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饼

他外号叫烧饼，不知道源自何处，他身边的人都说，好像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叫烧饼了，至于大名，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
可能是名字比较顺口吧，每次趴，他都是人气最旺的一个。烧饼！再开瓶酒啊！！烧饼！陪我走个肾！！烧饼！你怎么还烟酒不沾？？烧饼。。。
这里面，只有祁珊会一字一句的叫他的大名：希烁。祁珊努力的加工着自己的声音，好让它既柔情欲滴，又不失矜持。希烁，祁珊压着嗓子说，帮我把外套拿来好吗？有点冷呢！
祁珊恋着烧饼，明恋！我们都知道，烧饼也知道。我不大喜欢祁珊，她的经过良苦用心修饰的做作能恰到好处的俘获男人的好感，却很难蒙蔽同为女人的我的眼睛。或许有姿色的女人都有点做作吧，我不喜欢祁珊但不能否认祁珊有姿色这样的事实。老实说，虽然烧饼也很好，不抽烟不喝酒，有房有车无女友，但是按照世俗的眼光，祁珊这样的美女能喜欢上烧饼，也算是烧饼的桃花运了。
可是烧饼不为所动。我跟男朋友阿嗨认识时，祁珊恋着烧饼，烧饼不为所动，现在我们相恋三年要结婚了，烧饼还是不为所动。
这个圈子都是一群自由人，谁都不喜欢过问别人的私生活，大家不在一起的时候好像陌生人一样不会联络，开趴的时候一起疯一起闹一起静静的听音乐喝酒也不会觉得生疏。烧饼像是大家的纽带，谁谁要出国了，哪天聚聚。谁谁辞职了，哪天聚聚。谁谁出新唱片了，哪天聚聚。印象中好像都是别人的事，烧饼就好像一棵没有任何故事的树，静静的站在那里。
我因为好奇问过烧饼的事，阿嗨说，烧饼就是个怪胎！阿嗨是烧饼的大学的室友，那时候烧饼还是一个很青春活泼的大小伙子，既有南方的清秀，又有北方的棱角，再加上弹得一手好吉他，学校有好多女生为之着迷，经常有女生送零食啊送袜子啊送各种生活用品。
我笑笑:你们学校的女生还挺务实。
只有一个女生不一样，她只写信，每月一封。烧饼收到别的女生送的东西，会直接放在桌子上大家共享，但只有信，他会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坐在床上拆开，像抚平一朵羽毛一样抚平整，烧饼先大致的浏览一遍，然后再重头细细的看一遍，然后坐在或者躺在床上沉默一段时间，然后等晚上夜深人静大家鼾声四起的时候，再一个人静静的写回信，第二天一早再寄出。所以，在收信到寄信的这段时间内，烧饼都一改往常的嘻嘻哈哈，变得很沉默。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封信的主人是烧饼高中时的女友。
烧饼说，他们本来约好了一起来北京上学的，可是女友发挥不理想，没有考上。所以他们约好，烧饼先来北京，女友复读一年再来。
那后她来了吗？我问。
来了。不过不是来北京上学。大三那年，烧饼的女友来北京了，那时候他们已经好长时间不写信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烧饼的女友去了厦门大学，烧饼很伤心，但也无计可施，只有再约等大学毕业以后去同一个城市工作，但是谁都知道这样的约定有多么无力。果然，没过多久，烧饼的女友，这时候应该叫前女友了，成了别人的女朋友，烧饼更伤心了，滴酒不沾的烧饼那段时间好像把一辈子的酒都喝尽了，之前一直保持的通信也断了，祁珊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她一直陪着烧饼，上课的时候坐在烧饼的旁边，吃饭的时候一起去食堂，甚至陪烧饼一起刷夜打游戏。我们都觉得他俩肯定有戏，甚至连老师都会拿他俩开玩笑。我们都觉得这小子有福气，祁珊可是我们系的大美女呢。可是烧饼一直不表态，再后来烧饼就有意躲着祁珊，都快把祁珊逼疯了。终于，祁珊忍不住了，当时是晚上，宿舍都熄灯了，我们都快睡着了，只有老大在敷面膜，就是现在出唱片的这个。然后烧饼的手机响了，然后就听到烧饼一字一句的说：我已经有喜欢的len了。烧饼是福建人，说人的时候是len。祁珊当场咆哮，你混蛋！我敢保证这句把大家都震醒了，因为刚才还纷乱的呼吸声好像一下子也没有了，只有烧饼的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压抑的哭声。很快不知道是烧饼还是祁珊，挂了电话。烧饼起身走出了宿舍，当晚一直没有回来。第二天我们才知道，烧饼从洗衣房的窗口跳下去，结果把脚后跟给坠伤了。
我们宿舍在二楼，洗衣房外面就是三环的大马路。烧饼说只是想出去透透风。
