颜不明白。是成为歌手吗？虽然她喜欢周晨唱歌，但她仍然觉得不大可能，周晨的歌是适合黑夜里生活的动物的，很难让她成为歌手让大众喜欢。难道是她写的小说？
暮颜坐在阳台上，手里拿着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
凌晨3点，空气格外的清冷，咖啡冒出来的热气迅速地冷却，结成白色的小水珠。街道上十分的安静，这座城市都在沉睡。在这个时候仍然醒着的人，不是睡不着的就是没有去睡的，都是生活在黑夜里的动物。暮颜喝一口咖啡，听着咖啡流过喉咙到大胃里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微小的声音被放大了。远处驶过汽车，声音微不可闻，只看见车尾突突地冒着白气。这像是另一个世界，和大城市一点也不搭的世界。
黎明时分，光亮渐渐降临，空气分裂成两部分。城市在苏醒，开始热闹起来。
苏暮颜想起莉莉周。透明的以太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她感觉到自己想要睡去了。回到房间倒在床上，世界都失去声音。
“咚咚”，不急不缓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将苏暮颜从床上吵醒了，敲门声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苏暮颜佩服和个人的耐心，睁开迷糊的眼睛，不情愿地起床去开门。
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子，皮肤光滑白皙，涂着淡淡的妆，看不出年龄。娴静端庄的女子，素白长裙，浅蓝色外套，柔顺的长发。暮颜看着这个女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门口。
“请问苏暮颜是不是住在这里？”女子出声打破短暂的安静。轻柔简洁的话语表现出良好的修养。
“对，你是？”听到女子的话暮颜感到意外。她不明白这个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的女子上门居然是来找自己的。
“我是她的母亲，”女子说，“能不能叫她出来见我。”
听到女子的话暮颜的脑子瞬间空白了。站在眼前的优雅女子居然是自己的母亲，那个生了自己之后就离开的女子，那个自己经常梦到却从来不知道长相的女子。暮颜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什么心情。喜悦或者激动？好像都不是。大约是平静的，心跳也没有加速，只是看着女子。
“真的，我真是她的母亲，我叫颜和。你能让我见她一眼吗？”女子看见暮颜一直没有说话，声音终于增大一些，也有了起伏。
暮颜看了眼女子，说：“我就是苏暮颜。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我告诉她的，请她进来吧。别把她晾在外边。”周晨从卧室走道门口，伸着懒腰，张开朦胧的眼说。
暮颜和她的母亲颜和尴尬地坐在沙发上，两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一言不发手足无措。暮颜回头看着正在洗漱的周晨，期待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周晨认真地刷牙，仿佛什么也没看到。整个公寓安静得只剩下周晨刷牙的声音，寒冷的空气也都凝固了。暮颜坐在沙发上开始有些不安，看着自称是她母亲的女子颜和。她不知道颜和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周晨心里在想什么。想起周晨凌晨时喝得烂醉后说的话，她说的“我们”是否包括自己。心中的不安慢慢放大，开始能清楚地感受到快速的心跳。
终于周晨洗漱完了，她的疑惑有人给解释了。
暮颜在酒吧见到父亲的之后几天一直待在公寓里不出去，她的父亲接连去了好几次酒吧找她。看着他脸上似乎有些焦虑的表情周晨最终还是不忍心，告诉了她暮颜和他生活在一起并且不想见他，希望他不要再来酒吧了。答应他会照顾好暮颜之后他才没有来酒吧。
周晨也没有想到昨晚会有一个自称是暮颜的母亲的女子找到她，看着眼前的女子周晨忽然想到了青俞，所以告诉了她。女子告诉周晨她是从暮颜的父亲那里知道暮颜和周晨住在一起。而后周晨就告诉她这里的地址。周晨将事情与暮颜交代过后就走出门，让她们母女好好叙叙，自己则去找酒吧的老板，告诉他她要离开。
暮颜听这周晨说完具体情况，看着颜和说：“你真厉害，居然能找到我。”
颜和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是娱乐公司的经纪人，只不过是给她一份无聊的合同而已。”她说得云淡风轻，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是人都受不了利益的诱惑，只不过是利益多少的问题。而对暮颜来说则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她想起了周晨喝醉了躺在床上说的话，看来令周晨高兴的事就是这份合约了。暮颜感觉到自己的头在嗡嗡地鸣叫，难以忍受的痛让她想死。周晨曾对她说过不会丢下她，然而现在还是背叛了她，将她推给这个从来没有养过她的陌生女子。
被人遗弃的感觉，她再次体会到。暮颜对一切都感到绝望。不过眼前这个女子的出现让她依然心存幻想，这个自称是他的母亲的女子。暮颜认真地看着颜和，好像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似的。但颜和的脸上什么也没有，镇定自若，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她想做却做不到的。
两人相互对峙不发一言。最终还是暮颜打破了僵局。
“说吧，你来这里的目的。”
颜和自如地从包里拿出一只女式烟，用打火机点着，深深地吸一口，然后吐出。轻咳了几声，张口说：“我希望你跟我回去。”
“回去？”暮颜的眉毛微微翘起，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回哪去？我没有家。”暮颜感到一阵失落，在不久前这里还是她的家，唯一的家，她还为能和周晨一起过上好日子高兴，而现在她却没有家了。胸口感到难受，解开衣服扣子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眼睛一直盯着颜和。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是我的女儿啊。”
再次听到颜和说她是她女儿时暮颜胸中的气一下子难以平复，有些激动地说：“你说你是我的母亲，证据呢？就算你真的是我的母亲，这些年来你有没给过我一分钱？我甚至连你的面也没见过。如果你不出现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
一直以来颜和都是从容自若的神情，终于在听到女儿的指责后露出愠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母亲。即使现在我没有证据，但你身上流的是我的血，只要去做个鉴定你想否认也没有用。”
“那这些来你到哪里去了？你当初又为何抛弃我。一直以来我都在想如果当初你没有离开，或者你带我一起离开会是怎样。但生活没有如果，我们也没有重来的机会。”暮颜的情绪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增大了。
听到暮颜激动的话语，颜和终于有些愧疚，低下头说：“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当初是未婚生育，是被那个男人骗了。”
暮颜知道颜和口中的男人就是她的父亲，颜和对他没有好感，暮颜对他也没有好感。在这点上或许两人能够相互理解。不过暮颜并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她更在乎颜和现在来找她又何目的。
“那你现在来找我又有何目的？”
“当然是要带你走的。你毕竟是我的女儿。”
暮颜轻笑了一声，说：“现在来扮演好母亲的角色了？你不觉得太迟了吗？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跟你走？”
“呵，是吗？”颜和冷笑，“她就为了一份合同就把你让给了我，你觉得她会在乎你吗？”
暮颜面露苦涩，颜和说到她的痛处了。她在内心里长久的挣扎，就在她准备妥协跟颜和离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想起来了。
暮颜打开门，又是一个令她意外的人。站在门口的居然是她的父亲。虽然她很想将他关在门外，但是想到他至少养了她是十三年，最终还是放他进来。
一进门，两个人再见立即引起了硝烟。
“你这个臭婆娘，我就知道你会在这。你别想带走我的女儿。”听到这句话暮颜突然想笑，就好像是听到了极其讽刺的话，这么多年没有人在乎的她居然一夜之间变成了抢手货。
“你昨天收我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怎么睡了一觉嫌钱少就来找我要啊。”颜和轻蔑地看了一眼他，吸了一口烟，将烟缓缓地吐在他的脸上。暮颜听见这话，又看了看父亲，见他没有说话脸色发白，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更加不愿搭理父亲。
暮颜的父亲极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点燃他那呛得人难受的烟，说：“那你呢？你又是否真的想找回她？”
“当然。”
“因为你那男人想要孩子而你却不能再生育？”
颜和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有些不知所措，竟然点了点头。暮颜看了，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只是因为她不能生育了才找她替代。
颜和终于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激动地说：”你还有脸说。当年要不是你骗了我，还骗我去流产，我会散失生育能力？现在我只不过来要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暮颜的父亲听到这个一下就笑了。“你的东西？你只是把她当作一件东西而已。当初也是你吞要流产，想不要这件东西。要不是她命大你现在就看不到她了。”
听到他讲那件事也说出来后，颜和有些失去了理智。她不再是优雅的女子，对一切都从容不迫。觉得事情有些脱离她的控制了，都是因为这个男子在不适时宜的时候出现，说了不适时宜的话。颜和有些像泼妇一样，“你说的就好像你很高尚一样。这些年你怎么待她的还要我提醒吗？”颜和说得兴起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十几年你对她不管不顾，现在怎么？发现你儿子不是你亲生的，你那黄脸婆跟人跑了才回来找她。”
“你……”暮颜的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去辩驳，因为颜和说的基本都是事实。
两人在客厅里相持不下，相互数落着对方的不是。努力地诋毁对方，试图让对方逼自己更加不堪，想要带走苏暮颜。暮颜看着她们在那里吵来吵去，神情由激动渐渐平静下来，好像这只是一场滑稽的表演与她毫无关系。最初听到她的母亲为了将她流掉不惜去吞药，她的心里有些愤怒，甚至让她觉得颜和不育的就是给她的报应。
暮颜漫无边际的思绪被两人打断。他们吵到最后耗尽了所有力气，在想不出要如何去贬低对方，于是就把目标转向一言不发的暮颜。两人看着暮颜的目光充满深情，好像看着女儿一般。暮颜受不了这样灼灼的目光，对她而言是极其陌生的神情。她更加习惯他人对她冷漠。
