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有毒
今天偶然浏览人人网，发现有一个很火的分享。
这是来自微博的一个话题，问 ”从小到大让人最不能理解的歌词都有哪些”，在最经典的答案中，有前一段时间很火的洗脑神曲《我的滑板鞋》，也有早就烂大街的口水歌、可是当年却文艺范十足的《江南》……在看着这些歌词娱乐的同时，我不禁回想起在我初中的时候，在拥有第一部MP3、甚至后来的MP4之后，对从网上下载歌曲的狂热。
那时候，几乎班里每个人都在看MTV的《天籁村》、芒果台的《音乐不断》还有CCAV每天中午的那档《中国流行音乐排行榜》等等……
那时候，每天的生活就是音乐，早晨起来洗完脸，像张含韵唱的那样耳朵里塞上了耳机刷牙、然后吃早点；走在路上踩着朝露时候陪伴着的，是节奏轻快的五月天；课堂上偷偷听着的，是嘴里也在回味的《香草吧噗》；下课后放学回家时，总忍不住站在过街天桥上眺望着天边的欧若拉；半夜里写作业枯燥乏味的时候，陪伴着的，也是低吟浅唱的“Music Radio”。
那时候的我，甚至是我们这一代人，正处于被这个社会所审视和争议的时代，但是在大部分人的内心里，无论是尖子生还是古惑仔，无论是小清新还是杀马特，或者是这几类了都不属于的默默无闻的少男少女们，对这个世界都保持着一丝纯洁。
纯洁的人生观，纯洁的感情，纯洁的梦想，纯洁的幻象。
正当我沉浸在那时候的美好回忆的时候，我看到了“100句最不能理解歌词"里，有那么一首歌，排在微博排行第38。那首歌，叫《香水有毒》。
在排行榜上，引用的原歌词是这样的：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是我鼻子犯的罪/ 不该嗅到她的美/ 擦掉一切陪你睡。”
这句歌词，在我第一次听胡杨林唱的时候，我的感受也是“我完全不能理解……这首歌怎么会在这世界上存在……这是有多贱啊”；
可是如果我没见过她，我也许就不会知道，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贱”的存在。存在得令人叹惋，存在得令人心碎。
她，不是我后来遇到的那些女生里的其中一个，在我遇到的女生里，我还真的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人；
她，也不是胡杨林本人；
她，是我的初中班主任。
2005年，《香水有毒》发行的时候，我刚好在上初一。那一年，我的初中班主任刚好38岁。
问一个女士的年龄的确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但是得知她的年龄我的确是听别人说的。因为，她那时候看起来绝对不像将近40的女人，说她28、9都有人信，但是妩媚中不失成熟和干练。当时有多少人能想到，这样的一个美女已经是一个儿子都小学四年级的妈妈了。
她不需要画太重的妆容，因为她的底子本身就够好。肤白如脂，冰肌如玉，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她再恰当不过。我母亲常说，我的这个老师很像她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电影里的有一个叫”靓猫“演身材很好气质出众的国民党女特务，我的老朋友小仙，也就是我小说里的黄云晴也说，第一次看见我的这个老师的时候，就觉得她长得很像混血——我在后来看过上世纪著名女歌星李香兰的照片之后，对以上的两种观点十分认同。我的这个老师长得跟李香兰就是一个类型的，但是她要比李香兰漂亮得多。
可能是天生丽质，加上后天保养得很好。在开学不久第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就有很多自负颇有气质妈妈们自惭形秽，也有很多人到中年的父亲双眼放光。可能是每三年都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因此每次家长会或者见家长的时候，她都会穿的较为保守，一般是一件只能微微露出脖颈下锁骨的衣服，外面套上一件深色布料或者浅色毛棉外套，只有在平时跟我们一起的时候，她才敢在春夏时节穿得比较清凉——她应该也没想到，因为她的容貌和身材以2014年的眼光来看都是属于尤物级别的，而且平时对我们的毫无距离的和蔼与不敢冒犯的严厉，着实令人有些崇敬，也有些迷醉，所以在当时早熟的那些男生心目中，她早就成为了血气方刚时期的SEX幻想对象，也包括我以内。后来网络词汇里出现了“御姐”一词，我们觉得，她就是“御姐”的典型代表，因此再后来，我们也给她取了个外号，叫“惠姐”。
她的脸上，从初一到初二上半年，惠姐的脸上一直都是淡妆或者裸妆；
而在我的记忆里，她重来不怎么喷香水，只是在重要场合的时候，才简单地喷一点香奈儿N°5：
