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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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周五下午五点三十分，季红在公司洗手间的镜子前卸妆换衣。今天晚上高中同学聚会，她不愿显露丝毫职业痕迹。因为方凯那家伙也去，看见自己上班这副模样，一定会说，季红，你个白骨精。方凯。季红眯着眼，从鼻子哼出几声。
方凯收拾好东西，离开办公室，上了电梯还在考虑一个问题。今天同学聚会，他到底要不要开车去。电梯到了一层，方凯没有随着人群走出去，继续下到地下停车场。季红也去，这家伙要是喝多了，自己保持清醒还能照顾她。开车，是不喝酒的最好理由。季红。方凯想想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季红和方凯的高中同学聚会往往都是以大家喝的烂醉作为结局，今天也不例外。季红倒是克制住自己，还保持清醒。送走其他的同学，季红上了方凯的车。“去我家还是送你去地铁站？”方凯看着坐在副驾驶的季红，面色潮红，妩媚动人。“去你家吧，明天我还要去总公司加班。”季红轻轻打了个呵欠，闭目养神。
(二)
季红和方凯是同学，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都是前后座，就连文理分科都没分开他俩。季红是大家公认的坏女孩，从方凯认识季红的第一天起，季红就处于青春的叛逆期，而且持续叛逆了六年。但是每个大人都对季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成绩好。考上大学，一南一北，方凯就再也没见过季红，只是听说她每个假期都自己背着包，跑东跑西的出去玩。再见她，已经是十年之后。
方凯清清楚楚的记得，十年后第一眼看到季红的感觉。齐肩微卷的长发，文艺的大黑框眼镜，套头的宽松毛衣，居然穿了条长裙。季红微微上翘的唇角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目光里全是调侃的审视，仿佛在说，方凯，十年不见，你也人模人样，青年才俊了啊。可从季红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客气得体。别的高中同学都说季红变了，只有方凯知道，季红虽然打扮变了，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季红。方凯为此由衷的高兴。
那天聚会散场，喝的差不多的方凯陪喝的差不多的季红站在路口打车，二十几分钟，虽然截停好几部出租车，也不知道是嫌季红住得太远，还是嫌季红喝的太多，都不愿意载她。“我干脆附近找个快捷酒店睡觉得了。反正明天我要去总公司报到，也要进城。”季红摇头叹气。“你去住快捷酒店还不如去我家睡沙发呢。”方凯提议。“那我要睡床。你睡沙发！”季红得寸进尺的要求。
结果第二天方凯醒来，两个人都在床上。方凯偷偷摸摸的爬起来，心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恐慌。他坐在沙发上仔细回想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模模糊糊记得一点，开始一定是自己主动的，这一点可以肯定。以前也不是没带别的女人回过家，方凯安慰自己。可是，她不是别的女人，她是季红！怎么办？怎么办！方凯你个傻逼，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当然管不住，因为她是季红！要不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就像原来一样？要是她怪你怎么办？她要你负责呢？不如顺势让她做自己女朋友？也不错，是不是？别傻逼了！她是季红！她能做你女朋友？而且你现在想要个女朋友吗？你根本不想要个女朋友啊！方凯居然绝望起来，他第一次觉得无法面对，束手无策。
“方凯，借你家厕所用用。”睡醒的季红站在卧室门口打着呵欠，打断方凯的纠结。方凯立刻恢复镇定，微笑。季红拿着手袋，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再出来已经穿戴整齐。“我走了。”季红向方凯宣布。“要不要在家吃早饭？”方凯下意识的挽留。“不用了，谢谢你的款待。”季红站在门口，对方凯调皮的眨眨眼。方凯立刻明白季红背后的潜台词，“谢谢你让我睡了你的床，还谢谢你让我睡了你的人。”方凯一时气结，季红你个女流氓！
如今，女流氓坐在自己车上，往自己家走。可这一切也是他自己开的头，方凯越来越觉得自作孽不可活。
季红的公司在亦庄，也住在亦庄，总公司却在中关村。由于工作关系，季红每个月要到总公司上几天班。到总公司上班的日子就只能每天往返于大兴和海淀，一来一往，路上花费要好几个钟头。季红根本不能容忍早晚高峰北京恶劣的交通状况，到总公司上班的第二天，就在高中同学的微信群里问，谁有中关村附近酒店的打折卡。
方凯就有。自从被季红睡过以后，方凯一直没敢和季红联系，季红也没和他联系。吃干抹净，再一走了之，这就是季红！方凯一边冷笑，一边在群里说，“我有，你请我吃饭，我给你卡。”吃过饭，事情就开始变的不受控制，方凯不但没把打折卡给季红，还又把她领回了家。如果第一次可以用喝多了作为借口，第二次，第三次，以后的那么多次，方凯为自己找不到任何借口。
方凯知道自己应该给季红一个交待，可他还没想好应该给季红什么样的交待，就发现一个事实。季红根本不需要他的交待。季红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和他吃饭，看电影，上床，第二天若无其事的告别，去上班。而且方凯还发现另一个事实，季红从来不和他谈论她的私事。季红可以和他交流看过的书、电影、音乐，吃过的食物，但从来不和他谈及同事、工作、职业。季红画了一个无形的圈，把自己的生活和他的生活隔离开。没人知道方凯和季红有这种关系。方凯觉得自己和季红最深刻最贴心的交流就是在床上，只有那个时刻，他才会真实的感受到，季红整个人完完全全都是属于他的。他喜欢这种感觉。
(三)
季红坐在方凯的车上，闭着眼，紧紧皱眉，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和方凯开口。“季红，你看月亮。”方凯轻轻推推她。季红睁开眼，一轮又大又圆的红月挂在车头。“好漂亮！我们找个地方看月亮好不好？”季红的心情突然好起来。方凯点点头，在下一个路口拐弯，开到昆玉河边，停车。季红下车，坐上河边的栏杆。方凯从后备箱拿出一条毛毯，披到季红身上，“有风，别吹感冒了。”
季红用腿盘住方凯的腰，趁着酒意吻吻他的唇，故作轻松的说，“我要搬家了。”“嗯？”方凯轻轻搂住季红，“搬去哪？”“我们公司搬到中关村了，我在附近找了房子。”“那不挺好，你就不用……”方凯突然停住，不知下面应该说什么。
再也没有什么要借宿的借口在一起了。季红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她有些忐忑，不知道方凯会如何选择。方凯的沉默让她难过，她决心自己说破，“唉，这下没有理由去你家借床了。你那床，我觉得睡着还挺舒服的呢。”“废话，床垫就两万块，能不舒服嘛。”方凯哼了一声。季红用两根手指抬起方凯的下巴，“是床垫值钱，还是床上的美男值钱？”方凯挣脱手指，纠缠住季红的唇，够了才放开，“求我，求我我就让你换别的借口睡我家床。”季红忍不住呵呵笑起来，换上嗲嗲的软糯女声，“我心里空空的好难受，方凯，你来填满它好不好~”方凯听的心里身体一阵酥麻，脱口而出，“你个流氓。”季红哈哈大笑，双手紧紧的抱住方凯的头，把他拥到怀里。
十年没见，季红发现方凯也一点没变。季红自认为成为一个社会人，学会伪装自己是必需的求生技能，所以她从整个外表和气质都脱胎换骨，找不出丝毫过去的影子。她瞒过了很多人，包括那些高中同学。可是那天聚会，方凯毫不掩饰的打量她，微微露出的坏笑，分明在说，季红，你就装吧，装得再好，你也是季红。方凯家醒来的那天早上，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方凯，季红心里生出一丝悲壮的豪迈，“老娘就是睡了你，又怎么样！”季红也没想到，和方凯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好是坏？季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季红只能小心的把自己的生活和方凯隔离开，不要陷进去太深，不要纠葛太多，等到不得不抽身离开的时候，不要那么难过。
