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的前世今生
瓷器的前世今生
□ 韦芈
瓷器的前世掌握完毕窍门后,以烧瓷为生的中国手艺人,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门,免得秘密为人窥去.在很长时间内,最关键的口诀,只在父子师徒间口传心授,这种谨小慎微保护了他们的生意,垄断使得中国瓷器笼上面纱,被包装成富有神秘主义色彩,源自东方的奢侈品,无论欧洲贵族,还是阿拉伯酋长,面对精美瓷器,就如同现在中国人看着宾利汽车和LV包的表情,垂涎三尺的占有欲,表现得简单直接而且粗暴.西方人梦想得到制瓷工艺,法国用制作珐琅技巧交换中国的制瓷技术,即便如此精髓依旧未曾外流.敝帚自珍是双刃剑,造就了独特技艺,也让这些技艺失传,现在我们想到宋五窑,谈论起秘色瓷,都只能作怀古兴废之叹了.
瓷器在中国,可以书写成一部史.瓷器何时被发明,历来多存争议,较为可信的论述是东汉年间,直接证据是浙江上虞帐子山挖掘出的的东汉窑址,这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最早的烧瓷遗址.东汉被推断为瓷器的发端,另一重要原因,是东汉时瓷器,与原始瓷有了明显变化,换而言之东汉时候的瓷器,各项指标都达到了硬标准.不再是摇摆在陶瓷之间的原始瓷.瓷器形成并非一日之功,瓷的前身是陶,从最早期的粗陶开始,陶器在中国的历史可上溯8000年,处在新石器时代的河南新郑裴李岗文化开始制作红陶,传世之作有小口双耳壶.同样是早期文明的河北武安的磁山文化,则以制作夹砂红褐陶为主,比起泥质红陶已然进步,其影响直逼后期的仰韶文化,甚至成为马家窑文化中彩陶工艺的泛觞.
陶器是瓷器形成的前奏,其主要节点为粗陶-彩陶-白陶-硬陶-原始瓷,这是个逐渐变得坚硬的演变过程,烧制时的温度是变化的量性特征,国人喜欢用火候一词,来形容某件事的进展程度.因此我也用些采摘来的数据,演示下瓷器形成的火候,据测定红陶的烧制温度为760-1020度,彩淘为800-1050度.其后的白陶在距今3000-4000前的齐家文化已有了胚胎,当时采用的方式,是在红陶上另加白色陶衣,其烧制温度达到800-1100度,和之前的相比,白陶需要的烧制温度有了明显提升,但离形成瓷器还欠温度,真可谓火候未到.
白陶是陶器制作中的巅峰,到了殷商晚期工艺相当之高,2009年6月笔者前往安阳,在殷墟博物馆内见到大量商代陶器,惊诧的发现除了传统的饮食具,尚有陶器制作的下水管道,显示出当时陶器用途的日用性.商代陶器另一特点是装饰纹使用,在殷墟博物馆收藏的陶器中,出现了方格纹,兰纹,锯齿纹,叶脉纹,席纹,圆圈纹和S型纹,这些装饰华而不实,无非是迎合贵族的审美观,毕竟当时白陶还是专属享受品,产量不多,有能力逐一的精工细作.从出土的比例来看,白陶是灰陶的万分之一,也证明了白陶的珍贵,这种情况形成,我推断有两个原因,首先烧制白陶在当时难度颇大,本身得之不易.而且白色又非常尊贵,烧制需控制数量,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官窑制瓷上。也许是出自对雪的敬畏感,在中国北方,尤其游牧民族对白色有天生的好感,这也解释了瓷器早期,出现南方青瓷与北方白釉对立的情形,毕竟唐代李家的血脉里,混合着突厥民族的因子,白色崇拜乃出天性.商代南方也有用白陶或者硬陶来仿礼器,可能是南方青铜冶炼技术落后,或者是原材料欠缺,还有一种可能性,便是国力衰竭和遭遇变故,毕竟商代上多次迁都, 在盘庚定都安阳前,至少有过仲丁,河亶甲,祖乙,南庚四任商王迁都,有几任甚至受到压力仓皇出走，故而青铜礼器丢失可能很大.类似情况南宋亦有出现,靖康之难后宋高宗下令,用瓷器仿制了大量礼器,以弥补兵乱时期的散失.
白陶之后出现了硬陶与原始瓷,硬陶主要产自长江流域,与中华文化早期主流的黄河文明关系不大,但硬陶烧制过程中发明了釉,却对之后的瓷器至关重要,因此不容忽视,而且前文也说到,中国瓷器最早出现也在浙江,昭示出硬陶与瓷器的传承关系.还有一种原始瓷器,也盛产在江南一带,原始瓷器在商代晚期出现,是种胎色灰白,胎质坚硬,在器表施薄层釉的青釉器.在部分学术专论中,原始瓷器被纳入瓷器范畴,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将中国瓷器史向前推进一千年,就如同前些年国家花费重金搞的夏商断代,属于爱国学术,是否具备价值尚待商榷.原始瓷和瓷器区别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首先在于取材,原始瓷器用不易熔粘土,所含三氧化二铁低于制陶材料,却又高于制瓷材料。瓷器是以含高岭,长石和石英成分的瓷土作为胚料.第二个不同点在于之前我一再强调的烧成温度,原始瓷器烧成温度为1200度,高于任何陶器,比起瓷器还有近百度的差距.第三点不同在于胎质，原始瓷器虽然解决了陶器胎质易损的问题,并且也加以施釉,但釉胎分离,非常容易剥落,与真正的瓷器还有区别。总而言之，原始瓷是过度品而非瓷器，是一幕华章的引子，而非序曲，虽然他是瓷器的源头。
（2）瓷器的今生
回到瓷器诞生的源头，在浙江的考古发现揭示了瓷器的形成，在浙江上虞等地发现的汉窑通体修长，因为通体修长宛似游龙，故名之为龙窑。；龙窑通常倚靠山坡而建，利用山坡走势，形成前后长度的落差，从而在窑体中形成自然抽力，就好象装上天然鼓风机，如此便解决了烧瓷的温度问题，科研人员对东汉的古舀做过模拟测试，龙窑最高温能达1300度，而且龙窑的长条型窑炉，以及较薄的窑体，具备升温迅速冷却快的效果。
