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士革。

在约旦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每天早上从阴凉的巷子里走进9点钟的阳光，于是又开始新一天熟悉而未知的生活。驻足老城的路口，依然还是有无数毛茸茸的眼神从道路对岸，或者汽车的挡风玻璃，或者公共汽车整个一面的所有敞开窗户里面向我排山倒海地涌来。我可以感受到在那些令所有女生羡慕的弯曲睫毛下面，一对对棕色的眼睛上倒映出一个单眼皮黑色卷毛的东亚人的镜像。这样的经历开始是非常令人困扰的，然而在约旦一个人工作生活的中国女生Pandi说的话对我启发很大，她说：“首先自己别把自己当成一个游客，而是要认为我就住在这里，我是这里的一部分”。虽然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却给了我莫大的帮助，于是我开始用全新的目光去看待这个曾经陌生的城市，视之如每日栖息的生活所在，而一切的困扰也竟然就这样一瞬间消失了。来到约旦实在不易，每天的生活每周的工作随机安逸，于是我决定翘一周的时间北上。短短的三个小时不到，我就从安曼来到了大马士革。
前一晚几乎一夜没合眼，房间里不小心关了几只饥渴的蚊子，早上起床的时候每条腿、每只胳膊上平均散布着20个大大小小的肿包，痒痛难忍，想不到中东的蚊子也如此猖狂。
清晨6点半，我和两个法国年轻人一起出发，搭前一天约好的Service Taxi动身前往大马士革。因为我们都没有签证，不知道会在边境耽搁多少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能否拿到叙利亚的签证顺利入境，所以搭Service Taxi是唯一的选择。据说在约叙边境被叙利亚海关扣住5、6个小时动弹不得的大有人在，所以我专门找了一个所谓“有叙利亚移民局熟人”的司机，可以贿赂移民局以帮助办理签证和通关。一上车和司机聊天，司机说我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从约旦闯边境去叙利亚的中国人，听了虽然高兴然而不安反倒更胜一层，因为毕竟少有中国人这么走，所以根本不知能否拿到边境签。
车行不到一个小时就从安曼市中心杀到了约旦的北方边境。交了5第纳尔的出境税之后，车子钻过约旦国王画像下面的黄色岗楼，两旁车窗外一排高耸的水泥隔离墙急速后退，标志着我们正式离开约旦国土，踏上约叙两国边境间距离约一公里的国际领土。当车子再一次穿越水泥高墙围起的叙利亚边境时，我冒着巨大的风险透过挡风玻璃拍了一张叙利亚的边境照片，行车司机立刻仓惶叫停。就这样，我们进入了被美国称为“邪恶轴心国”之一的叙利亚。
祖国的护照在世界许多地方都被移民局授予额外关注，设下重重关卡，然而叙利亚绝对是个例外。同行的法国人每人付出了29美元的签证费，而中国申请叙利亚的边境签证，竟然只要8美元。两个法国人很郁闷地抱怨这不公平的制度，一下子让我多年以来在签证申请上的种种不爽情绪一扫而光。据我了解，如果是美国人申请进入叙利亚，会被苛以50美元甚至更多的签证费用。而曾经亲口有个英国人告诉我她花了100欧元的入境费，友国和敌国的关系在这数字上倒是体现的非常清楚。老实说，有不少人告诉我护照上的叙利亚签证记录很有可能影响今后申请欧洲和美国的签证。这话或许对，但是眼下这神奇的国度近在咫尺，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配合这个思路矫情地抄袭一句话：有些事情现在不做，就再也没机会做了。所以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就是铁定了要来，什么美国欧洲的统统随他娘娘去！
从入境叙利亚到抵达大马士革只是一个小时的车程。初到这座城市，让人一下子回忆起开罗。熏黑的房子上挂着玻璃破碎的窗户，路边歪七扭八地停着50年代的古董破车，混湖不清的城市标牌活脱脱就是另一个开罗。于是你很难把期待和传说中那个近乎完美的古城大马士革同眼前这个破败凋敝的城市联系起来。当然任何匆忙的结论都是肤浅和不成熟的。大马士革这座城市，稍微走几步就会发现，岂能说太不简单。
作为当今世界上依然活跃的最古老的城市，大马士革在历史上就是每种文明势力所必争之地。从古埃及、波斯、古罗马、希腊、倭马亚，到蒙古、奥斯曼、法国，每一种文明都在大马士革留下了其独特的文化印记，尤其表现在其古城内令人惊叹的建筑艺术上。在我写这片文字之时，我还并未真正走进古城探访其中所蕴藏的厚重历史文化，然而只是在极外围的小街信步游走，令人难以置信的历史就已经体现在了那些隐居在噪音与污染之外的小巷里。在一条像极了德国的阴凉巷子里分散着几座颇有名气的旅馆，那些旅馆本身的年龄已过百年，而旅馆所在房子则显示它建于公园1383年，而这比起那些2000多年历史的古罗马城墙来说又根本是不值一提了。
比起约旦来说，叙利亚在各个方面都更加保守和传统。在这里，现实逼着我必须说阿拉伯语，否则几乎没人能用英语交流；车牌是用真正的“阿拉伯”的数字来书写的；大马士革不若安曼那般充满了国际化和西方的味道；Facebook被“和谐”无法登陆；在超市或餐馆只能买到Pepsi，没有可口可乐（据说可口可乐被禁止也与犹太人控股有关）……总之，美国的产品和文化在这里是不被官方支持的。然而，据我观察叙利亚人的长相，男人我没有什么发现，反正都是胡子拉碴满街萨达姆；而女人的样子好像和约旦人有所不同？貌似叙利亚女人面部更加清瘦，骨架更加明显，颧骨和鼻梁更高耸一些？而约旦女人的面部结构好像略微圆润丰满？
大马士革的第一印象让人失措。比起安曼，这里的建筑如此拥挤，充满了过分的细节感，给劳顿的双眼带来了难以消化的细节和装饰。但是稍微徜徉于街市一段时间，待身心以及视觉中枢都逐渐适应，等待感悟的会是连绵不断的历史和意蕴。囫囵吞枣地对待这座城市，是对自己的折磨，以及对守候在这里几千年历史的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