(四)
站在公司大楼的大堂，季红一边等着电梯，一边无聊的看着电梯口旁各个楼层的公司铭牌。嗯？季红皱皱眉，从手袋里掏出钱包，拉开钱包夹层的拉链，抽出方凯的名片，仔细对比公司名字，一模一样。季红还没看清通讯地址，方凯的声音就在身侧响起，“你怎么在这？”八层，是季红公司所在，而方凯，在十二层。
这是方凯第一次看见季红穿职业装，连发型和妆容都和平时不一样，精心修饰过。不是逛街吃饭的休闲随意，不是家里床上的放荡妩媚，是方凯从未见过的精明和干练，他眼前一亮。“季红，你个白骨精。”电梯里，方凯贴身站在季红身后，轻轻的在她耳边说。季红不动声色，屈起手肘向后肘击，方凯早有准备，用手掌轻轻托住季红的手肘。
八层新公司的到来，给整个大楼带来新的生气和活力。季红公司的美女员工挺多，不可避免的成为大楼里各个公司单身男员工的话题。季红绝不是最漂亮的一个，可还是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方凯有时能在大楼餐厅里遇到她，看见她露出微笑和别的男人交谈，客套，假意。季红这家伙太能装了，方凯心里忍不住想笑。可是慢慢的，方凯就笑不出来了。他发现自己公司企划部的李骏，接二连三的去找季红搭讪。好几次，季红刚吃完午饭，李骏就贴心的送上从楼下咖啡店买来的咖啡，然后两人坐在空中花园里，喝咖啡，聊天，直到午休时间结束。紧接着，方凯在大楼工会发放的单身员工联系手册里发现了季红的名字，这意味着她已经同意参加工会组织的单身男女聚会活动。
同时，方凯敏感的觉察到季红画的那个圈，试图在公司大楼里把她和自己分隔开。季红对每个搭讪的男人都彬彬有礼，面带微笑，花足够的时间去应酬。看到他，只是目光停留三秒，就算完了，从来也不主动和他打招呼。如果他没猜错，季红没和任何人透露过他俩的关系，就算是同学关系，都没说过。他很不爽。你想得倒美，吃干抹净，又想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走了之？方凯坐在办公桌前冷笑。他决心亲手捅破季红的保护圈，介入那些季红不想让他参与的事。
所以方凯坐在KTV包房的角落里，来参加工会组织的单身男女聚会，看看季红到底想干嘛。季红坐在方凯的对角线上，装模作样的喝着一杯果汁，听李骏讲笑话，时不时用手轻轻捂住嘴笑。喝果汁，季红什么时候在KTV包房里喝过果汁啊！方凯忍不住摇头。
唱过几轮歌，气氛有些冷，几个人开始张罗做游戏玩骰子。“我玩骰子水平很差，不过我知道这里谁最厉害。”方凯假笑着说。谁啊？大家面面相觑。方凯示意在角落里陪李骏坐了大半个晚上的季红，她！季红？大家不敢相信。季红的同事把她拉过来，推到方凯身边坐下。“方凯说你玩骰子最厉害了，他怎么知道的？”每个人都是一副八卦脸。方凯无视季红能杀人的目光，笑的人畜无害。“他是我高中同学啦。”季红只能坦白。李骏也走过来要一起玩骰子。“来来来，给李骏让个位置。”方凯开始张罗，却紧紧拉住季红，不让她离开身边，季红只能夹在方凯和李骏中间坐着。
方凯看着季红玩骰子，一只手轻轻从背后摸上季红的腰，轻轻按住，慢慢抚摸。季红好几次回头瞪他，他却得意的微笑，他知道季红这个时候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当然，这只是对他，如果是其他咸猪手，季红早就一个大巴掌糊上去了。李骏玩骰子不是季红的对手，平白无故喝了好多酒，说话都大舌头，方凯心里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季红在心里对方凯翻了无数个白眼，她太知道方凯想要干嘛了。幼稚！季红斜眼看着方凯一脸奸计得逞的坏笑，决心不让他那么得意。
可怜的李骏做了两个人之间角力的炮灰，终于甘拜下风。于是大家重新开始唱歌。方凯唱歌很好听，在大家的鼓动下，他唱了好几首，独唱，合唱，气氛又重新热烈起来。李骏开始游说季红唱歌，季红总是礼貌的拒绝。方凯知道，不擅长唱歌的季红只会唱一首歌。而这首歌，他可以肯定，全世界只有他方凯听季红唱过。那是高三最后一场KTV，季红拉住方凯等到最后，包房里只剩他俩，季红拿着话筒，没有音乐伴唱，为他唱了一首“盛夏的果实”。“当看尽潮起潮落，只要你记得我。”季红低低的嗓音徘徊在他的耳边，这么多年，方凯一直都记得，一直都不能忘。
熟悉的音乐响起，季红居然站起身来，接过话筒，开始唱歌。方凯目瞪口呆。季红唱的是“北极光”，“盛夏的果实”这首歌的粤语版。季红在广州上的大学，四年下来粤语已经很标准，唱完这首歌赢得满堂彩。唱完歌的季红和李骏谈笑，没有再看方凯一眼。
方凯突然觉得眼前的季红就像那首歌，他熟悉的是国语版，却忘记，原来还有他从来没听过的粤语版，而季红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唱给别人听。这个认知让他难受，他的心像被季红狠狠挖去一块。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趁着季红去洗手间，方凯跟在她后面，一把把她拉到楼梯间。看着方凯气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季红咬着嘴唇，努力使自己不笑出声。“你走不走！”方凯用眼神威胁季红。季红装出乖巧的模样，点点头。
回到家，上了床，方凯的心情还是不好。他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季红，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他停止身体的律动，轻声问季红，“你是不是喜欢他？”“什么？”季红愣了。方凯又重复问了一遍。季红气的破口大骂，“方凯你个傻逼，你能不能不要在和我上床的时候，问这种傻逼问题！”方凯却像是从骂声中得到解脱，迅速爆发出来。季红看看躺在身边深呼吸的方凯，“问这种问题，你也不怕不举？”“我要是不举，都是被你害的。”方凯用力抱住季红，“你要负责。”季红蒙在被子里呵呵笑。方凯一把扭住季红的腰，“以后不许唱给别人听，粤语版也不行！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啊！”季红翻过身，看着方凯的眼睛，“我说过的话，你都记得？”“你不废话吗，当然记得。”方凯皱着眉瞪着季红，“我才不像你。”
(五)
季红这家伙，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方凯在心里暗骂。从小到大，季红对方凯都是真话假话混着说，完全靠方凯对季红的熟知来判断真伪。但她说不喜欢李骏应该是真的。方凯安慰自己。可随即又想，季红这个人，做人做事一向分得开，当年，再叛逆，读书考试一样没耽误，虽然和自己亲密，但也好哥们一大堆。如今，会不会，男朋友照找，和他的关系继续呢？方凯一阵胸闷。
方凯从抽屉里拿出烟，走到大楼的楼梯间，准备抽一根。方凯烟瘾不重，但只要一想到季红，他就忍不住想抽烟。我要是抽烟抽死了，都季红害的。好几个同事也在，其中就有李骏，正在说七夕节给女朋友送花的事。“正好，李骏你问问方凯，知不知道季红喜欢什么花。”原来李骏已经和季红表白过，被拒绝了。李骏决心七夕节再努力一把。“送花？”方凯咧开嘴笑了，“季红不喜欢花，她从小就花粉过敏，初一的时候去春游回来病了好几天。”“初一？”李骏听出端倪，“你不是她高中同学吗？”“我从初一起就和她是前后桌，一直到高三。”方凯和李骏对视，微笑。李骏立刻明白方凯话里的意思，笑着反问，“那又怎么样？”是啊，那又怎么样，季红就算睡了你，现在还不是单身嘛。方凯保持平静的微笑，“我好心好意告诉你啊，你送花让季红生病，也不太好，是吧。”同事们早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流，赶紧打岔把李骏拉走。
“方凯，你来。”季红难得在午餐这种公开场合和他打招呼。方凯跟着季红走到空中花园，发现李骏在等他们。“今天当着方凯的面，我和你说清楚。”季红彬彬有礼的对李骏微笑，“我不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和方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就是季红，一句话，象两把匕首，分别刺到李骏和方凯心里，刺中李骏的是“我不喜欢你”，刺中方凯的是“和方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如此一来，大楼里很多人就知道了方凯和季红“亲密的同学关系”，而方凯也理所当然的只要遇到季红，就和她热情的打招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认识，甚至和季红的同事也熟识起来。
