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徒步之旅
查看话题 >15小时负重徒步稻城-亚丁,海拔2000-4800,无马无背夫。
这是慢游南亚120天旅行手札(川藏、尼泊尔、印度、斯里兰卡)的其中一篇。
好多人以为我是体能超人,其实我只是个身高164cm体重45kg,从小到大体育分数一直徘徊在达标与不达标之间的麻杆儿。人都以为了解自己的身体,实际上,很多人最不了解的也是自己的身体,当人们处在一个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不得不勇往直前,身体会是我们最忠诚的朋友,关键时刻它会给我们惊喜:那些从来没有正视过的潜藏力量,瞬间爆发出来,令我们得以攀登意想不到的巅峰,而我们也能从这一次一次的触底反弹中,更好的学会与我们的肉身相处。
地狱、天堂、人间。
那一整天的行走,就像一场幻觉。整整15个小时马不停蹄,穿越朽木狰狞的地狱谷、雪山冰雹的天堂路,最后回到雷电交加的冷暖人间。人在高原,可以是很渺小,也可以是宏大的。而人的心性,比高原的云更为变幻莫测。
早上六点出发。随便吃了一点干粮,一路犯困东倒西歪。村口的长柄经幡也似醒非醒,无精打采地翻动。
穿越稻城亚丁,走的是藏民转山的路线:从卡斯村出发穿越卡斯地狱谷,一段生长着茂密原始森林的峡谷,路过俄初山,再走一段高陡的上坡“天堂路”,远眺央迈勇、仙乃日两座神峰,最后下山,抵达洛绒牛场,回到“人间”。不建议独自上山,尽管这是一条成熟的徒步路线,仍有一定的安全风险。雇佣向导的费用是400元。为了省一点,我们没有租一匹马,所有行李都背在了身上。
村长派来的向导大叔已经五十多岁了,憨厚的脸膛透着黑红。他穿一件迷彩军大衣,铺盖卷和干粮打一个包袱背着。会说一点汉语,很有经验。大叔告诉我们,今天会有一点辛苦,可能要走到天黑,大约会走十个小时,35公里,从海拔两千到四千八百米。对于健步如飞的山民来说也许不在话下,而像我们这样娇生惯养的城里人,走走停停,10小时根本不够。我只当他是经验丰富,哪知原是怕我们打退堂鼓的善意谎言呢。
走出村口大约一公里路就到了地狱谷的入口。刚开始是沿着溪水向上跋涉,平缓前行。越走越荒凉,完全是森林的原始状态,除了水边的独木桥和零星出现的玛尼堆,几乎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期间会经过一些简陋的小木桥。过了第11道桥,就会离溪水越来越远,有经验的山民会带着空瓶,在这里把泉水灌满,到山上喝。
到了看不见溪水的地方,令人腿软的大陡坡才算刚刚开始。常年被林荫遮蔽不见天日的土地上,长满潮湿的地衣苔藓。被菟丝攀附的树会逐渐死去。自然死亡的树木轰然倒下,横在路中间,变成蘑菇和菌类的襁褓。垂下的菟丝像长发及腰的女巫,带着一丝隐约的狰狞。不知是那一位有才的路人,将这里称为地狱谷,这里太适合拍摄梦枕貘笔下百鬼夜行的外景,仿佛每一个树洞后面藏着一颗窥视的眼球,远处传来怪鸟的哀鸣,即使是光天化日之下,也使人后脊背发凉。
最初是每40分钟休息一次,后来,休息的间隔变得越来越短,高原稀薄的氧气考验着肺叶,需要吸得更多、更用力,好似要将肺撑破一般,才能获得体力活动所需要的氧气。崔导是体育系出身,每次都跑在最前面。桃子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却有着惊人的爆发力,屈居第二。苦了我和小胖子,总是落在最后面。小胖子的高原反应比我还要严重些,头疼、呼吸困难,还着凉感冒了。
当别人都在前面冲锋陷阵的时候,崔导经常会回头嘲笑已经落后一大截的、摇摇晃晃的我。这是我独特的爬山方式,叫做老太太爬楼梯:小步慢走,只要心跳超过每分钟140,就马上放慢脚步,深长呼吸,等心率降下来;别人都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尽量站着,或者坐着也要动一动,否则休息结束很难起身;少说话,小口喝水,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就在心里默念佛号,让杂念排空……其实我并不清楚人的意志力能爆发多大的小宇宙,我只知道,自己就这么多体力,省着点用,别一下子用完了。最后,尽管不是冠军,我依然会是那个站在终点的人,没有生病、没有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我们是来玩的,可别玩命啊。