“你们都先回去吧，给我两天考虑的时间。你们过两天再来吧。”暮颜实在懒得去应付她的父母，索性让他们都离开。
两人相互看了看，无奈之下只能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了看暮颜，希望她能改变主意。失落地开门，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暮颜突然开口，“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暮颜的父亲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颜和想了想慢悠悠地说道，以为这样能取得暮颜的好感。不过暮颜没再说话，看着他们离去，将门关上。
关上门后这间房有只剩下素暮颜一个人。想着她父母对他所说的话，她的心情急转直下。她的父亲不在乎她甚至恨她她都无所谓，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她从离开那个假期就没想过和她的父亲在有所关系。看到莉莉周在父母离异后和母亲一起生活时，她就在想如果她和莉莉周一样也是和母亲一起生活而不是和她的父亲是否会有不同。可是就在刚才她却听说她的母亲曾经为了不想让她来到这个世界而去吞药。她感觉她对母亲唯一的幻想都已经坡破灭。
周晨。苏暮颜心里还是存有幻想，不愿相信事实是她所听到的那样。她想起来周晨有记日记的习惯，周晨的日记还在她的房间里。暮颜想也没想就跑进周晨的房间，想要从周晨的日记中找到一切的真相。日记拿在手中深吸一口气，终于打开前一晚没有打开的日记。
心中一直想着是周晨遗弃自己，因此在看周晨的日记时并没有很大的心理负担。
苏暮颜一页一页地往后翻，最初看到周晨和她一样有着不幸福的童年时心中有些感触，只是翻到最后一切她不愿相信的是好像都被证实了。她呆呆地看着周晨的日记本，心里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最终周晨还是背叛了她，将她遗弃。她的心里感到无比绝望。在家的时候，父亲和继母对她不好，她还能靠着对母亲的幻想活下去。现在母亲出现了不仅没有给她带来希望，反而连她唯一的依靠也毁灭了。母亲曾经厌弃她，甚至想要她死。而周晨也因为暮颜的母亲能给她实现理想的合同就背叛了暮颜。暮颜觉得她的世界开始倾塌，觉得自己不再被人需要。虽然现在她的父母都找上门来争着要她跟他们离开，但她明白他们只是无可奈何才来找她，一个是因为不能生育，一个是因为妻子出轨儿子不是亲生的。她觉得自己很可笑，还一直想着要努力让周晨和她一起过上好日子。
没有什么能支撑她活下去。暮颜在周晨的抽屉里找到一瓶抗抑郁的药，没有多想，打开药瓶将药全部灌进口中，一口咽下。
2013年12月8日
吞下药之后身体感觉越来越不适。头脑中不停地有着嗡嗡的叫声，眼前好像出现了五彩的光晕。像是一场幻觉。或者我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差别了。我从来不被人们需要，被母亲丢给父亲，父亲又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周晨，当我遇见你的时候我曾以为你可以是我的依靠。你给我住的，给我用的。我一直在想你要是我的母亲该多好。
今天，我的母亲出现在我面前。她叫颜和，很庆幸她的名字很好听，可是我无法接受她。她因为怀我的时候想要流产吐过要虐待自己而不能生育。这是一件讽刺的事。怀我的时候她不想要孩子而去吃药，结果我还是生下来了，现在想要孩子的时候却无法生育。在想要孩子的时候却无法生育。
周晨，当你看到这篇日记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我曾想着要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但现在你显然已经不需要了。你醉着跟我说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了。那时我很高兴，甚至到没有在意你身上浓浓的酒气。我以为你说的我们也包括我，但显然不是，你为了过上好日子把我推给了我的母亲，从她那里换取一份可以实现你理想的合同。恭喜你。
我的头很痛，不想再说了。再见。
暮颜带着她的《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离开这处她住了一年的公寓。这里有过她和周晨的记忆，有她和周晨的气息。她回头看了一眼，黯然离去。她身上穿的是一年前遇见周晨试穿的白色衣裙。她头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脚下的台阶也开始模糊。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幻觉，躺下睡上一觉醒来依然和原先一样，可以看见周晨给她买的早餐，两个油条和一袋豆浆，那苏暮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房间躺下。
暮颜感觉到眼皮变得沉重，凭借着微弱的意识走在街上。迷迷糊糊走到了繁忙的街道，已经开始失去意识，摇摇晃晃地走着，路上的行人极力避让。她来到十字路口，意识模糊，只有手里的莉莉周牢牢抓着。往路对面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还是红灯。一辆疾驰的汽车驶到她身前，急刹车还是撞上她。暮颜柔弱的身体被撞向前方，轻飘飘地被撞飞，然后坠落。没有了知觉，只有手中的莉莉周还抓在手里。血在不停地流去，染红了她的裙子，莉莉周的黑色封面也染上了绯红色的血。她吃力地将沾了血的莉莉周拿到胸口，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她终于可以睡去。
“再见，莉莉周。再见，周晨。”
周晨去酒吧辞职，前一天晚上她在酒吧里见到颜和。她告诉周晨她是暮颜的母亲，想见暮颜一面。周晨不知道暮颜是否想见到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便不愿告诉她。不过，颜和十分执着，不断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不时地拉起袖子擦擦眼角。最后周晨只能告诉她公寓地址，反正也只是见见面而已，周晨心想。作为酬谢，颜和给了她一份很好的礼物，一个经纪公司的合同，可以帮她实现她的梦想成为一名歌手。不过当她走到酒吧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当时和颜和坐在一起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被劝了许多酒没有了思考能力，现在想来颜和的目的应该不只是见见暮颜这么简单，她应该有其他的目的。只是她已经出来，说要让她们母女一起聊聊，现在就回去好像有些不合适。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回去，他的老板就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走来。
“一杯冰水，一杯啤酒。”陈景对服务员说完，转向周晨对她说：“正好路上遇到就一起来了，你不介意吧。”
周晨这才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发现他居然是暮颜的父亲，这让她感到意外。之前只在夜里见过他，在酒吧昏暗迷乱的灯光里看得并不真切。现在可以看得清楚些。男子一脸淡漠的表情，看上去应该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周晨替暮颜感到悲哀，跟着这样的男人肯定过得很辛苦。男子的头上头发有些稀少，眼睛十分浑浊。周晨不相信他是正好在路上遇到老板，只是不知道他来找她的目的是什么。比起在酒吧时，现在看到他更让人心里没底。
“说吧，你约我出来应该是想要和我辞职的吧。”老板喝了一小口咖啡说道。
“哈？”周晨回过神来，“哦，对。我想辞职，我要离开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老板平静地说，看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和经纪公司签了一份合同，我要当歌手了。”
听到这个理由老板没有开口，倒是暮颜的父亲开口说道：“是颜和那个女人给你的机会吧。”
周晨看着他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你不要相信她，”暮颜的父亲对周晨说，看见周晨脸上茫然的表情他又补充道：“她给你的合同虽然是真的，但她在利用你。”
“利用我？”周晨不解。
“是的，利用你。她其实不能再生育了，所以她来是想把暮颜带走的。因此她才给你一份真的合同，然后就可以在暮颜面前诋毁你了。我太了解她的行事风格了。”
周晨的心开始有些不安，一年多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暮颜在她身旁。这时知道颜和的目的她真有些担心暮颜会认为她抛弃了她，不过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喝了后手边的卡布奇诺，对暮颜的父亲说：“那你的目的呢？你来找我也是想利用我？”
暮颜的父亲激动的脸有些红起来，连连摇手说：“不，我是想帮你阻止她。因为我对她很熟悉，所以只有我能阻止她将暮颜带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讨厌那个女人。”
周晨想起暮颜和她说过的许多事，眼前这个男子却是讨厌暮颜的母亲，她甚至将对暮颜母亲的恨报复在暮颜身上。不知是因为知道他很暮颜的母亲还是因为什么，周晨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地址告诉他，让他去阻止暮颜的母亲。
虽然和陈景说了不相干了，可是毕竟受了他好几年的照顾，不可能轻易地说离开就离开。先是酒吧的员工一个接一个被老板找来，一一告别。周晨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人缘竟然还不错。被老板留着和其他人一起吃晚餐，吃过之后又被拉去做告别演出。其实去酒吧的人大多都是去娱乐或者是去买醉的，没有人会去注意舞台上是谁在唱歌，甚至不会有人去在意是否有人唱歌。但周晨还是跟老板一起去了酒吧。
周晨离开酒吧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了。打开门里面是静悄悄的，周晨喝了一些酒，头有些昏沉沉的。因为是深夜，所以没有去考虑没有见到暮颜的事，摇摆地走回自己房间，刚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头仍然有些痛。酒吧的工作使周晨的作息时间严重的紊乱，年轻的时候身体吃得消，可现在她感觉自己真的有些难以承受了。好在她现在和经纪公司签了合同，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可以过承受了。好在她现在和经纪公司签了合同，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可以过上好的生活，可以不用再去酒吧上班了。想到这些她突然想起了暮颜，心里一直有不安的感觉。听了暮颜父亲的话她也觉得颜和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她一份合同。周晨迅速跳下床，跑去暮颜的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周晨感到心慌。回到房间看到暮颜借给自己的莉莉周不见了，周晨终于相信暮颜离开了。心里阵阵的失落。她打开抽屉，看到了暮颜留下来的日记，从心底感到担忧。因为这日期是昨天的日记更像是留给她的遗书。当周晨看到自己放在床头的药瓶已经空了时，她就不指望暮颜还能活下来。吞了整瓶抗抑郁的药还在外面到处乱走，肯定已经出事了。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周晨在网络上看到昨天发生的车祸的照片时还是难以接受。照片里的暮颜面容平静，似乎死对她来说只是一种平常的解脱方式。她身上穿的是周晨第一次遇见她时穿的白色衣裙，依旧是不适合冬天的着装。手里还抓着《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周晨想起那时她出现在面前，执着地问自己是否喜欢莉莉周。