季红不是不知道方凯在她背后搞得那些小动作，她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她不确定方凯的行动，是雄性动物的领地行为，对入侵者的本能反应，还是有其他的情感因素，于是下决心对方凯的一举一动置之不理。
(六)
季红拒绝李骏后，职场生活也慢慢开始变化，她升职了。作为一个leader，她更加意气风华，气质动人。可是这一面，季红从来没主动展现给方凯看过。不管是她主动约方凯，还是方凯主动约她，她都会下意识的在下班的第一时间卸妆换衣，再去见方凯。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另一方面，她觉得只有那样的季红，才是方凯真正喜欢的季红。没有职场的虚伪，没有金钱，没有利益，只有肆意的说笑，单纯的拥抱，亲吻，抚慰。只有和方凯在一起才可以，所以季红很珍惜和方凯在一起的时光，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可以持续多久，她不愿意被任何事任何人破坏，她只想这样单纯的，平淡的，和方凯在一起。
可是作为谋生的手段，季红对职场还是在一定范围内全身心全方位投入。所以秋季换装的时候，趁着去香港公干，她跟着公司的其他女人大肆采购。买回来多少件衣服，方凯不知道，不过一连好多天，方凯都没看到季红穿同样的套装，而且件件都该死的性感动人。
一个周五的中午，方凯把季红堵在空中花园，“你每天穿成这样来上班，就真的不怕职场骚扰？”季红对方凯的反应觉得无语，“就穿成这样还职场骚扰？你看见我们公司秘书处的姑娘们了吗？那才是让人要犯罪好不好。”方凯盯着季红性感贴身的黑色西装短裙，烟灰色的立领女装衬衣勾勒出上身的线条，微微敞开的领口，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透露着无穷的诱惑。方凯一步上前，季红用一只手掌顶住他的胸膛，“你要干嘛？”季红含着笑，眼角微微上挑。方凯低下头，轻声在季红耳边笑着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穿成这样来找我了。”“为什么？”“你怕我把你衣服给撕了。”季红瞪他。方凯满意的看着红绯慢慢爬满季红的脸颊，这一次他占了上风。他决定乘胜追击。
季红还没下班，方凯就提前出现在季红公司的前台，阻止她换衣服的举动。“今天不是有聚会吗，我穿成这样怎么去？”季红瞪着方凯小声说。“穿成这样怎么不能去？我觉得这身挺好的，快走吧，今天定的地方会堵车，你就别耽误了！要换等到了地方再换吧，反正你也随身带着。”方凯连哄带骗的让季红放弃换衣。走到地下停车场，季红正要上车，李骏过来打招呼，“约会去啊。”季红笑着摇头，“去参加同学聚会。”去参加同学聚会。哼哼哼。方凯在心里哼哼，把车开出停车场，一路往东。一直走到机场高速，季红觉得不太对，“走错路了吧你。”方凯看了季红一眼，带上蓝牙耳机，拨号，接通，“小斌，我和季红正要过来，车被人剐了，对，太倒霉了，今天我们不过去了，不好意思啊。”季红看看方凯，摇摇头，闭上眼，“骗子，到地方了叫醒我。”
季红看着方凯从后备箱里拿出各种露营设备、食物和饮料，哑然失笑，只能和方凯合力扎好帐篷，又被方凯拉着肩并肩躺在帐篷里看星星。“说吧，为什么。”季红盯着夜空，目光游离。“不为什么，”方凯侧身看着季红，在她耳边低声挑逗，“我中午说过，我就是觉得你穿这身，特别好看，我特别喜欢，喜欢到忍不住要亲手撕了你这套衣服。”说完，就扑了上去。
“衬衣一千二，裙子二千块。”季红一边穿上带来的T恤和短裤，一边给方凯报价。方凯从背后抱住季红，又拉她躺下，“你买了多少件？都穿过来让我撕撕看。”“你个变态。”季红捏住方凯的下巴，咬牙切齿。方凯呵呵的笑着，“你敢说你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勾引我？”“我当然不是为了勾引你！”季红又好气又好笑。“那是，你从来都不穿给我看。为什么？”方凯用力的搂住季红，和她脸贴脸，鼻尖对鼻尖的对视。一时间帐篷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个急促，一个平稳。季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快想，快想个借口来骗我。”方凯一眼就看穿季红准备胡乱找个理由，接着逼问，“既然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勾引谁？”季红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从和方凯在一起办公，她的保护圈已经形同虚设。方凯全面入侵她的生活，让她无处可逃，再躲着换装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事实上，方凯第一眼看到她职业装的惊艳，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所以这一次，在试衣镜前，她暗自猜想方凯对每套衣服的反应，他会不会喜欢，他会不会觉得好看。但她不想说也不能说。两人对视了一会，季红反而镇定下来，“你管我呢？我爱穿什么样给你看就穿什么样。”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舌头，轻轻舔舔方凯的唇角，“我穿什么样，你不都乖乖上钩？”方凯嗤的笑了，这就是季红，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凌晨，天还没亮，方凯抱着半梦半醒的季红，指指远处的湖，“这个角度看到的日出特别漂亮。”“这地方真不错，你行啊，用这招勾搭过多少女人？”季红紧紧的贴着方凯，贪婪的从他身上吸取热量。“就你一个，以前都是我自己来。”“是吗？高三那次旅行以后，我就没看过日出。”“我倒是那次以后喜欢看日出的。”方凯淡淡的说。“为什么？”季红好奇问。“因为那天晚上我和一个女生在一起，然后我一直在等着天亮，我想看看睡在我身边的女生到底是谁，结果没等到日出，她就走了。”方凯看着远方渐渐亮起来的湖水，轻描淡写。季红低下头，“原来是为了这个。”方凯摇摇头，“后来我起床，一出门就遇到你，你拉着我一起看的日出，你还记得吗？”“记得。”季红的声音慢慢小了。“你告诉我，你在日出台等了一夜，发现快日出了才过来找我。”“是。”季红的声音几不可闻。方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季红，你个骗子。”季红猛然转头，盯着方凯。“你当我傻的？我会不知道那是你？你以为趁我喝了酒，跑到我床上，睡了我，你就可以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是我第一次好不好！”方凯斜着眼瞪着季红，“我知道你是个女流氓，但是我没想到你能流氓到这一步。”
季红无话可说，太过于年轻的爱恋，特别是暗恋，在离别的时候总是会生出绝望。希望有一些事，能在彼此的人生里留下不能磨灭的痕迹，不管这些痕迹是美好还是丑陋。季红从来没有后悔过，但她也从来不敢去想方凯会不会后悔。
“而且，我也没想到，”方凯叹了口气，“十年后，你还是那么流氓。”季红突然笑了，一口咬着他的唇，“没错，十年前是老娘上了你，十年后，老娘还要上你，我可不管你乐意不乐意。”方凯也笑了，“我是有气节的，我不会屈从在你淫威之下。”
天边越来越亮，方凯和季红拥抱着，静静的感受日出的到来。方凯看着怀里的季红，心也被季红填的满满的。“方凯，”季红轻声说，“以后你有了女朋友，我们就断了吧。”嗯？方凯愣住。“怎么了？”“你有了女朋友，记得告诉我。我就不来骚扰你了。”季红唇角上翘，却毫无笑意。“为什么这么说？”方凯看着季红，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因为就算我再流氓，我也是有底限的。”
(七)
“以后你有了女朋友，我们就断了吧。”这些天，方凯一直在琢磨季红这句话。他不能把握这句话的重点在哪，是“有了女朋友”，还是“我们就断了吧”。
