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喧嚣落尽

爱情最美的意义却在于，总是有人在等，需要的是信任。
你若信我，便是晴天。我的爱始终在你手心，不离不弃，永远为期。
——题记
【一】
夜色旖旎，灯火阑珊。
城市的霓虹灯一点点亮起来，这座新兴的城市唯有在夜晚才会显现出它独特的宁静与不同寻常的喧嚣。
我站在“伊甸园”的吧台后，以一个孤独的姿态调试一杯倒映着灯光碎片的彩虹鸡尾酒，冷眼望向来来往往的人群，眼光透着丝丝落寞。
一个身着黑色吊带的女孩坐在我对面，眼光迷离地看了我一会，突然冲着我大吼一声，“来一杯血腥玛丽，老子要一醉方休！”
看样子是喝醉了。我笑了笑，把手中刚刚调试好的鸡尾酒推到她面前，说，“喝这个吧，酒精度低一些，味道也适合你们女孩子。这杯算我请你。”
女孩愣了一下，望向我的目光由崇拜渐渐转为猥琐，她一把握住我的手，熏天的酒气冲我扑面而来，“帅哥，你长得真他妈像我前男友，小样儿老英俊了！”
我微笑，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望向她的眼光有多么热切，多么宠溺。
一杯酒被女孩毫无情调地“咕嘟咕嘟”灌下肚，她打了个酒嗝，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语气突然变得无比落寞，她说，“我男朋友生我气，不要我了，你要我好不好？我保证做个好女友，不给你添任何麻烦。”
我想说“好”，甚至想伸出手，如寻常一般摸一摸她柔软细碎的头发。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
愣神的空当，一位冷艳的中年女子直冲进酒吧，拽起她向外走去。女孩一直望着我，眼中闪烁出一种刻骨的期待。她冲我尖叫，“帅哥，你做我男朋友吧！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心下忽然泛起大片大片柔软细碎的涟漪。
看着她的母亲，也就是刚刚带走她的那个女子威胁警示的目光，我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谢晨曦，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将你拥入怀里。可是我知道，如今的我已经没有这个权利。
我可以无限期地陪伴你，宠爱你，却没有办法让你真正接受现在的我。
你沉浸在自己幻想出的那个世界里，将我定义为你的曾经。我进不去，你出不来。
就像白天和夜晚的永无相交的更迭轮回，现在的你和我，仅仅是人们口中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二】
我从没告诉谢晨曦我是何时知道她的。每当她问起我这个问题时，我总是抿嘴一笑，“秘密。”
那是2008年的某个晚上，当时她跟她的前男友林北生还不算正式相识。
我们一群富家子弟聚会，我坐在沙发上玩PSP，然后就听见旁边一堆人的哄笑声，他们在那儿调侃林北生。
“北生哥，你真换口味啦？冷面怪叔叔和倔强小萝莉，哦哦，多么和谐的画面啊！”
我一时好奇，抬起头来随口问了句，“北生哥又看上哪家的千金了？”
林北生点一根大卫杜夫静静坐在角落，朦胧的烟雾氤氲了他的脸，看不真切，却依然能够感觉到一股强势冷傲的气场。
他没说话，依旧是坐在他身旁的公子哥答道，“切，什么千金，不过是个夜总会老鸨的女儿。名字也起得恶俗，谢晨曦谢晨曦，估计她妈也没什么文化，生孩子的时候正好日出，就起了这么个名儿！哈，你说她怎么不叫谢日日啊，多劲爆啊！”
“哄——！”包厢里笑成一片。
那语气，那哄笑，带着鄙夷，带着嘲讽，带着不屑。
我的心口突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像是打在湖面上的石子，漾起一圈细细的微岚。
我走出包厢，对着窗外，狠狠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谢晨曦，说真的，你的名字其实还是挺好听的。
知道这个名字的第二天，我见到了谢晨曦，很清秀很灵动的小姑娘。
那天她因为自己的青梅竹马被林北生的手下欺负，跳跳嚷嚷地拉着他硬要去报仇。
远远站在角落里看着她一脸无赖而又狡黠地跟那群男生理论，我被逗得直乐。她完全没有沾染上夜总会的那种沉寂的边缘气息，不懂得人情世故，却傻得可爱。
那群男生对她动手的时候，我想冲过去保护她。完全是下意识的思维，我却觉得如此自然而然。
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出手，林北生便出现了。
他踩着一片光芒走到她的面前，我看见她眼底的惊艳，以及一抹稍纵即逝的失落。
而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种失落，名叫“自卑”。
女孩站在林北生的面前，像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义正言辞地指着他，“喂，我哥们儿怎么招你惹你啦？你们说他泡你的妞，尽他妈扯淡！他一天到晚围着我转，哪儿有时间跟你们抢马子！”
估计是《古惑仔》看多了，她学着香港人的强调拐来拐去地跟他议论，可是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可爱模样却让我的心瞬间柔软下来。
我想，那个时候的林北生，内心大概也是这样一种感触。
