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地方

我出生在一座穷乡僻壤的小镇上，与其说是小镇，却倒不如说是小村。
90年代注定的是贫穷。
我想我记事起，应该是在幼儿园时期。貌似是的。那会儿我在全镇唯一一所幼儿园上学，爸妈忙于做生意，无心顾及我便送了我进幼儿园。
在进幼儿园之前，爸爸因为被人陷害欠别人好多钱，没办法开不下去大巴车了只有带着妈妈去大城市打拼。他们临走前，将我托付给了我奶奶。我跟奶奶一起好久到不知道多久，因为对我来说一天也是好久。后来某一天，突然两个陌生人男女来到奶奶家，然后待了不久便走了。尽管我小，却也知道这俩人是何人。所以，当他们俩人背对着我偷偷摸摸的准备逃跑却还是被我发现时，我嘶吼着我的小嗓门，一场伤心欲绝的分别时刻再次降临。我依稀记得，我妈妈回头来抱着我，安慰了几句然后便被爸爸叫走了。整个幼儿园前期，我只记得这个片段。
所以我是被奶奶带大的。很可惜却又不是。幼儿园时期，奶奶来我学校看过我。而我，却躲着奶奶。因为我害怕她再一次把我带走。奶奶在幼儿园大门那里叫我小名，我没敢理她。我的老师看到了，以为是拐卖小孩的，就提高了警惕让她离开然后把孩子们带回里头去。奶奶只好无奈回去。
我记得有一年，妈妈在武汉的一个服装厂找到一份不错的事儿做。爸爸在镇上，却也闲着无事。于是，他便开始带着我隔三差五的去武汉找妈妈。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会儿工厂里常常放着满文军的《懂你》。
因为爸爸的频繁出现，工厂的负责人开始敏感起来，后来无奈，妈妈离开了这个服装厂。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在武汉的感觉。那阵子坐车去武汉，因为都是晚上，交通又不是现在这样发达。所以要很久很久。每次坐车基本都是会在半夜12点左右到达武汉。然后大巴车会准时停在大世界加油站那块，车上人不多，有的人待不住不愿意睡觉就出去走走。司机和爸爸是亲戚，所以每次坐车自然免费。每次到了加油站，他们都会去附近的小店子坐坐，让我在车里睡觉不要乱跑。我很怕爸爸，只有唯命是从。后来有几次实在睡不着，我也就一个人偷偷的跑下车，于是见识到了90年代的武汉夜景。像我这个乡巴佬的小孩儿，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什么彩色所以觉得很好奇。觉得这个世界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不敢多逗留，看了看之后，就回到车里去。如果还是睡不着，我就会选择车里靠窗的位置，欣赏月光。因为我觉得城里的月光和乡下的月光不一样。可是欣赏那么多次我也没有看到不一样。不免失望。
在我二十多个堂兄弟姐妹里面，我也估计着就我小时候进城的次数最多了。我记得跟奶奶一起时，奶奶会经常把我带到县城里去，因为我伯父那会儿就在县城里住。与武汉相比，县城更让我记忆深刻。我在县城待过很久。那个时候，奶奶喜欢带着我到处走。有时候还带着我和我姐姐一起。也正是因为到处带我走，所以在十多年后我读高中时，路过一些地方都能唤醒小时候的记忆。我记得我喜欢在立交桥的楼梯爬上爬下。然后被不知道谁偷拍了许多照片至今保存完好。我也记得某一次爸爸来过县城探望我。抱着我在立交桥转盘中央拍照的，那时一要拍我我就不乐意就哭，当停止的时候我就恢复正常。折腾几次终于拍下来了一张照片。于是这样一来留下了许多小时候的照片。
县城里的亮点莫过于烈士陵园。我和奶奶姐姐再加爸爸一起，在陵园玩。我喜欢跑，就在陵园里飞跑着。喜欢踢着健力宝的易拉罐跑着。然后又是一系列的相片保存至今。当我高二那年带着女朋友去陵园约会的时候，我竟突然才发现这个地方是如此熟悉如此让我留恋。我跟她说这个地方我小时候来过，我还记得这一块，是我曾经踢着易拉罐跑过的，那块阶梯是我奶奶坐过的。
也正是高二那一年，我不知何故的开始怀念过去。也正是这一年，我开始搜索一切从我脑海里曾经出现过的经典歌曲。很庆幸的是，我还记得名字。于是苏永康的歌曲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而真正让我难忘的，便是张宇的歌曲了。也正是因为对小时候的记忆，我便从此喜欢张宇的歌曲。