女朋友？方凯不禁苦笑。以前季红没出现的时候，他交往过几个女生，总是觉得不合拍，相处了没多久就坚持不下去，只能分手告终。相恋分手，相恋分手，反反复复几次，他觉得女朋友实在是太麻烦，还是单身比较舒服。后来季红出现，他找女朋友的心更没了。季红往返于中关村和亦庄的时候，方凯每天都在期待季红来中关村的日子。如今季红和他在同一栋大楼里工作，天天他都想见她。当然不是为了释放欲望，他承认，他喜欢季红，从很早以前，他就喜欢季红。虽然最初他很害怕很担心，但随着和季红的交往，他想过很多次，和季红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可是季红的态度明明白白摆在那，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难道季红想和他断了？方凯皱着眉来来回回把最近两个人的事情梳理了一遍，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床上表现很勤力，撕破的衣服照价赔偿，也不在公共场合刻意表现和她的亲昵。而且现在季红天天加班，方凯也根本没机会做错什么。既然问题不在自己身上，那一定是季红那边出了状况。
很快，方凯就知道了缘由，这个消息还是李骏故意幸灾乐祸的透露给他的。“季红的公司在做兼并，她和负责兼并的总公司高管交往甚密。”交往甚密是什么概念。交往甚密就是现在季红每周上班七天，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分分钟都和那个高管在一起。方凯见过那个男人，他不觉得比自己好。当然，也不比自己差，至少薪水是自己的好几倍。
方凯坐不住了，他绕了好几层关系去打听，得到的消息却是高管有个正在交往的女朋友，还是总公司旗下另一家分公司的员工。方凯想起季红对他说的话，觉得事情很蹊跷，可最近自已也因为季度总结忙得不可开交，老和季红碰不上面。方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预感在晚上九点半方凯合上电脑的时候尤为强烈。方凯和组里的同事打过招呼，收拾好东西，下了楼，抬起头看看八层季红的公司还亮着灯。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24小时快餐店买了两份宵夜，又上楼。等电梯的时候，他收到季红的微信，“你在哪？”方凯决心给季红一个惊喜，“想我了？”季红的回复却是“快来我公司”。这是第一次，季红主动让方凯去公司找她。方凯皱皱眉，站在季红公司的大门口，“我在你公司门口”。季红走出来开门，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怎么那么快？”季红小声问。“给你送宵夜。”方凯扬扬眉，也小声问，“怎么了？”季红没有回答，领着方凯进到休息室。两个人刚坐下，一个男人走进来，看到方凯愣住。季红和方凯站起来，季红大方的介绍，“这是方凯，这是我们总公司的艾总。”方凯很满意季红的措辞，一亲一疏，从称谓上就能看出来。方凯和艾总假意寒暄了几句，又热情的把宵夜分给艾总一份，自己亲亲热热的和季红分吃。吃过宵夜，方凯在休息室里等着，没过多久就手牵手拉着季红走出公司。“怎么了？”站在电梯里，方凯轻声问。季红叹了口气，“今天加班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方凯上下打量季红，“他骚扰你了？”季红摇摇头，“他不敢，但是明示暗示的让人恶心。”“要不要我揍他？”方凯咬牙切齿的做凶狠状。季红瞥了他一眼，“不用，再没几天他就滚蛋了。”
可是没过几天，季红在公司就出事了。方凯从楼梯一路小跑到季红公司，挤过前台看热闹的人群，发现一个女人拉扯着艾总又哭又闹，季红一脸冷漠站在旁边看着。不用说，方凯也明白出了什么事，立刻挤到季红身边，抱住她，上下打量，“你没事吧。”季红摇摇头，不说话，只是看着。女人和艾总拉扯够了，扭过头指着季红张嘴就骂，“你个没人要的婊子，不要脸！勾引别人的男人。”季红叹了口气，“我不和你吵，你有证据就拿出来，没证据就走。”“证据？你还敢要证据？我问你，你们天天不回家，在公司鬼混，你好意思吗！”女人歇斯底里的说。
季红刚要开口，方凯制止她，决心给这个羞辱季红的女人迎头痛击，“季红是我女朋友，你说话注意点。”女朋友？！不光周围的人睁大了眼睛，季红也被惊呆。“你女朋友？”女人冷笑，“你女朋友给你带绿帽子你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方凯也冷冷的笑了，“不过我们很快就能知道，是你在无理取闹。”
方凯对站在人群外部的大楼保安高声说，“保安，帮我们报警。”报警？在场的人又愣住了，女人冷笑，“报警？警察来了也管不了。”方凯抱着季红，平静的说，“这个大楼的安保系统是我们公司做的，如果我没记错，除了男女厕所内部，所有的地方都有监控，没有任何死角。你说季红和你男人在公司鬼混，我们报警，让警察调看监控录像就行了。”方凯低头问季红，“你要不要报警？”季红点点头，“那就报警吧。我不怕。”女人却又接着发难，“不在公司就是在别的地方，要不是她家，要不是酒店！反正她不是好东西。”方凯被气笑了，“季红下了班要不是去我家，要不就回自己家，我们住的地方也有监控，报了警一样可以调看。”女人愣了。“我们要求报警，调看监控录像，还季红一个清白。”方凯总结陈词。
(八)
这个世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越是抢先撕破脸把事情闹大的人，越是能抢到先机。方凯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最终虽然没有报警，大家也相信季红的清白无辜。
方凯请了假，带季红回到自己家。季红蜷着身体，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方凯倒了一杯水，放在季红面前，又坐到季红身边，伸手紧紧的搂住她，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脸颊。季红舒展开身体，拿起水，喝了一口，“今天真是对不起你了。”方凯笑了，“你跟我这么客气的？”季红摇摇头，“我不愿意你为了我，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比如说？”“比如说我是你女朋友。”季红叹了口气。
方凯想了想，还是决定问清楚，“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特别差劲的男人？”“怎么这么说？”“我和你认识那么多年，我自认为我们相处的也不错，你怎么从来没喜欢过我，想过和我在一起呢？”“从来没喜欢过你？”季红突然笑了。“高中我一直暗恋你，所以毕业的时候我才会那样。”“那你当时为什么要骗我。”“因为我以为你没认出我来，我太失望了，你居然不知道那个女生是我。”季红看看方凯，摇头苦笑。
“那现在呢？我那么喜欢你，为了你，我连女朋友都不找。”方凯逼问。“为了我？”季红盯着方凯，“你好意思说为了我？”“对，就是为了你。”方凯坚持。季红呵呵的笑了，“你还记得我第一次住你家吗？”“当然记得。”“那你能告诉我，第二天早上，你坐在沙发上都想了些什么吗？”方凯突然愣住，无言以对。“我俩太熟了，你知道那晚是我，我也知道你当时在害怕。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缠住你？害怕我让你负责？由始至终，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我，你根本不想要个女朋友。”季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自己的情绪，微笑着继续说，“方凯，我也是有自尊的，我不会逼你的。”
“可是我现在想，我想你做我女朋友。”方凯斩钉截铁的说。季红摇摇头，“这世界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方凯笑了，“你说的对。但是从高中开始到现在，都是你，你季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高中，你跑到我床上，下了床就装没发生过，一转身十年不见。十年后，你想睡我家床，你就跑过来，你不想在公司搭理我，你就不搭理我。是，那天早上我是很害怕，但我不是害怕负责，我是怕你怪我，不再理我，但是我从来没后悔过，就连高中的第一次，我也不后悔。我是不想要个女朋友，因为我要的根本不是女朋友，我想要的就是你。”
方凯伸出手，捧住季红的脸，和她对视，“所以，这一次，就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要你做我女朋友，我要你对我负责。”季红被逗乐了，“我怎么对你负责？我拿什么对你负责？”“你对我的爱！”方凯坚定的说。“爱？你觉得我俩之间有爱吗？”季红轻轻笑了一声。方凯点点头。“当然，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用什么形式，我爱你，你也爱我，是不是？”方凯轻声问。季红静静的和方凯对视，良久，微笑，“是。”
