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扰的关键词是“扰”而不是“骚”
×××标题仅取字面表层意义×××
关于性骚扰的几点常识:
1 不是只有真的发生肢体接触,或者直接要求发生性行为才是性骚扰;
2 性骚扰不仅仅限于男性对女性,上级对下级,年长对年幼;
3 性骚扰同受害人的穿着打扮言行之间没有直接关系,实际上,穿着保守性格温和的人更容易受到骚扰,打扮出位性格泼辣的人反而不易受到骚扰;
4 不激烈反对不等同于同意,不是一定要翻白眼甩脸色撒泼打滚尖叫甩耳光才叫拒绝。且不说这样对方有可能恼羞成怒伤害你,况且很多情况下,你真的真么做了可能又会招致另一种羞辱(嘲笑你自作多情,或者说你是在欲擒故纵,或者反过来说是你对他有意)。而且如果被对方抓住你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模糊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比如对别人解释说你们是情侣吵架,这样你就更加说不清了;
5 性骚扰案件曝光后,无论怎样受害人都会受到舆论迫害,现阶段来说这是不可避免的。请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因此而屈服。
6 性骚扰案件一旦报案或者激烈拒绝撕破脸,要全方位避免同骚扰者接触,更不要因为看到他因为你而倒了霉(比如被开除,降级,或者坐牢)而对他心生怜悯态度软化。这样只会让对方愈发变本加厉。
7 保持冷静,保持警惕。
××××××××××××××××××××××××××××××××××××××××××××××××××××××××××××××××××××××
时常来豆瓣瞅一眼的各位友邻们可能看到了我最近被某男骚扰的事情
说起来,这个人同在国内时我遭遇过的大大小小的骚扰事件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直到最后我报警为止,他最过分的物理性实质接触,也不过是用手指戳了一下我裸露的胳膊而已。当然,当我在对警察和学校负责人员说起时,他们并不觉得这是“没啥大不了的”,反倒一脸严肃要我确认到底要不要正式起诉这个人。
为了清楚明白,我还是把整件事情大致捋顺一下(写的罗嗦又长,没兴趣的友邻可以关掉也页面了)。
这个事情应该从上学期说起。众所周知每个学期的期末简直就是人间炼狱,那几个星期我和我的同学们除了偶尔上课或回家洗澡睡觉,几乎一直都泡在图书馆里。因为大家都凑在一起做数据改实验念书,所以时常会聊聊天打打屁。但某天我和一个白人男性同学聊天时,忽然察觉到坐在我们周围的一个亚裔男性(我基本可以确定是中国人)在偷听我们讲话,至于我为什么知道,那是因为当我们说到某个敏感笑话时,这个人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一眼(确切地说,是看了我一眼)。因为这一次,我便忽然注意到了这个人(就称他为X吧)常常在我周围晃悠,而且他走路的方式非常有特色(佝肩偻背,左右摇晃,形容猥琐)。不过期末嘛,学生都泡图书馆很正常,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种族主义者,对于亚裔女性同白人男性谈笑不满而已(这种人在这不要太多)。
几天后,我和另一名朋友谈话时,对方忽然悄声对我说,嘿,那边有个家伙在一直偷偷打量你(check out)。我用眼角悄悄一瞥,还是X。当然被人打量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所以随着期末的结束,我也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彻底忘了。
新学期开学第一周(也就是上周),某晚我和Hank(我男友,中国人)匆匆去超市买盐。因为是工作日的晚上七八点,超市里人挺多,每个结帐口都有人在排队。我和Hank找了一条人比较少的线开始排。在排队时,Hank忽然说:“后面有个小子在走来走去好几个来回了,他要干嘛。”我说人家爱走走管你什么事,Hank不满道:“他一直在盯着你看。”我不以为意,正好轮到我们结帐了,我便走上前开始把买的东西一件件摆到收银口去。因为买的不多,马上就结好帐装袋,这时候有个人忽然冲上来对我们说:“哎呀你们也是中国人啊!”后面排队的美国人以为我们是一起的,就善意的让他插队了。我们在装袋时,他一直在搭讪,并试图绕过站在我身边的Hank直接对我说话,想当然尔,我并没有作答,Hank同他敷衍几句,我们便拿着东西手牵手走了。Hank到车上郁闷的说,我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别一直盯着你看,结果这小子居然当作友好的信号上来开始搭讪,真是气死人。我则认为这个人不过是想找由头插队罢了(毕竟谁会对couple一起搭讪呢),并没有记起这个人是谁。