小时候听过张宇的歌，那个时候我家刚刚搬到小学旁边，爸妈开始经营餐馆。电视机放在一个角落，那阵子特别是在夏天的时候，我会常常选择去大厅打地铺睡觉。原因无非就是因为有电视了。那个时候我觉得电视好神奇，五彩斑斓还有人走来走去竟然还有声音。于是陶醉在电视里。爸妈们经常忙的不可开交而我却一人看我的电视。
我挺喜欢看电视剧的，特别是港剧的警匪片破案片。我会被带入这个虚拟的幻想中沉迷。不过至今记忆尤新的电视剧是陶大宇饰演《风云岁月》，因为片尾曲就是苏永康的《爱一个人好难》。渐渐大了的时候，我开始听歌。听电视里面的一些歌。比如那会儿特别火的东南台《非常音乐》。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开始对一些歌记忆深刻。
那阵子，最让我开心的，就是老家的兄弟姐妹们一起来我家帮忙的时候。寒假暑假别人办酒席的特别多，于是三天两头的请我伯伯婶婶们来帮忙。自然我的同辈兄弟姐妹们也会来。他们会在凌晨5点左右来到餐馆，然后我的那几个兄弟就开始把我从睡梦中拖醒。
凌晨5点，被弄醒后都是精神抖擞。于是属于我们的天来了。我们会去我的小学逛，然后放炮仗、烧火，做着一切坏事儿。但是很快我们会被叫回。因为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我们的任务就是张罗桌子椅子，然后铺好所有的餐具。等一切弄好之后，我们会找一副扑克牌偷偷的到一边去打牌。谁输谁吃一个爆栗或者用扑克牌狠狠的刮鼻子。有时候，我哥会突然问我，你们学校学到哪里来了？你课文都会背不？他跟我一届，同年他先我5月出生。我会自信满满的吹牛皮说学好远来了，都会背。然后他会说他学得比我还远，然后说他背得比我还多。我不服不信，他就笑着开始准备背课文了。我心里憋屈，因为我觉得，我在镇上读书他在下面小村里读书学的比我还快背得比我还多我有给学校丢脸。只是无奈我还是糗了。
镇上不好玩，毕竟没有下面村里活动范围广。所以我每年都会在老家下面住一段时间。
在老家这个村里，是最令人难忘的。因为我哥那个人，很调皮很懂得玩怎么玩怎么去玩怎么玩好。所以我任由他带路。暑假的时候，我会被他带着然后跟着我一个小我4岁的侄儿一起去水沟里抓泥鳅。那阵子不是有一首儿歌就叫《抓泥鳅》，所以我们哼着小曲儿动手抓。我生的比较娇贵，做什么我都比较害怕。在水沟里我甚至都不敢动一下。所以我基本不会抓到一只泥鳅，而他却是大丰收。
他喜欢游泳，而我不会所以我不敢下水。他可以一个人游到深水去，而我只能呆若木鸡站在浅水滩。他喜欢潜泳，他潜泳时间蛮长的，当我看到他好久没有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开始吓坏了。我想他会不会淹死了？正当我准备大叫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我旁边，把我吓一跳。最有意思的一次游泳，是他和我另外比我们都大的哥哥一起的时候。我们这几个兄弟里面，大哥和二哥以及潜泳哥他们在深水游。游着游着他们开始打水仗。大哥一个潜泳起来时手里拿着一把水草往二哥那里扔。二哥不服，潜泳过去，然后手里拿着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的黑乎乎的东西就扔过去，正好扔到大哥左肩膀上。大哥开始没感觉到有东西黏住了，后来我们大家都开始大笑，他才知道有东西。我们发现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就是牛粪。的时候，我们几个都笑的合不拢嘴。唯独大哥还在那里用手抹一小口然后闻闻。当得知自己被整了之后，于是开始报复了。就这样，更为激烈的战斗在水里开始了。
