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做饭

爸爸做饭还是一如既往的量很大。今天只我两个人吃饭。很尴尬。不说话。
我反而在想为什么这一如既往的量大。而爸爸也不是吃的很多。反而很多时候吃的比我还要少。也没有收盘子的强迫症。
我在怀疑这样我一直在责备的事情背后大概是有个中心理原因的。量大是不是说明他欲望大，想得到的多，所以在生活的锅里一做就是满腔放空的痛楚。孤独希望有个热闹的锅。
这就不是他接受不接受别人意见的问题了，而是我这一直戳着流下的脏水，不管源头的问题了。
问题一直解决不好，三个人各有各心理的不稳定。从现状来看，不需要治好，好像也拿不出什么药方。那天跟妹妹爸爸妈妈吃饭。我提前跟妈妈说你不要让他乱点，点一些又贵又不好吃的东西。我妈不敢说。我爸下班早，早早到了餐厅。我以为他还是一如既往到了五星的餐厅还是点着炒土鸡蛋，这种掉档没料的东西。或者是刺身这种，华而无实的摆设。结果急匆匆去到酒店，在酒店大堂的这一端就看到那一端的他，老着一张老脸，在张望和等待。头发远看已经被年岁的秋风刮去不少了。我大步流星走过去，桌上一包纸巾，一碟儿小菜。我跟服务员说，小菜纸巾都退掉。爸爸听见没说话。服务员把纸巾拿起来，跟我说，小姐，小菜吃了就退不掉了。我说没吃啊。我爸这时候才急忙说，我吃了我吃了。我噎了一口气。脑子瞬间过了一下，每天晚上他坐地铁11点才到家，埋头厨房吃剩菜找食物的场景。有时候在锅里干烧一个馒头。有时候叮叮当当嗑半塑料口袋的榛子。那种饥饿。情感和胃的饥饿。在半夜的客厅里颗颗作响。
我爸马上拿起来菜单说点菜吧。把菜单从顺着他的方向转到我和妹妹的方向。我妈说，聪聪点。我爸接嘴说，她又没吃过粤菜怎么会点。眼神暗暗顺向我。我就像一揽经济大权的财主，点起菜来。这种感觉，很复杂。好像长大了，其实根本没有独立。只是父亲对我的退让，让他已经放弃做了半辈子官儿的尊严，把点菜这种社交场合里最重要的仪式也出让出来，讨一个还不会赚钱、每天没有表情的女儿的欢心。我把菜单打开，我说妹妹爱吃鱼，点条鱼，一条一条问过去，最便宜的都一斤300块钱。我沉默了。我爸说，点吧点吧，咱们家半年也没吃过好鱼了。我也罢手，把菜本转过去给父母。妈妈最后点了豉汁黄沙蚬，爸爸说那点吧。妈妈说要点个秋葵吃吃看，爸爸也说点吧，最后我在乳鸽烧鹅白切鸡三个广东特色里挑了一个最便宜的乳鸽。爸爸有微词，也没说，吞了下去。
乳鸽上来干巴巴的。不好吃。妹妹吃了一只腿不吃了。我看不吃，开始自己吃。确实不好吃。我分给爸爸吃，爸说，跟别人吃饭点这个从来都没人吃。后来见没人吃，把乳鸽的头也吃了。上了鱼和黄沙蚬，爸爸只往自己碗里浇黄沙蚬的汁，妈妈说这么咸，你还吃。爸没说话。这就是一包煲坏了的汤。食材都各怀好意。放在一起，却味道不对。我从头到尾照顾大家，分鱼，一勺一勺给大家碗里送，生怕谁少吃了委屈。因为这一家子风雨二十年，有些习惯却是一个方向的，比如说吃好菜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少吃，留下给别人吃。
吃到中间，我习惯性的填补尴尬。我说，都是托妹妹的福，我们这一家人才能出来吃这么一餐团聚饭。说完话，饭桌上也没有声音。
那天看文章说，有些人习惯了灾难，如果幸福值高了，自己还会起事破坏这种平稳。我好像就是这种人。尖酸刻薄已经趁势无法下了。
好多年前和妈妈一个朋友聊天，她说自己一对儿女，觉得要男儿穷养，女儿富养。我说自己怎么样，就怎么养。自己不富，却富养女儿，怕是养出个包法利就不得了了。若是穷的话，我更有话说，穷是能穷出骨气，但是多得是流窜在街头品性不高的痞子。穷能败坏一个人的性情，能把所有的修养殆尽。所以说我听八卦说，有女明星跑到名牌店里连买带顺，我一点都不奇怪。占小便宜，这种能多必得的品性是成年以后钱搭不起来的高贵。
我的脾气也是这样，因为钱，斤斤计较的越来越多，那点所幸无几的善良也再不慷慨。能因为跟何雨薇吃了一顿人均40的饭馆儿跟何雨薇犯起糊来。所幸何雨薇是10年的贴心人，理解我所有的举措，告诉我说以后舍不得就说，她跟我在一起吃什么都无所谓。我就只会在安全范围里发脾气，换了人，只会在心里发恨，忍下气来，不得了来日多刻薄自己，再弥补。
把妹妹送走了，做了两个礼拜的家庭主妇和小母亲。诸多不易，又提前体会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