后来我和朋友说起过这一次徒步的经历,他们都感到不可思议,一个身高164,体重却只有45kg的女孩能够在负重的情况下一天走完三十多公里山路,还能上到4800海拔以上。做什么事情,我从来没有奢望过拔头筹。量力而行一向是人生的准则,走完全程就是胜利。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走过一段狭窄的羊肠小路,眼前突然豁然开朗。阳光温暖如瀑,倾洒在我们的头顶,感觉非常幸福。这一定是传说中的天堂路了吧!天堂路并不象地狱谷那么陡峭,而是由一段缓坡、一段平地穿插而成,海拔是越来越高了。大片大片的粉白、洋红的杜鹃,点缀在冷灰松绿的寂寞山谷之间。万里晴空蓝得如水洗一般,云朵白的没有一丝杂质,灵魂变得如此纯洁无欲。
远处洁白的雪顶,就是稻城三神山之首、海拔6032米的仙乃日。相传三位菩萨为度化众生,化身三座雪山,观世音菩萨化身仙乃日、文殊菩萨化身央迈勇、金刚手菩萨化身夏诺多吉山。站在雪山脚下,她是如此庄严神圣,你的心中很难不涌起一阵顶礼膜拜的爱慕和冲动。
山上时常能看到一些石屋子,用当地随处可见的页岩搭砌。那是山上挖虫草的藏民自建的休息站。屋子里有灶,有金属的水壶和器皿,可以生火,向导拿出馍馍,煮酥油茶喝。门口用油纸挡风,我们抛下疲惫风尘,好好歇息,没想到一歇就是一个小时,大家都睡着了。
高原的天气瞬息万变,等我们在此出发,太阳隐去了,央迈勇的宝顶已经完全隐没在云层中。六月的高原,雪线已褪去,却并未完全融化。雪线以上没有植被,岩石裸露。这里的岩石含有一种类似于云母的物质,能反射出银色或金色的光线,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座金山银山。
乌云越来越厚,天低的似乎要塌下来,不久竟下起了冰雹。豆大的雪粒子打在冲锋衣上噼啪作响。小胖子的感冒越发严重,几乎不能说话了。五个人以极慢的速度前行,苦不堪言。不久冰雹转雨。
在这里遇见好些挖虫草的人。虫草是当地藏民的主要收入来源。以卡斯村为例,村里的劳动力以家庭为单位分为三组,一组上山挖虫草,一组下地干农活,一组修路。最赚钱的当然是挖虫草,每年2个月的时间,背上干粮住在山上,一天少则三五棵,多则十几棵,按每棵60元的收购价,两个月的收入能达到4-6万。其次是旅游接待,像我们这样转山的游客,住一晚包两餐是60元一个人,包向导400元一天,带马的话500。以往光是食宿收入就有5000多,今年景区封锁,游客锐减。好在还有相对比较清闲的修路工作,每天每人100元。为了公平起见,每个家庭都要轮流出人参与这三组工作,劳动力不足的就请人做,让每个家庭都能有赚钱的机会。
如果上山挖虫草的话,两个月的时间吃住都在山上,不能与家人见面。住的就是那些石头搭砌起来的简易房子。虫草隐藏在草底下,和草甸一个颜色,费眼力。挖虫草的人有男有女,多是年轻人。我看见他们趴在地上,用手扒着草皮,鼻尖贴着地面,一寸一寸搜索,哪怕只有一小株叶片,都是希望。当她们看到山外的来客,露出质朴的笑容,问你要虫草吗,刚挖的虫草,买一根吧……情不自禁想流泪。我不是、我也没有资格同情他们,可是高原生活就是如此的艰难。气候恶劣、物产贫瘠,付出更多的努力,或许仅仅只为了活下来、为了吃饱饭、为了上学。在山外人看似最简单的生存底线,就是他们的心愿。
也遇到过转山的人。相逢一笑,说声扎西德勒,他们点点头,口中仍喃喃念诵经文。有些人在禁语的修炼期,不说话,只是磕长头。还遇到过两位游客,一身背包客打扮,没有向导。从亚丁来,问我们哪条路通往稻城。看天色已过了晌午,不知他们能否在天黑前穿越幽暗的地狱谷,真有点担心。
雨时落时止,偶尔会有一缕阳光从云缝中倾斜下来,更多的时候只有冷雨狂风。冲锋衣逐渐透水,我已浑身潮湿,手指冻得僵直,不得不把相机用塑料袋包起来放进包里,专心赶路。好几次累的走不动了,真想在地上躺一会儿,当年红军过雪山草地也这么辛苦吧!