前调是茉莉香，中调是鸢尾花香，基调是天竺薄荷。
在我的记忆里，她在我们面前几乎没有家庭的元素，没有家里繁杂琐碎的烦扰，也没有柴米油盐的顾虑。因此，在我们见到她的儿子和她的老公之前，我们对她的个人生活充满了各种遐想（或者说“瞎想”）：首先最想知道的就是她会不会做饭，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她下班的时候应该是过了晚饭时间的，而且她早饭在学校吃，午饭从来没有自己带过吃的；其次就是对她婚姻家庭的猜测，有人说她的老公应该很帅，有人说她的老公应该很懂情调，有人说她的老公应该是大款，也有人说她的老公应该是个政府机关人员或者某个大馆的儿子。当后来我们为数不多地见到了她的老公和儿子时，发现我们编织的所有美好的天真的（亦或是邪恶的）香艳的情节全都破碎了。首先他的儿子虽然继承了她脸上的有些特征，但是在容貌的大部分程度上，还是跟她老公一样相貌平平，而且身上毫无一点气质；她的老公长相一般，看到我们的时候脸上也是面无表情的，而每次到学校找惠姐的时候，说话也就是简简单单地几句，有钱没有钱当时我们真的没法从他的穿衣品味中看出来，但是几年之后，我们才知道，这个我们应该称作“男师娘“的男人，开的那辆车叫”蓝鸟-智尊“。
我们总在想，再这样平淡得有点令人发指的家庭氛围中，像惠姐这样一个尤物怎么可能过的下去？
但是，她那是每天上课进入教室时的微笑，以及每天下班之后眼神里充满的憧憬，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幸福的贤妻良母。
至少，那时候，在我们这些才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们的眼里，她是幸福的。
事情在我们初二的下半年有了转折。
那时候，正巧发布了近一年多的《香水有毒》，终于在全国的大街小巷中播放得火热。
那年有周杰伦的《夜曲》，有蔡依林的《舞娘》，有刘德华的《再说一次我爱你》，有羽泉的《哪一站》，有梁静茹的《丝路》，可是偏偏人们最常听到的，是在当年各大音乐颁奖典礼成绩平平的胡杨林的《香水有毒》。那时候，无论我们班上是谁，只要有带有音乐播放功能的设备，手机里一定有这首歌。
也是那一年，惠姐的脸上开始打上了厚厚的粉底，也是那一年，她身上的香奈儿N°5的存在次数越来越多，那种茉莉鸢尾夹杂着天竺薄荷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那一年，惠姐开始在班级里经常发飙，黄云晴和我都是她经常发火的受害者。其实不止黄云晴，班级里几乎有一个算一个，在惠姐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话都被骂过，一开始只不过是简单的一些”不努力“、”没用“之类的严厉评价，后来竟然变成了”混账东西“”王八蛋“之类的脏口——这在我们之前是几乎从未遇到过的，而且刚开始的几次我们除了愧疚、惧怕，还感到一丝不可思议。我们刚开始还猜测，并试图去理解，应该是她的工作压力大，或者是因为我们马上邻近中考了所以她也有很多负担。可是后来次数多了之后，这些当时都还是青春叛逆期的学生开始知道并且学会了与她对抗，有说几句不对摔门就走的，又跟着对吵的，甚至是对吵的时候也爆脏口的。很多人被惠姐当时的态度弄得当着全班70几个的面儿下不来台，也有很多人跟她吵得面红耳赤之后一连几天不跟她说一句话的，甚至是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有不下几十回没人举手，故意冷她的场。
我倒是没有跟她顶撞过或者对吵过，那时候对世界一切都比较漫不经心的我，每次遇到她对我很大声的斥责的时候，我都是以沉默相对。其实曾经我也有过反叛的态度，只是因为有一天，在我看到她跟黄云晴两个人大吵到都近乎失控、黄云晴甩手离去之后，我抱着作业本走进办公室，正好看到一脸丧气的惠姐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表情阴沉而且失落，我那时候倒觉得，她很孤独。正这么觉得的时候，她的眼泪便从眼角倏然流下，应该是没看到我走进了办公室，因此她便趴在办公桌上掩面大哭。
我印象中很少见到长辈哭过，而且也从来没见过老是哭过，我一时间站在跟她相隔很远的办公桌旁不知所措。
后来，我觉得如果这时候有人再进来，倒觉得可能是我给惠姐气哭了一样，所以我尴尬地迈着步子，走到了她的身边。
”……呃，咳……卢老师？“我唤了一声，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包面巾纸。
惠姐这时候才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人，然后抬起了头看了看我。惠姐此时脸上的粉底全都花了，而且双眼肿得通红，我猜，今天这样，肯定不是第一次。