周五下午五点三十分，季红在公司洗手间的镜子前卸妆换衣。今天晚上高中同学聚会，她不愿显露丝毫职业痕迹。因为方凯那家伙也去，看见自己上班这副模样，一定会说，季红，你个白骨精。方凯。季红眯着眼，从鼻子哼出几声。
方凯收拾好东西，离开办公室，上了电梯还在考虑一个问题。今天同学聚会，他到底要不要开车去。电梯到了一层，方凯没有随着人群走出去，继续下到地下停车场。季红也去，这家伙要是喝多了，自己保持清醒还能照顾她。开车，是不喝酒的最好理由。季红。方凯想想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季红和方凯的高中同学聚会往往都是以大家喝的烂醉作为结局，今天也不例外。季红倒是克制住自己，还保持清醒。送走其他的同学，季红上了方凯的车。“去我家还是送你去地铁站？”方凯看着坐在副驾驶的季红，面色潮红，妩媚动人。“去你家吧，明天我还要去总公司加班。”季红轻轻打了个呵欠，闭目养神。
(二)
季红和方凯是同学，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都是前后座，就连文理分科都没分开他俩。季红是大家公认的坏女孩，从方凯认识季红的第一天起，季红就处于青春的叛逆期，而且持续叛逆了六年。但是每个大人都对季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成绩好。考上大学，一南一北，方凯就再也没见过季红，只是听说她每个假期都自己背着包，跑东跑西的出去玩。再见她，已经是十年之后。
方凯清清楚楚的记得，十年后第一眼看到季红的感觉。齐肩微卷的长发，文艺的大黑框眼镜，套头的宽松毛衣，居然穿了条长裙。季红微微上翘的唇角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目光里全是调侃的审视，仿佛在说，方凯，十年不见，你也人模人样，青年才俊了啊。可从季红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客气得体。别的高中同学都说季红变了，只有方凯知道，季红虽然打扮变了，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季红。方凯为此由衷的高兴。
那天聚会散场，喝的差不多的方凯陪喝的差不多的季红站在路口打车，二十几分钟，虽然截停好几部出租车，也不知道是嫌季红住得太远，还是嫌季红喝的太多，都不愿意载她。“我干脆附近找个快捷酒店睡觉得了。反正明天我要去总公司报到，也要进城。”季红摇头叹气。“你去住快捷酒店还不如去我家睡沙发呢。”方凯提议。“那我要睡床。你睡沙发！”季红得寸进尺的要求。
结果第二天方凯醒来，两个人都在床上。方凯偷偷摸摸的爬起来，心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恐慌。他坐在沙发上仔细回想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模模糊糊记得一点，开始一定是自己主动的，这一点可以肯定。以前也不是没带别的女人回过家，方凯安慰自己。可是，她不是别的女人，她是季红！怎么办？怎么办！方凯你个傻逼，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当然管不住，因为她是季红！要不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就像原来一样？要是她怪你怎么办？她要你负责呢？不如顺势让她做自己女朋友？也不错，是不是？别傻逼了！她是季红！她能做你女朋友？而且你现在想要个女朋友吗？你根本不想要个女朋友啊！方凯居然绝望起来，他第一次觉得无法面对，束手无策。
“方凯，借你家厕所用用。”睡醒的季红站在卧室门口打着呵欠，打断方凯的纠结。方凯立刻恢复镇定，微笑。季红拿着手袋，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再出来已经穿戴整齐。“我走了。”季红向方凯宣布。“要不要在家吃早饭？”方凯下意识的挽留。“不用了，谢谢你的款待。”季红站在门口，对方凯调皮的眨眨眼。方凯立刻明白季红背后的潜台词，“谢谢你让我睡了你的床，还谢谢你让我睡了你的人。”方凯一时气结，季红你个女流氓！
如今，女流氓坐在自己车上，往自己家走。可这一切也是他自己开的头，方凯越来越觉得自作孽不可活。
季红的公司在亦庄，也住在亦庄，总公司却在中关村。由于工作关系，季红每个月要到总公司上几天班。到总公司上班的日子就只能每天往返于大兴和海淀，一来一往，路上花费要好几个钟头。季红根本不能容忍早晚高峰北京恶劣的交通状况，到总公司上班的第二天，就在高中同学的微信群里问，谁有中关村附近酒店的打折卡。
方凯就有。自从被季红睡过以后，方凯一直没敢和季红联系，季红也没和他联系。吃干抹净，再一走了之，这就是季红！方凯一边冷笑，一边在群里说，“我有，你请我吃饭，我给你卡。”吃过饭，事情就开始变的不受控制，方凯不但没把打折卡给季红，还又把她领回了家。如果第一次可以用喝多了作为借口，第二次，第三次，以后的那么多次，方凯为自己找不到任何借口。
方凯知道自己应该给季红一个交待，可他还没想好应该给季红什么样的交待，就发现一个事实。季红根本不需要他的交待。季红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和他吃饭，看电影，上床，第二天若无其事的告别，去上班。而且方凯还发现另一个事实，季红从来不和他谈论她的私事。季红可以和他交流看过的书、电影、音乐，吃过的食物，但从来不和他谈及同事、工作、职业。季红画了一个无形的圈，把自己的生活和他的生活隔离开。没人知道方凯和季红有这种关系。方凯觉得自己和季红最深刻最贴心的交流就是在床上，只有那个时刻，他才会真实的感受到，季红整个人完完全全都是属于他的。他喜欢这种感觉。
(三)
季红坐在方凯的车上，闭着眼，紧紧皱眉，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和方凯开口。“季红，你看月亮。”方凯轻轻推推她。季红睁开眼，一轮又大又圆的红月挂在车头。“好漂亮！我们找个地方看月亮好不好？”季红的心情突然好起来。方凯点点头，在下一个路口拐弯，开到昆玉河边，停车。季红下车，坐上河边的栏杆。方凯从后备箱拿出一条毛毯，披到季红身上，“有风，别吹感冒了。”
季红用腿盘住方凯的腰，趁着酒意吻吻他的唇，故作轻松的说，“我要搬家了。”“嗯？”方凯轻轻搂住季红，“搬去哪？”“我们公司搬到中关村了，我在附近找了房子。”“那不挺好，你就不用……”方凯突然停住，不知下面应该说什么。
再也没有什么要借宿的借口在一起了。季红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她有些忐忑，不知道方凯会如何选择。方凯的沉默让她难过，她决心自己说破，“唉，这下没有理由去你家借床了。你那床，我觉得睡着还挺舒服的呢。”“废话，床垫就两万块，能不舒服嘛。”方凯哼了一声。季红用两根手指抬起方凯的下巴，“是床垫值钱，还是床上的美男值钱？”方凯挣脱手指，纠缠住季红的唇，够了才放开，“求我，求我我就让你换别的借口睡我家床。”季红忍不住呵呵笑起来，换上嗲嗲的软糯女声，“我心里空空的好难受，方凯，你来填满它好不好~”方凯听的心里身体一阵酥麻，脱口而出，“你个流氓。”季红哈哈大笑，双手紧紧的抱住方凯的头，把他拥到怀里。
十年没见，季红发现方凯也一点没变。季红自认为成为一个社会人，学会伪装自己是必需的求生技能，所以她从整个外表和气质都脱胎换骨，找不出丝毫过去的影子。她瞒过了很多人，包括那些高中同学。可是那天聚会，方凯毫不掩饰的打量她，微微露出的坏笑，分明在说，季红，你就装吧，装得再好，你也是季红。方凯家醒来的那天早上，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方凯，季红心里生出一丝悲壮的豪迈，“老娘就是睡了你，又怎么样！”季红也没想到，和方凯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好是坏？季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季红只能小心的把自己的生活和方凯隔离开，不要陷进去太深，不要纠葛太多，等到不得不抽身离开的时候，不要那么难过。
(四)