第二天晚上,Hank去实验室,我去了图书馆为我的导师搜资料(因为最近很热,只穿了无袖衫,阔腿麻裤和凉鞋,蓬头垢面)。在我坐下30分钟内,有一个人频繁的经过我身边(大概三到五分钟一次),有时还会在“经过”途中,在我背后久久站立,我终于注意到这个人,发觉他就是昨天在超市搭讪的人。但因为他是对我和Hank一起搭讪,我不觉得他是别有用心的,所以也还没以为怎样。在他经过我旁边20次以后,他终于走到我的桌子旁边站住,敲了敲我的桌面。我很诧异地抬头问“请问有什么事吗”,他对我说:“哦,我以为你是韩国人啊,我想确认一下”。
谎话,他知道我是谁,他在我身边徘徊20几次绝不是偶然。
我只好顺水推舟说:“啊,认错没什么。” 然后打算继续工作,他忽然伸头到我屏幕前,一边看一边说“哎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
后面几十分钟的废话我就按下不表了。总之,他试图用各种方式找到话头,因为在外面中国人一向喜欢抱团,我不好不搭理,只好捡无关紧要的事情回答他(比如他问我是哪里人,什么专业,以及来美几年等等),而他向我索要电话,QQ,微xin,住址等隐私内容我统统没有回答(在谈话中,他暴露出他知道我住在哪个小区)。在谈话中数度出现长达数十秒的沉默,我并没有接引新的话题,希望他能词穷而自动离开,可是他一直站在那里苦苦思索新的话题,怎么也不肯走。在这个空档,他数次查看我的电脑屏幕,还动手翻了我在桌子上的文件。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只好说我很忙,他才离去。等他终于离开我的桌子时,他佝肩偻背的动作+图书馆的环境让我我忽然记起来,他就是上学期图书馆里那个X。
一个小时后,Hank来接我回家。他坐在我身边等我关机时,这个人忽然又冲回来直接对Hank说“你是她的同学吗,你也是学心理的吗,你们一起来美国的吗”,Hank敷衍几句我们就相携离开了图书馆。
这下我总算觉得可疑了。他反复用同一套话来搭讪还可以解释为他是Socially awkward,这个晚上在我身边反复徘徊也可以解释为他没有勇气上来搭话,游移不定。可是他明明从上个学期开始就已经在偷听我讲话,悄悄打量我了。 可是我还是想不通他想干嘛,搭讪一个很明显有男朋友的人,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当然更奇怪的是,他问了那么多私隐信息,却连基本的自我介绍和询问我的姓名也没有。
晚上回去后,我对上学期注意到X打量我的朋友发消息说,你还记上学期那个家伙吗,你猜猜他今天干了什么?两人当作笑话讲了一通(我朋友对他20分钟搭讪的壮举表示了佩服)。
第二天,事件高潮来了。
我还是晚上去了图书馆,因为昨天的尴尬经历,我特地要Hank陪我走进去,总以为这样就算他有什么想法,也该打消了。Hank发现X也在图书馆,但我们都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来搭讪了,Hank就又去实验室了。Hank离开五分钟后,这个人就又来搭讪了(还是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过。
再又一段很尴尬的对话后,我表示我很忙,没时间聊天,他兀自占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我戴上耳机避免他再来搭话,然后此人就又开始了5分钟一次的绕圈,和远远在我电脑屏幕后的窥视。我受不了也难以集中精神,便起身去了厕所,等我回来时,我远远看到这个人在我回座位的必经之路上徘徊。当我走进座位时,他一个斜刺冲出来拦住我问:“你结婚有孩子了吗?”
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
我大脑直接当机,很迟疑的回了一个“没。。。”
然后这人讲了一个很糟糕的关于女学生结婚的笑话,然后继续靠进一步问:“那你有男朋友了吗?”
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
脑子慢慢转过来的我虽然实在不想回答,但本着了结麻烦的心态,我说“有”。
他又问:“是那天那个留着长胡子的人吗?”
我说:“是。”
他自己嘀咕:“哦,我也猜到了。”
你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来搭讪我啊为什么啊!!!!!!!!!!!!!!!!!!!!!!!尼特么当着别人男朋友的面来挖墙脚,还质问我男朋友是谁你没病吧!!!!!!!!!!