而且我还注意到，惠姐眼角的鱼尾纹，比之前多了两道。
”哦，戴俊森啊……不好意思……“惠姐马上收起了悲伤的表情，接过面巾纸，从里面拿出了三张，轻轻地擦了擦眼睛，然后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擦完眼泪，惠姐把那包面巾纸还给我。”谢谢你了……“
”嗯……没事……卢老师，您……咳……不要去洗个脸？“我问道。
惠姐点点头，然后拿着一张面巾纸擦拭着眼睛，然后起了身，推开门，”好的……你回去自习吧……还有，别告诉别人好吗？“
我点了点头。
我像没事人一样地回到了教室。听着班级里对她的议论纷纷。
在那一年，她的穿着开始变得有些故作年轻了起来，单色的上衣和外衣开始不见了，与之相对比的是蕾丝和穿着丝绸的次数越来越多，夏天穿的也相对清凉的起来，所以经常在不经意间，男生们会留意到她有很多次无意地走光，可是看着她经常的失魂落魄和面无表情，似乎没人能有一丝下流的欲望。她后来又染了轻咖啡色的头发，经常会梳一个马尾，有时候甚至是双马尾。有一次上课，竟有好几个人看到她穿了个E·land的学生裙。要不是她的相貌硬件比较好，像她这样的年龄看起来就算是再年轻，也会被人议论的。
一个相貌出众的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都有了，为什么还会这样做出反常的行为？那时候我便开始有个猜想：她的感情生活上，遇到了危机。
再后来，我们也习惯了惠姐的经常性发飙，在中考的折磨和即将毕业的期盼的双重作用下，我们面对一切的一切时都开始麻木下来。那时候很多人说：“惠姐骂你你能怎么样？你要上学，她也必须得教你。忍着吧，毕业就说拜拜了。”
然后，我们在高二下学期就开始了假期补课，找房子租跃层租门市，然后在周六周日进行上课。包括惠姐在内的五个任课老师和我们这些学生，以及租给我们地方的房东都知道这么做是违法的，但是在巨大的中考机器面前，我们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让我们有一个更好的未来。现在回过头来看看，那些年的决定，虽然有所遗憾，但是都是对的。
而在这以外，惠姐好像更加享受这样的加班。因为有好几回，有没有跟着补课的同班同学，有补课了但是外出逃课的男生女生，还有许多同学的家长，都看到了惠姐在周六周日在补课时间上完她的自己的课之后，出现在本市的各大商业街，有些时候是疯狂的购物“血拼”，有些时候则是带着太阳镜，悠闲地到处看看，但是看上去却心事重重一般，甚至有时候有的家长在给她打电话询问孩子在学校的情况时，能感觉出她似乎每天很晚才到家。
知道有一天，仿佛全S市的商业街都被她逛便了，她遍在那个暑假补完课以后，跟着我们听其他的课。我有的时候听一听课，回下头看着坐在最后一排的惠姐，看着我们上课出的愚蠢的失误，问的无厘头的问题，还有几个捣蛋鬼故意的胡闹，脸上又出现了我们刚刚见到她时，她脸上出现的那种幸福的表情。
“你说惠姐下了自己的课以后，为什么不回家？”我的初中时期的死党大雄总是问我这个问题。可我也在纠结，有时候惠姐上午11点钟以前，就把她要辅导的内容给讲完了，却非要跟我们一起听到下午2：30的课。而且刚开始中午午休的时候，有的时候她不吃东西，我们以为她是忘了订，有些有心的家长便在给孩子送饭的时候，多给惠姐送一份，当送上手头的饭菜摆在她面前时，她竟然也无动于衷。
“你们想吃么？牛肉饭……大小伙子多吃点长身体……来，小姑娘们吃点沙拉，多吃点蔬菜……”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这样说。在习惯了她发飙时候的暴怒以后，见到她这个样子，我们居然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那时候才知道，她其实是吃不下。
吃完午饭，我们在门市房或者公寓跃层的消遣生活除了扯扯淡，就是听音乐了。而恰巧那时候我的MP3是那种可以插两个耳机的，所以经常四个人一起听我MP3里的音乐。
“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听什么音乐呢？”惠姐看着我们饶有兴致地沉迷于此，问道。
”什么都听啊，有什么新歌我们就听什么。“
”那……能让我听听么？“惠姐微笑地问道。
我点点头。
聚在我周围的几个男生多少也有点愣，因为我们好久没看到惠姐自然的微笑了。初二下半年以后的她，要么几天不笑，要么就是伪装地礼貌性的笑。伪装的笑，可以轻易被看出来。
大雄让出了一个耳机，交给惠姐。
“老师想听啥歌，我这里有100首呢？”我那时下载的都是WMA的文件，所以MP3里的歌曲要比别人的多上很多，所以也炫耀习惯了。
”有《香水有毒》么？“惠姐淡淡地问道。
“有。”我回答道。