和暮颜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像照片一样不停地在周晨的脑中闪过。脑中的记忆变成了苍白色，被封印在心里。
周晨无法接受暮颜的离去，尤其是在暮颜的日记中她直到暮颜是因为对她有误会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周晨的心里很难受，她无法原谅自己。如果昨天她是自己回来而不是让暮颜的父亲来阻止颜和的话结果一定会有所不同。她倒在床上，把被子蒙过头。在被子中不停地用牙齿咬自己的手，用以确认一切的真实性。最后终于在被子里睡着了，昏天黑地也没有人管，只是手臂上还留着浅浅的齿痕。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叫做苏暮颜的女孩了。睡梦中，周晨在低声啜泣，身体轻微发抖。
三个月来周晨一直待在公寓里。她仍然在深深地自责，没有办法从暮颜离开的失落中走出来。她在酒吧的工作已经辞去不再做了，颜和给她的合同她纠结了许久。因为她一直无法释怀，就是那份合同让暮颜选择了死，她再去做的话内心会更加不安，只是如果不去的话需要赔偿违约金。周晨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考虑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有去。违约金似乎因为颜和的帮助有所减少，至少是周晨能够支付的范围。不过周晨也因此花掉了差不多所有的积蓄。
周晨整整一周时间没有吃东西，大多时间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只是偶尔从床上下来喝点水或者牛奶。周晨的体重在不断地减少，皮肤显现出没有营养的微黄色。脑子里的嗡嗡声开始变大，床边的抗抑郁的药物都被暮颜吞掉了，周晨没有药，只能忍受着耳鸣和眼前若隐若现的幻觉。
一周后，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于是将身体洗干净。披着一件衬衫就走出来了。从抽屉里拿出她用来写小说的笔记本。已经很久没有写小说了。这篇小说最初的灵感来源于苏暮颜，现在她已经死了，周晨终于再次拿起着本子准备继续因繁忙而搁置的小说。她翻到之前写的地方，看到最下一行有暮颜的字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周晨都在桌子前写小说，要完成暮颜的心愿。饿的时候就吃泡面、面包，或者叫外卖。
她的手在纸上不停地写着，想要通过这个让自己能暂时忘掉一切。
她说：“你爱莉莉周吗？她是我的精神依托。相信她的人就可以飞翔。”
周晨一直记着这句话，记着那个喜欢莉莉周的女孩。是女孩告诉她莉莉周其实应该翻译成莉莉周周，Lily Chou Chou。女孩叫苏暮颜，她自幼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三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她跟着父亲生活。离婚后母亲再没有去看过她，听说跟一个有钱人跑了。对于母亲她没有什么印象，唯一与母亲一词有关的是她的继母。继母是在她九岁那年来到她的家庭的。一直以来她的父亲对她都不好，他将对她母亲的很发泄在她身上。她的继母待她冷淡，父亲再婚后一心都放在继母身上，两年后继母生了个儿子，她在家中的存在感更加薄弱了，没有人在乎她。
周晨遇见苏暮颜是在一年前的冬天。“你喜欢莉莉周吗？”听到清脆的声音，周晨抬起头，一个穿着单薄的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出现在她眼前。虽然是南方的初冬，但还是有刺入骨髓的冷，周晨深有体会，这样潮湿的冷对她这样的北方人来说难以忍受。
“你喜欢莉莉周吗？”女孩再次问她。她的嘴唇已经发白开裂，单薄的裙子下身体微微发抖，白皙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红。周晨想了想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女孩，女孩接过衣服披在身上，眼睛依旧看着周晨等待她的答案。
“是岩井俊二写的小说吗？”
女孩点点头。
“大学时候看过，不过没细看，后来看了电影感觉还不错。”
“那你应该去认真看看小说，电影里莉莉周的形象很模糊。”
莉莉周，岩井俊二的小说《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中的人，也有一部同名电影。是一个游离社会的歌手，被人当作精神偶像一样的存在，被人们谈论喜爱或者贬低的特别存在，但其自身在电影与小说的形象并不真切，像是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人。周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喜欢莉莉周的女孩。女孩是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的，在外面已经流浪了一个月，带出来的钱几天前已经用完了，几天没有吃东西让她看上去显得有些憔悴。女孩对自己的情况一点都不肯说，除了她的名字其他的周晨一点也不知道。苏暮颜，周晨喜欢这个名字。
“从现在起你就和我一起住。这以后就是你的家。”周晨将暮颜带到自己租的公寓，摸着她的头说。暮颜点点头，走到分给她的房间。这里原本是一间客房，简单得没有杂物，只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床，很干净。暮颜将包放在桌子上，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岩井俊二的小说《关于莉莉周的一切》读起来。这本书陪伴了她三年。从十一岁在书店里看到，她的心瞬间被抓住了。好像心脏要停止跳动。那是她第一次读到这样不同寻常的小说。那时的她企图通过小说来逃避现实。这本书让她了解了许多东西，比如以太过于稀薄了我们就无法活下去。后来她在物理课上知道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以太这样的物质，但她还是相信以太相信莉莉周。手里拿着快要被翻破的小说，躺在床上看到睡着。这是她这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可以安心地睡觉。
周晨在安静地收拾东西，她的公寓多了一点人气，她很享受这样的气氛。外面的阳光懒懒地照在客厅里。收拾完东西坐回书桌前开始写小说，没有人看的小说。写小说的时候让她感觉到自己与母亲的联结，因此即使没有人会看她还是坚持写着。
突然有一个想法出现在她的脑中，她在电脑上敲下“莉莉周日记”几个字。没有温度的阳光照在手上有一种寒冷的感觉，像是阳光被冻住了似的。初冬已经开始让人难受了，生长在热带的周晨依旧无法适应上海的冬天。给自己泡了一杯热咖啡继续构思自己的小说。
想起莉莉周，周晨想到了暮颜。想起暮颜身上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她不禁想到暮颜应该是离家出走。童年的记忆一点点被挖开。但是奇怪的是她没有感到一丝感伤，时间真的能够抚平一切。哪怕曾经是如何的恨，如何的厌弃，如何的想要逃离，当时光流逝岁月轮换的时候，甚至想要记起也是困难的，模糊的。曾经拼命地想要逃离，现在又努力地回忆，好像是多么珍贵。关于父亲母亲还有小城的记忆再泛起暮色的光线中慢慢展开。
傍晚的时候，苏暮颜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昏暗的光线照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寒冷得让人觉得可怕。暮颜坐起来紧紧抱着蜷缩的腿，她听到关门的声音，快速下床跑出房间。铁门安静地闭着，好像从没有动过。暮颜走到大厅，看到了周晨留下来的一张纸条。
暮颜，
我见你在睡觉就没叫醒你。厨房的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你先吃一些。等我下班了再带你去外面吃饭。
周晨
苏暮颜吃着硬巴巴的面包，喝着冰冷的牛奶，不安地在公寓里来回走动。这样的漆黑与死一般的安静是她熟悉的。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墙角上落进来的微弱的光。空落落的房间似乎跑进了小野兽，它们在撕咬。
2008年12月8日
躺在床上迟迟不愿起来，想要父亲悄悄走进来在床尾放下给我的生日礼物。9岁的生日。但是一直到中午都没有人进来。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了，只能爬起来寻找食物。
冰箱里只有过期了的面包，有一些奇怪的味道，牛奶已经发臭了。心里感到恶心，但是肚子还是肆无忌惮地叫起来，摸了摸肚子，还是将面包从冰箱里拿出来。牛奶实在已经发臭得难以下口，只能倒进洗碗池。干瘪的面包只能就着冷水啃着。啃到一半的时候，胃开始抽痛起来。没有开水，也不会烧，只能捂着肚子蜷缩地倒在沙发上。
我讨厌这样的生活。自我有记忆其就一直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他谈不上是多好的父亲，对我一直都很淡漠，没有关心过我，只是在金钱方面还是很慷慨。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其他小孩因为这欺负我。他们说我是野种，还打我。父亲从来不管，只是给我一瓶红药水和一根棉签让我自己处理，不会替我出头，好像他的心中非常恨我。每当我向他问起母亲他都会告诉我她已经死了。
父亲没有送过我生日礼物，也没有和我说过生日快乐。甚至我怀疑他是否记得我的生日。我也是一次在床底下发现的户口本上看到我的生日的。户口本沾满灰尘，还满是污渍，中间有一页被撕掉了。我更加相信母亲没有死。
肚子的疼痛让我有种要死的感觉，手紧紧按住肚子，眼泪都要疼出来了。不知道怎样终于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父亲终于回来了。推开门，我期待着他给我带来蛋糕。可是他什么都没给我准备，他可能压根就不知道。
“来，过来叫妈妈。”父亲对着我叫道，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躺在沙发上难受。
我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和他一起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淡淡的妆，简单的打扮，看上去很迷人，但太过年轻了不可能是我的母亲，至多比我大十来岁而已。我没有叫，低下头，肚子又开始痛起来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叫人。”父亲看了我一眼，又转向女子，“你别介意啊，她从小就性格孤僻。”
父亲走进厨房给女子倒水，看见了我倒在洗碗池的牛奶和盒子，连水也忘记倒了，冲出来对着我吼：“谁让你把牛奶倒掉的。”