东汉时期的青釉瓷是中国瓷器的发端，其后又烧制少量黑瓷，其时分布在浙江地区的大小瓷窑，此后历经几百年发展，成为越窑，瓯窑，婺州窑等之前身，最后万涓归流，形成了越窑系，南宋后期才逐式微。东汉始瓷器哇哇坠地，其后恰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代，对瓷器而言，身逢乱世是大不幸，所幸诞生在江南，五胡乱华时这里为避风港，总算未遭夭折。三国两晋南北朝，瓷器烧制成就不高，尤其战乱横生的北方，直到北魏孝文帝出现，在这位仰慕中华文化的皇帝推动下，北方制瓷器才得以开始，先向南方学习青瓷技术，而后在青瓷基础上发展成青白瓷，青白瓷作为青瓷与白瓷间的过度品，算得北方制瓷业的最大成就，而后南北瓷器沿着各自路径，开始并驾齐驱，南方继续烧制青瓷，工艺上精益求精，五代时吴越王钱氏所出的秘色瓷成为扛鼎之作。南方瓷器尤其值得关注者，是在南京中华门外的吴国古墓中出土的青釉褐彩仙人纹盖罐，为最早的瓷器彩绘装饰，虽然这是件孤品，却启发了釉下彩色工艺，此后声名赫赫的斗彩，釉里红，粉彩，乃至传自西方的珐琅彩，都是这件孤品的后续。而北方青白瓷，经过数代人研制，在隋唐成就了纯正白瓷，近年在河北内丘邢窑遗址中，发掘出隋代细白瓷作品，胎质洁白，胎壁单薄，成品几近透明，标志着白瓷工艺已然成熟。唐代时候，人们称誉邢窑白瓷类银似雪，越窑青瓷如冰似玉，到此时候，这南北两大巨头算得棋逢对手，成为制瓷的各自喻亮。
魏晋南北朝制瓷工艺进展不大，细究起来也很正常，任何奢侈品的发展，都需要外部助力，而助力之源，便是安定富裕的外部环境。中国有句俗语，叫乱世藏黄金，盛世买古董。瓷器之属为文玩，前面带了个文化的文字，那是个虚荣的帽子，收束起来终究还是个玩，闲时雅趣而已。魏晋南北朝，从黄巾起义开始，其后三国之争，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南北对峙，没有战争的年份屈指可数，在颠沛流离的环境中，文人雅士至多有新亭之叹，很难凭空生出赏玩之心。没了赏识者，艺术品就失去了源头，甚至是失去存在价值，很多艺术家没有意识到此，即使是欧洲启蒙主义者，百科全书派代表人物狄德罗先生，也在他的专著中感慨道，艺术家的价值有一群完全不懂艺术的投机商来决定，这是何等悲剧。事实上，投机商和艺术家是天生的同谋者，没有投机商的推波助澜，那才是艺术家们的末日来临。在中国古代，艺术品的最高鉴赏者是王朝统治者，慈熙太后喜欢京剧，于是满城皆唱叫天儿。瓷器也同样如此，瓷器到了宋后，最好作品全出自官窑，皇帝的鉴赏力决定了瓷器水准，甚至可说一损皆损，一荣俱荣。譬如著名的汝窑，因宋徽宗而盛，又随着女真铁骑的烟尘而湮灭，前后不过二十年，存世不过六十多件器具，似乎专为亡国之君宋徽宗而兴废。这个神秘窑属于官命民烧的瓷窑，在徽宗时取代定窑，专为宋皇室烧制瓷器。关于此事，叶真在《坦斋笔衡》中有所记载，其文道，本朝以定洲白瓷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外造青瓷器。北宋的亡国之君宋徽宗是个出色的艺术家，红楼梦里平儿说了句歇后语，赵子昂的马，宋徽宗的鹰，都是好画（话）儿。当年宋徽宗对汝器爱不释手，曾为之题诗，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此后，天青色即为汝窑瓷钦定的颜色名。2008年11月末，笔者应邀前往台湾，其间前往台湾故宫博物馆，见到台湾故宫内的那十几件汝窑瓷，其色深沉内蕴，果然不是凡品，看到这些珍宝，耳边想起周杰伦的歌声，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恍似就置身在前朝烟尘中去了。
熬过了战乱，终于等来了云开月明，唐代是中国最富奢华的年代，但这个盛世年代，瓷器并未获得与之匹配的发展速度，原因很简单，依旧是审美意趣。与瓷器相比，唐朝更重视金银器，当时镏金等技术已经非常高超，从出土的唐代墓藏可以发现，代表作多为金银器。因此瓷器也顺从国情作出相应的调整，向彩色发展，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代表，唐代瓷器最出名是唐三彩。就艺术水准而论，前文所提的邢窑白，越窑青，才是真正的代表作。南青北白的格局，从唐处到五代一直未被打破，唐人李肇在《国史补》中写到，内丘白瓷瓯，天下无贵贱通用之。唐朝瓷器不但用作饮食用具，还有雅士用作乐器，《乐府杂录》中记录了郭道源，以邢瓯越瓯各十二，入水加减，以筋击之，其音妙于方响。
唐代是中国瓷器的奠基期，有了这个年代的厚重积累，才有宋代开始的喷薄。很多后世名作都由唐朝起步，青花瓷便在唐朝开始烧制（也有学说认为唐青花，不算真正的青花件），直到元朝享誉天下。如青花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宋五窑，明代彩釉，乃至清代粉彩等，都在唐朝时埋下伏笔，笔者会在后文中有所提及。更重要的是，唐代开始了中国官窑制度，在出土的唐定窑作品中，出现了官字落款，证明了这些瓷器专为官府制作。这个制度意义非凡，从唐以后瓷器上品多出官窑，或者民窑官烧，官窑是瓷器业的正规军，发展到到清三代，甚至以主管窑务的官员为窑名，如康熙年间的郎窑，便以郎廷极为名。臧应选主管窑务时期，后世则名为臧窑。唐英因为主管乾隆早期窑务，所以乾隆早期的官窑作品称为唐窑。瓷器在唐朝也有些憾事，尤其是内丘邢窑的消失，刑窑被质量工艺不如自己的定窑排挤出局，算是当时的劣币驱逐良币的例证，从邢窑消失开始，曾经的南青北白，只余下越窑独领风骚。
唐后五代北方再次陷入战乱，此时南方出现了种神秘瓷器，宋人赵德麟在《侯鲭录》中写道，今之秘色瓷器，世言钱氏有国越州烧进，为贡奉之物，臣庶不得用，故云秘色。秘色这个词从唐代就开始使用，最初命名者相传为诗人陆龟蒙。很多年来，瓷器爱好者一直在猜想着秘色瓷，一直等到法门寺地宫打开，在同时出土的物帐上，写有有十四件秘色瓷，原来神秘的秘色瓷，便是绝品青瓷，也就是越窑里的官窑作品。除了越窑，邢窑，唐代著名的瓷窑还有很多，如巩县窑，密县窑等，还有一些瓷窑因工艺革新而著名，文献中称为寿州瓷黄的寿州窑，又被叫作铜官窑的长沙窑等。这些瓷窑后来因为战乱等等原因都衰败了，不过江山代有才人出，即使在战乱时代，依旧会有非常出色的作品，五代时期的柴窑就是其代表。
柴窑是千古之谜,没有传世实物，没有窑址出土，所有线索来自古文献中的只言片语,就算这些不多的文献中,都可能搀杂了后人的伪造.最早记载柴瓷的文献是欧阳修的<归田集>,目前存世的是明刻本,文献中写到柴氏窑色如天，声如磬，世所稀有得其碎片，以金饰为器。北宋汝窑颇仿佛之，当时设窑汝州，民间不敢私造，今亦不可多得。”该文中有个很大纰漏,便是提到北宋,我们知道欧阳永叔在世时,尚无北宋南宋之分,由此可鉴该文为后人所撰,其真实程度尚待商榷.