站在公司大楼的大堂，季红一边等着电梯，一边无聊的看着电梯口旁各个楼层的公司铭牌。嗯？季红皱皱眉，从手袋里掏出钱包，拉开钱包夹层的拉链，抽出方凯的名片，仔细对比公司名字，一模一样。季红还没看清通讯地址，方凯的声音就在身侧响起，“你怎么在这？”八层，是季红公司所在，而方凯，在十二层。
这是方凯第一次看见季红穿职业装，连发型和妆容都和平时不一样，精心修饰过。不是逛街吃饭的休闲随意，不是家里床上的放荡妩媚，是方凯从未见过的精明和干练，他眼前一亮。“季红，你个白骨精。”电梯里，方凯贴身站在季红身后，轻轻的在她耳边说。季红不动声色，屈起手肘向后肘击，方凯早有准备，用手掌轻轻托住季红的手肘。
八层新公司的到来，给整个大楼带来新的生气和活力。季红公司的美女员工挺多，不可避免的成为大楼里各个公司单身男员工的话题。季红绝不是最漂亮的一个，可还是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方凯有时能在大楼餐厅里遇到她，看见她露出微笑和别的男人交谈，客套，假意。季红这家伙太能装了，方凯心里忍不住想笑。可是慢慢的，方凯就笑不出来了。他发现自己公司企划部的李骏，接二连三的去找季红搭讪。好几次，季红刚吃完午饭，李骏就贴心的送上从楼下咖啡店买来的咖啡，然后两人坐在空中花园里，喝咖啡，聊天，直到午休时间结束。紧接着，方凯在大楼工会发放的单身员工联系手册里发现了季红的名字，这意味着她已经同意参加工会组织的单身男女聚会活动。
同时，方凯敏感的觉察到季红画的那个圈，试图在公司大楼里把她和自己分隔开。季红对每个搭讪的男人都彬彬有礼，面带微笑，花足够的时间去应酬。看到他，只是目光停留三秒，就算完了，从来也不主动和他打招呼。如果他没猜错，季红没和任何人透露过他俩的关系，就算是同学关系，都没说过。他很不爽。你想得倒美，吃干抹净，又想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走了之？方凯坐在办公桌前冷笑。他决心亲手捅破季红的保护圈，介入那些季红不想让他参与的事。
所以方凯坐在KTV包房的角落里，来参加工会组织的单身男女聚会，看看季红到底想干嘛。季红坐在方凯的对角线上，装模作样的喝着一杯果汁，听李骏讲笑话，时不时用手轻轻捂住嘴笑。喝果汁，季红什么时候在KTV包房里喝过果汁啊！方凯忍不住摇头。
唱过几轮歌，气氛有些冷，几个人开始张罗做游戏玩骰子。“我玩骰子水平很差，不过我知道这里谁最厉害。”方凯假笑着说。谁啊？大家面面相觑。方凯示意在角落里陪李骏坐了大半个晚上的季红，她！季红？大家不敢相信。季红的同事把她拉过来，推到方凯身边坐下。“方凯说你玩骰子最厉害了，他怎么知道的？”每个人都是一副八卦脸。方凯无视季红能杀人的目光，笑的人畜无害。“他是我高中同学啦。”季红只能坦白。李骏也走过来要一起玩骰子。“来来来，给李骏让个位置。”方凯开始张罗，却紧紧拉住季红，不让她离开身边，季红只能夹在方凯和李骏中间坐着。
方凯看着季红玩骰子，一只手轻轻从背后摸上季红的腰，轻轻按住，慢慢抚摸。季红好几次回头瞪他，他却得意的微笑，他知道季红这个时候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当然，这只是对他，如果是其他咸猪手，季红早就一个大巴掌糊上去了。李骏玩骰子不是季红的对手，平白无故喝了好多酒，说话都大舌头，方凯心里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季红在心里对方凯翻了无数个白眼，她太知道方凯想要干嘛了。幼稚！季红斜眼看着方凯一脸奸计得逞的坏笑，决心不让他那么得意。
可怜的李骏做了两个人之间角力的炮灰，终于甘拜下风。于是大家重新开始唱歌。方凯唱歌很好听，在大家的鼓动下，他唱了好几首，独唱，合唱，气氛又重新热烈起来。李骏开始游说季红唱歌，季红总是礼貌的拒绝。方凯知道，不擅长唱歌的季红只会唱一首歌。而这首歌，他可以肯定，全世界只有他方凯听季红唱过。那是高三最后一场KTV，季红拉住方凯等到最后，包房里只剩他俩，季红拿着话筒，没有音乐伴唱，为他唱了一首“盛夏的果实”。“当看尽潮起潮落，只要你记得我。”季红低低的嗓音徘徊在他的耳边，这么多年，方凯一直都记得，一直都不能忘。
熟悉的音乐响起，季红居然站起身来，接过话筒，开始唱歌。方凯目瞪口呆。季红唱的是“北极光”，“盛夏的果实”这首歌的粤语版。季红在广州上的大学，四年下来粤语已经很标准，唱完这首歌赢得满堂彩。唱完歌的季红和李骏谈笑，没有再看方凯一眼。
方凯突然觉得眼前的季红就像那首歌，他熟悉的是国语版，却忘记，原来还有他从来没听过的粤语版，而季红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唱给别人听。这个认知让他难受，他的心像被季红狠狠挖去一块。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趁着季红去洗手间，方凯跟在她后面，一把把她拉到楼梯间。看着方凯气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季红咬着嘴唇，努力使自己不笑出声。“你走不走！”方凯用眼神威胁季红。季红装出乖巧的模样，点点头。
回到家，上了床，方凯的心情还是不好。他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季红，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他停止身体的律动，轻声问季红，“你是不是喜欢他？”“什么？”季红愣了。方凯又重复问了一遍。季红气的破口大骂，“方凯你个傻逼，你能不能不要在和我上床的时候，问这种傻逼问题！”方凯却像是从骂声中得到解脱，迅速爆发出来。季红看看躺在身边深呼吸的方凯，“问这种问题，你也不怕不举？”“我要是不举，都是被你害的。”方凯用力抱住季红，“你要负责。”季红蒙在被子里呵呵笑。方凯一把扭住季红的腰，“以后不许唱给别人听，粤语版也不行！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啊！”季红翻过身，看着方凯的眼睛，“我说过的话，你都记得？”“你不废话吗，当然记得。”方凯皱着眉瞪着季红，“我才不像你。”
(五)
季红这家伙，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方凯在心里暗骂。从小到大，季红对方凯都是真话假话混着说，完全靠方凯对季红的熟知来判断真伪。但她说不喜欢李骏应该是真的。方凯安慰自己。可随即又想，季红这个人，做人做事一向分得开，当年，再叛逆，读书考试一样没耽误，虽然和自己亲密，但也好哥们一大堆。如今，会不会，男朋友照找，和他的关系继续呢？方凯一阵胸闷。
方凯从抽屉里拿出烟，走到大楼的楼梯间，准备抽一根。方凯烟瘾不重，但只要一想到季红，他就忍不住想抽烟。我要是抽烟抽死了，都季红害的。好几个同事也在，其中就有李骏，正在说七夕节给女朋友送花的事。“正好，李骏你问问方凯，知不知道季红喜欢什么花。”原来李骏已经和季红表白过，被拒绝了。李骏决心七夕节再努力一把。“送花？”方凯咧开嘴笑了，“季红不喜欢花，她从小就花粉过敏，初一的时候去春游回来病了好几天。”“初一？”李骏听出端倪，“你不是她高中同学吗？”“我从初一起就和她是前后桌，一直到高三。”方凯和李骏对视，微笑。李骏立刻明白方凯话里的意思，笑着反问，“那又怎么样？”是啊，那又怎么样，季红就算睡了你，现在还不是单身嘛。方凯保持平静的微笑，“我好心好意告诉你啊，你送花让季红生病，也不太好，是吧。”同事们早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流，赶紧打岔把李骏拉走。
“方凯，你来。”季红难得在午餐这种公开场合和他打招呼。方凯跟着季红走到空中花园，发现李骏在等他们。“今天当着方凯的面，我和你说清楚。”季红彬彬有礼的对李骏微笑，“我不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和方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就是季红，一句话，象两把匕首，分别刺到李骏和方凯心里，刺中李骏的是“我不喜欢你”，刺中方凯的是“和方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如此一来，大楼里很多人就知道了方凯和季红“亲密的同学关系”，而方凯也理所当然的只要遇到季红，就和她热情的打招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认识，甚至和季红的同事也熟识起来。
