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書
“這種事以前發生過,以後還會發生。你們燃起的不是一堆火,而是一座火的迷宮。” ——《神學家》 我在長凳上坐下不久,那個陌生人就出現了。我並未想到他是一位皇帝;他看起來如此落魄,穿過泥乎乎的長草坪,走向橋邊。有關這橋的一切線索都是不知名的好事者提供的,他們編造戀侶殉情的傳說,並約一位偉大的詩人為它寫了一首詩。對稱的詩行被刻在橋頭的告示牌上,飛白字體優美動人,皇帝卻看也不看地走了過去。白色的橋體橫跨水上,下麵的河川如鏡面般流淌,他就在那邊緣上徘徊。 霧氣太大。另一座更便捷的新橋分掉了這裡的人流,甚至連個晨跑的人都沒了。我會來到此處也純屬懷舊:一位業已去世的長輩曾住在附近,我從前來探望他時都會在公園臨近古跡的亭子裏小憩。這次來時面目一新,市政局大概出於憐憫,用拙劣的顏色把四周都重新漆了一遍。保留先前的習慣,有如一種悼念,但並非為了那位脾氣乖張的長輩,而是為了他早年夜行軍時渡過的急流,為了死亡本身。可皇帝又來意為何?他不為人知,乖張的脾氣也難以揣測,全不似他輝煌的前輩們。不,皇帝的獨特處在於他是一位前所未有的藏書家。文治武功會被勒石記功,荒唐會在民間故事裏添油加醋地傳誦,可藏書家焚書,作為一件荒唐事又太過嚴肅;於是再也沒有人關心他和那些業已荒廢的鏡子。 培根的香味令我從凝視中醒來:一隻狗叼走了我的早飯,熟練地撕開褐色包裝紙,埋頭大嚼,滿地的紅色楓葉在風中劈啪作響。我想站起來,可來不及了,剛坐下時那濕乎乎的感覺並非隔夜的露水,而是沒幹的油漆。我被困在了長凳上,它像一處靜室,或者一個孤島。我思索了無數種可能,而在這個偏僻的公園裏,除了呼救別無他法。但皇帝全然不覺。他像個還沒睡醒的人一般遊蕩,以完全相同的姿態來來去去,影子映入渺渺河川。 皇帝做了一個夢。 他在清醒與沉睡的邊緣輾轉,心想這作為故事開頭再合適不過。疲倦像潮水浸透四體百骸,漂浮在身周的紗羅幕帳軟化了空氣,籠住正欲倉皇逃亡的夢境。他閉著眼睛,想像牆角,在那書案右側有架九枝燈,虯曲的座身托起燭焰……燭焰搖晃片刻即黯淡下去,只剩微紅。這時它又變到了香爐裏,在一位神態模糊的眇目僧人手上。懷袖如貝葉,它閃爍幽香。香爐裏明暗複滅去的亮,是死火的遺骸,它無比節制自己燃燒的慾望,即使雪夜從它那裡也只能得到微溫。而燭光是暖的,在更久以前的、寒氣料峭的春夜,它搖曳的光暈一度格外可親。夢裏光照亮半牆,山陰甜酒餘味徜徉,皇帝的手懸於空中很久。玉質的子碰在棋盤角上,清脆一響,仿佛自那面他迷戀的鏡子深處傳來……一種睽違已久的滿足感從心底升起。仿佛層層浮水積葉為之散開,記憶上晦澀的附著被掀開一角,露出的那片倒影與真正的萬物相映。他清醒了。眼睛逐漸習慣黑暗,肢體恢復知覺並傳來疼痛:他實是躺在監牢堅硬冰冷的石頭地面上。環顧四周,所有黑暗的角落深處都藏匿了更黑暗,而那已非他能辨。無光無風無物,無聲無息,他披衣坐起,心中惘然。 走廊遠處有守衛者,火盆燒得劈啪作響。這便是夢裏那一響,現下已不能喚起聽者內心的波瀾。記憶和疲憊一起恢復,但他不再想這些,轉而搜索枯腸,從百千上萬刹那中,追尋那種吉光片羽般短暫一現的滿足感。此心如入禪定。