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环青海湖步行日志

一个人的环青海湖步行日志
2012
过去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去青海湖也不过是两年前的事，若不是翻早先的记录，几乎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幸运的是当初留下了一些记录，才知道那一次远足开始的那天，是二零一二年的秋分。
九月二十二号。
秋分，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下了长途巴士，天已经黑透了。长途巴士司机不是很耐烦，也不清楚我说的下车地方在哪儿，大概是已经过了我要去歇脚的客栈，所以我只好像个傻逼一样往回赶路，重型卡车呼啸而过，此外，万籁俱静，除了耳鸣。
走了几公里，幸好身后有一个骑摩托的藏族小伙子，带了一程，很快就到了叫做牧民之家的客栈。
                
                
九月二十三号（安置农场—黑马河）。
开始环湖徒步，湖南边的一零九国道，顺时钟开始走起。一开始路边还有不多的油菜花那种泛滥成灾的玩意，过了二郎剑就看不见房子了，只有牦牛孤独嘶鸣，天色也很不好的样子，阴沉沉的，光布于天空，人行于地上。
路上碰上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坐在路边聊了一下，他从东土大唐来，到西天取经去，不对，是从西安那边骑过来，打算去西天拉萨。
还没到江西沟，骑摩托车的才让在我身边停下来，载了我十二公里，中午得以到达江西沟，午饭是二十块钱的土豆牛肉盖饭两块的煎蛋。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在四十八公里外的黑马河，下午得全力赶路了。晚上在黑马河青年旅舍落脚，一个人去饭店大吃了一顿。晚上泡脚之后，昏沉沉的打碎了黄道益活络油，在镇上的药店只能买到没啥效的正骨水，接下来的日子就艰难了，没有好消息。
                
                
九月二十四号（黑马河—石乃亥）。
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也赶不到八十里外的石乃亥。迟疑了很久，还是出发。
路上有当地的司机停车，热情的说要搭载我，我婉拒了，走到环湖西路六公里处，之前要搭载我的车这时已经返程。一路安静，大部分时间方圆十几里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路碑上，换完汗湿透了的里衣，天空点起了阳光，果然是公认的最漂亮的路段，安安静静，只有鸟鸣，舒服得不想动了。
但是雨来了。在金沙湾附近的海角，遇见了昨天的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让他给拍了照片，合了影，他一早就出发打算看一下海西就折返回去往西走，去茶卡。雨越下越大，找了个空屋子修整，午饭准备吃饼干，休息二十分钟，还有二十公里。鞋进水，裤子淋湿了，全身冻得瑟瑟发抖，很想喝杯热咖啡，如果还活着，一定要找个会煮咖啡的老婆。
下午，下着雨，风太大，衣裤鞋袜都淋湿了，体温丧失得非常快，就算有帐篷，也很难扎下营来。环湖西路的二十五公里处刚拒绝一辆藏民的摩托车，就有一辆油罐卡车停下来等着，有人从副驾驶室伸出头来招手，于是上车，是几个搭车的骑自行车环湖的年轻人，司机说这些藏民坏得很，不要坐他们的车，也告诉我不要夜行，晚上有狼。
六点到了石乃亥，落脚乡政府招待所，几个人围炉烤火，炉火是牦牛粪烧的。晚上，月光很好，吃了炮仗面，穿上夹袄，暖和。晚上和骑自行车的年轻人睡四人间，二十块一个人，扔掉雨披睡袋防潮垫，手电筒送人后发现另一个也丢了计划明天去布哈河，鸟岛镇，沙陀寺三十八公里，但愿别下雨。
半夜心跳过速，被心脏撞击床板给震醒来，爬起吃红景天胶囊和伪麻黄缓释片。去房子后面墙根撒尿。
抬头是石乃亥的夜空，星星很亮，银河与星座顶在脑壳上。
九月二十五号（石乃亥—吉泉）。
早上晴朗，八点出发。没有湖，只有脚跟痛得要命，轻装上路，去十二公里外的布哈林吃早餐。
十点五十五，走到了布哈河大桥，终于看到树了。左手肿得特别厉害。上午吃了三粒杏仁，一片饼干，一颗糖，中午没有吃饭，六七片小饼干，是在黑马河的杂货店买的。中午过了鸟岛，和路上遇见的铺线工人们坐在公路边抽烟聊天。
下午四点十分到环湖西路七十公里，沙陀寺火车站就只有五公里了，晚餐就在眼前了。沿着湖边走，到了七十五公里处，发现只有一座铁道上盖的交叉桥，顿时心如死灰。
这时水壶快见底了，手机也没电了，一天没吃主食，摇摇晃晃的赶紧拦了一辆喇嘛的车，十五块钱到最近的吉泉。
在吉泉的客栈登记的时候，老板娘身材很不错。
                