我看着他，眼泪委屈地在眼里打转。自己每天不知道去哪，从来不给我做饭，买的牛奶还是过期的，居然还骂我。最重要的是还在一个陌生女子面前骂我，不留情面。这个将要成为我继母的女子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走到洗碗池看了一眼，对父亲说，“过期了。”
父亲像是被扒光了似的，尴尬没有面子，没有说话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父亲被他吃得死死的，我那没有人管的自由生活可能是没了，黑暗的生活将要到来。
这个世界充满了红色的以太。已经是深夜了，周晨还没有回来。暮颜躺在沙发上等周晨，曾经等待父亲的场景又回到她的脑中，她在担心周晨也会带回一个人然后将她遗忘在一边。
暮颜听到门外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轻快地跳下沙发，跑去开门。她看到了门外的周晨，醉醺醺地靠在一个中年男人怀中。周晨双手环绕着男子的脖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话，没人听清她想说什么。暮颜看着他们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门口没有让开。男子对眼前出现的人也感到意外，他没有想到一直一个人住的周晨的公寓居然多出了个小女孩。他看了一眼女孩又看了一眼周晨，说：“我没想到她家还有别人。她在我的酒吧喝醉了，现在我把她送到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把她交给你了，我先走了，酒吧还有是等着我回去。”一直到男子把周晨交给她关门离开，暮颜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暮颜将周晨抱回周晨的卧室，让她躺在床上。被单上沾满了浓浓的酒气。暮颜不习惯这样的气息，一直强忍着想要吐的欲望为周晨盖上被子。将周晨的外套脱了放到一旁，暮颜轻轻地趴在周晨的床边。她已经十分困了，刚刚趴下就睡着了。
黎明的时候周晨因为头疼醒来，看见趴在床边的暮颜，轻轻抚摸她的头。沉睡中的暮颜摇了摇头，周晨僵收手回来闭上眼继续睡觉。
周晨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暮颜已经起了，不在她的房间里。周晨换下身上充满酒气的衣服。
走出卧室洗漱完毕，看到茶几上摆着的油条和豆浆。暮颜知道周晨醒了从房间走出来，拘谨地站在一边。周晨刚刚抓起油条，暮颜小声地说：“我看你醉得厉害，应该很饿了就从你的口袋里拿了几块钱下楼买的。就几块钱，剩下的都放在那。”暮颜小声快速地说完，担心地看着周晨。周晨看到她那副担心害怕的样子感到好笑，将油条扯下一半递给暮颜。
“你也还没吃吧。放心我既然把你带回来就是相信你，不用太拘谨，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暮颜接过油条大口吃起来。眼睛有些湿润，自小就没有人用心待她。父亲像是和她有仇似的恨他，继母来到家中基本上没怎么看过她。她感觉到周晨是真心对她好，让她感觉到像是母亲一样的感觉。
或许这个世界并没有让么令人绝望。
这里充满了蓝色的以太。
豆浆有些冷了，但暮颜还是开心地喝下。
“你是离家出走的吧？”暮颜刚刚吃完听到周晨的话差点吓得将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她小心地看着周晨，担心她会将她送去警局。
“你放心，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我只是想了解你而已。你让我感到好奇。”
“你说得没错，我是离家出走的。我父亲再婚，又有了儿子，没有人在乎我，几乎当我是透明的。于是我就离开了。”
“那你的母亲呢？”
豆浆有些冷了，但暮颜还是开心地喝下。
“你是离家出走的吧？”暮颜刚刚吃完听到周晨的话差点吓得将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她小心地看着周晨，担心她会将她送去警局。
“你放心，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我只是想了解你而已。你让我感到好奇。”
“你说得没错，我是离家出走的。我父亲再婚，又有了儿子，没有人在乎我，几乎当我是透明的。于是我就离开了。”
“那你的母亲呢？” 让我们活下去吗？”
虽然暮颜不想去这么想，但她知道周晨说的是事实。这个社会写书的人已经太多了，而看书的人却不断在减少。虽然她很喜欢周晨的小说，可这社会谁会愿意出版一个毫无名气的人写的小说呢？若市场反映好可能赚一笔，可要是没人买就要亏死了。虽然知道但她还是不想周晨出去，不想自己一个人面对着空落落的房子，不想看着周晨再醉醺醺的被人扶回来。那种感觉好像自己被剥光了站在人前。“那你换一个工作怎么样？”
“你觉得有谁会要我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人。生活不是你对它笑它就会对你笑的。”周晨笑了笑说。脸上打了厚厚的粉底，苍白的像鬼。暮颜看了一阵心痛，说：“那你带我一起去吧。这样你喝醉了我也能把你扶回来。”
“那里很乱的，不适合少女。”
暮颜坚定地看着她，说：“我不怕。”
“好吧，我可以带你去。不过你要听我的话，另外过来我给你化点妆。”周晨说着一把将暮颜拉到怀中，给她打上粉，点上祛斑。一个美丽的少女变成一个丑小孩。
华灯初上。12月的上海透着深入骨髓的严寒，街道上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羽绒服，围着围巾，来来往往口中哈着热气，摩擦着手走过。人们来去匆匆。一阵急速的风吹过，法国梧桐枯黄的叶子哗哗地落了下来，被过往的人们踩过，剩下残破不堪的尸体。
嘈杂的声音从酒吧传出来，CAT酒吧。缭乱的灯光，觥筹交错的杯影。酒吧里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一会低声私语，一会豪放牛饮。他们是生活在夜里的生物，只有在夜晚他们才能活的活力。
舞台上鼓手，Keyboard和吉他手都已经准备好了。周晨刚刚走进酒吧就有人走上前来，着急地对她说：“快点准备一下，你已经迟到了。”周晨叮嘱了暮颜几句，就被拉上舞台。
暮颜看着四周的一切，每一处都好像有无穷的魅力。她觉得自己喜欢这里，就好像她生来就是属于她的。在沙发上坐下，拒绝了服务员送来的鸡尾酒。略带着一丝紧张，看着周晨走向舞台。
与乐队成员低声说了几句，报以浅浅的微笑，进入状态放声唱起来。是英文歌，重金属的音乐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乐队在演奏他们无法实现的梦想。因为无法实现，所以沉浸其中，带着绝望。这个世界没有给他们一个成功的机会，只是无望地唱着被人们忘记的歌。
看着周晨在舞台上忘情地唱着The Cure的歌，暮颜好像突然看到了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周晨，就好像莉莉周站在眼前。饱和的蓝色以太随着歌声传到空气中。
暮颜多希望周晨能唱莉莉周的歌。I wanna be，I wanna be。可是她不是，她是周晨，她对莉莉周的了解只是来自电影。模糊的形象，无法与她心中的莉莉周重合。
“来，过来陪我喝酒。”这样轻浮嘈杂的声音传到暮颜的耳中，她没有去理。她知道这在这里是常见的事，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城市动物需要这样的场合去释放自己过剩的荷尔蒙，他们混杂在那些真正需要在夜里才能生存的人中间。
暮颜从音乐的世界被拉回来，一个穿着暴露妆容艳丽的女子撞倒她的身上。女子转过头对着后面的男子吼道：“我只是陪酒的，不是出来卖淫的，请你放尊重。”
男子显然喝得有些多了，面红耳赤，大声说：“妈的。出来混的装什么清高，不卖那是嫌钱少了。说吧，你要多少？”
暮颜听到耳熟的声音，身体一震。她抬起头看到女子身后站的人竟然是他的父亲。
暮颜从音乐的世界被拉回来，一个穿着暴露妆容艳丽的女子撞倒她的身上。女子转过头对着后面的男子吼道：“我只是陪酒的，不是出来卖淫的，请你放尊重。”
男子显然喝得有些多了，面红耳赤，大声说：“妈的。出来混的装什么清高，不卖那是嫌钱少了。说吧，你要多少？”
暮颜听到耳熟的声音，身体一震。她抬起头看到女子身后站的人竟然是他的父亲。
“怎么？家里那位不能满足你了？”
暮颜的父亲一下子就醒了大半，睁大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女孩：“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你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吗？”
“担心？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又不是小孩了会被你骗。”
男子感到一阵脸红，“跟我回去。你才中学，不上学你能干什么？”
“我真是应该谢谢你啊。我的生活我自己做主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关心一下你儿子吧。”暮颜懒懒地说，不屑地看了父亲一眼。
“你跟我走。”男子厉声说。
“你还是找你的陪酒女吧。我走了，不奉陪。”暮颜说完看了一眼舞台上唱歌的周晨，走出了酒吧。本来想来看看周晨的工作并且陪她的，却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还让她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其他男人一样猥琐。唯一擅长的事是玩女人。暮颜感到胸口压抑，难以呼吸。她不停地下沉，沉入深海。拼命地想抓住一些东西，想要得到救赎。可是她发现自己什么都抓不住。这个社会似乎完全不介意在她面前展露出丑陋的一面，或者是努力想给她一个丑陋的印象。
她感觉到自己生活的空间以太浓度太低了，她没有办法生存。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冷风吹过，她的身体轻微的发抖，身上的衣服又有一些单薄了。法国梧桐的树叶随着风飘落，静静地停留在她的裙子上。她捡起树叶，认真地看着树叶干枯的叶脉，用手抚摸。
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周晨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好像有一种默契。暮颜转过头，对着周晨露出浅浅的笑。
“那个人是我的父亲。”声音很轻，好像从远方传来。
“那你要跟他回去吗？”
“不。我不想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归宿。”
深夜的街道，没有人。偶尔有飞驰的汽车驶过，留下久久的回响。吵闹的声音让苏暮颜感觉到更加的孤独，她缩了下身体，将自己抱紧。莉莉周给她留下的以太正在迅速减少，她感觉到自己的内心被人掏空了，只留下一些红色的以太。令人绝望的以太。
泪水不停地从眼里流下来，无法止住。
周晨从暮颜的身后走到前面，靠着她坐下。暮颜感觉到身边的一丝温暖，急忙地靠上去，似是要紧紧抓住可以避免沉进深海的唯一依靠。周晨一把将暮颜娇小的身子搂进怀里，像是抱着布娃娃，柔软无骨。
暮颜扬起头对周晨说：“我恨我的父母。我恨我的母亲剩下我就不管我了，我恨我的父亲把我当仇人一样恨，厌弃我就像厌弃什么不洁的东西。相反我对于我的继母没有任何恨，好像她没有闯进我家，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见了面甚至可以点头微笑。”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要是心里不好受就哭出来。”