大人们开始不让我们游泳了，因为总是有很多孩子淹死。所以我们家族开始有家规了，不让游泳。发现的就要被抓到宗堂去跪着然后被打。于是我们开始换了方式玩。我们会去田里采野菜。那个时候田里的野菜蛮多，而且做起菜的味道不错。好多大人唆使小孩儿们去采。我们几个兄弟一起，不一会儿就会把篮子装很满。田里还有一种草，它的根被剥开以后，可以用牙齿咬碎然后吮吸草的汁。味道很甜美。
那个年代，山才是我们的天堂。山上会有好多东西等待我们发掘。我们会去偷别人家的橘子橙子。他们喜欢偷熟了的橘子，而我就喜欢那种青涩的没有熟透的橘子。谁让我这么喜欢酸呢。我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呆太久。因为很快会有人来看橘林。我们通常会提着篮子翻这山又转而爬另外一座山去偷橘子。山上的橘子香，让我们欲罢不能。
每次偷橘子我们回来的时候都会带回来一些树叶。这些树叶是桑叶，蚕喜欢吃的一种食物。在我们当地还有一种叶子叫奶叶，是蚕最喜欢吃的。都说吃这种叶子的蚕会养的很肥。我每次都是哥哥们给我的蚕，然后我自己养。他们养过很多的蚕，都有很多化茧成蝶了。唯独只有我会把蚕养着几天或者几个星期后死了。我总是很懊恼。有一次好不容易结茧了，可是就没有看到它出来过了。等我迫不及待把茧打开的时候，半蚕半蛾的它壮烈牺牲在我手里。对此我懊恼不已，后来我也没有养过蚕了。
对我们而言，还有一大幸事就是枣子成熟的时节。村里有很多家种了枣树，我们也会偶尔背着那些人偷偷的去摘枣子。一来二去主人也就开始狠抓我们这些孩子了。庆幸的是我们没有被抓到。当然这些主人又不是特别不近人情。枣子熟透开始掉的时候，他会召唤周围的孩子们一起来捡枣子。主人拿一根长长的竹竿，狠狠的敲打着树枝。然后枣子就像下雨一般坠落。我们在下面捡，看到一个又大又红的枣子一窝蜂过去抢。即使被枣子打中，我们也不愿走开一步。
乡村里，能玩的还有很多。譬如夏天的知了，蝴蝶，蜻蜓，萤火虫，都可以成为快乐的玩物。当然在炎热的夏天，还可以去田里用手挖一把泥巴来，然后你就可以自己动手将泥巴弄成你想要的形状了。只可惜我没有自己的构思，所以一直都是看他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夏天最让我值得回味无穷的，无非就是在晚上的时候，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们在院子里乘凉。我们睡在农村特有的竹制凉床上，大伙儿闲着无事，于是开始聊天。对着星罗棋布的天空，我们上聊天文下聊地理。看似都懂其实都是瞎掰。我们这些小毛孩能懂啥？于是哥哥们就经常让我们讲故事。七八个人一起，一个个轮着讲，我很喜欢听他们的故事。我也很好奇他们的故事总是讲不完。而我，肚子里除了消化和没有消化的食物外，就基本空空如也。我们躺在竹床上，有时候会时不时飞来几只萤火虫，我们想去抓萤火虫可是被制止了。大人们总会说晚上洗澡了又疯出一身汗来怎么睡！于是只得躺着。
如果不想讲故事了，那可以唱歌。但是不能唱大声，因为农村里面说晚上大叫会把鬼叫来的。于是我们数星星，有时候一不小心数到了月亮，我们就会给月亮磕头说对不起。大人们说不能用手指月亮，不然月亮晚上会割破耳朵。当然我起初不相信，可当有一次我指了月亮后第二天，我的耳朵就流血了。用手摸过去有感觉是一条割破的痕迹。好吧，从此我不敢犯下作乱了。
整个我的童年，基本有时间有机会，我都会选择待在村里。那才是我真正的童年。但我的童年在镇上比不过镇上的玩伴，在村里比不过村里的兄弟姐妹。以至于我在整个小学阶段都是没有任何优势，常常被人讽刺。但是我也庆幸我有这么一个童年。正因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所以才让我了解自身。我可以说，我在村子待得很开心。
曾经有人问过我，你是喜欢待在外面还是喜欢待在村里？我说我喜欢待在村里。
现在还有人问我，你是喜欢待在外面还是喜欢待在村里？我说我喜欢待在外面。
不是不喜欢村里了。而是已经找不到那种感觉，回不去了。
不是喜欢外面，而是长大了在外面要承担起一种使命感。
我喜欢小时候村里的生活，可以放肆。但当我长大爱上了的时候，就得要克制了。
此去不经年，后会终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