总之,我以为事情这下算是解决了,我就自顾自回去干我的事儿去了,没再理他。
晚上又跟我朋友说到这个人,他先是幸灾乐祸,又说应该对我的“烂桃花”(他说是Loser Magnet)现象做一个case study才对。一通扯淡后,他表示为了防止再出现不愉快的情形,第二天他可以陪我去图书馆。因为这个朋友是非常高大(接近2米)的白人男性,很健壮,而且上个学期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X只有打量偷听,并不敢上来搭话,我们都觉得这应该是个好主意。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了图书馆,进去时我特地确认过,X并不在。我和我朋友背对背坐下各自干正事儿。五分钟后,X忽然就出现了,坐在斜侧方能直接看到我的地方。
我连忙背过身对我朋友悄悄示意,我朋友回头看了X一眼,然后悄声对我说;“他正在盯着你看,不过我瞪了他一眼,他应该不会过来了。”又问我;“你要不要跟我换位子?这样你就不用看到他了。”我因为不希望被他窥视电脑屏幕的内容,怕泄露信息,就拒绝了。又觉得如果他的确有stalking的行为的话,我的“反应”只会让他更加兴奋,觉得博得了我的注意,就更加不想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这个人继续他的徘徊,但是因为我朋友坐在我身后,他只有胆量从我背后饶了一次,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我前面徘徊晃动,试图引起我的注意(我百分百确定,如果我抬头发生眼神接触他立刻会冲过来搭话)。总而言之,尽管很烦,但是我以为我朋友的震慑作用起效了,就慢慢放心了,也不再去注意他的动静。
各位友邻,我太TM天真了。
我身边那个位子的人事情做完后就收拾东西走了。他见状,立刻抓起自己的包冲了过来,一屁股坐下,甚至来不及把他本来在用的电脑Log off。他还是敲了敲我的桌子,对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我立刻囧了。确切的说,汗毛竖起来了。
在国内时被培养出来的,遇见咸猪手就会拉响的警报系统忽然就又开始运作了。
我觉得时常受到骚扰的女性友邻一定明白这种感觉,就是忽然之间别的声音似乎都被屏蔽了了,好像周围的动作都变慢了,眼前这个让你觉得危险的人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无比清晰。你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也变得缓慢而细微,但是四肢肌肉却紧绷了起来。我初中时有段时间因为频繁遇到骚扰,已经锻炼出能顺利躲开忽然伸出摸一把的咸猪手的程度,多亏了这种练出来的直觉。
我立刻回身同我朋友讲话,试图通过不理他来避免进一步接触(我跟我朋友都把电脑椅转过来背对他,两人并排在讲话)。这个人的确没有胆量像对待Hank那样,对我朋友也来质问挑衅。可是他特地起身饶了一圈,然后故意从我们两人中间走过去,把我和我朋友分开==。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刚好另外两个朋友(一个在图书馆上班,一个来图书馆帮老板查资料)在info desk那边聊天,我便起身去跟两人聊天去了,聊天中对他们说起这个怪人。在图书馆上班的朋友立刻问我,需不需要他叫保安让这个人远离我,我表示他没有什么实质性举动,就算故意靠近我,绕圈圈,我最多也就是不理他就是了,总不能不许人家作那里,或者走来走去吧?
说完话后我去了下洗手间,然后回去自己座位准备继续做事。
这时候,他忽然,伸出手,戳了一下我的胳膊。
我疑惑的抬头,他伸出手,指着胸口(我穿了一件Mango的低领连衣裙,他家衣服样子一直差不多,大家可以自己搜搜看),问我;“胸口,胸口,你为什么要这么穿,这不好。”
我!惊!呆!了!
这样不知道从何接起的话,无礼到家的动作,我简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后他一副大度的样子对惊呆的我说:“哦,算了算了,没事没事。”
我TM又一次惊呆了!
这TM是在原谅我??!!!!!!!!!!!草你妈哦!!!!!!!!!!!!!