我把歌曲调到那首歌，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当前奏的电吉他第一个音符响起的时候，我就开始关注着惠姐的表情。不出所料，惠姐脸上由一开始的自然微笑，变成了掩饰的笑，接着变成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那种想掩饰却无力、想流泪却在极力承受的表情……
“卢老师，你为啥喜欢这首歌啊？”大雄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哦……她声音很好听吧……”惠姐说道，但是她明显，眼角流露出一丝凄凉。
大雄还在不知所以地说着：“我觉得她嗓音不是很好啊，至少跟张韶涵相比差了点……”
我直接打断了大雄的话：“行了行了，好好听歌。”
歌曲放到一半，惠姐就取下了耳机。然后进了洗手间。差不多十几分钟以后，她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看得出来，是补过装的。
再后来，我们经历了初三的中考，《香水有毒》这首歌在经历了红遍江山之后，逐渐被人遗忘；
再后来，中考发成绩，我们去取成绩单。当时很多人觉得，这应该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惠姐了，很多人说再也不想看见她，因为看见她就想起她发飙时候的神情。而在取成绩单的时候，惠姐那天是近一年半一来笑得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我们班级总体的中考成绩都不错。
再后来，我上了同恩国际班，同学们各自分散，逐渐与过去、还有过去的人断了联系；
再后来，2011年，高中毕业后，搞了一次同学聚会。那天来的人很齐，包括中途在初中转学或者辍学的。
我问了当时负责组织聚会的四姐：“你们怎么不把惠姐给找来呢？”
"找她干嘛？“当时一帮人抢着答道，"让她来不嫌添堵么？“
”别说，其实我们还挺想她的。”那些人接着说道。
“那，有人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么？”我问道。
“她啊，离婚了，“峰爷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禁愕然。
峰爷接着说：”早就离婚了，就我们中考的时候。好像，就在中考放榜之后她去领的离婚证。“
在众人举杯觥筹交错的时候，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趴在桌子上哭得一塌糊涂的惠姐……
再后来，我从别人那里七七八八地听到了惠姐的故事：
她和她老公，不，应该叫前夫是大学里认识的。她前夫跟她同届，但是当时的惠姐是绝对的校花女神，她前夫还是屌丝一个，也不知怎么着，在不乏男神的众多男生竞争中，在大学四年之后，惠姐的前夫却把惠姐追到了手。可能是这个男人的踏实和老实打动了惠姐，从此以后，惠姐对她前夫死心塌地。无论是两个人刚刚恋爱，还是在两人结婚之后，甚至在惠姐生完孩子之后，身边都不乏追求者，但是惠姐对他们看都不看一眼。这期间惠姐一边做老师，一边照顾家庭，一边还要相近办法用尽人脉辅佐自己的丈夫。终于在惠姐的辅佐之下，她的前夫从一无所有变成了S市商界的一个人物。可就在惠姐欣慰地觉得该跟自己的丈夫一起享福的时候，却发现老公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在外面应酬的时候越来越多。后来，在丈夫的衣服上，发现了其他女人的香水味道，还有别的颜色的头发。从那天起，惠姐觉得自己老了，她开始刻意地打扮自己，并且与电视上狗血伦理剧相反，惠姐对老公的照顾更加周全，却没想到，老公一点没有收敛，并且有好几次在老公办公室、甚至是在自己的卧室里，看到了老公在与别的女人赤身相对。从那以后，惠姐的感情生活彻底崩溃，她开始变得易怒，也开始不愿意回家，因为回家以后，等待她的不是柔声细语，而是冷漠的言辞或者激烈的争吵。最终，在我们中考那段时间，她终于下定决心，结束这十几年的婚姻……
岁月给一个貌美惊为天人的女人蹉跎了十几年，命运的选择给惠姐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从我知道这个故事以后，我明白了，惠姐喜欢《香水有毒》，并不是因为胡杨林的声音，而是因为，这首歌，写的就是她自己。
我曾经爱过这样一个男人
他说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我为他保留着那一份天真关上爱别人的门
也是这个被我深爱的男人
把我变成世上最笨的女人
他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当真
