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一篇 不知谁人所写的 艾力司马义

我搬到玉泉路的时候是暮春，街巷里卖吃食的店铺摊位正摩拳擦掌，准备着漫长夏季的夜市大卖。斯时我因工作繁忙，无暇炊事，于是和媳妇花了大半月的晚饭时间吃遍方圆五百米。媳妇找到了一家湘菜馆，钟爱他们的酸辣土豆丝，我则找到了艾力羊肉串，钟爱他的大腰子。从玉泉路地铁东南口出来，进麦当劳左边的巷子，总共走个一百米，就能看见艾力的摊儿，一间橱窗门面，油腻班驳，烟熏火燎，伴着四喇叭收录机里的新疆音乐，永远都围着人在等滴着肥油的肉串儿。而从这里再进去三百米便是我租住的房子，这于我，就是口福的便利。艾力的全名似乎是叫做艾力.司马义，起码他贴在门口的价目表上是这么写的。艾力.司马义羊肉串肉串（大）1元肉串（小）5角大腰子3元小腰子1元板筋1元……他像所有正宗的新疆烤串儿师傅一样，不叫自己的事业为“烧烤”或“烤肉”，招牌五个汉字“艾力羊肉串”，主题鲜明，表达纯洁。他又生得漂亮。个子不高，精壮结实，动作利索。虽是衣服总显得脏，但一头卷发和四角小帽从来清爽。更喜面目亲切，常带微笑，眼睛凹而不陷，鼻梁挺而不凸，嘴唇薄而不厉，胡茬儿也干净，总之招人待见。混不似在街上跟在你身后的那些新疆人，有夜枭的意味，让我们心生警觉与悲凉。而且他还从不吆喝，你要什么，他烤什么，辣椒多少，老嫩如何，尽管吩咐，他只是高声应着。食客每每有轻薄的，一手拿了啤酒，眼睛看着尚在炉上的肉串儿，撺缀艾力：喊一嗓子嘿！艾力就笑：捧油，汉甚么汉，好迟就迟，不好迟就不迟嘛。好吃好吃，当然好吃。我最爱他烤的大腰子，对切两半，覆羊尾油两大片，签子串了，烤到微焦，热热的一口下去，嫩里透香，香里透骚，骚里却还是要命的鲜，让人吃了忍不住的笑，倍儿满足那种。人总有好奇心。首先我想弄明白的是他的肉串儿为何会如此好吃。这街上干烧烤营生的
还有好几家，可惟独艾力的最顺口，虽是用料相同，但想来手法有独到，甚或他在生肉上就使了秘方腌制？也曾听人说过，酱牛肉煮的好的，那里面是加了人的陈尿，羊肉鲜香肥嫩，是因为生肉使羊尿浸过。要我说，这真是无所谓啦，漫说是羊尿，便真是人尿又如何？人活一世，吃什么不是吃，只要好吃，吃了不至有后患，那总好过吃药、吃苦与吃亏吧。
然后我便想知道有关艾力的事。他的家乡在新疆的哪里？是否富饶？那里有没有白胡子的老人悠闲的弹着冬不拉，有没有漂亮的姑娘欢乐的摘着葡萄？艾力一个人远走他乡来到京城，一天能赚多少？他的暂住证上写着是来京务工还是经商？他身边为何没有同乡，是不是他和新疆村的宵小们你走你的独木桥他走他的阳关道？
我口讷，不善攀谈，这些疑问总也没说出口。我只告诉他，两个大腰子，一个啤酒。他说，捧油，六分钟！一边说还比划着六的手势。
冬天刚来的时候，艾力不见了，他的摊子上是个汉人在照管。有一天我馋瘾犯了，去问那汉人，艾力呢？那人说，回家结婚去啦。我说，啊，那他还回不回来？他说回来啊，渡完蜜月就回来呵呵哈哈你吃点什么？我不信任这人的手艺，道谢走了，一边想艾力呀艾力，他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呢？他会带媳妇来北京么？
这个冬天雪一直不下，而汉人执掌的艾力羊肉串生意仍然兴隆。艾力回来的时候我还没注意，直到他又放起熟悉的新疆音乐我才看到，人比以前更精神了，摊子也重新整了一番，炉子前是镜面不锈钢的挡板，墙上也贴了雪白的PVC。门前正有个闲人，端了个蒙古口杯在等艾力的肉串儿，听来也是常客，正问：艾力，你怎么不把女人带来？艾力翻着串儿微笑着说，她不触来，她在家。闲人又问，那肯定很漂亮吧？艾力说，美！很美！闲人笑了，问艾力，你媳妇多大啊，艾力说，比卧小适宜岁！闲人便惊了，说艾力那你，你得有三十四五吧！艾力说，我散十！我老婆十八！闲人笑了，我也笑了。幸福与口福一样，都是只管享受而不必追究的，于是我说，艾力！两个大腰子，一个啤酒！艾力笑着说：捧油，六分钟！一边说还比划着六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