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十九首
其一 磁偏角（122）
手指乱动的人，口腔溃疡的人，摔断了腿听膝盖发出
咔哒咔哒声音的人，体温往下调了两度的人，
想要把字母从鼻子上挤走的人，
被左耳进右耳出的歌锯成粉末的人。
拉上窗帘，闭上双眼，一只等死的猫，剥开
人体的磁偏角。吃不下饭的人，正负责把死人重新生产成新鲜的人。
其二 厄尔尼诺（104）
在发腻的地窖里，烛光养重一条蛇。
十字改锥轻快地吞下一座建筑，轻快地
松动一块由心脏提供浮力的岛。
转动门锁的手指同样转动着土豆的汗腺，
过于精致的幽闭似乎指涉着某种无罪的牵连。
行到转弯时，极易离心出多个脆弱的闪念。
其三 亚速帝国（117）
声色犬马。枝条淋了风，举杯在超速的夜晚
缓缓勾兑脱缰的果实。更多的碰撞隐藏在墙壁里，
面对柔软的杀害，无法假装每个人都应获得
一小部分发光的时刻。即使卸掉盔甲，也不会
再找到那粒碰杯时无意掉落的花生。你投下
哑弹，我的身体轻快地破灭出一个大洞。
其四 安史之乱（114）
反光的物体从没见过自己，藏在坍塌的各种
影子里，以为是自己。揉成一团，再
反复，更薄的一团。而恰好波及的，是我
望向你深棕色内的一场风暴。在三种甚至
更多的残余物中，我们任何两人都曾结为短暂的同谋。
我要起航，我要把船推进这面宽阔的镜子。
其五 人大常委会（126）
输血，输血，输血，从梦境中被遣返的人，还在属性摇晃的边缘。
输血，输血，脸在句子里试探性地断作两截。
输血，谁也无权得到真正的明天。
你一定不愿承认自己的完美，输血，务必在病痛中
拉开一层又一层的窗帘，血管爆裂。人的精美形状，
同样可以在墙面和座椅上被短暂发现。
其六 唯心主义（110）
我闭上眼的时候，你们消失，我也消失。
太阳这只爆浆番茄，卷来粘稠而无用的时间。
我只负责没完没了地敲打空水桶，布景师
疲于奔命，直到凌晨三点，才获得了
一分钟全世界瞳孔的集体休眠。地下的配音童子，
通过床脚，播放了我们今夜的鼾声。
其七 角速度（96）
无法删除任何秘密，甚至无法隐蔽。
拍照的瞬间，得到定型的东西，
同时也在它最重要的部位
被冲淡了。一切飘渺的高度
都在通过虚假的降落累积弹性，天空中的云，
一定是被横冲直撞的我们所触发的最新型安全气囊。
其八 点电荷（76）
世界一下子被装进氧气罩，什么都被装进
氧
气
罩。
一块稻田，一个太阳，一把匕首，一个女孩，在氧气罩里，在
水下的世界里，我们快乐得无法说话，我们将带着秘密死去。
其九 草木灰（130）
台风天，必须袒露一些不坚固的东西，
正如我们必须高举双手，交出几条从腋下偷渡的鱼。
小心翼翼的补天匠人，用刻刀微弱地修改着远方的布局。
黑暗中的躯体，往往在光明的临界点，延时五秒才能
完成巧妙的偷换。那清冽的孩子，守在宣传栏前，
天黑了，天亮了，劣质的海报糊了厚厚一层。
其十 石棉网（124）
食物交出的不是味道，而是时间。你俘虏了味道，也
交出了时间。你能用的食物的时间
已少于它交出的时间。时间，在等式的两边
分别塌陷。而庄稼吃掉泥土的时间，泥土吃掉
房屋的时间，房屋吃掉我的时间，没有谁的时间是他自己的时间。
时钟不转了，它再也不想吃电池的时间。
其十一 顶端优势（145）
提起去年那个重要的客人，公子说不清她的姓，也道不清她的名，
只听她说求个屋檐避雨，便道一声“请进”。
差童子上热茶，铺枕席，同坐西窗竟不知薄阳已冷。
二人尚有余兴，公子便说起这屋中一些古怪之处，姑娘
朗声失笑，只云“有趣，有趣”，说完便倚枕睡去。
公子悄悄锁闭漆黑的深院，在月光下又一次登上那艘沉船。
其十二 反射弧（119）
嘴里含着一句致命的话，你想看看说出来
与不说出来的世界，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你马上
就要说出来，你马上就要震慑他激怒他伤害他灭亡他，
你马上就闭了嘴，你马上就要用更多愚蠢的话去
扑灭这舌尖乱蹿的火。不被祝福的好奇心
往往越快接近实现，就越让人不舍得。
其十三 竹林七贤（125）
蜜蜂是行进在花朵之上的磁悬浮，树是风的高速公路。
走在我背后的还剩下我，这样反复说就不会很孤独。