忽然,眼前出现一面碧蓝的湖水,大家都兴奋起来。牛奶海到了,这意味着我们离营地还有三分之一的路。我的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热腾腾的酥油茶和温暖的睡袋,还有篝火在晃动。
在嶙峋的岩石和草甸之间,盛开着只有海拔4000米以上才会盛开的格桑花。这种花呈淡紫色,初看不显眼,像一堆干枯的柴火棒子,一旦它花开连片,景象蔚为壮观。奇怪的是,不管用什么相机去纪录,它都没有肉眼看到的那么鲜艳生动。格桑花是高原的象征,象征着女人们顽强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藏族女人绝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们面对心上的情人,有温柔慈祥的一面,更有泼辣倔强的一面。
牛奶海是一片群山环绕的谷地,看着很近,要从坡上下到湖边还有十分钟的距离。在湖边竟然看到了一大群野生的岩羊,尽管它们始终谨慎地和我们保持200mm焦距的距离,和它们走得那么近,这还是第一次。
沿路可以看见很多玛尼堆,架起伞状的五色幡旗。地上散落着好些纸片,捡起来一看,正面印着经文和一匹长着翅膀的马。这是转山的人在登顶时撒出去的风马纸,传说能够让人快速达成愿望。我看它挺漂亮的,随手往口袋里一揣就忘了。
如果不是为了在天黑前赶到营地,真想就在湖边露营。大家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牛奶海。从牛奶海到洛绒牛场基本上是平缓下坡和石阶了,海拔一直在下降。雨渐渐大了。此时已经无心看风景,浑身湿透,又冷又累又饿,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心里只想着安全回到人间,别感冒别高原反应就好。青石搭建的阶梯格外湿滑,一侧是山体,另一侧是毫无遮拦的悬崖。这一段的路,回忆起来支离破碎,仿佛当时只关注脚下,完全不知道是如何走完它的。
善良的藏族向导年过半百,依然跟着我们全程徒步。他不怎么爱说话,总是我们问,他回答,笑容憨憨的。还常常“骗”我们说,快到了、快到了。我们没有马,老人总是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对我说:帮你背。下山的时候下大雨,石头很滑,他抓着我肩上的背包带子说:带你,不怕。夸他老当益壮,他笑了:哦呀,哦呀(藏语“好,是”的意思)。三个瞬间,一生感动。他在山上喝了生水,肚子疼,却一直忍着不说,等到了营地我才知道,翻出包里的诺氟沙星给他吃,他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恩惠一样,一直在说谢谢。写到这里,想起过两天托工厂印的明信片就要寄到了,到时候给大叔寄去。大叔!你的年纪和我阿爸一样大,我怎么好意思把行李丢给你背。是我们应该谢谢你呀!