烧饼第二次跳楼是在大三那年。哦，就是他前女友来北京那次。那时她刚跟男朋友分手，来北京散心，当天晚上半夜给烧饼发短信，说正在天安门等着看升旗。烧饼当天晚上第二次跳了楼，不过这次烧饼学聪明了，他把我们宿舍所有过冬的被子都扔下去做了垫背，所以没有受伤。烧饼那次消失了3天，我们以为他会春光满面的回来，可回来之后的烧饼更沉默了。开始跟着老大没日没夜的做音乐，每次学校有活动，他都是吉他手，而且一幅冷若冰霜的样子，很受学校女生追捧。后来他们开始每晚在学校旁边的酒吧驻场，老大主唱，他弹吉他。祁珊基本上也每晚都泡在那个酒吧。我们基本上也没事也会去捧场。
恩，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阿嗨冲我笑笑说。
我跟阿嗨就是在那个酒吧认识的。当晚我跟几个同学去酒吧，据说驻场的乐队是高一届的校友。然后我就看到了烧饼，一个躲在角落里自顾自很投入的吉他手，明明暗暗的灯光在他脸上穿行，很难看清楚他的模样，可是你能感觉到，隐藏在他胸腔内的忧伤好像一股巨大的力量，好像随时要喷薄而出。他把它化成了指尖的音乐，所以那音乐也是忧伤而且有力量的。
当我沉浸在这种有力量的忧伤里的时候，突然看到烧饼不顾一切的冲到台下，拿起吉他朝一个人的头上砸了去，我看到影影绰绰的灯光里有血光在反射，整个人吓呆了，人群骚乱了，是阿嗨过来拉着我跑出了酒吧，然后我们就认识了。后来才知道是有个中年男人骚扰祁珊，被烧饼打破了头。烧饼的乐队也因此不能再在这个酒吧驻唱了，烧饼也差点被学校开除。
从那之后，祁珊就一改之前的怨怼，开始无欲无求的单恋着烧饼，也因此成为了这个圈子的一员。
烧饼也再不玩音乐了。开始为前途发狠，终于在毕业的时候成功签了北京一所著名的建筑设计院成了一名建筑师。
三年来，像所有人的感情一样都会经历分分合合一样，有的人在分分合合中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有的人在分分合合中变成了彼此的前任。所幸的是我跟阿嗨是前者。可是烧饼的感情生活，却像种下了一颗已经坏死的种子一样，没有任何动土发芽的迹象。我知道像烧饼这样的人，主动追求他的女孩肯定不在少数，比如祁珊。他的沉寂只是因为他不想。可是为什么不想呢，难道还跟多年之前那个曾经喜欢的len有关系吗？想想，大学4年到现在毕业2年，加起来有6年的时间了，6年时间，如果说有人一直沉溺于一段年少时的感情中，我相信！因为初恋的朦胧为它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那里面有青春的躁动与酸涩，有初尝禁果的甜蜜与不安，更多的是对当时的少年的留恋。初恋之于我们，不过是闲暇时光坐在阳台或咖啡厅默默回味的一种朦胧的感觉。我们匆匆忙忙的开始一段恋情，然后寥寥草草的结束，然后再匆匆忙忙的进入下一段感情。而感情对于我们来说，好像也成了生活的消耗品，就像卫生纸一样，这卷用完，再买一卷就好。只有烧饼抱着他的第一卷卫生纸不肯放手，烧饼是个怪胎，阿嗨说的没错！祁珊也是个怪胎，这两个怪胎！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的好像一根裸露在烈日下的电线杆，让人烦躁！
烧饼的短信如期而至了：祁珊要结婚了，周末聚聚吧！
我跟阿嗨怀着参加葬礼的心情参加了这次聚会。说实话大家的心情都不轻松，去之前我们担心祁珊会因为坚持了这么久却不得善终而情绪失控，去之后我们才发现担心是多余的，祁珊根本没有出现！但我们的担心一分都没有减少，因为烧饼很反常的喝了酒。大家都故作镇定的开玩笑，打闹，喝酒听歌，但空气中压抑的味道就像往桌子上放了一个夏天的垃圾桶，怎么盖也盖不住。终于，已经喝的五迷三道的烧饼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要上厕所，阿嗨陪他去，我也跟了出去。出去就看见烧饼坐在走廊的凳子上抱着阿嗨哭的不省人事，烧饼说，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祁珊！这辈子，有两个女人说过，要跟我结婚，一个是要我等，一个要等我，我就一直等啊等啊，我想我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既然祁珊都没放弃，我也不能放弃！现在好了，祁珊不等了，我赢了，我终于也可以不等了，我终于可以不等了。。。
十一的时候，又收到烧饼的短信：我要结婚了，周末聚聚吧！
烧饼终于不是奇葩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