他说最爱我的唇
……
这是来自微博的一个话题，问 ”从小到大让人最不能理解的歌词都有哪些”，在最经典的答案中，有前一段时间很火的洗脑神曲《我的滑板鞋》，也有早就烂大街的口水歌、可是当年却文艺范十足的《江南》……在看着这些歌词娱乐的同时，我不禁回想起在我初中的时候，在拥有第一部MP3、甚至后来的MP4之后，对从网上下载歌曲的狂热。
那时候，几乎班里每个人都在看MTV的《天籁村》、芒果台的《音乐不断》还有CCAV每天中午的那档《中国流行音乐排行榜》等等……
那时候，每天的生活就是音乐，早晨起来洗完脸，像张含韵唱的那样耳朵里塞上了耳机刷牙、然后吃早点；走在路上踩着朝露时候陪伴着的，是节奏轻快的五月天；课堂上偷偷听着的，是嘴里也在回味的《香草吧噗》；下课后放学回家时，总忍不住站在过街天桥上眺望着天边的欧若拉；半夜里写作业枯燥乏味的时候，陪伴着的，也是低吟浅唱的“Music Radio”。
那时候的我，甚至是我们这一代人，正处于被这个社会所审视和争议的时代，但是在大部分人的内心里，无论是尖子生还是古惑仔，无论是小清新还是杀马特，或者是这几类了都不属于的默默无闻的少男少女们，对这个世界都保持着一丝纯洁。
纯洁的人生观，纯洁的感情，纯洁的梦想，纯洁的幻象。
正当我沉浸在那时候的美好回忆的时候，我看到了“100句最不能理解歌词"里，有那么一首歌，排在微博排行第38。那首歌，叫《香水有毒》。
在排行榜上，引用的原歌词是这样的：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是我鼻子犯的罪/ 不该嗅到她的美/ 擦掉一切陪你睡。”
这句歌词，在我第一次听胡杨林唱的时候，我的感受也是“我完全不能理解……这首歌怎么会在这世界上存在……这是有多贱啊”；
可是如果我没见过她，我也许就不会知道，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贱”的存在。存在得令人叹惋，存在得令人心碎。
她，不是我后来遇到的那些女生里的其中一个，在我遇到的女生里，我还真的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人；
她，也不是胡杨林本人；
她，是我的初中班主任。
2005年，《香水有毒》发行的时候，我刚好在上初一。那一年，我的初中班主任刚好38岁。
问一个女士的年龄的确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但是得知她的年龄我的确是听别人说的。因为，她那时候看起来绝对不像将近40的女人，说她28、9都有人信，但是妩媚中不失成熟和干练。当时有多少人能想到，这样的一个美女已经是一个儿子都小学四年级的妈妈了。
她不需要画太重的妆容，因为她的底子本身就够好。肤白如脂，冰肌如玉，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她再恰当不过。我母亲常说，我的这个老师很像她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电影里的有一个叫”靓猫“演身材很好气质出众的国民党女特务，我的老朋友小仙，也就是我小说里的黄云晴也说，第一次看见我的这个老师的时候，就觉得她长得很像混血——我在后来看过上世纪著名女歌星李香兰的照片之后，对以上的两种观点十分认同。我的这个老师长得跟李香兰就是一个类型的，但是她要比李香兰漂亮得多。
可能是天生丽质，加上后天保养得很好。在开学不久第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就有很多自负颇有气质妈妈们自惭形秽，也有很多人到中年的父亲双眼放光。可能是每三年都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因此每次家长会或者见家长的时候，她都会穿的较为保守，一般是一件只能微微露出脖颈下锁骨的衣服，外面套上一件深色布料或者浅色毛棉外套，只有在平时跟我们一起的时候，她才敢在春夏时节穿得比较清凉——她应该也没想到，因为她的容貌和身材以2014年的眼光来看都是属于尤物级别的，而且平时对我们的毫无距离的和蔼与不敢冒犯的严厉，着实令人有些崇敬，也有些迷醉，所以在当时早熟的那些男生心目中，她早就成为了血气方刚时期的SEX幻想对象，也包括我以内。后来网络词汇里出现了“御姐”一词，我们觉得，她就是“御姐”的典型代表，因此再后来，我们也给她取了个外号，叫“惠姐”。
她的脸上，从初一到初二上半年，惠姐的脸上一直都是淡妆或者裸妆；
而在我的记忆里，她重来不怎么喷香水，只是在重要场合的时候，才简单地喷一点香奈儿N°5：
前调是茉莉香，中调是鸢尾花香，基调是天竺薄荷。