天快要黑了,最后的艰难跋涉走到了尽头。在山穷水尽、树木掩映之中,渐渐出现一片苍翠的草原。一条蜿蜒的小河在碧绿的草甸之间穿行,河床上洒满了金灿灿的沙砾和黝黑的卵石。这静谧而又唯美的画面,以往只出现在梦中,我一度以为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直到远处传来叮当的牧铃声,一群马儿正在朝我们飞奔。
当时我并不知道崔导在身后举起了手机,拍下了我摇摇晃晃的背影。从视频画面里可以看到,马群迎面跑来,从我两边分开,就像礁石分开了湍急的河流。我一人呆呆伫立在草原上,既没有躲避,也没有说话,好像沉浸在另一个无声的世界里。
当这些马儿一齐朝我涌来,我感受到地面的震动。它们睁大好奇的眼睛,笔直冲向我,然后猛地急转弯擦身而过,我忘记了闪躲。也许我根本就知道,它们在用眼神说:我们之间绝没有伤害发生。
洛绒牛场。我们到了。终于到了。
徒步是孤独的旅程,无论身边有多少同伴,与疲倦挣扎的仍是孤身一人,得登顶感触的亦是孤身一人。有许多感动,注定是不能分享的,须一步一个脚印亲自得证,没有捷径。
原以为洛绒牛场是这段自虐旅途的终点。其实不是!从洛绒牛场到游客中心(龙龙坝)的宿营地,还有12公里的路程是要走过去的,只不过基本上是平坦的草原。直到晚上九点,我们才走到了正在修建中的游客中心。工人们已经下班,聚集在一起烤火,看见浑身湿漉漉的我们,马上让出最好的位置,给我们烘衣服,倒酥油茶给我们喝。这些工人来自四川、河南等地,负责景区的重修与建设,七嘴八舌和我们聊起来。一个大姐说,以前也有徒步穿越的游客在此地借宿,搭帐篷,或者拼几条长凳铺上睡袋将就一晚,次日下山。早上向导也是这么说的。没想到半小时后,来了一位景区的领导,说这里没有接待能力,要我们立刻下山。外面黑洞洞的,还下着大雨,这可如何是好?五个人瞬间傻了眼。打了几通电话以后,领导表示可以用四轮观光电瓶车把我们送到亚丁,找一个家庭旅馆住下,第二天早上回稻城。
坐在四面透风的车里,冷雨无情地把刚刚烘干的衣服打湿。头顶炸响着霹雳,闪电照亮四周的大树,显得格外狰狞。崔导敞开冲锋衣把我裹住,我还是无法克制地瑟瑟发抖,一摸口袋,突然摸到了白天捡到的风马纸,毫不犹豫地把它抛到车外无穷的黑暗中——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吧!再见了!稻城……
好多人以为我是体能超人,其实我只是个身高164cm体重45kg,从小到大体育分数一直徘徊在达标与不达标之间的麻杆儿。人都以为了解自己的身体,实际上,很多人最不了解的也是自己的身体,当人们处在一个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不得不勇往直前,身体会是我们最忠诚的朋友,关键时刻它会给我们惊喜:那些从来没有正视过的潜藏力量,瞬间爆发出来,令我们得以攀登意想不到的巅峰,而我们也能从这一次一次的触底反弹中,更好的学会与我们的肉身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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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天堂、人间。
那一整天的行走,就像一场幻觉。整整15个小时马不停蹄,穿越朽木狰狞的地狱谷、雪山冰雹的天堂路,最后回到雷电交加的冷暖人间。人在高原,可以是很渺小,也可以是宏大的。而人的心性,比高原的云更为变幻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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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出发。随便吃了一点干粮,一路犯困东倒西歪。村口的长柄经幡也似醒非醒,无精打采地翻动。