“你会一直陪我不离开吗？”暮颜低声说。她的心逐渐脆弱，没有办法承担起再次被人遗弃。如果有机会见到母亲一定要问问她为什么当初丢下她，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周晨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寒冷的街心公园十分安静，有些干燥，深冬的季节听不到任何虫鸣。两个女子靠在一起，相互取暖。周晨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远方。暮颜抬起头看了一眼周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闭上眼睛任凭清冷的风从脸上吹过，沉浸在悠远的回忆中。
2010年12月8日
今天父亲不在家。他一早就在厨房做好了粥，早早地带着粥离开家。我知道她是要去医院看继母，有一段时间了，每天都要去医院给她送粥。前不久她在医院给他生下了儿子，高兴得他整晚没有谁。第二天一早就起床为她煮粥煲汤，唯恐她的身体缺少了一丝营养。
这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寂寞得无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上门和窗，拉紧窗帘，就好像是黑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喜欢上黑暗，渐渐对白昼无法适应。白天不情愿地去上学，一下课就跑回家里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黑夜里坐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路灯和马路，一看就是一个小时，那对我来说好像有无穷的魅力。
这几天因为父亲不在家我逃了好几天课，全凭我的心情看去不去上课。在学校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存在，只要不影响其他人学习老师也懒得去管我，反正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管过我，家长会也从来没有人参加。
逃课的时间大多时间都躲在房间里睡觉看小说，偶尔也会去书店买几本小说回来丰富藏书。不得不说我的父亲在金钱方面对我还是很慷慨的。他也只有这个优点了。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着一点点钱。总之我得以因此看了许多小说。
这一天，一个人在房间里将书架上的没看过的小说都看完了。无聊之下走出去，准备去书店再买几本小说回来。
来到书店里我轻车熟路地走到熟悉的书架前看起小说。书架上的书都装帧精美，看上去讨人喜欢。在这些书中我一下子看到了一本吸引我的书。这本书的封面是黑色的，白色的字写着“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南海出版社的书一直是我喜欢的。翻到背面，看到上面的字我的眼睛无法移开。
莉莉周出生于1980年12月8日。
这个日期
和约翰•列农被疯狂歌迷查普曼枪杀的时间完全一致。
不过，对我来说，
这种偶然的一致没有任何意义。
最重要的是，
在这一天，这个时刻，莉莉周诞生了！
这个网站就是一部小说
4月1日，莉莉周歌迷的网站“Lily holic” OPEN。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这一段文字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在心里默默地念“莉莉周”，好像一个好听的音符轻轻地敲开我的心。12月8日，和我同一天生日，这就好像是一种缘分，今天也是12月8日。我的心一下子被抓住了，毫不犹豫地走到收银台将书买下。没有再看其他的书，买下莉莉周就急着赶回家，想要快点打开书看完。
走到家门口，隐约地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父亲回来了？不过这与我并没多大关系，我没有多想，打开门走进去。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不止父亲回来了，继母也被他接回来了。我悄悄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不想引起他们注意。
“你又没去上课？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你经常逃课。难道我的钱是用来给你浪费的吗。”父亲厉声说。
我低着头，将莉莉周藏在怀里快步走向房间。
“我和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啊。越来越不像话了。”
“行了行了，你这么大声干嘛。把我儿子吵醒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才睡下的。”继母这么一说父亲瞬时就安静下来。这个我还没见过的弟弟帮我免去一场骂。
回到房间将门锁上看起刚买回来的小说。《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我闯入了以太的世界。
现在苏暮颜想起自己在书店里邂逅莉莉周的场景。12月8日，这个日期不断地在她生命中重复，好像是一种巧合。她的生日是12月8日，莉莉周的生日也是12月8日，她也是在12月8日在书店买到了莉莉周。这也许是有因为以太的波动产生了某种特别的一致性，也许不是。但是不论是否如此，在苏暮颜心里她都成为与其他人不同的存在，因为她和莉莉周同一天生日。虽然莉莉周只是岩井俊二小说里的人物，但对于她来说莉莉周是真实存在的。
从酒吧遇见她的父亲以来，暮颜长时间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吃饭的时候会从房间里出来。她在房间里做什么周晨都不知道，周晨看着她这样感到心疼，可她又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暮颜。只能给暮颜时间让她自己从失落和封闭中走出来。
周晨的生活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晚上还是要去酒吧唱歌，这是唯一养活她和暮颜的生活来源。即使在酒吧里有时候会遇到一些难缠厌恶的人，还是要坚持下去。有时候会遇到轻浮的男人，借着酒精的掩护肆无忌惮地将钱从她的领口伸进去，将其塞在她的胸罩里，趁机摸她的胸。周晨厌恶这样的人，用力将他推开，可是钱还是留下来了。庆幸的是暮颜没有跟来，如果她知道这钱是这样来的她一定不会要的。虽然很无奈，但这就是生活。在酒吧里有时候这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她的小说依旧没有人要。
周晨向暮颜借来《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在房间里认真看完。大学时期在宿舍里看莉莉周的记忆又慢慢回来了，断断续续地看完了，印象深刻的是当屏幕黑下白色的日语文字一字一字出现在屏幕上的场景。
看完一遍小说给周晨带来震撼的不是暮颜喜欢的莉莉周而是让她知道了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她从来没有读过这样的小说，将小说以BBS的形式写出来。她知道自己没法这样写小说，但这给她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看完小说，周晨拿起笔记本继续写她的小说，《莉莉周日记》。突然有一个想法出现在她脑中，她要将暮颜写进这篇小说。
周晨坐在书桌前写着，一直到窗外的阳光慢慢暗去，空气渐渐冷下来。周晨放下笔，准备出门。
暮颜从房间里走出来。好几天没见到暮颜用心打扮的周晨有些意外。暮颜还是穿着一袭素白色连衣裙，外面套上淡蓝色羽绒服。明显是精心打扮的，看上去是要出门。周晨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晨，你要去工作了吗？我想和你一起去，在家里待太久都闷死我了。”
周晨愣了半天没有预想到暮颜会想去酒吧，她还记得暮颜第一次跟她去酒吧发生的事，问：“你不担心再见到你父亲了？”
“没事，我已经彻底把他忘了。我不能一辈子活在他的影响下。这几天在房间里我都想明白了。不论他和我母亲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他恨我和无视我都是事实。所以我没有必要去奢求他能善待我，我也不会在意他的话。”
“你能放开就好。不过我后来也没在酒吧里看到他，想来他应该是不会再去的吧。”
“周晨。”
“嗯？”
“你不会丢下我吧？”暮颜期待地看着周晨问道。
“不会。”
“即使你有了男朋友，即使你结婚了，也不会丢下我？”
“无论如何都不会。你就是我的妹妹。”周晨轻声笑起来。
“你真好。”苏暮颜说着扑上去紧紧抱住周晨。
酒吧和之前暮颜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人们依旧喝着酒，扭动着身体。时间在这里就好像停止了一样，日复一日，苏暮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间好像消失了一般，没有人在意过，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周晨牵着暮颜的手急匆匆地走进酒吧，让暮颜找地方坐着，自己则迅速准备上台唱歌。
算了吧 放了月光
看不透 夜半的花
他说的那些话 是来年才会开的花
……
田原是暮颜喜欢的歌手，周晨一定是知道。她站在台上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田原地《花》。虽然她唱的和田原唱的有区别，但她唱得很认真。暮颜被她感动了，眼睛有些湿润，这首《花》和田原唱的是否一样已经完全不重要了，甚至在这一刻在暮颜心里，周晨唱的比田原还好听。因为这首歌只是唱给她一个人听的。周晨唱完歌看了一眼暮颜，对着她微笑，然后接着唱歌。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暮颜和周晨相互扶着走进公寓。因为高兴，暮颜也喝了一点酒。第一次喝酒，有些醉了。各自回到房间，暮颜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这一晚她睡得十分踏实，内心安定。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个孩子。她梦到自己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和父亲离婚的时候带着她离开，她们在一起生活。在一个南方的小镇，小桥流水，安静美丽的地方。虽然不如跟着父亲那样富裕，但她感觉到幸福。乖巧地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感受她的体温。听着桥下流水的声音，她看见母亲抬起头来，她看到了周晨。
她从梦中惊醒，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她看到的母亲会是周晨。
再也无法睡下，身体在被子里仍然懂得有些发麻。叮咚的雨声，细密的雨敲在窗上。她坐起来听着雨声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了过去。
“你今晚还和我一起去酒吧吗？”周晨一边换衣服一边问暮颜。
两个多月的相处，周晨和暮颜的关系已经亲密无间。可以当着对方的面坦然地裸露身体，毫不介意地换衣服。周晨脱下家居服，在暮颜面前穿上胸罩，裙子，外套。苏暮颜眼睛也没眨的看着周晨，洁白如花绽放的身体。光滑的皮肤，丰满的乳房。暮颜想到了自己做的梦。如果周晨是自己的母亲就好了，可以填补她心里一直以来的洞。暮颜在心里想着。