季红不是不知道方凯在她背后搞得那些小动作，她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她不确定方凯的行动，是雄性动物的领地行为，对入侵者的本能反应，还是有其他的情感因素，于是下决心对方凯的一举一动置之不理。
(六)
季红拒绝李骏后，职场生活也慢慢开始变化，她升职了。作为一个leader，她更加意气风华，气质动人。可是这一面，季红从来没主动展现给方凯看过。不管是她主动约方凯，还是方凯主动约她，她都会下意识的在下班的第一时间卸妆换衣，再去见方凯。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另一方面，她觉得只有那样的季红，才是方凯真正喜欢的季红。没有职场的虚伪，没有金钱，没有利益，只有肆意的说笑，单纯的拥抱，亲吻，抚慰。只有和方凯在一起才可以，所以季红很珍惜和方凯在一起的时光，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可以持续多久，她不愿意被任何事任何人破坏，她只想这样单纯的，平淡的，和方凯在一起。
可是作为谋生的手段，季红对职场还是在一定范围内全身心全方位投入。所以秋季换装的时候，趁着去香港公干，她跟着公司的其他女人大肆采购。买回来多少件衣服，方凯不知道，不过一连好多天，方凯都没看到季红穿同样的套装，而且件件都该死的性感动人。
一个周五的中午，方凯把季红堵在空中花园，“你每天穿成这样来上班，就真的不怕职场骚扰？”季红对方凯的反应觉得无语，“就穿成这样还职场骚扰？你看见我们公司秘书处的姑娘们了吗？那才是让人要犯罪好不好。”方凯盯着季红性感贴身的黑色西装短裙，烟灰色的立领女装衬衣勾勒出上身的线条，微微敞开的领口，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透露着无穷的诱惑。方凯一步上前，季红用一只手掌顶住他的胸膛，“你要干嘛？”季红含着笑，眼角微微上挑。方凯低下头，轻声在季红耳边笑着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穿成这样来找我了。”“为什么？”“你怕我把你衣服给撕了。”季红瞪他。方凯满意的看着红绯慢慢爬满季红的脸颊，这一次他占了上风。他决定乘胜追击。
季红还没下班，方凯就提前出现在季红公司的前台，阻止她换衣服的举动。“今天不是有聚会吗，我穿成这样怎么去？”季红瞪着方凯小声说。“穿成这样怎么不能去？我觉得这身挺好的，快走吧，今天定的地方会堵车，你就别耽误了！要换等到了地方再换吧，反正你也随身带着。”方凯连哄带骗的让季红放弃换衣。走到地下停车场，季红正要上车，李骏过来打招呼，“约会去啊。”季红笑着摇头，“去参加同学聚会。”去参加同学聚会。哼哼哼。方凯在心里哼哼，把车开出停车场，一路往东。一直走到机场高速，季红觉得不太对，“走错路了吧你。”方凯看了季红一眼，带上蓝牙耳机，拨号，接通，“小斌，我和季红正要过来，车被人剐了，对，太倒霉了，今天我们不过去了，不好意思啊。”季红看看方凯，摇摇头，闭上眼，“骗子，到地方了叫醒我。”
季红看着方凯从后备箱里拿出各种露营设备、食物和饮料，哑然失笑，只能和方凯合力扎好帐篷，又被方凯拉着肩并肩躺在帐篷里看星星。“说吧，为什么。”季红盯着夜空，目光游离。“不为什么，”方凯侧身看着季红，在她耳边低声挑逗，“我中午说过，我就是觉得你穿这身，特别好看，我特别喜欢，喜欢到忍不住要亲手撕了你这套衣服。”说完，就扑了上去。
“衬衣一千二，裙子二千块。”季红一边穿上带来的T恤和短裤，一边给方凯报价。方凯从背后抱住季红，又拉她躺下，“你买了多少件？都穿过来让我撕撕看。”“你个变态。”季红捏住方凯的下巴，咬牙切齿。方凯呵呵的笑着，“你敢说你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勾引我？”“我当然不是为了勾引你！”季红又好气又好笑。“那是，你从来都不穿给我看。为什么？”方凯用力的搂住季红，和她脸贴脸，鼻尖对鼻尖的对视。一时间帐篷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个急促，一个平稳。季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快想，快想个借口来骗我。”方凯一眼就看穿季红准备胡乱找个理由，接着逼问，“既然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勾引谁？”季红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从和方凯在一起办公，她的保护圈已经形同虚设。方凯全面入侵她的生活，让她无处可逃，再躲着换装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事实上，方凯第一眼看到她职业装的惊艳，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所以这一次，在试衣镜前，她暗自猜想方凯对每套衣服的反应，他会不会喜欢，他会不会觉得好看。但她不想说也不能说。两人对视了一会，季红反而镇定下来，“你管我呢？我爱穿什么样给你看就穿什么样。”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舌头，轻轻舔舔方凯的唇角，“我穿什么样，你不都乖乖上钩？”方凯嗤的笑了，这就是季红，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凌晨，天还没亮，方凯抱着半梦半醒的季红，指指远处的湖，“这个角度看到的日出特别漂亮。”“这地方真不错，你行啊，用这招勾搭过多少女人？”季红紧紧的贴着方凯，贪婪的从他身上吸取热量。“就你一个，以前都是我自己来。”“是吗？高三那次旅行以后，我就没看过日出。”“我倒是那次以后喜欢看日出的。”方凯淡淡的说。“为什么？”季红好奇问。“因为那天晚上我和一个女生在一起，然后我一直在等着天亮，我想看看睡在我身边的女生到底是谁，结果没等到日出，她就走了。”方凯看着远方渐渐亮起来的湖水，轻描淡写。季红低下头，“原来是为了这个。”方凯摇摇头，“后来我起床，一出门就遇到你，你拉着我一起看的日出，你还记得吗？”“记得。”季红的声音慢慢小了。“你告诉我，你在日出台等了一夜，发现快日出了才过来找我。”“是。”季红的声音几不可闻。方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季红，你个骗子。”季红猛然转头，盯着方凯。“你当我傻的？我会不知道那是你？你以为趁我喝了酒，跑到我床上，睡了我，你就可以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是我第一次好不好！”方凯斜着眼瞪着季红，“我知道你是个女流氓，但是我没想到你能流氓到这一步。”
季红无话可说，太过于年轻的爱恋，特别是暗恋，在离别的时候总是会生出绝望。希望有一些事，能在彼此的人生里留下不能磨灭的痕迹，不管这些痕迹是美好还是丑陋。季红从来没有后悔过，但她也从来不敢去想方凯会不会后悔。
“而且，我也没想到，”方凯叹了口气，“十年后，你还是那么流氓。”季红突然笑了，一口咬着他的唇，“没错，十年前是老娘上了你，十年后，老娘还要上你，我可不管你乐意不乐意。”方凯也笑了，“我是有气节的，我不会屈从在你淫威之下。”
天边越来越亮，方凯和季红拥抱着，静静的感受日出的到来。方凯看着怀里的季红，心也被季红填的满满的。“方凯，”季红轻声说，“以后你有了女朋友，我们就断了吧。”嗯？方凯愣住。“怎么了？”“你有了女朋友，记得告诉我。我就不来骚扰你了。”季红唇角上翘，却毫无笑意。“为什么这么说？”方凯看着季红，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因为就算我再流氓，我也是有底限的。”
(七)
“以后你有了女朋友，我们就断了吧。”这些天，方凯一直在琢磨季红这句话。他不能把握这句话的重点在哪，是“有了女朋友”，还是“我们就断了吧”。
女朋友？方凯不禁苦笑。以前季红没出现的时候，他交往过几个女生，总是觉得不合拍，相处了没多久就坚持不下去，只能分手告终。相恋分手，相恋分手，反反复复几次，他觉得女朋友实在是太麻烦，还是单身比较舒服。后来季红出现，他找女朋友的心更没了。季红往返于中关村和亦庄的时候，方凯每天都在期待季红来中关村的日子。如今季红和他在同一栋大楼里工作，天天他都想见她。当然不是为了释放欲望，他承认，他喜欢季红，从很早以前，他就喜欢季红。虽然最初他很害怕很担心，但随着和季红的交往，他想过很多次，和季红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可是季红的态度明明白白摆在那，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难道季红想和他断了？方凯皱着眉来来回回把最近两个人的事情梳理了一遍，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床上表现很勤力，撕破的衣服照价赔偿，也不在公共场合刻意表现和她的亲昵。而且现在季红天天加班，方凯也根本没机会做错什么。既然问题不在自己身上，那一定是季红那边出了状况。
