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的风
晚自习一共有三节，学校只允许我们在第二节时出教室门。只不过很少有人会真的去办公室问问题。为了抓紧时间，第一节的下课铃一响我就跑出了教室门，从厕所那边的楼梯下楼，然后和李二会面。当然她是走教室这边的楼梯的。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去学校的操场，捉奸。
故事的起因是这样的。下午的时候我约她一起吃晚饭，当然她同意了。然而这件事情乍看上去条理清晰，仔细一想却又不是这么回事。老师和同学们都对类似的的事情捕风捉影，一男一女单独出现总是不太正常。何况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分，直到现在我们都还只是同学关系。那么，请问她为什么要答应？我不会悬在这个时候当面问她这个问题，对面的她显然很高兴，一边拿手捋着头发一边眉飞色舞。她绘声绘色地说她的室友，一个叫叶子的女生和我的室友，一个叫小豹的男生有了一腿。但是两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还不清楚，只知道他们会在晚上去操场幽会。我听了有些心痒痒，原因是小豹在寝室里什么都不说，像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而我和蛋头什么都说，满肚子的垃圾都直接从嘴巴里往外蹦。这让我觉得很不公平。所以当李二提议我们相伴去一探究竟时，我立马拍板，就这么定了！
这样的起因看上去有些投机，有些不真实。但这段时间我们真是无聊得快掉出渣了。班主任和那几个老师从大老早就给我们施压，说期末考就快到了。每天的作业都多得离谱，他们之间丧失了和睦相处的优雅，取而代之的是对我们课余时间的抢权夺势。连班里成绩最好的王有才有一次都在课间抱怨，前两天他居然都做不完作业。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接近所能，争取第二天把前一天的作业补回来。而事实却是到现在，一个月都要过去了，我欠下的作业越来越多。就算我抄作业抄得越来越厉害，却还是于事无补。李二的情况和我相差无几。我开始回头思考我们当初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期末考依旧遥遥无期。
所以和李二凑成一对走向操场时我多少还是有些理直气壮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格外的冷，在这个季节里显得有些反常。操场这边的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呼呼地直往衣服里灌。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鼓成了一个不倒翁，却还笑出了声来。这只是招惹来了她一句没好气的“有病”。她把校服的帽子套在了头上，又把两只手臂端在了自己的胸前，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一边搓着自己的手，一边往上面哈气，又看着自己的裤腿在风里被调教得服服帖帖的，像是周一升旗仪式时杆子最上端的红旗。她走在我前面，我们之间隔着点距离，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拿捏不到她的情绪。
操场里的灯光很暗，除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最近的光源就是我们的教学楼和一个街区以外的居民区了。当然如果你要算上马路上的汽车的话我也是不会反对的。突然，她停了下来，说要我和她走的近些。我揣摩着她这话的意思，风在耳边就更响了。我环顾了一眼操场，算不上是冷清，还是有些人的。隐隐约约看过去，大多都是出双入对的，也有三五成群的。真是不怕政教处的老师来抓！我在心里暗骂一句。李二还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似乎看见她的眼里闪着光亮，又好像没有。我答应下来，又和她讨论了一下捉奸的计划，基本上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先绕着跑道找，然后在草坪上找，如果还是没找到那就只好上看台了。
于是我们俩像两根小火柴一样聚在一起，建立了唇亡齿寒的革命友谊。然而这样的相处又是这般的畸形，我们走在操场内道，而她一直不停地和我讲他的男神。好像是隔壁学校的一个学长，他们怎么认识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好像也没必要知道。跑道很长，一圈能有四百米，以我们的步伐要走上大概四百步。我数着自己走了几步，她一直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声音在风里有点瑟瑟发抖。抖得我几乎都要听不清楚。说真的我的心思完全没在她说的故事上面，谁能证明她说的句句属实呢？相较之下我还是喜欢去寻找小豹与叶子的踪迹。他俩沉浸于茫茫夜色里，我能得到的回应只有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但其实跑道很短，我们走完一圈，上课铃就响了，李二的自言自语却还没结束。她像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在念经。