“今晚我想在家里看小说，就不去了。有好久没有看小说了，再不看我就会抑郁了。”暮颜对周晨露出浅浅的微笑。
“好。如果没有小说了可以去我房间找，我那有刚买的小说。”周晨摸了摸暮颜的头说。
暮颜点了点头，将周晨送出门后走近周晨的房间，从她的书架上拿下两本小说。《春宴》、《陈春天》。这两个作家是她很喜欢的，虽然她们写得有许多并不是她能理解的，但她们在某些方面上深深地吸引着她。可以说除了莉莉周，她们的小说是她最喜欢的了。
“空气分裂成两部分的一瞬间。”这是莉莉周所说的那个时间。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阳光消失了，天空是厚重的黑色。暮颜坐在床上在黑暗中努力地辨认书上的文字。黑暗中看得很吃力，不过这样特别的时分是她很喜欢的，喜欢在黑暗中努力看清白纸上的字。当天色完全暗下来，她打开台灯继续阅读小说。用了两个多小时就将小说看完了，有些地方看不明白，但文字是她喜欢的。这种气质只要读上一页就能分辨。
将两本小说都读完后暮颜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就着面包随意吃了点填饱肚子。又去了周晨的房间看看还有没其他小说。
周晨的房间干净整洁，在黑暗中也能轻易地找到位置。暮颜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看到了周晨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和她借给周晨的莉莉周。莉莉周中间夹了一张书签，暮颜有些好奇周晨在看哪个部分，坐下来，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第七章，《共鸣（虚空的石头）》，133页。
《发帖者：Satie》5月16日（Tue）02:16
■ 过去
因为父母亲喜欢音乐，莉莉周从小就开始每日弹钢琴，练习得相当辛苦，直至十指酸痛肿裂。莉莉周回忆说，除去这一点，他们家可以算上是一个和睦家庭。但是这一切并没有持续很久。在莉莉周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了。莉莉周跟随母亲，带着钢琴，从首都搬到了乡下。
暮颜看到这里想起了一些往事。三年前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她就想莉莉周的经历与自己有些相同，如果最初的时候她不是留在父亲身边而是跟母亲离开那她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只是生活不会给我们假设的机会。暮颜不再去想过去的事，从记忆中回来。周晨正好看到这一页，暮颜觉得有些意思。她看到了周晨的笔记本，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还是打开了本子。“莉莉周日记”，在本子的第一页写着这几个字。暮颜记得周晨曾经和她说过她有在写小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看到。这会总算看到了，她迫不及待地就坐下来阅读起来。
周晨的字比较小，并且有些潦草，暮颜看得有些吃力。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桌子的一角有着光亮，台灯照在周晨的笔记本上。暮颜努力地辨识笔记本上的字。她看下去有些意外，将第一页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终于确认周晨写的是小说。因为她在本子上看到一个女孩，名字就叫苏暮颜。
苏暮颜怀着好奇继续看下去。看着小说里的人物与自己同名是件有趣的事。这篇小说就好像是为她而写的。暮颜一页一页看下去，看得津津有味。小说中的苏暮颜与她有许多相似的经历，暮颜看着有一种亲切感。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暮颜翻笔记本的声音。故事才看到一半就没了，周晨就写了一半。暮颜正看得意犹未尽，感觉不过瘾，将笔记本来来回回翻了好几次，终于确定没有后续的了。心里十分在意故事的后续发展和结局，暮颜一时兴起，在周晨写的后面添上一句话：“周晨，早点把后面的小说写出来。写完了记得给我看。”
暮颜将笔记本合上。看完小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一直闷在心里，在周晨的抽屉里她看到了一本很别致的本子，暮颜来回看了几眼，知道这本是周晨的日记。好奇心指使着她继续打开翻看里面的内容，不过最后还是决定放下。这与小说不同，这是周晨最深处的秘密。
暮颜无聊地在大厅里等周晨，一会给自己泡一杯咖啡一会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晨一直没有回来。暮颜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曾经的孤独感又回来了。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市场外出和女人鬼混留她一人在家里。暮颜小的时候就十分自立，她可以一个人和自己玩，自娱自乐打发一天时间。可是当夜色暗下来，当她要一个人去面对整个黑暗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孤独。这种孤独不是没有人说话的孤独，而是黑暗中能吞噬一切的孤独，被所有人厌弃的孤独。
暮颜在沙发上等到睡着周晨也没回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背上都是汗水，黏糊糊的。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是她依然会流汗，好像她的汗腺发达得分不清四季的变化。总是会在睡觉的时候涔涔地流汗，弄湿身上的衣服。暮颜看了看安静的门口，周晨仍然没有回来。她起身走进浴室。
站在花洒下，迷糊地打开水龙头。第一下出来的冷水让她一激灵，身体微微颤抖，瞬间就醒了。热水从花洒里流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洗了差不多。感受到热水从身上流过，舒服不愿意从热水中出来。冲好身体，站在镜子前慢慢地擦着身体。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身体时她有些愣神。看着身上白皙的皮肤，她觉得自己是美的。暮颜想起了周晨的裸体，周晨毫不掩饰地在她面前换衣服时看到的。一时间她又觉得自己就像丑小鸭一样，身体还没发育。青涩的身体，胸脯依旧平坦。镜子里她的脸渐渐红润，她知道这样的身体没有人会喜欢。曾今她告诉周晨长大了要嫁给她，引得周晨发笑。周晨告诉她说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两个女人是不能结婚的。她把她当作孩子一样爱抚。但是暮颜不能理解，她在小说中就又看到两个女人结婚，只要相爱就可以了。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太小了周晨一直把她当作孩子。因此她在努力地长大，希望胸脯早点隆起来。
后来她就将这个想法藏在心里，没有再提起过。
从浴室出来，听到有开门的声音，开心的跑过去。老远就闻到酒味，周晨又喝醉了，还是上回的那个男人送她回来。暮颜在酒吧里又见过他几次，对他有些了解，知道他是周晨的老板。朝他无奈地笑笑，接过周晨，关上门。
“你怎么喝得这么醉？”暮颜刚刚扶着周晨的时候就感觉到难以忍受的酒气。
暮颜扶着周晨回到她的房间。刚到床边周晨就倒在床上了。暮颜帮着她脱去外套，给她盖上被子。周晨口中囔囔地说着听不清的话，好像有许多话想对人说。
“暮颜，我们要过上好日子了，明天有人来……” 还没说完周晨就昏死过去，宁静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喝得烂醉的人，就像孩子一样。暮颜安顿好周晨，轻轻退出房间，替她关上门。
她没法睡下，一直在想这周晨说的话。能过上好的生活是她一直想要的，但她也知道这是很困难的，一直盼望着早点长大，能够有能力给周晨美好的生活。究竟周晨说的好日子会是怎样的生活，她是怎么做到的。暮颜不明白。是成为歌手吗？虽然她喜欢周晨唱歌，但她仍然觉得不大可能，周晨的歌是适合黑夜里生活的动物的，很难让她成为歌手让大众喜欢。难道是她写的小说？
暮颜坐在阳台上，手里拿着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
凌晨3点，空气格外的清冷，咖啡冒出来的热气迅速地冷却，结成白色的小水珠。街道上十分的安静，这座城市都在沉睡。在这个时候仍然醒着的人，不是睡不着的就是没有去睡的，都是生活在黑夜里的动物。暮颜喝一口咖啡，听着咖啡流过喉咙到大胃里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微小的声音被放大了。远处驶过汽车，声音微不可闻，只看见车尾突突地冒着白气。这像是另一个世界，和大城市一点也不搭的世界。
黎明时分，光亮渐渐降临，空气分裂成两部分。城市在苏醒，开始热闹起来。
苏暮颜想起莉莉周。透明的以太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她感觉到自己想要睡去了。回到房间倒在床上，世界都失去声音。
“咚咚”，不急不缓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将苏暮颜从床上吵醒了，敲门声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苏暮颜佩服和个人的耐心，睁开迷糊的眼睛，不情愿地起床去开门。
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子，皮肤光滑白皙，涂着淡淡的妆，看不出年龄。娴静端庄的女子，素白长裙，浅蓝色外套，柔顺的长发。暮颜看着这个女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门口。
“请问苏暮颜是不是住在这里？”女子出声打破短暂的安静。轻柔简洁的话语表现出良好的修养。
“对，你是？”听到女子的话暮颜感到意外。她不明白这个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的女子上门居然是来找自己的。
“我是她的母亲，”女子说，“能不能叫她出来见我。”
听到女子的话暮颜的脑子瞬间空白了。站在眼前的优雅女子居然是自己的母亲，那个生了自己之后就离开的女子，那个自己经常梦到却从来不知道长相的女子。暮颜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什么心情。喜悦或者激动？好像都不是。大约是平静的，心跳也没有加速，只是看着女子。
“真的，我真是她的母亲，我叫颜和。你能让我见她一眼吗？”女子看见暮颜一直没有说话，声音终于增大一些，也有了起伏。
暮颜看了眼女子，说：“我就是苏暮颜。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我告诉她的，请她进来吧。别把她晾在外边。”周晨从卧室走道门口，伸着懒腰，张开朦胧的眼说。
暮颜和她的母亲颜和尴尬地坐在沙发上，两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一言不发手足无措。暮颜回头看着正在洗漱的周晨，期待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周晨认真地刷牙，仿佛什么也没看到。整个公寓安静得只剩下周晨刷牙的声音，寒冷的空气也都凝固了。暮颜坐在沙发上开始有些不安，看着自称是她母亲的女子颜和。她不知道颜和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周晨心里在想什么。想起周晨凌晨时喝得烂醉后说的话，她说的“我们”是否包括自己。心中的不安慢慢放大，开始能清楚地感受到快速的心跳。