在我的记忆里，她在我们面前几乎没有家庭的元素，没有家里繁杂琐碎的烦扰，也没有柴米油盐的顾虑。因此，在我们见到她的儿子和她的老公之前，我们对她的个人生活充满了各种遐想（或者说“瞎想”）：首先最想知道的就是她会不会做饭，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她下班的时候应该是过了晚饭时间的，而且她早饭在学校吃，午饭从来没有自己带过吃的；其次就是对她婚姻家庭的猜测，有人说她的老公应该很帅，有人说她的老公应该很懂情调，有人说她的老公应该是大款，也有人说她的老公应该是个政府机关人员或者某个大馆的儿子。当后来我们为数不多地见到了她的老公和儿子时，发现我们编织的所有美好的天真的（亦或是邪恶的）香艳的情节全都破碎了。首先他的儿子虽然继承了她脸上的有些特征，但是在容貌的大部分程度上，还是跟她老公一样相貌平平，而且身上毫无一点气质；她的老公长相一般，看到我们的时候脸上也是面无表情的，而每次到学校找惠姐的时候，说话也就是简简单单地几句，有钱没有钱当时我们真的没法从他的穿衣品味中看出来，但是几年之后，我们才知道，这个我们应该称作“男师娘“的男人，开的那辆车叫”蓝鸟-智尊“。
我们总在想，再这样平淡得有点令人发指的家庭氛围中，像惠姐这样一个尤物怎么可能过的下去？
但是，她那是每天上课进入教室时的微笑，以及每天下班之后眼神里充满的憧憬，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幸福的贤妻良母。
至少，那时候，在我们这些才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们的眼里，她是幸福的。
事情在我们初二的下半年有了转折。
那时候，正巧发布了近一年多的《香水有毒》，终于在全国的大街小巷中播放得火热。
那年有周杰伦的《夜曲》，有蔡依林的《舞娘》，有刘德华的《再说一次我爱你》，有羽泉的《哪一站》，有梁静茹的《丝路》，可是偏偏人们最常听到的，是在当年各大音乐颁奖典礼成绩平平的胡杨林的《香水有毒》。那时候，无论我们班上是谁，只要有带有音乐播放功能的设备，手机里一定有这首歌。
也是那一年，惠姐的脸上开始打上了厚厚的粉底，也是那一年，她身上的香奈儿N°5的存在次数越来越多，那种茉莉鸢尾夹杂着天竺薄荷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那一年，惠姐开始在班级里经常发飙，黄云晴和我都是她经常发火的受害者。其实不止黄云晴，班级里几乎有一个算一个，在惠姐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话都被骂过，一开始只不过是简单的一些”不努力“、”没用“之类的严厉评价，后来竟然变成了”混账东西“”王八蛋“之类的脏口——这在我们之前是几乎从未遇到过的，而且刚开始的几次我们除了愧疚、惧怕，还感到一丝不可思议。我们刚开始还猜测，并试图去理解，应该是她的工作压力大，或者是因为我们马上邻近中考了所以她也有很多负担。可是后来次数多了之后，这些当时都还是青春叛逆期的学生开始知道并且学会了与她对抗，有说几句不对摔门就走的，又跟着对吵的，甚至是对吵的时候也爆脏口的。很多人被惠姐当时的态度弄得当着全班70几个的面儿下不来台，也有很多人跟她吵得面红耳赤之后一连几天不跟她说一句话的，甚至是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有不下几十回没人举手，故意冷她的场。
我倒是没有跟她顶撞过或者对吵过，那时候对世界一切都比较漫不经心的我，每次遇到她对我很大声的斥责的时候，我都是以沉默相对。其实曾经我也有过反叛的态度，只是因为有一天，在我看到她跟黄云晴两个人大吵到都近乎失控、黄云晴甩手离去之后，我抱着作业本走进办公室，正好看到一脸丧气的惠姐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表情阴沉而且失落，我那时候倒觉得，她很孤独。正这么觉得的时候，她的眼泪便从眼角倏然流下，应该是没看到我走进了办公室，因此她便趴在办公桌上掩面大哭。
我印象中很少见到长辈哭过，而且也从来没见过老是哭过，我一时间站在跟她相隔很远的办公桌旁不知所措。
后来，我觉得如果这时候有人再进来，倒觉得可能是我给惠姐气哭了一样，所以我尴尬地迈着步子，走到了她的身边。
”……呃，咳……卢老师？“我唤了一声，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包面巾纸。
惠姐这时候才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人，然后抬起了头看了看我。惠姐此时脸上的粉底全都花了，而且双眼肿得通红，我猜，今天这样，肯定不是第一次。
而且我还注意到，惠姐眼角的鱼尾纹，比之前多了两道。