有些人回到教室去了，有些人没有。他们两个会不会回去了呢？我想是不会的，蛋头刚才告诉我他已经很久没有在第二节课的时候看到小豹了。之前还以为他在办公室里预订了喝茶专座，我顺势帮腔。哪会，蛋头一脸鄙夷，就他那样迟早被女人玩死。我尴尬地笑笑，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带上小红。他说他才没有那么无聊，还不如在教室看小说。我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事实上我也从没有说服过任何人。
天上的星星不细看还真找不出几颗，月亮蒙了一层面纱，专爱和地球上的人们说谎话。我们在草坪上漫无目的地扫荡着，变成了两个在芦花荡里迷失的日本兵。李二还在喋喋不休，简直比她之前齐腰的长发还要长。后来她把头发剪短了，我不确定她知不知道我只喜欢短发的女孩。草坪上坑坑洼洼的，像是前段时间蛋头的脸，一不留神好像还会扭了脚。他曾经就扭过，那一次已经是高一的事情了，我们在体育课上踢球。我们两一队，从左路打了一波防守反击，正策划一波二过一。蛋头眼睛里只盯着球，球在我脚下。他刚把球给我，而我现在应该把球敲回给他。然而球还没完全离开我的脚呢，他就扭了。毫无征兆的，离他一米内一只脚都没有，当然了，他自己不算。球滚到了场边，滚到了李二的脚下。我跑去捡球，李二笑着和我说，蛋头看上去像是掉队了一样。接着我就壮着胆子常常约她了，她却不怎么朝我笑了。
没过多久我们选择了放弃，因为这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和每天做作业一样，简直是一种折磨。李二的呢喃也停了下来。她直打哆嗦，头发疯了一般死命贴在她的脸上。我正要提议要不回去了吧，没准他们两个根本不来这。她抢先我一步开口，说也去看台上找找吧，不想留下什么遗憾。我没能拒绝她，一上了看台整个气氛就变了。看她受冻的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她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连一点点反应都没有，还是在那发抖。
真冷啊。
我紧跟着她在一片漆黑里上了看台，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不少，风也吹得更大了。大老远地好像就能望见班主任走回了教室，像是要去说什么事情。我也已经管不上那么多了。小豹和叶子到现在还没有现身，看台这边空荡荡的，全部的座椅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感觉有些失落和窝火。风像刀一样往我脸上割，我感觉自己清醒得要命。身后的李二柔软地看着我告诉我她冷。她瘦小的身躯裹在两层校服里边，鼻子被冻得通红。我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很顺从，没有反抗。我顺势索性一把把她搂到了怀里，她终于又朝着我笑了。我们之前又何必受着那样的委屈。
然而也就是这时候，我听见了小豹那熟悉的声音:
“你们两个果然有一腿啊。你看我说来捉奸没错吧。”
他站在看台的楼梯口，后半句是朝着叶子说的。他们很聪明，还保持着一开始的距离。
故事的起因是这样的。下午的时候我约她一起吃晚饭，当然她同意了。然而这件事情乍看上去条理清晰，仔细一想却又不是这么回事。老师和同学们都对类似的的事情捕风捉影，一男一女单独出现总是不太正常。何况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分，直到现在我们都还只是同学关系。那么，请问她为什么要答应？我不会悬在这个时候当面问她这个问题，对面的她显然很高兴，一边拿手捋着头发一边眉飞色舞。她绘声绘色地说她的室友，一个叫叶子的女生和我的室友，一个叫小豹的男生有了一腿。但是两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还不清楚，只知道他们会在晚上去操场幽会。我听了有些心痒痒，原因是小豹在寝室里什么都不说，像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而我和蛋头什么都说，满肚子的垃圾都直接从嘴巴里往外蹦。这让我觉得很不公平。所以当李二提议我们相伴去一探究竟时，我立马拍板，就这么定了！
这样的起因看上去有些投机，有些不真实。但这段时间我们真是无聊得快掉出渣了。班主任和那几个老师从大老早就给我们施压，说期末考就快到了。每天的作业都多得离谱，他们之间丧失了和睦相处的优雅，取而代之的是对我们课余时间的抢权夺势。连班里成绩最好的王有才有一次都在课间抱怨，前两天他居然都做不完作业。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接近所能，争取第二天把前一天的作业补回来。而事实却是到现在，一个月都要过去了，我欠下的作业越来越多。就算我抄作业抄得越来越厉害，却还是于事无补。李二的情况和我相差无几。我开始回头思考我们当初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期末考依旧遥遥无期。
所以和李二凑成一对走向操场时我多少还是有些理直气壮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格外的冷，在这个季节里显得有些反常。操场这边的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呼呼地直往衣服里灌。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鼓成了一个不倒翁，却还笑出了声来。这只是招惹来了她一句没好气的“有病”。她把校服的帽子套在了头上，又把两只手臂端在了自己的胸前，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一边搓着自己的手，一边往上面哈气，又看着自己的裤腿在风里被调教得服服帖帖的，像是周一升旗仪式时杆子最上端的红旗。她走在我前面，我们之间隔着点距离，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拿捏不到她的情绪。