因为他突然拉过她的手，浅笑道，“我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你说，你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要是再围着你转圈圈，我这群兄弟是管呢还是不管呢？”
女孩当场噎住。半晌，她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甩开他的手，大喊，“不要脸！光天化日的你怎么耍流氓啊！”
林北生丝毫不气馁地再次握住她的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模样，他说，“我就是爱耍你的流氓，一见那个钟情，茶不思啊饭不想。你看你这么有正义感，能不能想办法帮忙解决一下呢？”
这一次，她的手动了动，却再也没有甩开。
我的心突然间沉到了谷底。
林北生太过耀眼，纵使冷漠，倒贴他的女孩子也还是蜂拥一大把。我知道我大概没有什么机会了，说出的话可以骗人，可眼睛却是内心所思所想的真实反映。
同样都是在谢晨曦16岁的时候将她遇见，然而，他的出现，却总是比我快那么一点。
【三】
后来，无数个早晨、中午、下午、晚上，无数个周末甚至假期，我都悄悄跟在她一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偷偷看着她，偷偷观察她。
她去上学，我看她挤公交车；她放学，我早早守在校门口护送她回家。
我逃课，旷课，甚至整日整日地不回学校，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想让她脱离出我的视线。甚至她跟林北生恋爱的时候，我依然很猥琐地等候在不远处，不去看他们亲密，就眼巴巴地等着他们结束。
没有人知道我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他们不知道我忙着跟踪一个女孩，偷窥一个女孩，像个变态的监视器，密切关注着那个女孩的一举一动。
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变态的。
没事的时候，我甚至会自言自语：谢晨曦，你看，你叫晨曦，我叫辰星，我们名字的英文缩写都是“CX”，这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机缘巧合呢？
我用一种近乎变态的方式寻找这种巧合，毕竟有些缘分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例如，2008年的那个圣诞节。
彼时谢晨曦和林北生还没分手，可是，却已经出现了危机的前兆。
那天她站在王府井步行街的入口处，一件醒目的红色羽绒服，红围巾红帽子，甚至穿了双玫红色的靴子，像个红彤彤的火鸡一样手捧礼盒等待着她的白马王子。
可是等了三个小时，却被告知，她的白马王子临时有事，没法来接她这个落魄的灰姑娘。
我站在不远处，听见她握着手机歇斯底里地冲那边吼，“林北生，你要分手就给句痛快话，别这么半死不活地浪费姐的青春！你以为姐有多稀罕你，没了你，姐照样活得滋润潇洒！”
那一刻，我突然有些震撼于这个女孩子骨子里那股类似于绝望的骄傲。然而我并没有震撼多久，因为谢晨曦晕过去了，又冷又饿的她就昏倒在人潮汹涌的街口，手里，依然紧紧抱着那个红彤彤的小礼盒。
我没办法再装做旁观者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受罪了。于是我以光速冲过去，一把抱起她，掏出手机拨打完120之后，打算对她实施人工呼吸。
我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位吻醒睡美人的王子，脑子里满是无限放大的YY色彩。然而失策的是，我的嘴唇刚碰到她，她便醒了。
她不问青红皂白，一个耳光挥了上来，伴随着的还有极其剽悍的一句大吼，“大爷的你个不要脸的臭流氓，跟我去派出所！”
最终，我们的“纠纷”还是在周围群众铁证如山的指证下不了了之。
我知道，如果换了其他女生，让我这么不明不白地挨一巴掌，就算我不打回去，至少也会指着她的鼻子诅咒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小心以后生儿子没屁眼！”
可是，我没有说谢晨曦的任何不是。我甚至安慰自己：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这么一个心直口快又洁身自好的好姑娘。
你看，说来说去，终究还是舍不得。
冬天的风冷得刺骨。谢晨曦看着我右脸上那个红灿灿的五指印不住地道歉，眼底满是愧疚。最后她将手中的礼盒一把塞进我怀里，说，“这个就算我给你赔礼吧。要不，我再请你吃一顿冰淇淋？你知道，一个人过圣诞节的滋味其实挺无聊的。”
我笑呵呵地说好，现在再想起那副满园春色的傻样，我都不禁鄙视自己：江辰星，你真是个孬种！
回家后，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款黑色经典Zippo——诺曼底登陆65周年特别纪念版，全球限量10000套。
我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这样义无反顾的女孩，这样飞蛾扑火的爱情。她连晕倒都不忘保护好手中的礼物，可是林北生，你为什么不珍惜？
我默默收起盒子，将那枚Zippo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那一刻，终于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不论何时爱上，可是，爱情到来的时候，很多事情真的身不由己。