终于周晨洗漱完了，她的疑惑有人给解释了。
暮颜在酒吧见到父亲的之后几天一直待在公寓里不出去，她的父亲接连去了好几次酒吧找她。看着他脸上似乎有些焦虑的表情周晨最终还是不忍心，告诉了她暮颜和他生活在一起并且不想见他，希望他不要再来酒吧了。答应他会照顾好暮颜之后他才没有来酒吧。
周晨也没有想到昨晚会有一个自称是暮颜的母亲的女子找到她，看着眼前的女子周晨忽然想到了青俞，所以告诉了她。女子告诉周晨她是从暮颜的父亲那里知道暮颜和周晨住在一起。而后周晨就告诉她这里的地址。周晨将事情与暮颜交代过后就走出门，让她们母女好好叙叙，自己则去找酒吧的老板，告诉他她要离开。
暮颜听这周晨说完具体情况，看着颜和说：“你真厉害，居然能找到我。”
颜和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是娱乐公司的经纪人，只不过是给她一份无聊的合同而已。”她说得云淡风轻，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是人都受不了利益的诱惑，只不过是利益多少的问题。而对暮颜来说则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她想起了周晨喝醉了躺在床上说的话，看来令周晨高兴的事就是这份合约了。暮颜感觉到自己的头在嗡嗡地鸣叫，难以忍受的痛让她想死。周晨曾对她说过不会丢下她，然而现在还是背叛了她，将她推给这个从来没有养过她的陌生女子。
被人遗弃的感觉，她再次体会到。暮颜对一切都感到绝望。不过眼前这个女子的出现让她依然心存幻想，这个自称是他的母亲的女子。暮颜认真地看着颜和，好像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似的。但颜和的脸上什么也没有，镇定自若，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她想做却做不到的。
两人相互对峙不发一言。最终还是暮颜打破了僵局。
“说吧，你来这里的目的。”
颜和自如地从包里拿出一只女式烟，用打火机点着，深深地吸一口，然后吐出。轻咳了几声，张口说：“我希望你跟我回去。”
“回去？”暮颜的眉毛微微翘起，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回哪去？我没有家。”暮颜感到一阵失落，在不久前这里还是她的家，唯一的家，她还为能和周晨一起过上好日子高兴，而现在她却没有家了。胸口感到难受，解开衣服扣子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眼睛一直盯着颜和。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是我的女儿啊。”
再次听到颜和说她是她女儿时暮颜胸中的气一下子难以平复，有些激动地说：“你说你是我的母亲，证据呢？就算你真的是我的母亲，这些年来你有没给过我一分钱？我甚至连你的面也没见过。如果你不出现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
一直以来颜和都是从容自若的神情，终于在听到女儿的指责后露出愠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母亲。即使现在我没有证据，但你身上流的是我的血，只要去做个鉴定你想否认也没有用。”
“那这些来你到哪里去了？你当初又为何抛弃我。一直以来我都在想如果当初你没有离开，或者你带我一起离开会是怎样。但生活没有如果，我们也没有重来的机会。”暮颜的情绪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增大了。
听到暮颜激动的话语，颜和终于有些愧疚，低下头说：“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当初是未婚生育，是被那个男人骗了。”
暮颜知道颜和口中的男人就是她的父亲，颜和对他没有好感，暮颜对他也没有好感。在这点上或许两人能够相互理解。不过暮颜并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她更在乎颜和现在来找她又何目的。
“那你现在来找我又有何目的？”
“当然是要带你走的。你毕竟是我的女儿。”
暮颜轻笑了一声，说：“现在来扮演好母亲的角色了？你不觉得太迟了吗？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跟你走？”
“呵，是吗？”颜和冷笑，“她就为了一份合同就把你让给了我，你觉得她会在乎你吗？”
暮颜面露苦涩，颜和说到她的痛处了。她在内心里长久的挣扎，就在她准备妥协跟颜和离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想起来了。
暮颜打开门，又是一个令她意外的人。站在门口的居然是她的父亲。虽然她很想将他关在门外，但是想到他至少养了她是十三年，最终还是放他进来。
一进门，两个人再见立即引起了硝烟。
“你这个臭婆娘，我就知道你会在这。你别想带走我的女儿。”听到这句话暮颜突然想笑，就好像是听到了极其讽刺的话，这么多年没有人在乎的她居然一夜之间变成了抢手货。
“你昨天收我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怎么睡了一觉嫌钱少就来找我要啊。”颜和轻蔑地看了一眼他，吸了一口烟，将烟缓缓地吐在他的脸上。暮颜听见这话，又看了看父亲，见他没有说话脸色发白，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更加不愿搭理父亲。
暮颜的父亲极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点燃他那呛得人难受的烟，说：“那你呢？你又是否真的想找回她？”
“当然。”
“因为你那男人想要孩子而你却不能再生育？”
颜和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有些不知所措，竟然点了点头。暮颜看了，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只是因为她不能生育了才找她替代。
颜和终于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激动地说：”你还有脸说。当年要不是你骗了我，还骗我去流产，我会散失生育能力？现在我只不过来要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暮颜的父亲听到这个一下就笑了。“你的东西？你只是把她当作一件东西而已。当初也是你吞要流产，想不要这件东西。要不是她命大你现在就看不到她了。”
听到他讲那件事也说出来后，颜和有些失去了理智。她不再是优雅的女子，对一切都从容不迫。觉得事情有些脱离她的控制了，都是因为这个男子在不适时宜的时候出现，说了不适时宜的话。颜和有些像泼妇一样，“你说的就好像你很高尚一样。这些年你怎么待她的还要我提醒吗？”颜和说得兴起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十几年你对她不管不顾，现在怎么？发现你儿子不是你亲生的，你那黄脸婆跟人跑了才回来找她。”
“你……”暮颜的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去辩驳，因为颜和说的基本都是事实。
两人在客厅里相持不下，相互数落着对方的不是。努力地诋毁对方，试图让对方逼自己更加不堪，想要带走苏暮颜。暮颜看着她们在那里吵来吵去，神情由激动渐渐平静下来，好像这只是一场滑稽的表演与她毫无关系。最初听到她的母亲为了将她流掉不惜去吞药，她的心里有些愤怒，甚至让她觉得颜和不育的就是给她的报应。
暮颜漫无边际的思绪被两人打断。他们吵到最后耗尽了所有力气，在想不出要如何去贬低对方，于是就把目标转向一言不发的暮颜。两人看着暮颜的目光充满深情，好像看着女儿一般。暮颜受不了这样灼灼的目光，对她而言是极其陌生的神情。她更加习惯他人对她冷漠。
“你们都先回去吧，给我两天考虑的时间。你们过两天再来吧。”暮颜实在懒得去应付她的父母，索性让他们都离开。
两人相互看了看，无奈之下只能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了看暮颜，希望她能改变主意。失落地开门，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暮颜突然开口，“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暮颜的父亲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颜和想了想慢悠悠地说道，以为这样能取得暮颜的好感。不过暮颜没再说话，看着他们离去，将门关上。
关上门后这间房有只剩下素暮颜一个人。想着她父母对他所说的话，她的心情急转直下。她的父亲不在乎她甚至恨她她都无所谓，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她从离开那个假期就没想过和她的父亲在有所关系。看到莉莉周在父母离异后和母亲一起生活时，她就在想如果她和莉莉周一样也是和母亲一起生活而不是和她的父亲是否会有不同。可是就在刚才她却听说她的母亲曾经为了不想让她来到这个世界而去吞药。她感觉她对母亲唯一的幻想都已经坡破灭。
周晨。苏暮颜心里还是存有幻想，不愿相信事实是她所听到的那样。她想起来周晨有记日记的习惯，周晨的日记还在她的房间里。暮颜想也没想就跑进周晨的房间，想要从周晨的日记中找到一切的真相。日记拿在手中深吸一口气，终于打开前一晚没有打开的日记。
心中一直想着是周晨遗弃自己，因此在看周晨的日记时并没有很大的心理负担。
苏暮颜一页一页地往后翻，最初看到周晨和她一样有着不幸福的童年时心中有些感触，只是翻到最后一切她不愿相信的是好像都被证实了。她呆呆地看着周晨的日记本，心里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最终周晨还是背叛了她，将她遗弃。她的心里感到无比绝望。在家的时候，父亲和继母对她不好，她还能靠着对母亲的幻想活下去。现在母亲出现了不仅没有给她带来希望，反而连她唯一的依靠也毁灭了。母亲曾经厌弃她，甚至想要她死。而周晨也因为暮颜的母亲能给她实现理想的合同就背叛了暮颜。暮颜觉得她的世界开始倾塌，觉得自己不再被人需要。虽然现在她的父母都找上门来争着要她跟他们离开，但她明白他们只是无可奈何才来找她，一个是因为不能生育，一个是因为妻子出轨儿子不是亲生的。她觉得自己很可笑，还一直想着要努力让周晨和她一起过上好日子。
没有什么能支撑她活下去。暮颜在周晨的抽屉里找到一瓶抗抑郁的药，没有多想，打开药瓶将药全部灌进口中，一口咽下。
2013年12月8日
吞下药之后身体感觉越来越不适。头脑中不停地有着嗡嗡的叫声，眼前好像出现了五彩的光晕。像是一场幻觉。或者我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差别了。我从来不被人们需要，被母亲丢给父亲，父亲又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周晨，当我遇见你的时候我曾以为你可以是我的依靠。你给我住的，给我用的。我一直在想你要是我的母亲该多好。
今天，我的母亲出现在我面前。她叫颜和，很庆幸她的名字很好听，可是我无法接受她。她因为怀我的时候想要流产吐过要虐待自己而不能生育。这是一件讽刺的事。怀我的时候她不想要孩子而去吃药，结果我还是生下来了，现在想要孩子的时候却无法生育。在想要孩子的时候却无法生育。