我转回头,在电脑前愣了一会儿,忽然一阵怒火从心底冲起,都来不及跟我身后的朋友说,就走向info desk跟正在上班的朋友说,刚才那个人做了很过分的事,你能不能让他离开?然后描述了一下他的动作和说话内容。我朋友也惊呆了,带我去了图书馆的办公室,通过图书馆叫来了保安(校园警察)。
我一开始还不想叫警察,但是图书馆的负责人说,X作出的是严重的骚扰行为,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报警,报警后到底是警告或者更进一步处理,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但除了报警外,他们没有别的处理办法。
我考虑后,同意报警。
后面就简单了,图书馆工作人员先要我不要回去座位,然后我的朋友替我锁了电脑,警察来后问清楚情况,向我确认是要起诉还是要警告,他有没有掌握到我的个人信息后,就去处理了。警察要我不要直接指认他,免得情况恶化,由我的朋友帮我指认了他。他被警察带到别的房间里单独谈话(听警察说,他用自己是保守的中国人来解释指我胸口的行为,又哭诉自己的孤独,说自己是因为远离祖国思念家乡,又觉得和我“投缘”而不由自主受到吸引,而且还表示听不大懂英语),警察向我表示已经清楚明确地警告了他,以后不能再接触我,同我说话,或者靠近我,绕着我走来走去,如果他再做出这样的行为就会面临指控。警察还给我一个名片,说下次再因为X而报警可以直接要求找他,这样我就不需要再对别人说一遍我的糟糕经历了。
遗憾的是,因为双方都是中国人的缘故,警察不想处理的太过分,说到底还是轻松放过了他。我同意在警察监控下,先行离开图书馆,以回避尴尬局面。当然后来我朋友给我发消息说,我走了以后他自己在那里搞出很多动静,作出夸张的手势,发出奇怪的噪音,还恶狠狠瞪了他几眼。不过因为他是个大块头,完全不在乎这个小鸡仔(170左右)的几个白眼。
事情到这里,因该就算是完结了。
我要说的是,尽管我在国内多年来一直遭到性骚扰,但我从来没有报警,甚至没有对老师等应该对我负责的人说起。原因很简单,当我第一次被有计划有用心的教练骚扰后(把我单独带到小黑屋去说要“单独教我”),我对我妈说了事情经过,她说网球训练不去就是了,又要求我闭紧嘴不要再对别人提起,因为我们住的是我爸单位的宿舍,她怕有不好的流言。亲妈尚且如此,何况是别人?
要受害人自己张口本来就是件困难的事,更何况还有很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来对你横加指责,说风凉话。好在美国的机制是,我的supervisor有义务对这类事情负责,如果她知道了有这种发生在我身上,那么她一定要通报给学校处理。把“报案”的责任从受害人身上转移出来,是很好的提高性骚扰等案件报案率的办法。受害人担心受到“荡妇理论”的制裁而对报警有犹疑,但是第三方的责任方(比如图书馆,比如我的supervisor)没有,他们基于程序必须做出报告,否则此后发生的任何后果他们都要负责。性骚扰在美国是很严重的事情,入学第一件事就是性骚扰的教育和培训,告诉你什么行为是性骚扰(比如不是真等动了手才算是骚扰,不是只有女性会被骚扰),遭到骚扰该怎么办(可不是教你做女战士去跟人博命,而是告诉你该怎样安全地寻求帮助),如果应该帮助你的人对你评头论足或者不保护帮助你的话又该怎么办。被骚扰不是受害人的过错,要勇敢的站出来阻止他,不然情况只会越来越坏。
事实上,我的朋友都觉得我从一开就应该直接报警采取行动。因为尽管这个人当时只是窥视,偷听,徘徊,但是已经对我造成了影响,我已经被打扰了,那么就应该报警,请警察处理。我既没有义务冒险应付这个人,更不需要为了避免事情变得尴尬而勉强自己,因为我并没有做错事,只是倒霉而已。
之前是地铁事件还是哪个事件里,有人说过“我可以骚,你不能扰”,其实我想说,他就是要来骚扰你的话,跟你骚不骚半点关系也无。在这个事件里,他最初注意到我的时候都是我期末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后来第一次搭讪也是在我男友在场的情况下。也就是说,我已经尽所能的表明了我是unavailable,也没有试图吸引他,我没有染发,也几乎从不化妆,可说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是他还会是没有放过我。我国内的熟人说,我应该一开始就不搭理他,这可真是马后炮。首先我不是那样的人(仅仅因为别人形容猥琐就完全不搭理人家),其次那么做造成的舆论影响会一样坏(我就变成了只跟白人来往的婊子,周围的中国人都认为同胞应该“互帮互助”)。我自始至终都保持了礼貌态度应对,他自己不懂得规范自身行为而引发种种事件,这都是不可预测的。当然尽管如此,Hank还认为我对被骚扰也有责任,因为我穿的“太性感”,态度又太友好。可见中国人对性骚扰案例的古怪态度,来美五年也还是洗不掉的
( ̄^ ̄)ゞ。