血液脈動,在耳根深處發出不止轟鳴,卻仍舊束縛于智識之中。言語的湍流如曲水回清,往事沿它洄游不定。 是什麼? 沒有腳步聲,但人們已經在他身邊坐下。他們仿佛被這間監牢不可能產生的風吹來,搖搖晃晃,卻又帶著死的濁重,圍成了圈。這些亡靈無需說話,即使開口,聲音也將融於簌簌雪聲,他們的出現,本身便是對他的指斥。他作惡太多。但皇帝自覺已不必探問良心,也不必仰仗愧怍來平息這些弟兄子侄的詛咒。死期到了,懲罰也好多舛也好,了結就在須臾——僅僅因為這點,他全身顫抖。 其中一個影子——皇帝覺得與自己酷似,後來發現是因為戴著相似的冠冕——對他幽然歎氣。或者是呼喊?從那沙啞乾癟的聲息中,他捕捉出了熟悉的紋理,這無疑便是天命賜予他的、最後的對弈者。從這時起,其他的亡靈開始不帶留戀地散去:站起來,披掛著淋漓的血肉,依次有序地走進牆壁或穿過柵欄。被囚禁的皇帝順勢向外瞥了一眼,守衛睜著渴睡的眼,呆板地凝視著他,身旁有條黑狗正在嚼食早餐;正是談話、出神和自言自語的好時機。 影子看著他:“你覺得自己的境遇……死法會很特別?一點也不。” 皇帝以沉默回應影子的嘲諷。他低下頭。先前被快刀削去小指,血已凝住不流,但刀刃冰冷堅硬的感覺還滯留在傷口表面。 “很快就感覺不到了,”影子繼續說,聲音撫慰創痛,“死不是壞事……” “ 你想聽什麼?” 影子反問:“還有什麼?” 改朝換代。新的征服者收羅了上一代昭陽殿裏企盼孤影的女人們,她們誕下的子嗣自此與猜疑和背叛相隨。其中一個割開自己的血脈,滴在枯骨上,血液滲入無遺;他以此為由投奔敵國。皇帝卻不然,他的母親平凡到借人之力才堪獲得父君一顧,而他幼年獨目,沉痾纏身,年輕時無人懷疑他有能耐興風作浪。絳紗帳外,山川自相映發,他獨對一甕甜酒,靜坐讀書。 他困倦時,便暫且瞑目養神,侍從讀書的聲音成為沉悶夏日的背景。人們傳說,讀錯時,似睡非睡的皇帝會嚴厲地指出錯處,將那倒楣鬼拖下去杖死。也許存在一個滾輪般沉默運行於混沌中的真理,每一部書都只佔據側面,每一部書裡又同時映照整個迷宮與無數段重複的自己。那麼它不僅勝似迷樓,還像一座鏡殿——一個帶上了肉欲幻想的譬喻,而皇帝正與這情欲、私心和永恆奇妙地冥合。不能錯,哪怕只是一個字。他比專事校對的學者更縝密,比雕刻胡桃的匠人更耐心。每一條異文都將獲得出處;皇帝將它們寫入自己。 他追尋鏡子與鏡子間的聯繫與交映,比較它們軀幹上磨損的痕跡與輕微的差別,他為每一面新發現的鏡子欣喜若狂,躊躇滿志——永恆是這麼富贍,他從來無需擔心止步,只害怕視野有窮。手指撥動書頁的簡單動作,其間自有無數美妙溫存。而即使只是須臾錯過也不會消失,一切相互映照,其餘的鏡子中依然存在它遙遠的、光許多年前反射續傳的影像。他以此從新鏡之中,求得只是路過或業已忘卻的舊鏡的片段影像。扭曲是免不了的,但這已經夠了,不必奢求全貌,因為唯有不悟這美妙絕望的人,才身在整全之中。 人們因此尊崇他,那些好遺忘的人尤其迷戀他的事跡。 大概正是在喝山陰甜酒的年紀,皇帝便決定為自己磨製一面鏡子。他秘而不宣,私下搜集了許多美妙的姿態,精緻的鏤空,要讓姓名與鏡子一起不朽。母親去世了,工序不得不暫時中止。在懷念的途路上,他蹣跚著經過一面平凡的鏡子,隨即將它拋在腦後。有一天它的形影忽然回到他心中,像高熱般久久不退。