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的谎言——写在父亲临终前

      坐在我爸的病床前，窗外天气骤热，骄阳似火，刚帮他提交了丧失劳动能力鉴定的申请，他等着鉴定结果出来后可以提早退休。我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决定不再欺骗他，于是趁着他思维尚且清晰时开口说：爸爸，你知道吗，这次的病很严重。他并不意外我的开头，随后说是啊，所以需要静养啊。以后等我退休了，和你妈两个人小日子过过，可惬意了。
       我最终没有把这个病是不会好了的，因为是癌症而说出口。我别过头去，没让他看到我眼中不停打转的泪水。我本来想让他具有知情权，知道自己命运不会长久，从而揭破这个谎言的。所有周围的人，包括医生，包括亲戚，包括我和我妈，在这几个月内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因为我们知道如果他发现了事实，他就会自暴自弃，甚至自己终结他的生命。
        肝癌号称是癌中之王。我奶奶和大伯就是因为这个病过世的，所以爸爸的基因里就带有了病毒，老天给的逃也逃不掉。33岁的时候就查出来肝硬化，当时的医生看着他的检查报告，说了句那么年轻，真是可惜了啊。
        自命不凡的父亲出了医院后立刻把诊断书撕，说了句有什么好可惜的，接着喝酒。他和我妈这二十几年的磕磕碰碰全部来自于酒精。我妈总是劝告他说不要喝了，为了身体着想。而他总是不听劝告，一杯接一杯，直到不能再喝了，然后开始发酒疯。他不是一个有自控力的人，他这一生都是被酒误了事，最后索性送了命。
        从来没有在劝诊后做过任何的体检复查跟进追踪，过了二十年后终于变成了癌症。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消瘦，最后只有骨头和一个充满腹水的肚子，就在昨天，皮肤开始腐烂。医生让妈妈签了字，通知了病危。
         但是他还是告诉我，说退休办下来了，可以和你妈妈好好过日子了。每次想到，鼻子一酸，我的眼泪不住往下泪。
        出事之前，他有过两次酩酊大醉，我妈一个人深夜在路上走着和我打电话说有家不能回，你爸爸又喝醉发酒疯了，只能等他睡觉才回家，这些事情还历历在目，呕吐了两次后就开始一个月的高烧。然后肚子就大起来了，腹水出来后，就再也没有收回去过。肿瘤所在的地方以前也时常会在喝酒过多后疼痛，估计那时就已经有端倪在生长了，每次他都是吃了止痛片过几天疼痛消失后继续喝酒，从来没有引起过多的重视。他麻痹了自己的双眼，活在自己的想像中，就如他和我说他会好起来，然后可以回家退休一样。
       肚子大了一个月，他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有腹水，直到疾病剥夺吞噬他，最终他愿意入院接受治疗，可是医生的回答是太晚了。肝癌晚期。作为世界上无法完全治愈的绝症，哪怕换肝成功，也只有五年的存活率，我们都知道演员傅彪，两次换肝后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命运，更何况医生说我爸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换肝了。
       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像个烂苹果，一点一点把他的身体榨干。
        
                
                
       任何事情都是有因可循的。爸爸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喝一杯，自己慢慢品茗小酌，然后没就没有了节制。他总是说喝的头有点晕晕的感觉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可是最终因此而把自己走上了不归路。
        没有一个人想到他会走的那么快，疾病来的那么凶猛，命运又如此肆无忌惮。我那曾经无数次嘲笑鄙视命运的爸爸，最终还是被其将了一军。
 
        医生后来说，还是不知道的好，就让他这样后知后觉，迷迷糊糊地走吧，这样走的也安心。他骗了自己一辈子，最后我们圆他的心意，陪着他背负着这个谎言，相信他会好起来的谎言。正如相信人可以长生不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