当然,不能说这个事儿造成的全部都是坏结果。因为他的古怪行为,给我的毕业实验提供了很好的灵感,发掘出一个非常有趣的课题。我给这个实验起名字叫“Mate-burglar”,给我导师乐得前仰后合。
我如果日后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心理学家,还真是多亏了多年来一直持续骚扰我的各路变态呢。
关于性骚扰的几点常识:
1 不是只有真的发生肢体接触,或者直接要求发生性行为才是性骚扰;
2 性骚扰不仅仅限于男性对女性,上级对下级,年长对年幼;
3 性骚扰同受害人的穿着打扮言行之间没有直接关系,实际上,穿着保守性格温和的人更容易受到骚扰,打扮出位性格泼辣的人反而不易受到骚扰;
4 不激烈反对不等同于同意,不是一定要翻白眼甩脸色撒泼打滚尖叫甩耳光才叫拒绝。且不说这样对方有可能恼羞成怒伤害你,况且很多情况下,你真的真么做了可能又会招致另一种羞辱(嘲笑你自作多情,或者说你是在欲擒故纵,或者反过来说是你对他有意)。而且如果被对方抓住你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模糊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比如对别人解释说你们是情侣吵架,这样你就更加说不清了;
5 性骚扰案件曝光后,无论怎样受害人都会受到舆论迫害,现阶段来说这是不可避免的。请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因此而屈服。
6 性骚扰案件一旦报案或者激烈拒绝撕破脸,要全方位避免同骚扰者接触,更不要因为看到他因为你而倒了霉(比如被开除,降级,或者坐牢)而对他心生怜悯态度软化。这样只会让对方愈发变本加厉。
7 保持冷静,保持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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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常来豆瓣瞅一眼的各位友邻们可能看到了我最近被某男骚扰的事情
说起来,这个人同在国内时我遭遇过的大大小小的骚扰事件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直到最后我报警为止,他最过分的物理性实质接触,也不过是用手指戳了一下我裸露的胳膊而已。当然,当我在对警察和学校负责人员说起时,他们并不觉得这是“没啥大不了的”,反倒一脸严肃要我确认到底要不要正式起诉这个人。
为了清楚明白,我还是把整件事情大致捋顺一下(写的罗嗦又长,没兴趣的友邻可以关掉也页面了)。
这个事情应该从上学期说起。众所周知每个学期的期末简直就是人间炼狱,那几个星期我和我的同学们除了偶尔上课或回家洗澡睡觉,几乎一直都泡在图书馆里。因为大家都凑在一起做数据改实验念书,所以时常会聊聊天打打屁。但某天我和一个白人男性同学聊天时,忽然察觉到坐在我们周围的一个亚裔男性(我基本可以确定是中国人)在偷听我们讲话,至于我为什么知道,那是因为当我们说到某个敏感笑话时,这个人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一眼(确切地说,是看了我一眼)。因为这一次,我便忽然注意到了这个人(就称他为X吧)常常在我周围晃悠,而且他走路的方式非常有特色(佝肩偻背,左右摇晃,形容猥琐)。不过期末嘛,学生都泡图书馆很正常,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种族主义者,对于亚裔女性同白人男性谈笑不满而已(这种人在这不要太多)。
几天后,我和另一名朋友谈话时,对方忽然悄声对我说,嘿,那边有个家伙在一直偷偷打量你(check out)。我用眼角悄悄一瞥,还是X。当然被人打量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所以随着期末的结束,我也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彻底忘了。
新学期开学第一周(也就是上周),某晚我和Hank(我男友,中国人)匆匆去超市买盐。因为是工作日的晚上七八点,超市里人挺多,每个结帐口都有人在排队。我和Hank找了一条人比较少的线开始排。在排队时,Hank忽然说:“后面有个小子在走来走去好几个来回了,他要干嘛。”我说人家爱走走管你什么事,Hank不满道:“他一直在盯着你看。”我不以为意,正好轮到我们结帐了,我便走上前开始把买的东西一件件摆到收银口去。因为买的不多,马上就结好帐装袋,这时候有个人忽然冲上来对我们说:“哎呀你们也是中国人啊!”后面排队的美国人以为我们是一起的,就善意的让他插队了。我们在装袋时,他一直在搭讪,并试图绕过站在我身边的Hank直接对我说话,想当然尔,我并没有作答,Hank同他敷衍几句,我们便拿着东西手牵手走了。Hank到车上郁闷的说,我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别一直盯着你看,结果这小子居然当作友好的信号上来开始搭讪,真是气死人。我则认为这个人不过是想找由头插队罢了(毕竟谁会对couple一起搭讪呢),并没有记起这个人是谁。