在明代宫廷藏品中，柴窑排名在宋五窑之上，文献见于《宣德鼎彝谱》。郑州柴窑相传为后周世宗所置，清人朱琰所著《陶说》中记道,柴世宗时烧者，故曰柴窑.历史上的柴荣是河北邢台人，出身于商人世家，史称世家豪佑，称帝前曾经营瓷业。柴窑遗址至今未在发掘,据传窑址在河南中牟境内．有专家认为景德镇影青瓷就是柴窑，这是因为明文震亨《长物志》中写道：“柴窑最贵，世不一见,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能符合这四条者,只有宋影青瓷.有专家学者认为,吴越秘色青瓷即柴窑,还有认为陕西耀州窑是柴窑，更有学者认为柴窑便是钧窑，明书画大家董其昌，在《骨董十三说》写道，世称柴、汝、官、哥、定．董其昌用柴窑顶替了钧窑，似乎暗示这两者或为一体．这些都属一家之言，目前尚无定论。
柴窑的神秘归结到底,还是因为价值,欧阳修谈及汝窑花觚时，对柴窑亦有评价，文中写到柴氏窑色如天，声如磬，世所希有。得其碎片者，以金饰为器。可见在宋代柴窑何其珍贵与稀有。现在的我们，可能无法再现柴窑风姿，但可从其后续作品汝窑，浚窑和定窑中一窥鳞爪，汝窑的釉和定窑的胎据传最具柴窑风格。欧阳修诗云，谁见柴窑色，天青雨过时。汝窑磁较似，官局造无私。粉翠胎金洁，华胰光暗滋。旨弹声戛玉，须插好花枝。对照宋徽宗的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由此也可能窥见两者传承。在宋代曾出现过大量柴窑仿品，这与明清两代对宋瓷的仿制有类似之处，一种瓷器能为后世仿制，其本身也必然是经典。《古玩指南》中记载，柴器宋时仿者甚多，如汝窑之淡青、豆青、虾青等色，皆仿柴器为之者，江西永和之吉州窑，亦多专仿柴器，东京之东窑，亦专以仿柴为主，此皆最著名者。若其他无重要之小窑，杂窑所仿之器，更不能屈数，其仿之佳者，在当时每足乱真。天青一色，肇端北宋，盖出自柴周之遗义也。
瓷器盛世在宋代，尤其是北宋年间，改进了石灰釉配方，还发明了可以使釉层浓厚的石灰碱釉。如果说唐代对越瓷的评价尚有夸张，宋代青瓷则真正做到了如冰似玉，景德镇窑影青，汝窑青瓷，龙泉窑梅子青都是青瓷极品，钧窑乳光釉、哥窑炒米黄色釉、定窑紫釉、绿釉和红釉，建窑乳浊黑釉等，也都是空前之作。随着烧制工艺的进化，宋代出现了很多新器型，玉壶春、梅瓶、花口瓶、葫芦瓶、双耳瓶、五孔瓶、瓜棱瓶、胆瓶、琮瓶都在宋代出现。在装饰手法上，除了传统的利用釉色，宋瓷还运用印花、刻花、剔花、划花、画花、剪纸漏花等技术。这一切变化的根源，是北宋王朝改变了唐代对金银器的偏好，从帝王到士人崇尚素净淡雅的瓷器成为风尚。于是宋代出现了八大名窑，其中南北各居其四，后世最熟悉的是宋五窑，这个说法出自明代，明宣德年间有专为收藏所编纂的《宣德鼎彝谱》，其中记载道，内库所藏柴汝官哥钧定。其中柴瓷不属宋代，其他五者就被后世称为五大名窑，五大名窑以汝窑为首，出产天青与月白两色，其中天青是以玛瑙屑为釉料，殊为难得，即使到了南宋年间，就留下近尤难得的记载了。《古董辨疑》中这样介绍，汝窑尤以无纹者为佳，其未上釉者称为铜骨，呈淡红之色，颇似羊肝；因其釉厚多凝于器之上部若膏脂之溶而下流凝于中途显示泪痕之堆积状，釉汁不满，露骨之处甚广。基本把汝窑的特点说得比较清楚，汝窑器底有两种铭文，一为蔡字，是北宋蔡京家族收藏的字铭。还有一种铭文为奉华，是南宋高宗为其宠爱的刘妃所刻，因为刘妃所居在奉华宫故而得名。因为汝窑只有二十年历史，又声明卓著，历代都有仿品，尤其明清两代的御窑，但成品极少。相比之下还是南宋龙泉窑仿得成功，《古董辨疑》称之为，宋时仿汝者有龙泉窑，非细别多不易辨也。
北宋同时代的政权，如西夏，辽，金中也受到中原文化影响，都有瓷器生产，尤其西夏灵武窑质量尚佳，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随着西夏王陵开掘，灵武窑白瓷出品甚多，其中不乏上品。还有便是在金国南侵后，也生产了大量瓷器，现在称为北定或北钧，质地比宋瓷粗糙，市价相差也很大。
宋代瓷器的另一贡献，便是窑系出现。窑系之说最早由冯博铭先生提出，所谓窑系是一些地区以某一窑特点产品作为效仿对象，烧制相同或者类似作品，最后形成窑群。譬如景德镇地区，就以烧青中白瓷为特色。越窑系则以青瓷为主，磁州窑系肯定脱离不开物博化妆土白瓷、彩绘瓷和化妆土剔物博刻花装饰瓷。现在流行的说法是宋代六大窑系，包含北方的定窑系、耀州窑系、磁州窑系和钧窑系以及南方的龙泉窑系、景德镇青白瓷窑。这应该是比较后期的分类，其实宋代一朝可称为窑系的非常之多，比如越窑系，后因为转为民窑，而渐渐退出了瓷器大舞台。但受越窑系影响而形成的景德镇，则在其后发展为为瓷器之都。宋代是景德镇瓷业全面发展的阶断，景德镇瓷工融合了北方馒头窑和南方龙窑的优点，发明了蛋形窑，这个发明改变了陶瓷历史。