通往兄長寢殿的步道像鏡框右下角的線條,對弈時棋子碰撞的聲音也像是鏡子深處保留下的、工匠錘煉它時的銅聲。他顛來倒去地思念它,一閉上眼便看到它懸浮在永恆中的所有側面。是什麼?皇帝用絕佳的記憶力思索著,尋找它的特點:光澤、磨砂,或者邊沿上一點奇異的銅綠?最後他不得不承認它沒有任何特點,因此無懈可擊。沒有人會引用它的細節,後代熱切的討論者為此也與它隔絕,然而你想到它便想到所有。製造它的鏡匠仿佛預謀已久,要讓自己和作品存在卻被遺忘。 必須沉默的三年已經過去,皇帝脫下喪服,嘆息著蒙住了自己的鏡子。我的視線也仿佛被蒙上霧氣,因為停止書寫自己的皇帝身形已不再清晰。黑狗享用完早餐後就悄然溜走了,於是在皇帝的故事裏,我摘下獄卒的帽飾,化身為磨鏡學徒,一位為皇帝讀書的年輕侍從。皇帝沒有沉寂太久,便又再度開工,這一次更加瘋狂:他打算編纂一部古今罕見的類書。任一頁都無所不包,向外伸出鮮活的觸角。侍從和皇帝帳下的文臣們再度忙碌不休,他們肢解句段,像伎人剪下蝴蝶翅膀末端的異色,拼作比夢境還撲朔迷離的畫片。皇帝快樂地注視著半成品,在外人看來他的眼神卻始終陰冷莫測。 獨眼人只能看到平面,他們是這麼說的。失去一隻眼睛的皇帝,所見的世界是平面的重疊:書裏無數過去的瞬間在現實的河川上閃動,皇帝覺得這閃光令它們美艷絕倫。 他繼續快樂地微笑著,手臂一陣痛癢:仿佛有水蛭在上面緩慢地爬。 “我看到前人所未見,這就像是新的眼睛……我終將擁有不朽,”又一個昏昏欲睡的午後,皇帝枕著妃子的手臂,說,自負的語調逐漸淪為調笑,“即使你的美麗也換不來。”她不懂他說什麼,單是笑,皇帝感到過往書中的字句典故與隱喻如楊花般佈滿了她的雙頰,豐沛地流動,在眼中閃爍生光,令情熱難以阻擋。侍從渴睡的讀書聲穿過床帳,傳入耳中。懷中肌膚尚溫,妃子溫柔的吐息安撫著他的鎖骨,皇帝卻忽然不慍地推開她,當下糾正一處謬誤。 “ 錯了,”皇帝懶懶地說,“殺掉他。” 被拖走的侍從已經服務很久,他怨懟地看著皇帝,視線猶如過去一百個兩百個數千個因此而死的侍從般頑強。“昏君!”他大喊,手臂被地面磨出血痕,“沒有心的昏君!” 無數侍從中最後留下一個倖存者,他被後代的君王優禮,稱為經學大家。然而鞭笞的恐懼永遠繚繞在典籍的每一處文句裏。深居簡出,讀書侍從們的孤寂並不亞於宮人:他把所有精力都花在準備上,夜以繼日地抄寫背誦,天花板懸垂下一束一束字紙。失憶等於慢性死亡,而不能遺忘令人心發狂。像使用枯乾的楝樹葉,侍從順手用廢棄的字紙包裹飯團,投喂水池裏假想的惡龍。他心想,詩裏欲燃的花遠勝家鄉山抱中的爛漫杜鵑。每一朵自認古今未有的杜鵑,不過是一個形狀的無數狂妄的變體罷了,詩攫出這形狀,這啼血鮮紅中的想望,剩下便一無是處。對人又何嘗不可如此。碑銘毀壞後,人們甚至認不出皇帝的墓。 侍從害怕它。 在業已改朝換代的杏壇上,他摸摸白色的頭髮,覺得上面落滿了春天的鵑聲與細雪;池水已經幹了,楝樹葉變得老而辛辣,他開始苦苦思念字紙裏的遠鄉。 ……我們不過是一個形狀、一個姿態的無數變體罷了,可每一個變體都自以為舉世無雙。皇帝望著橋下的流水,把右手擱在喉嚨上;重一點仿佛扼殺自己,輕一點仿佛撫摸即將發出的聲音。他清楚這個姿態並不屬於自己,之前有人用過,之後也會繼續有人使用。姿態的上一任主人是皇帝同父異母的兄長。