第二天晚上,Hank去实验室,我去了图书馆为我的导师搜资料(因为最近很热,只穿了无袖衫,阔腿麻裤和凉鞋,蓬头垢面)。在我坐下30分钟内,有一个人频繁的经过我身边(大概三到五分钟一次),有时还会在“经过”途中,在我背后久久站立,我终于注意到这个人,发觉他就是昨天在超市搭讪的人。但因为他是对我和Hank一起搭讪,我不觉得他是别有用心的,所以也还没以为怎样。在他经过我旁边20次以后,他终于走到我的桌子旁边站住,敲了敲我的桌面。我很诧异地抬头问“请问有什么事吗”,他对我说:“哦,我以为你是韩国人啊,我想确认一下”。
谎话,他知道我是谁,他在我身边徘徊20几次绝不是偶然。
我只好顺水推舟说:“啊,认错没什么。” 然后打算继续工作,他忽然伸头到我屏幕前,一边看一边说“哎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
后面几十分钟的废话我就按下不表了。总之,他试图用各种方式找到话头,因为在外面中国人一向喜欢抱团,我不好不搭理,只好捡无关紧要的事情回答他(比如他问我是哪里人,什么专业,以及来美几年等等),而他向我索要电话,QQ,微xin,住址等隐私内容我统统没有回答(在谈话中,他暴露出他知道我住在哪个小区)。在谈话中数度出现长达数十秒的沉默,我并没有接引新的话题,希望他能词穷而自动离开,可是他一直站在那里苦苦思索新的话题,怎么也不肯走。在这个空档,他数次查看我的电脑屏幕,还动手翻了我在桌子上的文件。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只好说我很忙,他才离去。等他终于离开我的桌子时,他佝肩偻背的动作+图书馆的环境让我我忽然记起来,他就是上学期图书馆里那个X。
一个小时后,Hank来接我回家。他坐在我身边等我关机时,这个人忽然又冲回来直接对Hank说“你是她的同学吗,你也是学心理的吗,你们一起来美国的吗”,Hank敷衍几句我们就相携离开了图书馆。
这下我总算觉得可疑了。他反复用同一套话来搭讪还可以解释为他是Socially awkward,这个晚上在我身边反复徘徊也可以解释为他没有勇气上来搭话,游移不定。可是他明明从上个学期开始就已经在偷听我讲话,悄悄打量我了。 可是我还是想不通他想干嘛,搭讪一个很明显有男朋友的人,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当然更奇怪的是,他问了那么多私隐信息,却连基本的自我介绍和询问我的姓名也没有。
晚上回去后,我对上学期注意到X打量我的朋友发消息说,你还记上学期那个家伙吗,你猜猜他今天干了什么?两人当作笑话讲了一通(我朋友对他20分钟搭讪的壮举表示了佩服)。
第二天,事件高潮来了。
我还是晚上去了图书馆,因为昨天的尴尬经历,我特地要Hank陪我走进去,总以为这样就算他有什么想法,也该打消了。Hank发现X也在图书馆,但我们都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来搭讪了,Hank就又去实验室了。Hank离开五分钟后,这个人就又来搭讪了(还是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过。
再又一段很尴尬的对话后,我表示我很忙,没时间聊天,他兀自占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我戴上耳机避免他再来搭话,然后此人就又开始了5分钟一次的绕圈,和远远在我电脑屏幕后的窥视。我受不了也难以集中精神,便起身去了厕所,等我回来时,我远远看到这个人在我回座位的必经之路上徘徊。当我走进座位时,他一个斜刺冲出来拦住我问:“你结婚有孩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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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慢慢转过来的我虽然实在不想回答,但本着了结麻烦的心态,我说“有”。
他又问:“是那天那个留着长胡子的人吗?”
我说:“是。”
他自己嘀咕:“哦,我也猜到了。”
你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来搭讪我啊为什么啊!!!!!!!!!!!!!!!!!!!!!!!尼特么当着别人男朋友的面来挖墙脚,还质问我男朋友是谁你没病吧!!!!!!!!!!