景德镇制瓷始于五代，受越窑青瓷的影响，后来该地窑工发明了青白瓷，也就是俗称的影青，是种从白瓷过度到青瓷的作品，才成其大名。前文中笔者说到，白瓷是在青瓷基础上发展而来，但到宋代这个次序发生了颠倒，这样的颠倒并非照本宣科，而是一次工艺革命。景德镇瓷器真正兴旺，还是等到元代，在中国瓷器史中，元明清三代息息相关，其中很大原因在于景德镇一枝独大。如果宋代瓷窑是以南北并进百花齐放为标志，到元代景德镇独大已见雏形，元代景德镇最大的贡献是青花瓷，元青花也因此成名，目前世界上瓷器拍卖的记录，便由元青花所保持，价格人民币过亿元。青花瓷最早出现在唐，扬州唐城出土有青花残片。浙江龙泉，绍兴等地的宋代塔基中，发现了青花碗和残片，是青花在宋代的证据。青花瓷的成熟期要到元晚期，此后明清两朝青花水准也相当之高，由于选取的青花原料不同，其风格迥异富有个性，如永乐宣德的青花色泽浓艳，成化青花素净淡雅，嘉万青花鲜艳泛紫，康熙青花则是请翠欲滴。青花的青色，也是非常暧昧的颜色，与色谱差异巨大。李白写道，高唐明镜悲白发，朝成青丝暮成雪。这里的青丝代表黑色。远青黛青指的是烟灰色，青花瓷的青则为靛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文解字》中对青的解释是东方色也。木生火，从生丹。丹青之信言象然。凡青之属皆从青。《考工记.画绘之事》则写得更加明白，东方谓之青。既然青在古代代表东方，在远东中国出现青花瓷，也算得了天时地利。元青花还有个独创作品，在瓷胚上用含有铜元素的材料绘画文饰，施以透明釉，在高温还原中烧成白地红花，或者是红地白花的釉下彩，这就是著名的釉里红，元代烧制的釉里红色泽尚欠鲜艳，这项技术在明清时期得到强化，历代来名瓷甚多。除了青花外，元代红釉，蓝釉和卵白瓷水准也相当之高，一直影响到明代，明代永乐年间的甜白釉，就是在元卵白瓷的基础上发展而来，而红釉，蓝铀到了明宣德年间水准非常之高，清代有张乾隆的画像，记录了乾隆在御花园赏玩瓷器的场景，其中放在案几之上的就是明代出品的蓝釉和红釉珍品，这对名器目前收藏于台湾故宫。
由于景德镇的缘故，元明清三朝瓷器相互联系，象条贯穿始末的直线，前身后世都有迹可寻。以红釉举例，红釉出自唐朝，是长沙窑的偶然之作，到宋代钧窑烧制红紫蓝相间的铜红色，出品较多但尚无能力制作纯然一色的红釉，纯色红釉是元代首创，但元代红釉颜色偏暗，工艺未达至境，到明朝永乐宣德，从元代工艺里衍生出鲜红和宝石红，而到了清代又在明代基础上发展了郎窑红，缸豆红，霁红。元明清三朝瓷器由素雅再次走向缤纷，我们再看其中的一条线索，元代青花极其素静，由宋瓷之余味，等到釉里红出现已现繁复，明代出现了斗彩，斗彩之名见于清代雍正年的《南窑笔记》一书，之前称呼为成化五彩，或者青花间装五彩。而明代的斗彩，五彩，素三彩等彩绘工艺，到清代发展为粉彩和珐琅彩。
笔者2008年前往台湾故宫，恰逢雍正珐琅彩展，所展皆为清宫精选。珐琅彩本是欧洲工艺，由传教士带入中国，康熙年间最早烧制珐琅器时，多用紫砂器，这是受到当时工艺水准限制。到雍正年间，珐琅器工艺已臻成熟，故宫的管理人员提到了雍正朝主管官窑的年希尧，年希尧是雍正年权臣年羹尧兄长，年羹尧获罪后，年氏惟恐牵连，故而战战兢兢，也因此雍正朝的官窑器具异常细致，史称为年窑。史书对年希尧作如此评价，宦于江右以制瓷得名，管景德镇厂务。故当时称为年窑。其器多蛋青色，洁白莹素，兼有青彩、描银、暗花、玲珑诸种巧制，仿古无一不精。以主管官员之名命名官窑，是后世的习惯，康熙朝的郎窑，臧窑。乾隆前期的唐窑，自从唐英退后，乾隆官窑开始衰退。找个好的窑管并不容易，清史记载乾隆帝对当年官窑出品极不满意，便责令国库不支持官窑支出，所有费用皆由主管官员出资，就该项费用就足令官员倾家荡产。
瓷器从乾隆后就呈颓势，随着国运衰退，代表工艺顶峰的官窑率先退出舞台，而各地民窑也只能抱残守缺，勉强维持着经营，当时西方机制瓷器的涌入，给了中国制瓷业很大冲击。千百年来，一直处在输出国位置的中国，惊诧的发现自己落后了，在经过短暂的惊惶后，中国制瓷业的底蕴显露出来，他们抵御住了洋学生进攻，虽然在攻防战中，丧失了大部分海外市场，在这样的阵痛下，劫海余剩的中国瓷器被迫走向更新之路。更新之路由创新与复古构成，第一层是吸收西方工艺，通过量化而不是经验，让瓷器烧制更加稳定，同时引进些后现代概念，在器形等方面进行发展，让瓷器成为新艺术品，台湾的法蓝瓷便是个不错的范例。复古也是条捷径，一些历史悠远的制瓷圣地，努力寻回失传古代技法，依靠长久以来的文化底蕴，让中国瓷器重归奢侈品。
□ 韦芈
瓷器的前世掌握完毕窍门后,以烧瓷为生的中国手艺人,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门,免得秘密为人窥去.在很长时间内,最关键的口诀,只在父子师徒间口传心授,这种谨小慎微保护了他们的生意,垄断使得中国瓷器笼上面纱,被包装成富有神秘主义色彩,源自东方的奢侈品,无论欧洲贵族,还是阿拉伯酋长,面对精美瓷器,就如同现在中国人看着宾利汽车和LV包的表情,垂涎三尺的占有欲,表现得简单直接而且粗暴.西方人梦想得到制瓷工艺,法国用制作珐琅技巧交换中国的制瓷技术,即便如此精髓依旧未曾外流.敝帚自珍是双刃剑,造就了独特技艺,也让这些技艺失传,现在我们想到宋五窑,谈论起秘色瓷,都只能作怀古兴废之叹了.