很快，方凯就知道了缘由，这个消息还是李骏故意幸灾乐祸的透露给他的。“季红的公司在做兼并，她和负责兼并的总公司高管交往甚密。”交往甚密是什么概念。交往甚密就是现在季红每周上班七天，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分分钟都和那个高管在一起。方凯见过那个男人，他不觉得比自己好。当然，也不比自己差，至少薪水是自己的好几倍。
方凯坐不住了，他绕了好几层关系去打听，得到的消息却是高管有个正在交往的女朋友，还是总公司旗下另一家分公司的员工。方凯想起季红对他说的话，觉得事情很蹊跷，可最近自已也因为季度总结忙得不可开交，老和季红碰不上面。方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预感在晚上九点半方凯合上电脑的时候尤为强烈。方凯和组里的同事打过招呼，收拾好东西，下了楼，抬起头看看八层季红的公司还亮着灯。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24小时快餐店买了两份宵夜，又上楼。等电梯的时候，他收到季红的微信，“你在哪？”方凯决心给季红一个惊喜，“想我了？”季红的回复却是“快来我公司”。这是第一次，季红主动让方凯去公司找她。方凯皱皱眉，站在季红公司的大门口，“我在你公司门口”。季红走出来开门，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怎么那么快？”季红小声问。“给你送宵夜。”方凯扬扬眉，也小声问，“怎么了？”季红没有回答，领着方凯进到休息室。两个人刚坐下，一个男人走进来，看到方凯愣住。季红和方凯站起来，季红大方的介绍，“这是方凯，这是我们总公司的艾总。”方凯很满意季红的措辞，一亲一疏，从称谓上就能看出来。方凯和艾总假意寒暄了几句，又热情的把宵夜分给艾总一份，自己亲亲热热的和季红分吃。吃过宵夜，方凯在休息室里等着，没过多久就手牵手拉着季红走出公司。“怎么了？”站在电梯里，方凯轻声问。季红叹了口气，“今天加班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方凯上下打量季红，“他骚扰你了？”季红摇摇头，“他不敢，但是明示暗示的让人恶心。”“要不要我揍他？”方凯咬牙切齿的做凶狠状。季红瞥了他一眼，“不用，再没几天他就滚蛋了。”
可是没过几天，季红在公司就出事了。方凯从楼梯一路小跑到季红公司，挤过前台看热闹的人群，发现一个女人拉扯着艾总又哭又闹，季红一脸冷漠站在旁边看着。不用说，方凯也明白出了什么事，立刻挤到季红身边，抱住她，上下打量，“你没事吧。”季红摇摇头，不说话，只是看着。女人和艾总拉扯够了，扭过头指着季红张嘴就骂，“你个没人要的婊子，不要脸！勾引别人的男人。”季红叹了口气，“我不和你吵，你有证据就拿出来，没证据就走。”“证据？你还敢要证据？我问你，你们天天不回家，在公司鬼混，你好意思吗！”女人歇斯底里的说。
季红刚要开口，方凯制止她，决心给这个羞辱季红的女人迎头痛击，“季红是我女朋友，你说话注意点。”女朋友？！不光周围的人睁大了眼睛，季红也被惊呆。“你女朋友？”女人冷笑，“你女朋友给你带绿帽子你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方凯也冷冷的笑了，“不过我们很快就能知道，是你在无理取闹。”
方凯对站在人群外部的大楼保安高声说，“保安，帮我们报警。”报警？在场的人又愣住了，女人冷笑，“报警？警察来了也管不了。”方凯抱着季红，平静的说，“这个大楼的安保系统是我们公司做的，如果我没记错，除了男女厕所内部，所有的地方都有监控，没有任何死角。你说季红和你男人在公司鬼混，我们报警，让警察调看监控录像就行了。”方凯低头问季红，“你要不要报警？”季红点点头，“那就报警吧。我不怕。”女人却又接着发难，“不在公司就是在别的地方，要不是她家，要不是酒店！反正她不是好东西。”方凯被气笑了，“季红下了班要不是去我家，要不就回自己家，我们住的地方也有监控，报了警一样可以调看。”女人愣了。“我们要求报警，调看监控录像，还季红一个清白。”方凯总结陈词。
(八)
这个世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越是抢先撕破脸把事情闹大的人，越是能抢到先机。方凯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最终虽然没有报警，大家也相信季红的清白无辜。
方凯请了假，带季红回到自己家。季红蜷着身体，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方凯倒了一杯水，放在季红面前，又坐到季红身边，伸手紧紧的搂住她，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脸颊。季红舒展开身体，拿起水，喝了一口，“今天真是对不起你了。”方凯笑了，“你跟我这么客气的？”季红摇摇头，“我不愿意你为了我，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比如说？”“比如说我是你女朋友。”季红叹了口气。
方凯想了想，还是决定问清楚，“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特别差劲的男人？”“怎么这么说？”“我和你认识那么多年，我自认为我们相处的也不错，你怎么从来没喜欢过我，想过和我在一起呢？”“从来没喜欢过你？”季红突然笑了。“高中我一直暗恋你，所以毕业的时候我才会那样。”“那你当时为什么要骗我。”“因为我以为你没认出我来，我太失望了，你居然不知道那个女生是我。”季红看看方凯，摇头苦笑。
“那现在呢？我那么喜欢你，为了你，我连女朋友都不找。”方凯逼问。“为了我？”季红盯着方凯，“你好意思说为了我？”“对，就是为了你。”方凯坚持。季红呵呵的笑了，“你还记得我第一次住你家吗？”“当然记得。”“那你能告诉我，第二天早上，你坐在沙发上都想了些什么吗？”方凯突然愣住，无言以对。“我俩太熟了，你知道那晚是我，我也知道你当时在害怕。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缠住你？害怕我让你负责？由始至终，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我，你根本不想要个女朋友。”季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自己的情绪，微笑着继续说，“方凯，我也是有自尊的，我不会逼你的。”
“可是我现在想，我想你做我女朋友。”方凯斩钉截铁的说。季红摇摇头，“这世界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方凯笑了，“你说的对。但是从高中开始到现在，都是你，你季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高中，你跑到我床上，下了床就装没发生过，一转身十年不见。十年后，你想睡我家床，你就跑过来，你不想在公司搭理我，你就不搭理我。是，那天早上我是很害怕，但我不是害怕负责，我是怕你怪我，不再理我，但是我从来没后悔过，就连高中的第一次，我也不后悔。我是不想要个女朋友，因为我要的根本不是女朋友，我想要的就是你。”
方凯伸出手，捧住季红的脸，和她对视，“所以，这一次，就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要你做我女朋友，我要你对我负责。”季红被逗乐了，“我怎么对你负责？我拿什么对你负责？”“你对我的爱！”方凯坚定的说。“爱？你觉得我俩之间有爱吗？”季红轻轻笑了一声。方凯点点头。“当然，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用什么形式，我爱你，你也爱我，是不是？”方凯轻声问。季红静静的和方凯对视，良久，微笑，“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