昨天已极远。唯有销毁证件，唯有丧失语言，
我们才会真正成为有手有脚的回炉青年。
只做固执的事，并不为了值得的人。
我知道这是一座橡皮塔，放掉空气我们也会瘪下去了。
其十四 刺客列传（163）
坐自动扶梯上瘾的少年中了扶梯怪兽的魔咒，每往下一百层会回到
同样的世界，同样的父母老师同学，不知道名字
却很脸熟的陌生人，他们被定格在八月十三日，不会活到第二天。
这些人全部死了也没关系，再往下一百层就能重新回到这一天。
漫长的扶梯上陈列着好看的食物，他总是忍不住用时间和梦来换，
孤独地坐在你的肩膀上，不奔跑也不呐喊，吃这隐蔽的罚单。
其十五 行列式（117）
你极力摁住琴弦里的妖怪，在它六根肋骨上
割出几道漂亮的口子。在每一件充满诱惑的事件
周围，都有我们看不见的嘶哑喉咙在缓缓流干最后一滴血。
交叉，弹拨，即将破碎的时候略微前倾，把音节
倒进空玻璃瓶。你的拙劣希冀
正反复凌迟这个住在共鸣箱里的家庭。
其十六 准线方程（124）
谁都不会心甘情愿隐瞒自己的牺牲，每个人
都有幸灾乐祸的本能。在故作精通的爱情里面，
我们高耸，如未经筛选的星辰。
每天坐同一辆公交的人，必定算作一小部分的亲人。
大多数沉默都好过敷衍，我们轻轻瞟一瞟彼此的脸。
这一切都让人痛苦，回忆的时候却意外冒出许多甘甜。
其十七 过去进行时（126）
或许应该再裹一层外壳，那样会更好看。
震源的视野一定在某处有个不可思议的弯折，
就像谈论合体时，我们一定处在谁都无法逾越的位置。
如果旋转能继续下去，轮盘外的赌徒就能一直享受大概率的撕裂，
而不必动摇。积木游戏开始了，我们来搭积木。
我们搭积木，谁在搭我们。
其十八 关系代词（122）
我们是唯一一堆不经久耐用的东西，躺下的时候，
废物和废物之间彼此都很客气。一杆进洞
多源于侥幸，屡试不中可归因于绝望的故意。
脆弱的人，手执肥皂等待变脏，那也未必能完成清洗。
对崇高的讨好者，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还好，
你只是在梦中提前认为你并未老去。
其十九 华东政法大学（7）
脱下袈裟，天大雨。
（2014/8/13）
手指乱动的人，口腔溃疡的人，摔断了腿听膝盖发出
咔哒咔哒声音的人，体温往下调了两度的人，
想要把字母从鼻子上挤走的人，
被左耳进右耳出的歌锯成粉末的人。
拉上窗帘，闭上双眼，一只等死的猫，剥开
人体的磁偏角。吃不下饭的人，正负责把死人重新生产成新鲜的人。
其二 厄尔尼诺（104）
在发腻的地窖里，烛光养重一条蛇。
十字改锥轻快地吞下一座建筑，轻快地
松动一块由心脏提供浮力的岛。
转动门锁的手指同样转动着土豆的汗腺，
过于精致的幽闭似乎指涉着某种无罪的牵连。
行到转弯时，极易离心出多个脆弱的闪念。
其三 亚速帝国（117）
声色犬马。枝条淋了风，举杯在超速的夜晚
缓缓勾兑脱缰的果实。更多的碰撞隐藏在墙壁里，
面对柔软的杀害，无法假装每个人都应获得
一小部分发光的时刻。即使卸掉盔甲，也不会
再找到那粒碰杯时无意掉落的花生。你投下
哑弹，我的身体轻快地破灭出一个大洞。
其四 安史之乱（114）
反光的物体从没见过自己，藏在坍塌的各种
影子里，以为是自己。揉成一团，再
反复，更薄的一团。而恰好波及的，是我
望向你深棕色内的一场风暴。在三种甚至
更多的残余物中，我们任何两人都曾结为短暂的同谋。
我要起航，我要把船推进这面宽阔的镜子。
其五 人大常委会（126）
输血，输血，输血，从梦境中被遣返的人，还在属性摇晃的边缘。
输血，输血，脸在句子里试探性地断作两截。
输血，谁也无权得到真正的明天。
你一定不愿承认自己的完美，输血，务必在病痛中
拉开一层又一层的窗帘，血管爆裂。人的精美形状，
同样可以在墙面和座椅上被短暂发现。
其六 唯心主义（110）
我闭上眼的时候，你们消失，我也消失。
太阳这只爆浆番茄，卷来粘稠而无用的时间。
我只负责没完没了地敲打空水桶，布景师
疲于奔命，直到凌晨三点，才获得了
一分钟全世界瞳孔的集体休眠。地下的配音童子，
通过床脚，播放了我们今夜的鼾声。
其七 角速度（96）
无法删除任何秘密，甚至无法隐蔽。
拍照的瞬间，得到定型的东西，
同时也在它最重要的部位
被冲淡了。一切飘渺的高度
都在通过虚假的降落累积弹性，天空中的云，