瓷器在中国,可以书写成一部史.瓷器何时被发明,历来多存争议,较为可信的论述是东汉年间,直接证据是浙江上虞帐子山挖掘出的的东汉窑址,这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最早的烧瓷遗址.东汉被推断为瓷器的发端,另一重要原因,是东汉时瓷器,与原始瓷有了明显变化,换而言之东汉时候的瓷器,各项指标都达到了硬标准.不再是摇摆在陶瓷之间的原始瓷.瓷器形成并非一日之功,瓷的前身是陶,从最早期的粗陶开始,陶器在中国的历史可上溯8000年,处在新石器时代的河南新郑裴李岗文化开始制作红陶,传世之作有小口双耳壶.同样是早期文明的河北武安的磁山文化,则以制作夹砂红褐陶为主,比起泥质红陶已然进步,其影响直逼后期的仰韶文化,甚至成为马家窑文化中彩陶工艺的泛觞.
陶器是瓷器形成的前奏,其主要节点为粗陶-彩陶-白陶-硬陶-原始瓷,这是个逐渐变得坚硬的演变过程,烧制时的温度是变化的量性特征,国人喜欢用火候一词,来形容某件事的进展程度.因此我也用些采摘来的数据,演示下瓷器形成的火候,据测定红陶的烧制温度为760-1020度,彩淘为800-1050度.其后的白陶在距今3000-4000前的齐家文化已有了胚胎,当时采用的方式,是在红陶上另加白色陶衣,其烧制温度达到800-1100度,和之前的相比,白陶需要的烧制温度有了明显提升,但离形成瓷器还欠温度,真可谓火候未到.
白陶是陶器制作中的巅峰,到了殷商晚期工艺相当之高,2009年6月笔者前往安阳,在殷墟博物馆内见到大量商代陶器,惊诧的发现除了传统的饮食具,尚有陶器制作的下水管道,显示出当时陶器用途的日用性.商代陶器另一特点是装饰纹使用,在殷墟博物馆收藏的陶器中,出现了方格纹,兰纹,锯齿纹,叶脉纹,席纹,圆圈纹和S型纹,这些装饰华而不实,无非是迎合贵族的审美观,毕竟当时白陶还是专属享受品,产量不多,有能力逐一的精工细作.从出土的比例来看,白陶是灰陶的万分之一,也证明了白陶的珍贵,这种情况形成,我推断有两个原因,首先烧制白陶在当时难度颇大,本身得之不易.而且白色又非常尊贵,烧制需控制数量,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官窑制瓷上。也许是出自对雪的敬畏感,在中国北方,尤其游牧民族对白色有天生的好感,这也解释了瓷器早期,出现南方青瓷与北方白釉对立的情形,毕竟唐代李家的血脉里,混合着突厥民族的因子,白色崇拜乃出天性.商代南方也有用白陶或者硬陶来仿礼器,可能是南方青铜冶炼技术落后,或者是原材料欠缺,还有一种可能性,便是国力衰竭和遭遇变故,毕竟商代上多次迁都, 在盘庚定都安阳前,至少有过仲丁,河亶甲,祖乙,南庚四任商王迁都,有几任甚至受到压力仓皇出走，故而青铜礼器丢失可能很大.类似情况南宋亦有出现,靖康之难后宋高宗下令,用瓷器仿制了大量礼器,以弥补兵乱时期的散失.
白陶之后出现了硬陶与原始瓷,硬陶主要产自长江流域,与中华文化早期主流的黄河文明关系不大,但硬陶烧制过程中发明了釉,却对之后的瓷器至关重要,因此不容忽视,而且前文也说到,中国瓷器最早出现也在浙江,昭示出硬陶与瓷器的传承关系.还有一种原始瓷器,也盛产在江南一带,原始瓷器在商代晚期出现,是种胎色灰白,胎质坚硬,在器表施薄层釉的青釉器.在部分学术专论中,原始瓷器被纳入瓷器范畴,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将中国瓷器史向前推进一千年,就如同前些年国家花费重金搞的夏商断代,属于爱国学术,是否具备价值尚待商榷.原始瓷和瓷器区别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首先在于取材,原始瓷器用不易熔粘土,所含三氧化二铁低于制陶材料,却又高于制瓷材料。瓷器是以含高岭,长石和石英成分的瓷土作为胚料.第二个不同点在于之前我一再强调的烧成温度,原始瓷器烧成温度为1200度,高于任何陶器,比起瓷器还有近百度的差距.第三点不同在于胎质，原始瓷器虽然解决了陶器胎质易损的问题,并且也加以施釉,但釉胎分离,非常容易剥落,与真正的瓷器还有区别。总而言之，原始瓷是过度品而非瓷器，是一幕华章的引子，而非序曲，虽然他是瓷器的源头。
（2）瓷器的今生
回到瓷器诞生的源头，在浙江的考古发现揭示了瓷器的形成，在浙江上虞等地发现的汉窑通体修长，因为通体修长宛似游龙，故名之为龙窑。；龙窑通常倚靠山坡而建，利用山坡走势，形成前后长度的落差，从而在窑体中形成自然抽力，就好象装上天然鼓风机，如此便解决了烧瓷的温度问题，科研人员对东汉的古舀做过模拟测试，龙窑最高温能达1300度，而且龙窑的长条型窑炉，以及较薄的窑体，具备升温迅速冷却快的效果。
东汉时期的青釉瓷是中国瓷器的发端，其后又烧制少量黑瓷，其时分布在浙江地区的大小瓷窑，此后历经几百年发展，成为越窑，瓯窑，婺州窑等之前身，最后万涓归流，形成了越窑系，南宋后期才逐式微。东汉始瓷器哇哇坠地，其后恰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代，对瓷器而言，身逢乱世是大不幸，所幸诞生在江南，五胡乱华时这里为避风港，总算未遭夭折。三国两晋南北朝，瓷器烧制成就不高，尤其战乱横生的北方，直到北魏孝文帝出现，在这位仰慕中华文化的皇帝推动下，北方制瓷器才得以开始，先向南方学习青瓷技术，而后在青瓷基础上发展成青白瓷，青白瓷作为青瓷与白瓷间的过度品，算得北方制瓷业的最大成就，而后南北瓷器沿着各自路径，开始并驾齐驱，南方继续烧制青瓷，工艺上精益求精，五代时吴越王钱氏所出的秘色瓷成为扛鼎之作。南方瓷器尤其值得关注者，是在南京中华门外的吴国古墓中出土的青釉褐彩仙人纹盖罐，为最早的瓷器彩绘装饰，虽然这是件孤品，却启发了釉下彩色工艺，此后声名赫赫的斗彩，釉里红，粉彩，乃至传自西方的珐琅彩，都是这件孤品的后续。而北方青白瓷，经过数代人研制，在隋唐成就了纯正白瓷，近年在河北内丘邢窑遗址中，发掘出隋代细白瓷作品，胎质洁白，胎壁单薄，成品几近透明，标志着白瓷工艺已然成熟。唐代时候，人们称誉邢窑白瓷类银似雪，越窑青瓷如冰似玉，到此时候，这南北两大巨头算得棋逢对手，成为制瓷的各自喻亮。