”哦，戴俊森啊……不好意思……“惠姐马上收起了悲伤的表情，接过面巾纸，从里面拿出了三张，轻轻地擦了擦眼睛，然后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擦完眼泪，惠姐把那包面巾纸还给我。”谢谢你了……“
”嗯……没事……卢老师，您……咳……不要去洗个脸？“我问道。
惠姐点点头，然后拿着一张面巾纸擦拭着眼睛，然后起了身，推开门，”好的……你回去自习吧……还有，别告诉别人好吗？“
我点了点头。
我像没事人一样地回到了教室。听着班级里对她的议论纷纷。
在那一年，她的穿着开始变得有些故作年轻了起来，单色的上衣和外衣开始不见了，与之相对比的是蕾丝和穿着丝绸的次数越来越多，夏天穿的也相对清凉的起来，所以经常在不经意间，男生们会留意到她有很多次无意地走光，可是看着她经常的失魂落魄和面无表情，似乎没人能有一丝下流的欲望。她后来又染了轻咖啡色的头发，经常会梳一个马尾，有时候甚至是双马尾。有一次上课，竟有好几个人看到她穿了个E·land的学生裙。要不是她的相貌硬件比较好，像她这样的年龄看起来就算是再年轻，也会被人议论的。
一个相貌出众的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都有了，为什么还会这样做出反常的行为？那时候我便开始有个猜想：她的感情生活上，遇到了危机。
再后来，我们也习惯了惠姐的经常性发飙，在中考的折磨和即将毕业的期盼的双重作用下，我们面对一切的一切时都开始麻木下来。那时候很多人说：“惠姐骂你你能怎么样？你要上学，她也必须得教你。忍着吧，毕业就说拜拜了。”
然后，我们在高二下学期就开始了假期补课，找房子租跃层租门市，然后在周六周日进行上课。包括惠姐在内的五个任课老师和我们这些学生，以及租给我们地方的房东都知道这么做是违法的，但是在巨大的中考机器面前，我们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让我们有一个更好的未来。现在回过头来看看，那些年的决定，虽然有所遗憾，但是都是对的。
而在这以外，惠姐好像更加享受这样的加班。因为有好几回，有没有跟着补课的同班同学，有补课了但是外出逃课的男生女生，还有许多同学的家长，都看到了惠姐在周六周日在补课时间上完她的自己的课之后，出现在本市的各大商业街，有些时候是疯狂的购物“血拼”，有些时候则是带着太阳镜，悠闲地到处看看，但是看上去却心事重重一般，甚至有时候有的家长在给她打电话询问孩子在学校的情况时，能感觉出她似乎每天很晚才到家。
知道有一天，仿佛全S市的商业街都被她逛便了，她遍在那个暑假补完课以后，跟着我们听其他的课。我有的时候听一听课，回下头看着坐在最后一排的惠姐，看着我们上课出的愚蠢的失误，问的无厘头的问题，还有几个捣蛋鬼故意的胡闹，脸上又出现了我们刚刚见到她时，她脸上出现的那种幸福的表情。
“你说惠姐下了自己的课以后，为什么不回家？”我的初中时期的死党大雄总是问我这个问题。可我也在纠结，有时候惠姐上午11点钟以前，就把她要辅导的内容给讲完了，却非要跟我们一起听到下午2：30的课。而且刚开始中午午休的时候，有的时候她不吃东西，我们以为她是忘了订，有些有心的家长便在给孩子送饭的时候，多给惠姐送一份，当送上手头的饭菜摆在她面前时，她竟然也无动于衷。
“你们想吃么？牛肉饭……大小伙子多吃点长身体……来，小姑娘们吃点沙拉，多吃点蔬菜……”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这样说。在习惯了她发飙时候的暴怒以后，见到她这个样子，我们居然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那时候才知道，她其实是吃不下。
吃完午饭，我们在门市房或者公寓跃层的消遣生活除了扯扯淡，就是听音乐了。而恰巧那时候我的MP3是那种可以插两个耳机的，所以经常四个人一起听我MP3里的音乐。
“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听什么音乐呢？”惠姐看着我们饶有兴致地沉迷于此，问道。
”什么都听啊，有什么新歌我们就听什么。“
”那……能让我听听么？“惠姐微笑地问道。
我点点头。
聚在我周围的几个男生多少也有点愣，因为我们好久没看到惠姐自然的微笑了。初二下半年以后的她，要么几天不笑，要么就是伪装地礼貌性的笑。伪装的笑，可以轻易被看出来。
大雄让出了一个耳机，交给惠姐。
“老师想听啥歌，我这里有100首呢？”我那时下载的都是WMA的文件，所以MP3里的歌曲要比别人的多上很多，所以也炫耀习惯了。
”有《香水有毒》么？“惠姐淡淡地问道。
“有。”我回答道。