一定是被横冲直撞的我们所触发的最新型安全气囊。
其八 点电荷（76）
世界一下子被装进氧气罩，什么都被装进
氧
气
罩。
一块稻田，一个太阳，一把匕首，一个女孩，在氧气罩里，在
水下的世界里，我们快乐得无法说话，我们将带着秘密死去。
其九 草木灰（130）
台风天，必须袒露一些不坚固的东西，
正如我们必须高举双手，交出几条从腋下偷渡的鱼。
小心翼翼的补天匠人，用刻刀微弱地修改着远方的布局。
黑暗中的躯体，往往在光明的临界点，延时五秒才能
完成巧妙的偷换。那清冽的孩子，守在宣传栏前，
天黑了，天亮了，劣质的海报糊了厚厚一层。
其十 石棉网（124）
食物交出的不是味道，而是时间。你俘虏了味道，也
交出了时间。你能用的食物的时间
已少于它交出的时间。时间，在等式的两边
分别塌陷。而庄稼吃掉泥土的时间，泥土吃掉
房屋的时间，房屋吃掉我的时间，没有谁的时间是他自己的时间。
时钟不转了，它再也不想吃电池的时间。
其十一 顶端优势（145）
提起去年那个重要的客人，公子说不清她的姓，也道不清她的名，
只听她说求个屋檐避雨，便道一声“请进”。
差童子上热茶，铺枕席，同坐西窗竟不知薄阳已冷。
二人尚有余兴，公子便说起这屋中一些古怪之处，姑娘
朗声失笑，只云“有趣，有趣”，说完便倚枕睡去。
公子悄悄锁闭漆黑的深院，在月光下又一次登上那艘沉船。
其十二 反射弧（119）
嘴里含着一句致命的话，你想看看说出来
与不说出来的世界，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你马上
就要说出来，你马上就要震慑他激怒他伤害他灭亡他，
你马上就闭了嘴，你马上就要用更多愚蠢的话去
扑灭这舌尖乱蹿的火。不被祝福的好奇心
往往越快接近实现，就越让人不舍得。
其十三 竹林七贤（125）
蜜蜂是行进在花朵之上的磁悬浮，树是风的高速公路。
走在我背后的还剩下我，这样反复说就不会很孤独。
昨天已极远。唯有销毁证件，唯有丧失语言，
我们才会真正成为有手有脚的回炉青年。
只做固执的事，并不为了值得的人。
我知道这是一座橡皮塔，放掉空气我们也会瘪下去了。
其十四 刺客列传（163）
坐自动扶梯上瘾的少年中了扶梯怪兽的魔咒，每往下一百层会回到
同样的世界，同样的父母老师同学，不知道名字
却很脸熟的陌生人，他们被定格在八月十三日，不会活到第二天。
这些人全部死了也没关系，再往下一百层就能重新回到这一天。
漫长的扶梯上陈列着好看的食物，他总是忍不住用时间和梦来换，
孤独地坐在你的肩膀上，不奔跑也不呐喊，吃这隐蔽的罚单。
其十五 行列式（117）
你极力摁住琴弦里的妖怪，在它六根肋骨上
割出几道漂亮的口子。在每一件充满诱惑的事件
周围，都有我们看不见的嘶哑喉咙在缓缓流干最后一滴血。
交叉，弹拨，即将破碎的时候略微前倾，把音节
倒进空玻璃瓶。你的拙劣希冀
正反复凌迟这个住在共鸣箱里的家庭。
其十六 准线方程（124）
谁都不会心甘情愿隐瞒自己的牺牲，每个人
都有幸灾乐祸的本能。在故作精通的爱情里面，
我们高耸，如未经筛选的星辰。
每天坐同一辆公交的人，必定算作一小部分的亲人。
大多数沉默都好过敷衍，我们轻轻瞟一瞟彼此的脸。
这一切都让人痛苦，回忆的时候却意外冒出许多甘甜。
其十七 过去进行时（126）
或许应该再裹一层外壳，那样会更好看。
震源的视野一定在某处有个不可思议的弯折，
就像谈论合体时，我们一定处在谁都无法逾越的位置。
如果旋转能继续下去，轮盘外的赌徒就能一直享受大概率的撕裂，
而不必动摇。积木游戏开始了，我们来搭积木。
我们搭积木，谁在搭我们。
其十八 关系代词（122）
我们是唯一一堆不经久耐用的东西，躺下的时候，
废物和废物之间彼此都很客气。一杆进洞
多源于侥幸，屡试不中可归因于绝望的故意。
脆弱的人，手执肥皂等待变脏，那也未必能完成清洗。
对崇高的讨好者，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还好，
你只是在梦中提前认为你并未老去。
其十九 华东政法大学（7）
脱下袈裟，天大雨。
（2014/8/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