兄長年長數歲,常來看他,率性情態與眾不同。在寢宮裏,他們下過無數盤棋,在黑暗的監牢裏又再度相遇。他們傲視眾人,在書信中貶斥時下的流派,自命新聲所寄。苦吟帶來失魂落魄的甜蜜,音義和字源的爭論有如生死攸關。那些頑固的人不斷抨擊他們寫的新詩:道術藏之名山,巧藝行於當世,唯有世界不過在被書寫。 來不及了,這些人咒詛的大災難當真如期而至,那龐大的類書卻遠未完成。敵軍兵臨城下,皇帝心中忽然生出一個狂想:他要燒掉它們。隨即他明白這正是自己埋藏已久的想望。侍從們攪拌木漿,鞣製羊皮,而這些書,他花費畢生積聚的浩瀚書府,最後總歸會化為灰燼,沿扶搖而上。 皇帝一面咳嗽一面往藏書閣上爬,敵軍的火砲重擊城體,書閣的樓板隨之震蕩不定。往昔憧憧而來,火光與黑暗交鋒,灰塵異常嗆人。在這從未經受過的狹間中,皇帝眼前出現了重影;他忽然懂得了常人所見的非平面。但這個世界並不比他即將失去的那個好,皇帝悲歎之餘拾回了一絲心滿意足——他曾擁有的、那鏡子的書府永遠無可比及。火焰是最好的鎖,他們再也無由打開此門,直到子子孫孫不匱的鏡匠花費無數個畢生,再度磨出同樣多的、光澤足以相互匹敵的鏡子,才能再度進入今日他失去的同一個迷宮。何苦。 皇帝當然不打算為這些書殉葬,畢竟即使是他也不能在鏡子的世界裏久居。蠹魚啃食纏繞呼應的字串,忽然發現自己跳躍到了完全相反的邊際,而編織字串的人墳頭早已平過,複又芳草萋萋……疊加侍從們失去的生命也走不出迷宮。細長的火星開始向上飄動時,皇帝離開了它們。前路已定,他將被血塗滿,被恥辱割傷。先前在書寫自己時,他忍不住模仿了鏡像,令自己的一舉一動光澤圓潤而又優美動人。現在這些音聲字句的對稱已被他焚燒殆盡,他不得不重新學習行走,像蹼足踏在冰上般步履蹣跚,全身因痛苦而劇烈顫抖,險些從書閣樓梯上跌下去。這時那面沒有任何特點的鏡子又出現在眼前,它佔據了皇帝的全部思路。皇帝長跪在這面鏡子前,低聲喃喃:不,不是的,並沒有什麼真理。既如此,那誰又能在書閣下白首窮經,如果尋求的不過是堆疊如山的冊頁一夕的坍塌? 他還有一個問題未完。之前是為戰勝遺忘,現在要與不朽為敵。 而我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等待這個時刻:夕陽正在落下,皇帝轉過頭來,終於看到了我和環繞著我的饑餓。這感覺他一定也有過,在那囚牢裏,焦灼蒸幹喉嚨,他想到死亡便坐立不安。那仿佛一座橋,下面就是不朽……如光脈般流動著。光是眺望它怎能使人滿足?皇帝在橋上極目望去,發覺水流的盡頭指向他所熟悉的一條山間小道,薜荔藤蘿爬滿兩側桑樹,黑狗的吠叫將他引向草屋。 隱士的小屋在深山裏,橫柯上蔽在晝猶昏,青苔在他耳後生長的時候,屋腳也因容不下過多目光而膨脹歪斜,都是那些注視者幹的好事。近世的書籍太多,隱士為此在撰寫一本巨大的目錄,好將它們分門別類。他怎麼會被忘記?同輩記錄這件偉業,後輩則接著討論,他們已至與未至的凝視令狹小的屋子擁堵不堪。 隱士對這沉重的蛛絲小心翼翼,仿佛逃避追殺。他的侍讀不通文墨,水渠對岸也看不到半間私塾。他堅持著自己的怪論:但凡有人心血來潮記下關於自己的一星半語,他便從此跌入被歸納和被曲解的怪圈,難以自證。一點讓人可以據此推斷他的生平、喜怒與記憶的線索都不能留下。