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就是狗

常年被阿姨关在门外的家里的小土狗，今天带了一只小母狗回家，两个在门口欢快地搞来搞去。那只小母狗眼睛里红红的，辉辉哥哥说那是息肉，我觉得它要是没有眼睛里的这一点红，就好了，看着它们抱在一起舔来舔去我也会觉得更开心。
农村里总是有这么多的狗，并且好像大多不健全，从小我就对那些在路上游荡，瘦得只有一张皮，臭烘烘的，只有眼睛黝黑锃亮滴溜溜转动的土狗，抱有一种复杂莫名的感情。我很想上去摸它们的头，却一靠近就会不自主地害怕。
枯黄而杂乱的毛发与间或一轮转动眼珠让人想到祥林嫂。
我记忆里家里养的第一条狗，是一条灰黑色的大狼狗，那时候我不过小学一二年级，它和我一样高，如果转换成现在，大概和一匹马站在我面前的感觉是一样。它很凶，因此在我从小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就认为狗的功用就是看门因此越凶越好。我从来没有和它亲近过，因为我认为它是不认识我的，既然不认识就会被敌视，被攻击。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狗通人性。
记不清它在家里存在了多久，大概一年，或许两年，也可能只有两个月，后来它死掉了，爸爸说是因为难得放它出去玩然后它就吃了垃圾堆里什么东西被毒死了。
农村里死掉的狗，一半是深更半夜被人“敲”走了吃肉的，剩下一半里的一半，大概就是被毒死的。还有其他的死因是，在路上被车子轧死，在冬天被主人家杀了吃肉，走失不见就当做死掉好了。
家里第一只“认识”我的狗是一只大黄狗，小学五年级，我开始要写自己最喜欢的小动物之类的作文，在一个周末我搬了板凳坐到它面前看着它写完作文之后，我开始对它产生一种毫无来由的喜欢，看着它食欲不振从喉咙深处发出奇怪而凄惨的呜咽声，我居然能流出真正怜悯的眼泪。
现在住的家大概是在千禧年造好的，因为我对新家的记忆与千禧年大红塑料袋的记忆是关联的。舅舅在院子靠近临河围墙的角落里用造房子的红砖给它砌了一个屋子，大小对当时的我来说还绰绰有余。
工程进度稳步前进的同时，外公和它一起住在尚未完工的房子里，守着暴露在空气重的砖头、水泥、铝制门窗框、木料、钉子。
我记得一个黄昏，大概也是这样的七月，蝉噪震天，空气闷热，天呈现橘黄色，整个世界闷在这一片黄里面却很安静。很奇怪，小时候的夏天也是一样令人汗涔涔，我却没有仅仅因此而整个人躁动不已。
门前空地里堆着砖头，比我人还高的，小孩子可以当做小山爬着玩的一堆红砖，融合在橘黄色闷热的傍晚。外公从水龙头里接触一根长长的皮管子，它的另一端在地上打了三五个圈才被外公握在手上，用大拇指摁住出口水流就会急速喷射出来，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掌握这项看起来很好玩的技能。
其实外公的脸已经在我记忆里模糊了，因为那一年还是下一年他就去世了，我也只有小学五六年级。但是我感受温度、颜色与湿度的神经却深刻记得那样一个场景，只是一副画面但是清晰而详细，以及那时的感觉。外公站在门口用手上的水管子往砖头堆上洒水，后来我知道是为了给砖头降温，在黄黄的朦胧的夏日傍晚，一旁还站着那只大黄狗，吐着肉红色的潮湿的舌头，无所事事却忠实的样子。
它在房子建好的第二年也死了，也是出走，不知所踪，据说死在垃圾堆里，据说是被毒死。
当时的我只觉得很惋惜，没有伤心痛心甚至没有很难过。我的家人也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情绪。大家都觉得很可惜。大概就是别人家出了不好的事而你说feel so sorry的程度。
因为在农村里，即使是一个小孩死了也不算什么，何况是一只土狗。
在我从小学一年级长到大学三年级的这些年间，我的家里死了大概七八只狗，也可能更多。但是没关系，因为一只死掉了，再养一只就好了，还是一样隔三差五看心情为其喂食而已。
现在这只狗有一项讨人喜欢的技能，就是吃瓜子吐瓜子壳，吃花生吐花生壳，以及吃山核桃吐山核桃核。过年的时候它简直比家里的婴儿更讨访客的欢心，仿佛有一项特长的家里的小学生，可以随时为客人表演。
去年过年的时候它还是不愿意吃爸妈从内蒙带回来的罐装奶片的，现在它也已经能够囫囵吞奶片了，这使我的阿姨很困惑，为什么瓜子就知道嚼而奶片直接吞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去问问它。
以及，我今天，再一次对自己苦恋二宫和也这件事，陷入迷之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