魏晋南北朝制瓷工艺进展不大，细究起来也很正常，任何奢侈品的发展，都需要外部助力，而助力之源，便是安定富裕的外部环境。中国有句俗语，叫乱世藏黄金，盛世买古董。瓷器之属为文玩，前面带了个文化的文字，那是个虚荣的帽子，收束起来终究还是个玩，闲时雅趣而已。魏晋南北朝，从黄巾起义开始，其后三国之争，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南北对峙，没有战争的年份屈指可数，在颠沛流离的环境中，文人雅士至多有新亭之叹，很难凭空生出赏玩之心。没了赏识者，艺术品就失去了源头，甚至是失去存在价值，很多艺术家没有意识到此，即使是欧洲启蒙主义者，百科全书派代表人物狄德罗先生，也在他的专著中感慨道，艺术家的价值有一群完全不懂艺术的投机商来决定，这是何等悲剧。事实上，投机商和艺术家是天生的同谋者，没有投机商的推波助澜，那才是艺术家们的末日来临。在中国古代，艺术品的最高鉴赏者是王朝统治者，慈熙太后喜欢京剧，于是满城皆唱叫天儿。瓷器也同样如此，瓷器到了宋后，最好作品全出自官窑，皇帝的鉴赏力决定了瓷器水准，甚至可说一损皆损，一荣俱荣。譬如著名的汝窑，因宋徽宗而盛，又随着女真铁骑的烟尘而湮灭，前后不过二十年，存世不过六十多件器具，似乎专为亡国之君宋徽宗而兴废。这个神秘窑属于官命民烧的瓷窑，在徽宗时取代定窑，专为宋皇室烧制瓷器。关于此事，叶真在《坦斋笔衡》中有所记载，其文道，本朝以定洲白瓷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外造青瓷器。北宋的亡国之君宋徽宗是个出色的艺术家，红楼梦里平儿说了句歇后语，赵子昂的马，宋徽宗的鹰，都是好画（话）儿。当年宋徽宗对汝器爱不释手，曾为之题诗，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此后，天青色即为汝窑瓷钦定的颜色名。2008年11月末，笔者应邀前往台湾，其间前往台湾故宫博物馆，见到台湾故宫内的那十几件汝窑瓷，其色深沉内蕴，果然不是凡品，看到这些珍宝，耳边想起周杰伦的歌声，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恍似就置身在前朝烟尘中去了。
熬过了战乱，终于等来了云开月明，唐代是中国最富奢华的年代，但这个盛世年代，瓷器并未获得与之匹配的发展速度，原因很简单，依旧是审美意趣。与瓷器相比，唐朝更重视金银器，当时镏金等技术已经非常高超，从出土的唐代墓藏可以发现，代表作多为金银器。因此瓷器也顺从国情作出相应的调整，向彩色发展，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代表，唐代瓷器最出名是唐三彩。就艺术水准而论，前文所提的邢窑白，越窑青，才是真正的代表作。南青北白的格局，从唐处到五代一直未被打破，唐人李肇在《国史补》中写到，内丘白瓷瓯，天下无贵贱通用之。唐朝瓷器不但用作饮食用具，还有雅士用作乐器，《乐府杂录》中记录了郭道源，以邢瓯越瓯各十二，入水加减，以筋击之，其音妙于方响。
唐代是中国瓷器的奠基期，有了这个年代的厚重积累，才有宋代开始的喷薄。很多后世名作都由唐朝起步，青花瓷便在唐朝开始烧制（也有学说认为唐青花，不算真正的青花件），直到元朝享誉天下。如青花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宋五窑，明代彩釉，乃至清代粉彩等，都在唐朝时埋下伏笔，笔者会在后文中有所提及。更重要的是，唐代开始了中国官窑制度，在出土的唐定窑作品中，出现了官字落款，证明了这些瓷器专为官府制作。这个制度意义非凡，从唐以后瓷器上品多出官窑，或者民窑官烧，官窑是瓷器业的正规军，发展到到清三代，甚至以主管窑务的官员为窑名，如康熙年间的郎窑，便以郎廷极为名。臧应选主管窑务时期，后世则名为臧窑。唐英因为主管乾隆早期窑务，所以乾隆早期的官窑作品称为唐窑。瓷器在唐朝也有些憾事，尤其是内丘邢窑的消失，刑窑被质量工艺不如自己的定窑排挤出局，算是当时的劣币驱逐良币的例证，从邢窑消失开始，曾经的南青北白，只余下越窑独领风骚。
唐后五代北方再次陷入战乱，此时南方出现了种神秘瓷器，宋人赵德麟在《侯鲭录》中写道，今之秘色瓷器，世言钱氏有国越州烧进，为贡奉之物，臣庶不得用，故云秘色。秘色这个词从唐代就开始使用，最初命名者相传为诗人陆龟蒙。很多年来，瓷器爱好者一直在猜想着秘色瓷，一直等到法门寺地宫打开，在同时出土的物帐上，写有有十四件秘色瓷，原来神秘的秘色瓷，便是绝品青瓷，也就是越窑里的官窑作品。除了越窑，邢窑，唐代著名的瓷窑还有很多，如巩县窑，密县窑等，还有一些瓷窑因工艺革新而著名，文献中称为寿州瓷黄的寿州窑，又被叫作铜官窑的长沙窑等。这些瓷窑后来因为战乱等等原因都衰败了，不过江山代有才人出，即使在战乱时代，依旧会有非常出色的作品，五代时期的柴窑就是其代表。
柴窑是千古之谜,没有传世实物，没有窑址出土，所有线索来自古文献中的只言片语,就算这些不多的文献中,都可能搀杂了后人的伪造.最早记载柴瓷的文献是欧阳修的<归田集>,目前存世的是明刻本,文献中写到柴氏窑色如天，声如磬，世所稀有得其碎片，以金饰为器。北宋汝窑颇仿佛之，当时设窑汝州，民间不敢私造，今亦不可多得。”该文中有个很大纰漏,便是提到北宋,我们知道欧阳永叔在世时,尚无北宋南宋之分,由此可鉴该文为后人所撰,其真实程度尚待商榷.