穿越稻城亚丁,走的是藏民转山的路线:从卡斯村出发穿越卡斯地狱谷,一段生长着茂密原始森林的峡谷,路过俄初山,再走一段高陡的上坡“天堂路”,远眺央迈勇、仙乃日两座神峰,最后下山,抵达洛绒牛场,回到“人间”。不建议独自上山,尽管这是一条成熟的徒步路线,仍有一定的安全风险。雇佣向导的费用是400元。为了省一点,我们没有租一匹马,所有行李都背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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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派来的向导大叔已经五十多岁了,憨厚的脸膛透着黑红。他穿一件迷彩军大衣,铺盖卷和干粮打一个包袱背着。会说一点汉语,很有经验。大叔告诉我们,今天会有一点辛苦,可能要走到天黑,大约会走十个小时,35公里,从海拔两千到四千八百米。对于健步如飞的山民来说也许不在话下,而像我们这样娇生惯养的城里人,走走停停,10小时根本不够。我只当他是经验丰富,哪知原是怕我们打退堂鼓的善意谎言呢。
走出村口大约一公里路就到了地狱谷的入口。刚开始是沿着溪水向上跋涉,平缓前行。越走越荒凉,完全是森林的原始状态,除了水边的独木桥和零星出现的玛尼堆,几乎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期间会经过一些简陋的小木桥。过了第11道桥,就会离溪水越来越远,有经验的山民会带着空瓶,在这里把泉水灌满,到山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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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看不见溪水的地方,令人腿软的大陡坡才算刚刚开始。常年被林荫遮蔽不见天日的土地上,长满潮湿的地衣苔藓。被菟丝攀附的树会逐渐死去。自然死亡的树木轰然倒下,横在路中间,变成蘑菇和菌类的襁褓。垂下的菟丝像长发及腰的女巫,带着一丝隐约的狰狞。不知是那一位有才的路人,将这里称为地狱谷,这里太适合拍摄梦枕貘笔下百鬼夜行的外景,仿佛每一个树洞后面藏着一颗窥视的眼球,远处传来怪鸟的哀鸣,即使是光天化日之下,也使人后脊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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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是每40分钟休息一次,后来,休息的间隔变得越来越短,高原稀薄的氧气考验着肺叶,需要吸得更多、更用力,好似要将肺撑破一般,才能获得体力活动所需要的氧气。崔导是体育系出身,每次都跑在最前面。桃子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却有着惊人的爆发力,屈居第二。苦了我和小胖子,总是落在最后面。小胖子的高原反应比我还要严重些,头疼、呼吸困难,还着凉感冒了。
当别人都在前面冲锋陷阵的时候,崔导经常会回头嘲笑已经落后一大截的、摇摇晃晃的我。这是我独特的爬山方式,叫做老太太爬楼梯:小步慢走,只要心跳超过每分钟140,就马上放慢脚步,深长呼吸,等心率降下来;别人都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尽量站着,或者坐着也要动一动,否则休息结束很难起身;少说话,小口喝水,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就在心里默念佛号,让杂念排空……其实我并不清楚人的意志力能爆发多大的小宇宙,我只知道,自己就这么多体力,省着点用,别一下子用完了。最后,尽管不是冠军,我依然会是那个站在终点的人,没有生病、没有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我们是来玩的,可别玩命啊。
后来我和朋友说起过这一次徒步的经历,他们都感到不可思议,一个身高164,体重却只有45kg的女孩能够在负重的情况下一天走完三十多公里山路,还能上到4800海拔以上。做什么事情,我从来没有奢望过拔头筹。量力而行一向是人生的准则,走完全程就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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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走过一段狭窄的羊肠小路,眼前突然豁然开朗。阳光温暖如瀑,倾洒在我们的头顶,感觉非常幸福。这一定是传说中的天堂路了吧!天堂路并不象地狱谷那么陡峭,而是由一段缓坡、一段平地穿插而成,海拔是越来越高了。大片大片的粉白、洋红的杜鹃,点缀在冷灰松绿的寂寞山谷之间。万里晴空蓝得如水洗一般,云朵白的没有一丝杂质,灵魂变得如此纯洁无欲。