谢晨曦，我想，你就是我的身不由己。
不，确切地说，那种感觉叫做情不自禁。
【四】
谢晨曦跟林北生的分手应当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前后分分和和三次，拖拖拉拉一年，他们折腾得不累，我看着都累。
那个时候我和谢晨曦已经相识。我曾经不经意地提醒过她，实在不行就算了。
可她竟是那样执着坚定的女孩，甚至有些一根筋。就像《非诚勿扰2》里秦奋对笑笑说的那样，认准了的人和事，就打算一条道走黑。
我试图帮她，可我该怎么帮？林北生那种人天生气场强大，一看便知非池中之物，又怎会老老实实地为一个人停留？
他的爱情来得太稀薄，太自负，太短暂。就像夜空中盛放的烟花，再美，也是稍纵即逝。
每一次哭泣，每一次别离，我清楚地看见谢晨曦坚强外表下的每一寸破碎伤口，一点一点溃烂，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根治的解药。
我又做了一回小人。
谢晨曦跟林北生最后一次分手的那个下午，她以一副暴饮暴食的姿态，在吃掉一大杯DQ冰雪皇后又往肚子里塞进30串羊肉串。
然后，她很成功地将自己送进了医院。当然，这一次，又是我救了她。
医院的那些天里，我片刻不离地守着她，而她显然也对我并不排斥。她就像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边打着点滴，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问我，“江辰星，为什么男人都这么善变？”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最终，我还是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开口，“我不会。谢晨曦，我不会变心。”
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女孩眼底划过一抹莹亮的光，不知是感动还是感慨。
她偏过头，似是不愿让我看见她此刻的狼狈。我于是便装作没有看见，起身，推开门，说，“你再休息一下，我出去给你买点粥。”
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想我终究是有私心的，正是应了那句天时地利人和，我以一个“救赎者”的身份强行挤入这段尴尬的关系中，飞蛾扑火般付出我所有的真诚与勇气，只为这一次在劫难逃。
看着她自卑脆弱的模样，我心疼，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保护她。看着她意气风发一脸无赖的模样，我满足，更想同她在一起，就这么平淡却长久地生活下去，再也不分开。
于是，我说服了自己的父母，搬去跟她“同居”。
是的，同居。这在高中的孩子们看来是多么疯狂的事情，可我不在乎。
父母平日里的生意很忙，并没有太多时间来管我的私事。我几乎没做什么工作，这事便搞定了。
我高兴得几欲发狂。临搬出去那天，我特意去跟家里的保姆学了几招拿手好菜，我想，抓不住她的心，就先抓住她的胃好了。
我跟谢晨曦的关系越来越好，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没有人提起我们现在的暧昧关系，却都清楚明了，我们两人，已是那种无可分割的相濡以沫。
每天起床，看她吃着我做的饭，我愉悦安心；骑车送她去学校，她的手臂就环在我的腰间，我总是快乐得想要放声歌唱。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安逸，对此刻的生活越来越眷恋。
谢晨曦，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年里，我是多么多么的幸福，又是多么多么的知足。
【五】
我没有想到会看见那样一副画面。
就在我们租住的公寓客厅，我的女孩醉眼朦胧地坐在林北生的身上，他剧烈喘息，她嘶哑着嗓子尖叫。
我站在原地冷冷注视着他们，明明心里已经被冻得喘不过气，我却仍然听见自己空洞而又僵硬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我说，“谢晨曦，你天生就这么下贱吗？”
女孩回头望向我，眼底透着一种浓浓的无奈和绝望。那一眼，我永生难忘。
她倒抽一口冷气，踉跄着从林北生身上爬起来，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喃喃道，“江辰星，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我再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我转身拉开门，以一个决绝的姿态走了出去。
“嘭——！”当门被狠狠甩上的时候，我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类似于兽类绝望的嘶吼。
我不去想那是什么，也不愿去想。我的心很冷，长久以来对她的那种信任彷如一触即碎的幻影，顷刻间，突然就摧枯拉朽地崩塌了。
那天之后，谢晨曦便很少再开口说话。我也不理她，甚至冷落她。我负气地想，毕竟是她背叛我在先。
我想，就先这么拖着吧，能拖一天是一天。虽然想过要分手，可我知道，我舍不得。
多数时候她都是沉默着，直到一个星期后的某天晚上，她突然敲开我卧室的门，拿着一只盛了半杯水的杯子冲着我冷笑，眉眼间满是冰凉的自嘲，她说，“江辰星，你尝尝这个。法国小野猫，呵，你们那群公子哥应该最喜欢对夜店里的女孩玩这个吧？！”