在明代宫廷藏品中，柴窑排名在宋五窑之上，文献见于《宣德鼎彝谱》。郑州柴窑相传为后周世宗所置，清人朱琰所著《陶说》中记道,柴世宗时烧者，故曰柴窑.历史上的柴荣是河北邢台人，出身于商人世家，史称世家豪佑，称帝前曾经营瓷业。柴窑遗址至今未在发掘,据传窑址在河南中牟境内．有专家认为景德镇影青瓷就是柴窑，这是因为明文震亨《长物志》中写道：“柴窑最贵，世不一见,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能符合这四条者,只有宋影青瓷.有专家学者认为,吴越秘色青瓷即柴窑,还有认为陕西耀州窑是柴窑，更有学者认为柴窑便是钧窑，明书画大家董其昌，在《骨董十三说》写道，世称柴、汝、官、哥、定．董其昌用柴窑顶替了钧窑，似乎暗示这两者或为一体．这些都属一家之言，目前尚无定论。
柴窑的神秘归结到底,还是因为价值,欧阳修谈及汝窑花觚时，对柴窑亦有评价，文中写到柴氏窑色如天，声如磬，世所希有。得其碎片者，以金饰为器。可见在宋代柴窑何其珍贵与稀有。现在的我们，可能无法再现柴窑风姿，但可从其后续作品汝窑，浚窑和定窑中一窥鳞爪，汝窑的釉和定窑的胎据传最具柴窑风格。欧阳修诗云，谁见柴窑色，天青雨过时。汝窑磁较似，官局造无私。粉翠胎金洁，华胰光暗滋。旨弹声戛玉，须插好花枝。对照宋徽宗的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由此也可能窥见两者传承。在宋代曾出现过大量柴窑仿品，这与明清两代对宋瓷的仿制有类似之处，一种瓷器能为后世仿制，其本身也必然是经典。《古玩指南》中记载，柴器宋时仿者甚多，如汝窑之淡青、豆青、虾青等色，皆仿柴器为之者，江西永和之吉州窑，亦多专仿柴器，东京之东窑，亦专以仿柴为主，此皆最著名者。若其他无重要之小窑，杂窑所仿之器，更不能屈数，其仿之佳者，在当时每足乱真。天青一色，肇端北宋，盖出自柴周之遗义也。
瓷器盛世在宋代，尤其是北宋年间，改进了石灰釉配方，还发明了可以使釉层浓厚的石灰碱釉。如果说唐代对越瓷的评价尚有夸张，宋代青瓷则真正做到了如冰似玉，景德镇窑影青，汝窑青瓷，龙泉窑梅子青都是青瓷极品，钧窑乳光釉、哥窑炒米黄色釉、定窑紫釉、绿釉和红釉，建窑乳浊黑釉等，也都是空前之作。随着烧制工艺的进化，宋代出现了很多新器型，玉壶春、梅瓶、花口瓶、葫芦瓶、双耳瓶、五孔瓶、瓜棱瓶、胆瓶、琮瓶都在宋代出现。在装饰手法上，除了传统的利用釉色，宋瓷还运用印花、刻花、剔花、划花、画花、剪纸漏花等技术。这一切变化的根源，是北宋王朝改变了唐代对金银器的偏好，从帝王到士人崇尚素净淡雅的瓷器成为风尚。于是宋代出现了八大名窑，其中南北各居其四，后世最熟悉的是宋五窑，这个说法出自明代，明宣德年间有专为收藏所编纂的《宣德鼎彝谱》，其中记载道，内库所藏柴汝官哥钧定。其中柴瓷不属宋代，其他五者就被后世称为五大名窑，五大名窑以汝窑为首，出产天青与月白两色，其中天青是以玛瑙屑为釉料，殊为难得，即使到了南宋年间，就留下近尤难得的记载了。《古董辨疑》中这样介绍，汝窑尤以无纹者为佳，其未上釉者称为铜骨，呈淡红之色，颇似羊肝；因其釉厚多凝于器之上部若膏脂之溶而下流凝于中途显示泪痕之堆积状，釉汁不满，露骨之处甚广。基本把汝窑的特点说得比较清楚，汝窑器底有两种铭文，一为蔡字，是北宋蔡京家族收藏的字铭。还有一种铭文为奉华，是南宋高宗为其宠爱的刘妃所刻，因为刘妃所居在奉华宫故而得名。因为汝窑只有二十年历史，又声明卓著，历代都有仿品，尤其明清两代的御窑，但成品极少。相比之下还是南宋龙泉窑仿得成功，《古董辨疑》称之为，宋时仿汝者有龙泉窑，非细别多不易辨也。
北宋同时代的政权，如西夏，辽，金中也受到中原文化影响，都有瓷器生产，尤其西夏灵武窑质量尚佳，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随着西夏王陵开掘，灵武窑白瓷出品甚多，其中不乏上品。还有便是在金国南侵后，也生产了大量瓷器，现在称为北定或北钧，质地比宋瓷粗糙，市价相差也很大。
宋代瓷器的另一贡献，便是窑系出现。窑系之说最早由冯博铭先生提出，所谓窑系是一些地区以某一窑特点产品作为效仿对象，烧制相同或者类似作品，最后形成窑群。譬如景德镇地区，就以烧青中白瓷为特色。越窑系则以青瓷为主，磁州窑系肯定脱离不开物博化妆土白瓷、彩绘瓷和化妆土剔物博刻花装饰瓷。现在流行的说法是宋代六大窑系，包含北方的定窑系、耀州窑系、磁州窑系和钧窑系以及南方的龙泉窑系、景德镇青白瓷窑。这应该是比较后期的分类，其实宋代一朝可称为窑系的非常之多，比如越窑系，后因为转为民窑，而渐渐退出了瓷器大舞台。但受越窑系影响而形成的景德镇，则在其后发展为为瓷器之都。宋代是景德镇瓷业全面发展的阶断，景德镇瓷工融合了北方馒头窑和南方龙窑的优点，发明了蛋形窑，这个发明改变了陶瓷历史。