远处洁白的雪顶,就是稻城三神山之首、海拔6032米的仙乃日。相传三位菩萨为度化众生,化身三座雪山,观世音菩萨化身仙乃日、文殊菩萨化身央迈勇、金刚手菩萨化身夏诺多吉山。站在雪山脚下,她是如此庄严神圣,你的心中很难不涌起一阵顶礼膜拜的爱慕和冲动。
山上时常能看到一些石屋子,用当地随处可见的页岩搭砌。那是山上挖虫草的藏民自建的休息站。屋子里有灶,有金属的水壶和器皿,可以生火,向导拿出馍馍,煮酥油茶喝。门口用油纸挡风,我们抛下疲惫风尘,好好歇息,没想到一歇就是一个小时,大家都睡着了。
高原的天气瞬息万变,等我们在此出发,太阳隐去了,央迈勇的宝顶已经完全隐没在云层中。六月的高原,雪线已褪去,却并未完全融化。雪线以上没有植被,岩石裸露。这里的岩石含有一种类似于云母的物质,能反射出银色或金色的光线,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座金山银山。
乌云越来越厚,天低的似乎要塌下来,不久竟下起了冰雹。豆大的雪粒子打在冲锋衣上噼啪作响。小胖子的感冒越发严重,几乎不能说话了。五个人以极慢的速度前行,苦不堪言。不久冰雹转雨。
在这里遇见好些挖虫草的人。虫草是当地藏民的主要收入来源。以卡斯村为例,村里的劳动力以家庭为单位分为三组,一组上山挖虫草,一组下地干农活,一组修路。最赚钱的当然是挖虫草,每年2个月的时间,背上干粮住在山上,一天少则三五棵,多则十几棵,按每棵60元的收购价,两个月的收入能达到4-6万。其次是旅游接待,像我们这样转山的游客,住一晚包两餐是60元一个人,包向导400元一天,带马的话500。以往光是食宿收入就有5000多,今年景区封锁,游客锐减。好在还有相对比较清闲的修路工作,每天每人100元。为了公平起见,每个家庭都要轮流出人参与这三组工作,劳动力不足的就请人做,让每个家庭都能有赚钱的机会。
如果上山挖虫草的话,两个月的时间吃住都在山上,不能与家人见面。住的就是那些石头搭砌起来的简易房子。虫草隐藏在草底下,和草甸一个颜色,费眼力。挖虫草的人有男有女,多是年轻人。我看见他们趴在地上,用手扒着草皮,鼻尖贴着地面,一寸一寸搜索,哪怕只有一小株叶片,都是希望。当她们看到山外的来客,露出质朴的笑容,问你要虫草吗,刚挖的虫草,买一根吧……情不自禁想流泪。我不是、我也没有资格同情他们,可是高原生活就是如此的艰难。气候恶劣、物产贫瘠,付出更多的努力,或许仅仅只为了活下来、为了吃饱饭、为了上学。在山外人看似最简单的生存底线,就是他们的心愿。
也遇到过转山的人。相逢一笑,说声扎西德勒,他们点点头,口中仍喃喃念诵经文。有些人在禁语的修炼期,不说话,只是磕长头。还遇到过两位游客,一身背包客打扮,没有向导。从亚丁来,问我们哪条路通往稻城。看天色已过了晌午,不知他们能否在天黑前穿越幽暗的地狱谷,真有点担心。
雨时落时止,偶尔会有一缕阳光从云缝中倾斜下来,更多的时候只有冷雨狂风。冲锋衣逐渐透水,我已浑身潮湿,手指冻得僵直,不得不把相机用塑料袋包起来放进包里,专心赶路。好几次累的走不动了,真想在地上躺一会儿,当年红军过雪山草地也这么辛苦吧!
忽然,眼前出现一面碧蓝的湖水,大家都兴奋起来。牛奶海到了,这意味着我们离营地还有三分之一的路。我的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热腾腾的酥油茶和温暖的睡袋,还有篝火在晃动。
在嶙峋的岩石和草甸之间,盛开着只有海拔4000米以上才会盛开的格桑花。这种花呈淡紫色,初看不显眼,像一堆干枯的柴火棒子,一旦它花开连片,景象蔚为壮观。奇怪的是,不管用什么相机去纪录,它都没有肉眼看到的那么鲜艳生动。格桑花是高原的象征,象征着女人们顽强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藏族女人绝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们面对心上的情人,有温柔慈祥的一面,更有泼辣倔强的一面。
牛奶海是一片群山环绕的谷地,看着很近,要从坡上下到湖边还有十分钟的距离。在湖边竟然看到了一大群野生的岩羊,尽管它们始终谨慎地和我们保持200mm焦距的距离,和它们走得那么近,这还是第一次。
沿路可以看见很多玛尼堆,架起伞状的五色幡旗。地上散落着好些纸片,捡起来一看,正面印着经文和一匹长着翅膀的马。这是转山的人在登顶时撒出去的风马纸,传说能够让人快速达成愿望。我看它挺漂亮的,随手往口袋里一揣就忘了。