操场里的灯光很暗，除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最近的光源就是我们的教学楼和一个街区以外的居民区了。当然如果你要算上马路上的汽车的话我也是不会反对的。突然，她停了下来，说要我和她走的近些。我揣摩着她这话的意思，风在耳边就更响了。我环顾了一眼操场，算不上是冷清，还是有些人的。隐隐约约看过去，大多都是出双入对的，也有三五成群的。真是不怕政教处的老师来抓！我在心里暗骂一句。李二还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似乎看见她的眼里闪着光亮，又好像没有。我答应下来，又和她讨论了一下捉奸的计划，基本上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先绕着跑道找，然后在草坪上找，如果还是没找到那就只好上看台了。
于是我们俩像两根小火柴一样聚在一起，建立了唇亡齿寒的革命友谊。然而这样的相处又是这般的畸形，我们走在操场内道，而她一直不停地和我讲他的男神。好像是隔壁学校的一个学长，他们怎么认识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好像也没必要知道。跑道很长，一圈能有四百米，以我们的步伐要走上大概四百步。我数着自己走了几步，她一直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声音在风里有点瑟瑟发抖。抖得我几乎都要听不清楚。说真的我的心思完全没在她说的故事上面，谁能证明她说的句句属实呢？相较之下我还是喜欢去寻找小豹与叶子的踪迹。他俩沉浸于茫茫夜色里，我能得到的回应只有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但其实跑道很短，我们走完一圈，上课铃就响了，李二的自言自语却还没结束。她像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在念经。
有些人回到教室去了，有些人没有。他们两个会不会回去了呢？我想是不会的，蛋头刚才告诉我他已经很久没有在第二节课的时候看到小豹了。之前还以为他在办公室里预订了喝茶专座，我顺势帮腔。哪会，蛋头一脸鄙夷，就他那样迟早被女人玩死。我尴尬地笑笑，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带上小红。他说他才没有那么无聊，还不如在教室看小说。我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事实上我也从没有说服过任何人。
天上的星星不细看还真找不出几颗，月亮蒙了一层面纱，专爱和地球上的人们说谎话。我们在草坪上漫无目的地扫荡着，变成了两个在芦花荡里迷失的日本兵。李二还在喋喋不休，简直比她之前齐腰的长发还要长。后来她把头发剪短了，我不确定她知不知道我只喜欢短发的女孩。草坪上坑坑洼洼的，像是前段时间蛋头的脸，一不留神好像还会扭了脚。他曾经就扭过，那一次已经是高一的事情了，我们在体育课上踢球。我们两一队，从左路打了一波防守反击，正策划一波二过一。蛋头眼睛里只盯着球，球在我脚下。他刚把球给我，而我现在应该把球敲回给他。然而球还没完全离开我的脚呢，他就扭了。毫无征兆的，离他一米内一只脚都没有，当然了，他自己不算。球滚到了场边，滚到了李二的脚下。我跑去捡球，李二笑着和我说，蛋头看上去像是掉队了一样。接着我就壮着胆子常常约她了，她却不怎么朝我笑了。
没过多久我们选择了放弃，因为这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和每天做作业一样，简直是一种折磨。李二的呢喃也停了下来。她直打哆嗦，头发疯了一般死命贴在她的脸上。我正要提议要不回去了吧，没准他们两个根本不来这。她抢先我一步开口，说也去看台上找找吧，不想留下什么遗憾。我没能拒绝她，一上了看台整个气氛就变了。看她受冻的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她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连一点点反应都没有，还是在那发抖。
真冷啊。
我紧跟着她在一片漆黑里上了看台，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不少，风也吹得更大了。大老远地好像就能望见班主任走回了教室，像是要去说什么事情。我也已经管不上那么多了。小豹和叶子到现在还没有现身，看台这边空荡荡的，全部的座椅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感觉有些失落和窝火。风像刀一样往我脸上割，我感觉自己清醒得要命。身后的李二柔软地看着我告诉我她冷。她瘦小的身躯裹在两层校服里边，鼻子被冻得通红。我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很顺从，没有反抗。我顺势索性一把把她搂到了怀里，她终于又朝着我笑了。我们之前又何必受着那样的委屈。
然而也就是这时候，我听见了小豹那熟悉的声音:
“你们两个果然有一腿啊。你看我说来捉奸没错吧。”
他站在看台的楼梯口，后半句是朝着叶子说的。他们很聪明，还保持着一开始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