她在说完这话的那一秒，眼泪突然无可遏止地落了下来。而我，僵在原地，如至冰窟。
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你最不愿看到最不愿承认的痛苦！
我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嘴唇一翕一合，心里仿佛被砸出了一个洞，所有冰冷绝望的气息瞬间将我淹没，不留一丝声息。
天知道我有多痛恨我自己！我的女孩被人下药、迷奸、诬陷，在她受到伤害，最需要信任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我冰冷而又不屑的鄙夷。
我不愿相信晨曦。我宁可接受那个残酷冰冷的画面，却不愿信任自己深爱着的女孩！
我想，我往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捅了一把刀。
夜晚，我们头一次相拥而眠。
晨曦背对着我，她说，“江辰星，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我看我还是离开吧。”
我抱着她，喃喃安慰着，眼泪却差点流了下来。除了说“不”，除了将她紧紧锁在自己的怀里，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你看，我的晨曦多么善良。她分明就是对自己失望透顶，所以才找出这么拙劣的借口，以此逃离我的自责。
她嫌自己脏，她觉得她配不上我。可是她不知道，她的眼神多么清澈，她的内心又是多么的纯净。
我认定了她这个人，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她永远都还是我的晨曦，那个让我心疼让我想要守护一辈子的倔强小女孩。
晨曦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不再沉默，甚至偶尔还会跟我调侃，就像过去那样。
她说，“江辰星，要是我哪天不在了，你也别找女朋友，就买个充气娃娃，不用伺候着吃喝，还能一劳永逸，享受终身服务！”
我一个爆栗弹过去，“小样儿，吃我喝我的这么久，还想拍拍屁股不买账就走人？美得你肝颤！先把你做成充气娃娃，看你怎么让我享受终身服务！”
我贼兮兮地冲她笑，然后换来她一句尖叫，“变态！”
那个时候真好。我以为我们已经回到了过去，我以为自己又看到了那个朝气蓬勃的女孩。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晨曦出车祸了。
那天从沃尔玛购物出来，站在路边等红灯的空当，她突然疯了一样冲向一辆疾驰而过的私家车。我想拉住她，可是已经来不及。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撞飞晨曦娇小的身躯，十字交叉的路口，殷红的血液喷薄了满地。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消失了。
我疯了一样冲过去，肝胆俱裂地抱住她。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我用手拼命捂住她不断往外冒血的破碎伤口，直到耳畔传来呼啸而至的救护车的声音，我终于浑身是血地昏倒在她身上。
闭上眼的那一刻，我想起她说过的话。
原来，她早就打定主意要离开。
谢晨曦，你究竟是在惩罚我，还是在惩罚你自己？
【六】
我在医院守了三天，她终于醒了过来，只是，似乎一切都变了样。
她记得所有人所有事，甚至记得她有多么多么的爱我。可是，她却忘记了我的脸。
我的女孩就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她对我友好而又疏离地微笑，因为，她已经认不出我。
面对着她陌生的眼神，我的心几乎垮掉。像是掉进了一个无比深幽的黑洞，灵魂、思想、血肉、感官……什么都被吸附进去，可是，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
病房里的所有人都一脸担心地看着我。我冲他们摆摆手，走出病房，冲着窗外深呼吸。
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试图凭借那点熟悉感来给自己一丝慰藉，然而却摸了个空。
那枚Zippo不见了。
回来后，我跟她的亲友们达成了默契，我说，如果她想不起，那就不要勉强。
或许，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我扶着她去复健室做腿部治疗，她友善地对我说谢谢，然后问我，“你是江辰星的朋友吗？看着有点眼熟。”
我点头微笑，唇角却微微颤抖，“是，我叫Star。江辰星要离开一阵子，所以，这段时间，我代替他照顾你。”
那些天，我日日夜夜地陪着她。我想，大概连她的亲人都没我这么用心体贴。
有一天陪她去住院部的花园里散步，她突然问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如果仅是出于朋友的嘱托，也用不着做这么全套的服务吧？”
我笑着揉揉她剪短的碎发，眼中溺满浓浓的柔情，“江辰星经常跟我提起你，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和真实。就算为了这份欣赏，我觉得，我也该亲自来照顾照顾你。”
话说出来了，便再也没有什么顾忌。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我换了一个身份。
利用家人的关系，成了伊甸园的业余调酒师Star，现学现卖，就为引起那小丫头的注意。