否則要怎麼證明,難道寫一篇文駁回時人興之所至的某句鄙夷或誇獎? “那會是迷宮的開始,”隱士教導那時尚年輕的皇帝,他們時而君臣相稱時而平等共處,相互懷著對方竟能理解自己的怨恨。如果被理解只是一瞬間之事,它會成為吉光片羽,成為無上幸福,然而等它增多為無數瞬間,便是互懷禍心的根源。皇帝年輕時甚至懷疑,是否真有那樣一個前朝,文人各自走路,互相攻訐卻也互不打擾;本朝的一切都擠上了同一條路。他們蜷居在同樣的姿態裏,熟誦相似的史籍,寫出難以分別的好詩。這不能算路。 什麼是我?皇帝把手浸入湃著鮮果的溪水,打了個寒戰。 “……你會花冠失色,腋下生塵。迷宮不讓你當真損失什麼,但被寫入迷宮之時你便不該妄稱還有自己。”隱士繼續說。你屬於那些鏡子,屬於粘在你臂上的蛛絲。為了避免誤解你不得不引導它們,而那正是更多誤解的來源。“那遇到歧路要怎麼辦?”皇帝感到心虛。 隱士想了想,他一直努力認清歧路,卻從未想過解決辦法。他想了想,想了又想,歪斜嘴唇,開始嚎啕大哭。但這時天色已明滅許多次,皇帝禦馬的糞便也早已成為蜣螂的城堡。皇帝沒有聽到解答,他將親自探尋,直到火星入天。 “你想聽什麼?” 距我坐下來,大概已經過去很久。皇帝遠遠地看著我。半幹不幹的油漆把我粘在長凳上,所以我不能走向他,這感覺刺棱棱的難以言喻。深秋的公園裏滿是落葉,鴿子們盤旋著飛離綠郵筒腳邊,他又問了一遍,之後搖了搖頭,自顧自地走開了。 但故事的結尾不該如此……皇帝應與那逼問他的鬼魂沉默相對。起初書信相通的喧囂到那變為空白,但這樣也好,皇帝感到自己幾乎鬆了一口氣:優美的對稱、典故、辭藻已經滅於大火,沒有什麼會混淆存在本身。“你想知道我燒掉它們那一刻的感覺?”皇帝望著鬼魂,喃喃道。他跪在大橋邊上,蜷縮在敵國的囚牢裏,凝視記憶中的鏡子,仿佛撫摸失去了內容的眼眶。他在黑暗中目馳千里。羈束的身體創傷累累,感到刺痛,“絕望。”他頓悟自己以這罪惡的一舉,已然站在瞬刻與無窮的邊野上,而痛苦被戰勝了也依舊是不可戰勝。鏡子是再危險不過的東西,與之為敵、輕慢地獄的人會死,死的人會再生。讓那些蠻子、傖人、不懂對稱與音聲,不解永恆之可怖的人,讓他們歡慶勝利吧。這痛苦是多麼溫暖啊。 天黑了,我依然被粘在長凳上動彈不得。我看到皇帝緩緩把所有的落葉掃到一起,生了一堆火將它們燒掉。我們注視著火焰而忘卻彼此……最初的星屑死去,由死滅生的、更多的火星如麥粒般茁長蔓延,直至自生力量。毀滅越珍貴的東西,火焰就越惡毒;這吞噬一切可親之物的身姿便如厄運般令人崇仰。書冊為自己的窮途末路殉葬,而皇帝將匍匐在這灰燼裏長聲哭泣。 火光已重建起新的通天之塔,在這裡且讓它們重回虛無,終始無度。而至於皇帝與後來不止的人們,願痛苦令他們名諱永存。 2013.4.8 當時南下旅遊回來時間不多,所以對以前寫的一篇短同人作了徹底整改,現在那些不太搭調的/過度抒情的地方都是同人留下的遺跡……只能算是非常中二的嘗試而已,回看感覺也很不自然,當時離奇得到的盛讚大概一輩子都當不起了,淚目。以及非常感謝現室友的評論。 我清楚題記用在這裡其實是斷章取義。 失敗的課題的副產品/垃圾桶/黑歷史。已然加入大量腦補,與真實歷史人物與事件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