我把歌曲调到那首歌，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当前奏的电吉他第一个音符响起的时候，我就开始关注着惠姐的表情。不出所料，惠姐脸上由一开始的自然微笑，变成了掩饰的笑，接着变成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那种想掩饰却无力、想流泪却在极力承受的表情……
“卢老师，你为啥喜欢这首歌啊？”大雄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哦……她声音很好听吧……”惠姐说道，但是她明显，眼角流露出一丝凄凉。
大雄还在不知所以地说着：“我觉得她嗓音不是很好啊，至少跟张韶涵相比差了点……”
我直接打断了大雄的话：“行了行了，好好听歌。”
歌曲放到一半，惠姐就取下了耳机。然后进了洗手间。差不多十几分钟以后，她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看得出来，是补过装的。
再后来，我们经历了初三的中考，《香水有毒》这首歌在经历了红遍江山之后，逐渐被人遗忘；
再后来，中考发成绩，我们去取成绩单。当时很多人觉得，这应该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惠姐了，很多人说再也不想看见她，因为看见她就想起她发飙时候的神情。而在取成绩单的时候，惠姐那天是近一年半一来笑得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我们班级总体的中考成绩都不错。
再后来，我上了同恩国际班，同学们各自分散，逐渐与过去、还有过去的人断了联系；
再后来，2011年，高中毕业后，搞了一次同学聚会。那天来的人很齐，包括中途在初中转学或者辍学的。
我问了当时负责组织聚会的四姐：“你们怎么不把惠姐给找来呢？”
"找她干嘛？“当时一帮人抢着答道，"让她来不嫌添堵么？“
”别说，其实我们还挺想她的。”那些人接着说道。
“那，有人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么？”我问道。
“她啊，离婚了，“峰爷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禁愕然。
峰爷接着说：”早就离婚了，就我们中考的时候。好像，就在中考放榜之后她去领的离婚证。“
在众人举杯觥筹交错的时候，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趴在桌子上哭得一塌糊涂的惠姐……
再后来，我从别人那里七七八八地听到了惠姐的故事：
她和她老公，不，应该叫前夫是大学里认识的。她前夫跟她同届，但是当时的惠姐是绝对的校花女神，她前夫还是屌丝一个，也不知怎么着，在不乏男神的众多男生竞争中，在大学四年之后，惠姐的前夫却把惠姐追到了手。可能是这个男人的踏实和老实打动了惠姐，从此以后，惠姐对她前夫死心塌地。无论是两个人刚刚恋爱，还是在两人结婚之后，甚至在惠姐生完孩子之后，身边都不乏追求者，但是惠姐对他们看都不看一眼。这期间惠姐一边做老师，一边照顾家庭，一边还要相近办法用尽人脉辅佐自己的丈夫。终于在惠姐的辅佐之下，她的前夫从一无所有变成了S市商界的一个人物。可就在惠姐欣慰地觉得该跟自己的丈夫一起享福的时候，却发现老公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在外面应酬的时候越来越多。后来，在丈夫的衣服上，发现了其他女人的香水味道，还有别的颜色的头发。从那天起，惠姐觉得自己老了，她开始刻意地打扮自己，并且与电视上狗血伦理剧相反，惠姐对老公的照顾更加周全，却没想到，老公一点没有收敛，并且有好几次在老公办公室、甚至是在自己的卧室里，看到了老公在与别的女人赤身相对。从那以后，惠姐的感情生活彻底崩溃，她开始变得易怒，也开始不愿意回家，因为回家以后，等待她的不是柔声细语，而是冷漠的言辞或者激烈的争吵。最终，在我们中考那段时间，她终于下定决心，结束这十几年的婚姻……
岁月给一个貌美惊为天人的女人蹉跎了十几年，命运的选择给惠姐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从我知道这个故事以后，我明白了，惠姐喜欢《香水有毒》，并不是因为胡杨林的声音，而是因为，这首歌，写的就是她自己。
我曾经爱过这样一个男人
他说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我为他保留着那一份天真关上爱别人的门
也是这个被我深爱的男人
把我变成世上最笨的女人
他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当真
他说最爱我的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