既然她忘了我，那就让她重新爱上我吧。
我陪在她身边整整一年。
像以前一样，我陪她复习功课，陪她出游逛街，甚至回到我们曾经“同居”了一年的公寓，天天想着法给她做好吃的。
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她男朋友，只有我自己在苦笑。
她虽接受了我在身边，可是心里，却依旧惦念着江辰星，那个曾经的我。
她太孤独，太寂寞，太脆弱，我舍不得看她难过，所以她要什么，我都给。
只要我能给。
【七】
晨曦失足从学校实验室的楼梯上摔下去的那一天，我差点疯了。
我打电话，她不接。我到处找，她不在。
直到终于从她的一个同学那里找到些线索，我在黑漆漆的楼道里找到已经昏迷的她。
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我的女孩像朵凋零的花，满头鲜血地静静躺在一片清冷的寂静之中。
那一刻，我只感觉到寒冷，焦急，以及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医生说，她摔下去时撞到了大脑神经，很可能醒不过来。
我不信。我在医院里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两天，直到体力透支，被父母带回家软禁了起来。
林北生来家里看我，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辰星，我们这些人，不该有爱的。”
我笑，笑他可怜而又悲哀的自私。我说，“北生哥，你没有爱过，不知道爱情是一件多么让人烦恼而又甜蜜的事情。”
他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语气似有调侃，眼底却透着洞悉一切的精光，“辰星，是不是陷入爱情的人都跟你似的这么智障？”
我愣了一下。他走过来，随手将一枚Zippo扔到我面前，“她天天晚上都抱着这个哭，你陪了她那么久，怎么可能一直都没发现呢？要不是我安排了个小护士在一旁监视着，你这傻子还不知道要被她瞒多久呢！”
林北生走了。我一个人坐在清冷的屋子里，手中紧紧握着那枚Zippo，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我想起她看我时若有所思的眼神，她跟我说话时似有似无的暗示……大脑皮层突然撕裂般疼痛起来。我捂住脑袋慢慢蹲在地上，心里，终于划过一丝松懈般的叹息。
当一个人的信任和依赖被全部打碎的时候，连带着那颗心，也会渐渐冷却下来。
相见不相认，相爱不相知。谢晨曦，原来，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
我闭上眼。
这一年，所有人都知道我过得有多艰难。可是我想，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你，让我这样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地泥足深渊。
谢晨曦，人们都说爱是氧气，可是在我的世界里，氧气是你。
【八】
我在调酒。
妩媚动人的灯光下，我的手腕和手指灵活地滑动在摇酒器和鸡尾酒杯之间。一分钟后，一杯暗红色的Amour诞生。
当杯子里的液体渐渐沉淀下来，我抬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我面前，笑容依旧猥琐，眉眼间却透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我笑，“美女，又来了！这杯送你。”
她接过酒杯，一口饮尽，丝毫没有品酒的觉悟。就这么沉默而又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半刻，她突然开口，“Star，你说，如果你的女朋友骗了你，你会原谅她吗？”
在我开口的前一秒，她突然伸出手打断我，“当然，前提是，你先不信任她，甚至以此来伤害她。”
我从兜里缓缓掏出那枚Zippo，放在她面前，表情不变，脸上依旧挂着坦然而淡定的笑容，我说，“晨曦，其实这一年里，我明白了很多。爱情固然重要，可是往往结束这段感情的，不是不爱，而是欺骗与猜忌。我承认，当初的不信任是因为我生气，气昏了头。可是，难道我的内疚就该作为你欺瞒我的理由吗？！”
看着她由惊讶慢慢转换为不可置信的神情，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轻声道，“晨曦，我等了你那么久，似乎从知道你这个名字开始，我就学会了长久而又隐忍的等待。可是这一次，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当她惊慌失措地怔怔望向我的刹那，我毫不犹豫地拉开吧台的门，转身向着酒吧门口大步走去。
黄昏临近，乐队开始唱歌，有着陈升一般醇厚粗旷嗓音的男子唱着我最爱的那两句歌词。
人说地安门里面 有位老妇人 犹在痴痴等
      面容安详的老人 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江辰星，江辰星！”
身后传来一声声焦急的呼喊，慌乱的脚步声追来，我微笑，步速却始终不曾减缓。
晨曦，你所不知道的是，纵使喧嚣落尽，宇宙洪荒，你依旧是我眼底最美的星光。
可是，爱情最美的意义却在于，总是有人在等，需要的是信任。
你若信我，便是晴天。我的爱始终在你手心，不离不弃，永远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