景德镇制瓷始于五代，受越窑青瓷的影响，后来该地窑工发明了青白瓷，也就是俗称的影青，是种从白瓷过度到青瓷的作品，才成其大名。前文中笔者说到，白瓷是在青瓷基础上发展而来，但到宋代这个次序发生了颠倒，这样的颠倒并非照本宣科，而是一次工艺革命。景德镇瓷器真正兴旺，还是等到元代，在中国瓷器史中，元明清三代息息相关，其中很大原因在于景德镇一枝独大。如果宋代瓷窑是以南北并进百花齐放为标志，到元代景德镇独大已见雏形，元代景德镇最大的贡献是青花瓷，元青花也因此成名，目前世界上瓷器拍卖的记录，便由元青花所保持，价格人民币过亿元。青花瓷最早出现在唐，扬州唐城出土有青花残片。浙江龙泉，绍兴等地的宋代塔基中，发现了青花碗和残片，是青花在宋代的证据。青花瓷的成熟期要到元晚期，此后明清两朝青花水准也相当之高，由于选取的青花原料不同，其风格迥异富有个性，如永乐宣德的青花色泽浓艳，成化青花素净淡雅，嘉万青花鲜艳泛紫，康熙青花则是请翠欲滴。青花的青色，也是非常暧昧的颜色，与色谱差异巨大。李白写道，高唐明镜悲白发，朝成青丝暮成雪。这里的青丝代表黑色。远青黛青指的是烟灰色，青花瓷的青则为靛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文解字》中对青的解释是东方色也。木生火，从生丹。丹青之信言象然。凡青之属皆从青。《考工记.画绘之事》则写得更加明白，东方谓之青。既然青在古代代表东方，在远东中国出现青花瓷，也算得了天时地利。元青花还有个独创作品，在瓷胚上用含有铜元素的材料绘画文饰，施以透明釉，在高温还原中烧成白地红花，或者是红地白花的釉下彩，这就是著名的釉里红，元代烧制的釉里红色泽尚欠鲜艳，这项技术在明清时期得到强化，历代来名瓷甚多。除了青花外，元代红釉，蓝釉和卵白瓷水准也相当之高，一直影响到明代，明代永乐年间的甜白釉，就是在元卵白瓷的基础上发展而来，而红釉，蓝铀到了明宣德年间水准非常之高，清代有张乾隆的画像，记录了乾隆在御花园赏玩瓷器的场景，其中放在案几之上的就是明代出品的蓝釉和红釉珍品，这对名器目前收藏于台湾故宫。
由于景德镇的缘故，元明清三朝瓷器相互联系，象条贯穿始末的直线，前身后世都有迹可寻。以红釉举例，红釉出自唐朝，是长沙窑的偶然之作，到宋代钧窑烧制红紫蓝相间的铜红色，出品较多但尚无能力制作纯然一色的红釉，纯色红釉是元代首创，但元代红釉颜色偏暗，工艺未达至境，到明朝永乐宣德，从元代工艺里衍生出鲜红和宝石红，而到了清代又在明代基础上发展了郎窑红，缸豆红，霁红。元明清三朝瓷器由素雅再次走向缤纷，我们再看其中的一条线索，元代青花极其素静，由宋瓷之余味，等到釉里红出现已现繁复，明代出现了斗彩，斗彩之名见于清代雍正年的《南窑笔记》一书，之前称呼为成化五彩，或者青花间装五彩。而明代的斗彩，五彩，素三彩等彩绘工艺，到清代发展为粉彩和珐琅彩。
笔者2008年前往台湾故宫，恰逢雍正珐琅彩展，所展皆为清宫精选。珐琅彩本是欧洲工艺，由传教士带入中国，康熙年间最早烧制珐琅器时，多用紫砂器，这是受到当时工艺水准限制。到雍正年间，珐琅器工艺已臻成熟，故宫的管理人员提到了雍正朝主管官窑的年希尧，年希尧是雍正年权臣年羹尧兄长，年羹尧获罪后，年氏惟恐牵连，故而战战兢兢，也因此雍正朝的官窑器具异常细致，史称为年窑。史书对年希尧作如此评价，宦于江右以制瓷得名，管景德镇厂务。故当时称为年窑。其器多蛋青色，洁白莹素，兼有青彩、描银、暗花、玲珑诸种巧制，仿古无一不精。以主管官员之名命名官窑，是后世的习惯，康熙朝的郎窑，臧窑。乾隆前期的唐窑，自从唐英退后，乾隆官窑开始衰退。找个好的窑管并不容易，清史记载乾隆帝对当年官窑出品极不满意，便责令国库不支持官窑支出，所有费用皆由主管官员出资，就该项费用就足令官员倾家荡产。
瓷器从乾隆后就呈颓势，随着国运衰退，代表工艺顶峰的官窑率先退出舞台，而各地民窑也只能抱残守缺，勉强维持着经营，当时西方机制瓷器的涌入，给了中国制瓷业很大冲击。千百年来，一直处在输出国位置的中国，惊诧的发现自己落后了，在经过短暂的惊惶后，中国制瓷业的底蕴显露出来，他们抵御住了洋学生进攻，虽然在攻防战中，丧失了大部分海外市场，在这样的阵痛下，劫海余剩的中国瓷器被迫走向更新之路。更新之路由创新与复古构成，第一层是吸收西方工艺，通过量化而不是经验，让瓷器烧制更加稳定，同时引进些后现代概念，在器形等方面进行发展，让瓷器成为新艺术品，台湾的法蓝瓷便是个不错的范例。复古也是条捷径，一些历史悠远的制瓷圣地，努力寻回失传古代技法，依靠长久以来的文化底蕴，让中国瓷器重归奢侈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