总之,我以为事情这下算是解决了,我就自顾自回去干我的事儿去了,没再理他。
晚上又跟我朋友说到这个人,他先是幸灾乐祸,又说应该对我的“烂桃花”(他说是Loser Magnet)现象做一个case study才对。一通扯淡后,他表示为了防止再出现不愉快的情形,第二天他可以陪我去图书馆。因为这个朋友是非常高大(接近2米)的白人男性,很健壮,而且上个学期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X只有打量偷听,并不敢上来搭话,我们都觉得这应该是个好主意。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了图书馆,进去时我特地确认过,X并不在。我和我朋友背对背坐下各自干正事儿。五分钟后,X忽然就出现了,坐在斜侧方能直接看到我的地方。
我连忙背过身对我朋友悄悄示意,我朋友回头看了X一眼,然后悄声对我说;“他正在盯着你看,不过我瞪了他一眼,他应该不会过来了。”又问我;“你要不要跟我换位子?这样你就不用看到他了。”我因为不希望被他窥视电脑屏幕的内容,怕泄露信息,就拒绝了。又觉得如果他的确有stalking的行为的话,我的“反应”只会让他更加兴奋,觉得博得了我的注意,就更加不想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这个人继续他的徘徊,但是因为我朋友坐在我身后,他只有胆量从我背后饶了一次,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我前面徘徊晃动,试图引起我的注意(我百分百确定,如果我抬头发生眼神接触他立刻会冲过来搭话)。总而言之,尽管很烦,但是我以为我朋友的震慑作用起效了,就慢慢放心了,也不再去注意他的动静。
各位友邻,我太TM天真了。
我身边那个位子的人事情做完后就收拾东西走了。他见状,立刻抓起自己的包冲了过来,一屁股坐下,甚至来不及把他本来在用的电脑Log off。他还是敲了敲我的桌子,对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我立刻囧了。确切的说,汗毛竖起来了。
在国内时被培养出来的,遇见咸猪手就会拉响的警报系统忽然就又开始运作了。
我觉得时常受到骚扰的女性友邻一定明白这种感觉,就是忽然之间别的声音似乎都被屏蔽了了,好像周围的动作都变慢了,眼前这个让你觉得危险的人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无比清晰。你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也变得缓慢而细微,但是四肢肌肉却紧绷了起来。我初中时有段时间因为频繁遇到骚扰,已经锻炼出能顺利躲开忽然伸出摸一把的咸猪手的程度,多亏了这种练出来的直觉。
我立刻回身同我朋友讲话,试图通过不理他来避免进一步接触(我跟我朋友都把电脑椅转过来背对他,两人并排在讲话)。这个人的确没有胆量像对待Hank那样,对我朋友也来质问挑衅。可是他特地起身饶了一圈,然后故意从我们两人中间走过去,把我和我朋友分开==。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刚好另外两个朋友(一个在图书馆上班,一个来图书馆帮老板查资料)在info desk那边聊天,我便起身去跟两人聊天去了,聊天中对他们说起这个怪人。在图书馆上班的朋友立刻问我,需不需要他叫保安让这个人远离我,我表示他没有什么实质性举动,就算故意靠近我,绕圈圈,我最多也就是不理他就是了,总不能不许人家作那里,或者走来走去吧?
说完话后我去了下洗手间,然后回去自己座位准备继续做事。
这时候,他忽然,伸出手,戳了一下我的胳膊。
我疑惑的抬头,他伸出手,指着胸口(我穿了一件Mango的低领连衣裙,他家衣服样子一直差不多,大家可以自己搜搜看),问我;“胸口,胸口,你为什么要这么穿,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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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了一件Mango现在卖的,和我那件有点像但不全一样 |
我!惊!呆!了!
这样不知道从何接起的话,无礼到家的动作,我简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后他一副大度的样子对惊呆的我说:“哦,算了算了,没事没事。”
我TM又一次惊呆了!
这TM是在原谅我??!!!!!!!!!!!草你妈哦!!!!!!!!!!!!!