周晨，当你看到这篇日记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我曾想着要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但现在你显然已经不需要了。你醉着跟我说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了。那时我很高兴，甚至到没有在意你身上浓浓的酒气。我以为你说的我们也包括我，但显然不是，你为了过上好日子把我推给了我的母亲，从她那里换取一份可以实现你理想的合同。恭喜你。
我的头很痛，不想再说了。再见。
暮颜带着她的《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离开这处她住了一年的公寓。这里有过她和周晨的记忆，有她和周晨的气息。她回头看了一眼，黯然离去。她身上穿的是一年前遇见周晨试穿的白色衣裙。她头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脚下的台阶也开始模糊。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幻觉，躺下睡上一觉醒来依然和原先一样，可以看见周晨给她买的早餐，两个油条和一袋豆浆，那苏暮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房间躺下。
暮颜感觉到眼皮变得沉重，凭借着微弱的意识走在街上。迷迷糊糊走到了繁忙的街道，已经开始失去意识，摇摇晃晃地走着，路上的行人极力避让。她来到十字路口，意识模糊，只有手里的莉莉周牢牢抓着。往路对面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还是红灯。一辆疾驰的汽车驶到她身前，急刹车还是撞上她。暮颜柔弱的身体被撞向前方，轻飘飘地被撞飞，然后坠落。没有了知觉，只有手中的莉莉周还抓在手里。血在不停地流去，染红了她的裙子，莉莉周的黑色封面也染上了绯红色的血。她吃力地将沾了血的莉莉周拿到胸口，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她终于可以睡去。
“再见，莉莉周。再见，周晨。”
周晨去酒吧辞职，前一天晚上她在酒吧里见到颜和。她告诉周晨她是暮颜的母亲，想见暮颜一面。周晨不知道暮颜是否想见到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便不愿告诉她。不过，颜和十分执着，不断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不时地拉起袖子擦擦眼角。最后周晨只能告诉她公寓地址，反正也只是见见面而已，周晨心想。作为酬谢，颜和给了她一份很好的礼物，一个经纪公司的合同，可以帮她实现她的梦想成为一名歌手。不过当她走到酒吧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当时和颜和坐在一起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被劝了许多酒没有了思考能力，现在想来颜和的目的应该不只是见见暮颜这么简单，她应该有其他的目的。只是她已经出来，说要让她们母女一起聊聊，现在就回去好像有些不合适。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回去，他的老板就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走来。
“一杯冰水，一杯啤酒。”陈景对服务员说完，转向周晨对她说：“正好路上遇到就一起来了，你不介意吧。”
周晨这才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发现他居然是暮颜的父亲，这让她感到意外。之前只在夜里见过他，在酒吧昏暗迷乱的灯光里看得并不真切。现在可以看得清楚些。男子一脸淡漠的表情，看上去应该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周晨替暮颜感到悲哀，跟着这样的男人肯定过得很辛苦。男子的头上头发有些稀少，眼睛十分浑浊。周晨不相信他是正好在路上遇到老板，只是不知道他来找她的目的是什么。比起在酒吧时，现在看到他更让人心里没底。
“说吧，你约我出来应该是想要和我辞职的吧。”老板喝了一小口咖啡说道。
“哈？”周晨回过神来，“哦，对。我想辞职，我要离开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老板平静地说，看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和经纪公司签了一份合同，我要当歌手了。”
听到这个理由老板没有开口，倒是暮颜的父亲开口说道：“是颜和那个女人给你的机会吧。”
周晨看着他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你不要相信她，”暮颜的父亲对周晨说，看见周晨脸上茫然的表情他又补充道：“她给你的合同虽然是真的，但她在利用你。”
“利用我？”周晨不解。
“是的，利用你。她其实不能再生育了，所以她来是想把暮颜带走的。因此她才给你一份真的合同，然后就可以在暮颜面前诋毁你了。我太了解她的行事风格了。”
周晨的心开始有些不安，一年多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暮颜在她身旁。这时知道颜和的目的她真有些担心暮颜会认为她抛弃了她，不过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喝了后手边的卡布奇诺，对暮颜的父亲说：“那你的目的呢？你来找我也是想利用我？”
暮颜的父亲激动的脸有些红起来，连连摇手说：“不，我是想帮你阻止她。因为我对她很熟悉，所以只有我能阻止她将暮颜带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讨厌那个女人。”
周晨想起暮颜和她说过的许多事，眼前这个男子却是讨厌暮颜的母亲，她甚至将对暮颜母亲的恨报复在暮颜身上。不知是因为知道他很暮颜的母亲还是因为什么，周晨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地址告诉他，让他去阻止暮颜的母亲。
虽然和陈景说了不相干了，可是毕竟受了他好几年的照顾，不可能轻易地说离开就离开。先是酒吧的员工一个接一个被老板找来，一一告别。周晨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人缘竟然还不错。被老板留着和其他人一起吃晚餐，吃过之后又被拉去做告别演出。其实去酒吧的人大多都是去娱乐或者是去买醉的，没有人会去注意舞台上是谁在唱歌，甚至不会有人去在意是否有人唱歌。但周晨还是跟老板一起去了酒吧。
周晨离开酒吧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了。打开门里面是静悄悄的，周晨喝了一些酒，头有些昏沉沉的。因为是深夜，所以没有去考虑没有见到暮颜的事，摇摆地走回自己房间，刚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头仍然有些痛。酒吧的工作使周晨的作息时间严重的紊乱，年轻的时候身体吃得消，可现在她感觉自己真的有些难以承受了。好在她现在和经纪公司签了合同，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可以过承受了。好在她现在和经纪公司签了合同，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可以过上好的生活，可以不用再去酒吧上班了。想到这些她突然想起了暮颜，心里一直有不安的感觉。听了暮颜父亲的话她也觉得颜和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她一份合同。周晨迅速跳下床，跑去暮颜的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周晨感到心慌。回到房间看到暮颜借给自己的莉莉周不见了，周晨终于相信暮颜离开了。心里阵阵的失落。她打开抽屉，看到了暮颜留下来的日记，从心底感到担忧。因为这日期是昨天的日记更像是留给她的遗书。当周晨看到自己放在床头的药瓶已经空了时，她就不指望暮颜还能活下来。吞了整瓶抗抑郁的药还在外面到处乱走，肯定已经出事了。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周晨在网络上看到昨天发生的车祸的照片时还是难以接受。照片里的暮颜面容平静，似乎死对她来说只是一种平常的解脱方式。她身上穿的是周晨第一次遇见她时穿的白色衣裙，依旧是不适合冬天的着装。手里还抓着《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周晨想起那时她出现在面前，执着地问自己是否喜欢莉莉周。
和暮颜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像照片一样不停地在周晨的脑中闪过。脑中的记忆变成了苍白色，被封印在心里。
周晨无法接受暮颜的离去，尤其是在暮颜的日记中她直到暮颜是因为对她有误会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周晨的心里很难受，她无法原谅自己。如果昨天她是自己回来而不是让暮颜的父亲来阻止颜和的话结果一定会有所不同。她倒在床上，把被子蒙过头。在被子中不停地用牙齿咬自己的手，用以确认一切的真实性。最后终于在被子里睡着了，昏天黑地也没有人管，只是手臂上还留着浅浅的齿痕。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叫做苏暮颜的女孩了。睡梦中，周晨在低声啜泣，身体轻微发抖。
三个月来周晨一直待在公寓里。她仍然在深深地自责，没有办法从暮颜离开的失落中走出来。她在酒吧的工作已经辞去不再做了，颜和给她的合同她纠结了许久。因为她一直无法释怀，就是那份合同让暮颜选择了死，她再去做的话内心会更加不安，只是如果不去的话需要赔偿违约金。周晨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考虑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有去。违约金似乎因为颜和的帮助有所减少，至少是周晨能够支付的范围。不过周晨也因此花掉了差不多所有的积蓄。
周晨整整一周时间没有吃东西，大多时间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只是偶尔从床上下来喝点水或者牛奶。周晨的体重在不断地减少，皮肤显现出没有营养的微黄色。脑子里的嗡嗡声开始变大，床边的抗抑郁的药物都被暮颜吞掉了，周晨没有药，只能忍受着耳鸣和眼前若隐若现的幻觉。
一周后，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于是将身体洗干净。披着一件衬衫就走出来了。从抽屉里拿出她用来写小说的笔记本。已经很久没有写小说了。这篇小说最初的灵感来源于苏暮颜，现在她已经死了，周晨终于再次拿起着本子准备继续因繁忙而搁置的小说。她翻到之前写的地方，看到最下一行有暮颜的字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周晨都在桌子前写小说，要完成暮颜的心愿。饿的时候就吃泡面、面包，或者叫外卖。
她的手在纸上不停地写着，想要通过这个让自己能暂时忘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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