如果不是为了在天黑前赶到营地,真想就在湖边露营。大家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牛奶海。从牛奶海到洛绒牛场基本上是平缓下坡和石阶了,海拔一直在下降。雨渐渐大了。此时已经无心看风景,浑身湿透,又冷又累又饿,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心里只想着安全回到人间,别感冒别高原反应就好。青石搭建的阶梯格外湿滑,一侧是山体,另一侧是毫无遮拦的悬崖。这一段的路,回忆起来支离破碎,仿佛当时只关注脚下,完全不知道是如何走完它的。
善良的藏族向导年过半百,依然跟着我们全程徒步。他不怎么爱说话,总是我们问,他回答,笑容憨憨的。还常常“骗”我们说,快到了、快到了。我们没有马,老人总是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对我说:帮你背。下山的时候下大雨,石头很滑,他抓着我肩上的背包带子说:带你,不怕。夸他老当益壮,他笑了:哦呀,哦呀(藏语“好,是”的意思)。三个瞬间,一生感动。他在山上喝了生水,肚子疼,却一直忍着不说,等到了营地我才知道,翻出包里的诺氟沙星给他吃,他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恩惠一样,一直在说谢谢。写到这里,想起过两天托工厂印的明信片就要寄到了,到时候给大叔寄去。大叔!你的年纪和我阿爸一样大,我怎么好意思把行李丢给你背。是我们应该谢谢你呀!
天快要黑了,最后的艰难跋涉走到了尽头。在山穷水尽、树木掩映之中,渐渐出现一片苍翠的草原。一条蜿蜒的小河在碧绿的草甸之间穿行,河床上洒满了金灿灿的沙砾和黝黑的卵石。这静谧而又唯美的画面,以往只出现在梦中,我一度以为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直到远处传来叮当的牧铃声,一群马儿正在朝我们飞奔。
当时我并不知道崔导在身后举起了手机,拍下了我摇摇晃晃的背影。从视频画面里可以看到,马群迎面跑来,从我两边分开,就像礁石分开了湍急的河流。我一人呆呆伫立在草原上,既没有躲避,也没有说话,好像沉浸在另一个无声的世界里。
当这些马儿一齐朝我涌来,我感受到地面的震动。它们睁大好奇的眼睛,笔直冲向我,然后猛地急转弯擦身而过,我忘记了闪躲。也许我根本就知道,它们在用眼神说:我们之间绝没有伤害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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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绒牛场。我们到了。终于到了。
徒步是孤独的旅程,无论身边有多少同伴,与疲倦挣扎的仍是孤身一人,得登顶感触的亦是孤身一人。有许多感动,注定是不能分享的,须一步一个脚印亲自得证,没有捷径。
原以为洛绒牛场是这段自虐旅途的终点。其实不是!从洛绒牛场到游客中心(龙龙坝)的宿营地,还有12公里的路程是要走过去的,只不过基本上是平坦的草原。直到晚上九点,我们才走到了正在修建中的游客中心。工人们已经下班,聚集在一起烤火,看见浑身湿漉漉的我们,马上让出最好的位置,给我们烘衣服,倒酥油茶给我们喝。这些工人来自四川、河南等地,负责景区的重修与建设,七嘴八舌和我们聊起来。一个大姐说,以前也有徒步穿越的游客在此地借宿,搭帐篷,或者拼几条长凳铺上睡袋将就一晚,次日下山。早上向导也是这么说的。没想到半小时后,来了一位景区的领导,说这里没有接待能力,要我们立刻下山。外面黑洞洞的,还下着大雨,这可如何是好?五个人瞬间傻了眼。打了几通电话以后,领导表示可以用四轮观光电瓶车把我们送到亚丁,找一个家庭旅馆住下,第二天早上回稻城。
坐在四面透风的车里,冷雨无情地把刚刚烘干的衣服打湿。头顶炸响着霹雳,闪电照亮四周的大树,显得格外狰狞。崔导敞开冲锋衣把我裹住,我还是无法克制地瑟瑟发抖,一摸口袋,突然摸到了白天捡到的风马纸,毫不犹豫地把它抛到车外无穷的黑暗中——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吧!再见了!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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