我转回头,在电脑前愣了一会儿,忽然一阵怒火从心底冲起,都来不及跟我身后的朋友说,就走向info desk跟正在上班的朋友说,刚才那个人做了很过分的事,你能不能让他离开?然后描述了一下他的动作和说话内容。我朋友也惊呆了,带我去了图书馆的办公室,通过图书馆叫来了保安(校园警察)。
我一开始还不想叫警察,但是图书馆的负责人说,X作出的是严重的骚扰行为,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报警,报警后到底是警告或者更进一步处理,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但除了报警外,他们没有别的处理办法。
我考虑后,同意报警。
后面就简单了,图书馆工作人员先要我不要回去座位,然后我的朋友替我锁了电脑,警察来后问清楚情况,向我确认是要起诉还是要警告,他有没有掌握到我的个人信息后,就去处理了。警察要我不要直接指认他,免得情况恶化,由我的朋友帮我指认了他。他被警察带到别的房间里单独谈话(听警察说,他用自己是保守的中国人来解释指我胸口的行为,又哭诉自己的孤独,说自己是因为远离祖国思念家乡,又觉得和我“投缘”而不由自主受到吸引,而且还表示听不大懂英语),警察向我表示已经清楚明确地警告了他,以后不能再接触我,同我说话,或者靠近我,绕着我走来走去,如果他再做出这样的行为就会面临指控。警察还给我一个名片,说下次再因为X而报警可以直接要求找他,这样我就不需要再对别人说一遍我的糟糕经历了。
遗憾的是,因为双方都是中国人的缘故,警察不想处理的太过分,说到底还是轻松放过了他。我同意在警察监控下,先行离开图书馆,以回避尴尬局面。当然后来我朋友给我发消息说,我走了以后他自己在那里搞出很多动静,作出夸张的手势,发出奇怪的噪音,还恶狠狠瞪了他几眼。不过因为他是个大块头,完全不在乎这个小鸡仔(170左右)的几个白眼。
事情到这里,因该就算是完结了。
我要说的是,尽管我在国内多年来一直遭到性骚扰,但我从来没有报警,甚至没有对老师等应该对我负责的人说起。原因很简单,当我第一次被有计划有用心的教练骚扰后(把我单独带到小黑屋去说要“单独教我”),我对我妈说了事情经过,她说网球训练不去就是了,又要求我闭紧嘴不要再对别人提起,因为我们住的是我爸单位的宿舍,她怕有不好的流言。亲妈尚且如此,何况是别人?
要受害人自己张口本来就是件困难的事,更何况还有很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来对你横加指责,说风凉话。好在美国的机制是,我的supervisor有义务对这类事情负责,如果她知道了有这种发生在我身上,那么她一定要通报给学校处理。把“报案”的责任从受害人身上转移出来,是很好的提高性骚扰等案件报案率的办法。受害人担心受到“荡妇理论”的制裁而对报警有犹疑,但是第三方的责任方(比如图书馆,比如我的supervisor)没有,他们基于程序必须做出报告,否则此后发生的任何后果他们都要负责。性骚扰在美国是很严重的事情,入学第一件事就是性骚扰的教育和培训,告诉你什么行为是性骚扰(比如不是真等动了手才算是骚扰,不是只有女性会被骚扰),遭到骚扰该怎么办(可不是教你做女战士去跟人博命,而是告诉你该怎样安全地寻求帮助),如果应该帮助你的人对你评头论足或者不保护帮助你的话又该怎么办。被骚扰不是受害人的过错,要勇敢的站出来阻止他,不然情况只会越来越坏。
事实上,我的朋友都觉得我从一开就应该直接报警采取行动。因为尽管这个人当时只是窥视,偷听,徘徊,但是已经对我造成了影响,我已经被打扰了,那么就应该报警,请警察处理。我既没有义务冒险应付这个人,更不需要为了避免事情变得尴尬而勉强自己,因为我并没有做错事,只是倒霉而已。
之前是地铁事件还是哪个事件里,有人说过“我可以骚,你不能扰”,其实我想说,他就是要来骚扰你的话,跟你骚不骚半点关系也无。在这个事件里,他最初注意到我的时候都是我期末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后来第一次搭讪也是在我男友在场的情况下。也就是说,我已经尽所能的表明了我是unavailable,也没有试图吸引他,我没有染发,也几乎从不化妆,可说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是他还会是没有放过我。我国内的熟人说,我应该一开始就不搭理他,这可真是马后炮。首先我不是那样的人(仅仅因为别人形容猥琐就完全不搭理人家),其次那么做造成的舆论影响会一样坏(我就变成了只跟白人来往的婊子,周围的中国人都认为同胞应该“互帮互助”)。我自始至终都保持了礼貌态度应对,他自己不懂得规范自身行为而引发种种事件,这都是不可预测的。当然尽管如此,Hank还认为我对被骚扰也有责任,因为我穿的“太性感”,态度又太友好。可见中国人对性骚扰案例的古怪态度,来美五年也还是洗不掉的
( ̄^ ̄)ゞ。
当然,不能说这个事儿造成的全部都是坏结果。因为他的古怪行为,给我的毕业实验提供了很好的灵感,发掘出一个非常有趣的课题。我给这个实验起名字叫“Mate-burglar”,给我导师乐得前仰后合。
我如果日后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心理学家,还真是多亏了多年来一直持续骚扰我的各路变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