                
九月二十六号（吉泉—冈察）。
泉吉，从镇上的圣湖大道走上三一五国道，去刚察，保不准能洗个澡。昨夜睡了个好觉，但是双足的跟腱依然痛得好像插着铁丝一样，回到乱糟糟的国道，情绪低落。
迎着阳光，头晕眼花，柏油路泛着白光，远处行来的摩托车仿佛是冰上芭蕾，跟腱剧痛慢慢麻木，拒绝了几辆车，耳边除了风声，洒下风马纸片的车辆呼啸，就只剩下了耳鸣。远方有列车经过，大概是京藏列车。
下午四点到了冈察县，县城很繁华，路边摆放着新漆好的藏式家具，找了家连锁酒店落脚，第一次洗澡，这才发现面部和手背一样变得青紫红肿，嘴肿成了如花，晚上去买药物和手套以及速溶咖啡，七点多就行人稀少，街铺纷纷拉闸关门，想起九七年去西渡镇了，在小镇热闹的地方，刚做了一年同学的朋友们一起吃冰沙。
不知道明天是去哈尔盖还是去甘子河，犹豫是走小道还是走国道，国道路程长离湖区远，小道则路不好走，也可能被藏獒追咬，明天若去甘子河落脚，就得走四十多公里。
希望今晚身心稍为恢复。众神的天空下，晚安。
                
                
九月二十七号（冈察—尕海）。
一瘸一拐出县城，沿着三一五国道翻山，每天第一个小时就是用来忍受与习惯跟腱剧痛。过了山头遇见骑摩托车的李高原，职业是兽医，一定要载我一程，路上了解很多趣事。
中午十二点半，比预想晚三十分钟抵达哈尔盖，上午行程二十七公里，其中搭车十公里，步行十七公里，晚上非得到甘子河，才能投宿。在哈尔盖镇小饭馆里吃过盖浇饭，泡了一杯速溶咖啡，脑海里飘过一首老歌，世界是怎样的我想我也很清楚，但我已不能在乎。
下午过海北荒原，没有活物，便血。错过了落脚的地方，天黑之前，离开国道进入尕海村。两千年尕海古城了无遗存。今天走了四十公里的路，已经筋疲力尽，幸得村民指引，晚上住村口的党员活动室，把走廊上的烂沙发拖进会议室。
没有热水，没有主食，更别说泡脚了，幸好还留了半壶约四百五十毫升水，压缩饼干也得省着点，偏偏今天热量消耗最大，又饿又累。
冻得睡不着，发短信玩，第一天遇上的骑自行车的小孩发短信说，这天他生日，自行车坏掉了，觉得不是好兆头，已经在某个火车站准备回家了。
冷得不行了，夜里会更冷，到处都是犬吠。宿命。
                
                
九月二十八号（尕海—西海镇）。
早上去村子里买了泡面，讨了热水。蹒跚的回到三一五国道，阴云密布，放弃310国道计划，经过一夜的饥寒，枕戈待旦已经接近极限。
缓慢前进，活着，走着。骑车的老两口给了吃的和水果。午后，感觉有点虚脱，爬不动山了，拦了一辆小卡车去西海镇，二十块钱。
卡车上都是民工模样的人，他们嘻嘻哈哈的说，到了西海，就可以搞女人了。
九月二十九号（西海镇—金沙湾）。
西海镇。睡了十一二个小时，起床两次泡面与喝水，算是大休。
一直在翻山越岭，路边常常见到这种纸片，也许那些乘车环湖人以此当作敬意，而真正的跋涉，孤独作伴，以风为马。环湖东路三十九公里两对骑行情侣擦肩而过，公路上再度能望见湖了，这次远足也渐渐进入尾声。
一辆新的蓝色拖拉机擦肩而过，坐着很多穿着蓝色工作服，带着蓝色安全帽的工人，热情的喊我上车，虽然拒绝了，却很开心的打着招呼看他们远去，就像一群蓝精灵。
计划是在一个叫做金沙湾的景区休息，到了才发现，这个台湾人之前开设的景区，已转手，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藏民老人家，一两个小时前，这个老头穿着皮夹克骑着摩托车在国道上呼啸而过。
帐篷里拴着一只猫，吃了糌粑，今晚就住这里了。大风，阵雨，感觉帐篷随时都可能倒下，希望能睡好，明天还得疾行四十余公里回到起点。
夜里天已晴，月亮就像刚刚洗过一样清净。晚上和老头一起泡面吃，从这一片沙地起源的神话聊到大饥荒的往事，意外有趣的一夜，他说，海南的藏人已经变坏了。虽然，其实我想住的是路过的隔壁那家，不仅有白净的帐房，还有热情的姑娘。
                
                
九月三十号（金沙湾—安置农场）。
早上，帐房顶和摩托车座椅都结冰了，朝阳下的湖面雾气蒸腾。
拉屎的地方，就是在草原上挖个坑，竖一块板子拦着。二十七公里处，不戴帽子和手套的摩托车小伙子，风驰电掣而来，要我上车，好像是昨天在金沙湾见过他，搭了九公里路，从沙漠走出来，到了羊场。
在林荫遮盖的路上走着，远远看得到山，峰顶已经白头，令人想起乞力马扎罗的雪。
路上骑单车的人越来越多，因为长假到了，傻逼成群。由于是最后一天了，有点兴奋，还爬上路边的土丘，看西边的青海湖，这样磨蹭着，两点五十五到了环湖东路到头的甲乙村，回到一零九国道。
野鸭群向西飞去，巨大的圆月亮从身后的群山中升起，就像一场以磅礴山海做布景的大型舞台剧，一边在黑夜中唱着歌一边拖着身体拼命走，晚上八九点之间，终于走到牧民之家客栈，热闹得要死，人很多，置身其中，感觉格格不入。
从起点回到起点，这一天是中秋。
                
                
写在最后的话
旅行毫无意义，唯有疲惫伤痛，不过我喜欢，后来，我就从一个大龄宅男，变成了一个会移动的宅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