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飞机声
夜半醒来，正赶上一架飞机“轰轰”飞过，此时此刻听闻，恍惚是我第一次听到
那年我11岁，还是10岁？所有对飞机的认识，要么来自电视书报，要么来自乡村蓝色天空偶尔鲜艳清晰的两条白杠，大人们告诉我，那不是云，是飞机路过了
“喔，飞机吗？路过？什么时候的事情？还能经过我们这穷乡僻壤？”
那次国庆，爷爷奶奶拎着大包小包说是要去城里找姑姑
奶奶把我拉到面前，说“你请假吧，咱们国庆前上重庆，不挤”
我说“好”
九月的倒数第二天，我在学校唯一的一间办公室门外，转啊转啊，快上课了才鼓起勇气走进去找班主任，支支吾吾半天，才表达清楚自己是要请假
那是我第一次请假，班主任并没有为难我
只是叮嘱，玩归玩，功课不能拉下了，让我挨个去找任课老师提前把作业给问好。
天啊！
镇上有直达重庆的巴士，可只有两班，上午八点，下午三点。单程四个多小时
别看是小镇，去城里的人可真多
老早，大家手里就拿着票，拎着行李，排着队。
等售票员宣布可以上车了，队形全乱了套，只看到一群人，高举车票，堵在车门口，嘴里叫嚷着不知说给谁听的理由要上车
“进城看病，女儿出嫁，亲戚办生……”
总之你售票员绝不能拒绝他上车，连时间都不能耽搁，立刻、马上、现在，速速的检票上车，出发
当然售票员可不是吃素的，大吼一句“吵什么吵，凭票上车”
大家都很诧异的看着她，人群先是冷静了一下。随之却是变本加厉更大声嚷嚷，以及更用力的向前推攘
看来大家都不好惹
我被爷爷托起，挤到了前面
售票员见我“几岁？”
“八岁”我怯懦的嗫嚅到，头低得下巴紧贴胸前。
“有一米二吗？家长呢？”
“我是，我是她奶奶，她没有一米二，这孩子啊，和别人一样的养法，就是长不高呢，不知道……”奶奶压了一下我的肩膀，使我显得更矮
“好了，好了，大人两个，两张票，票呢？”售票员一脸的不耐烦
“这里，这里”爷爷赶忙把手里握得有些湿濡的车票递了上去
“上车，上车”售票员接过票，一边裁票。一边把我们往里推
八点半的车，半个多钟后，司机才发动引擎
临走，车厢里塞满了人、行李，不少人骂骂咧咧，嫌车太小；黑心司机为了多赚钱，装了这么多人，可就是没人愿意下车
而没能上车的人呢，直到车开远，也在同样的骂骂咧咧，甚至把声调骤的提高两三个档，像是生怕车里面的人听不见似的
那时，公路是水泥路，常年失修，加上不少超重货车的碾压，坑坑洼洼，路面又窄，遇到会车，也很麻烦
我很晕车，属于那种还没上车，提前两天听到说自己要乘车，就会开始晕的人，更别提闻到汽油味，在路上颠簸了
爷爷奶奶都知道，所以给我占了个靠窗的位置，只是上车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在最后一排，遇到路上的坑比较大，司机技术不好，一抖，我的头可以和车顶亲密接触——“砰”，疼得我呲牙咧嘴
九月底，天刚刚开始有些凉，车窗不能开太大，要不然会引起公愤，自己也会被吹感冒，所以爷爷只给我开了一条小缝，我几次想掰宽一点，无奈老式的巴士，老化的车窗，怎是我这小屁孩轻易撼动得了的
终于，折腾了半天，恹恹地放弃了
一会儿，我的注意力就集中在晕车上面了，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奶奶看我难受，把我往她怀里揽了揽
“睡吧，睡着了就不知道了”
我还真闭上眼睛，一会，不只是晕过去了，还是真的睡着了
后来，听别人说，买个口香糖，上车一直嚼，就不会晕车，我也试过很多次，当然根本没用
以至于后来我不晕车了，闻到绿箭口香糖就反胃，变晕口香糖了
所以我讨厌薄荷味，深恶痛绝
忘了说，貌似那会只有绿箭口香糖卖吧
车上的我，迷迷糊糊，耳边一直很吵
车里的味道更加难闻
汽油味，零食味，汗味……
一时间全混在一起，那条缝吹进来的新鲜空气，根本没法跟着顽劣的气味抗衡
下车，不对，终于下车了！
爷爷给姑姑打了个电话
那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电话，三星，黑白屏幕，忘记是翻盖还是直板，总之他不准我动，说是他我弄坏了
可他那里知道，那时小女孩的心思从来都是漫山遍野，不会像先现在的孩子有只手机就够了
很快，姑姑就赶到接我们
晕车的状况丝毫没有好转，我草草的看了周围一下
和老家不同的是，这里有好多高楼，墙上要么贴着马赛克，要么瓷砖，家家户户都有个阳台，用铁丝网照着，阳台上种满了花，君子兰已经开了，艳艳的，却闻不到香味
楼下是各种杂货店、五金店、小食店
门口一般放一喇叭
“降价啦，降价啦”声音一阵一阵的，刺激着人们的消费欲
当然，还有更加浓烈的汽油味，我下意识的用手扇了扇，扇不开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爷爷就喊我接着搭车
OH NO
国庆的七天过得很快，我们去了一些地方——公园、广场、商场
见了些稀奇的东西，买了些东西
可汽油味一直在我鼻息打转，使我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去注意
快回去前，姑姑突然说“带你们去机场看飞机吧”
大家直说“好啊，好啊”
现在想起来真是很傻很天真啊！
那晚，吃过饭，我们拎了些零食，饮料，却忘记带花露水，哎……以至于后面大家都被野蚊子叮得直跳脚
来到机场旁边的很大一块荒地上
“前面就是江北机场了，我们就坐在这里看飞机起飞降落吧”，姑姑一脸兴奋
机场的灯光照亮了天空，天空照亮了四周
我站在草场里，仰着头，看飞机起飞降落
风一阵阵的吹，吹得高草东倒西歪，吹得我忘记了晕车
秋天了，草籽被整个夏天的阳光晒得很好闻
我伏在奶奶身上，隐隐约约听到爷爷还在讲飞机升降原理以及旁边和我们一样来看稀奇的人们的欢声笑语……
然后是飞机的“轰轰轰，轰轰轰”
不知这次它们是飞向哪里……
我最近很是思念奶奶
常常想起她就泪流不止
想到她当初那么喜欢我，疼我，临终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心就绞着疼
下班在路上遇见其他老年人，我就会想到她
想到她无微不至的对我好，想到她被病痛折磨，想到她离开的时候也许很想看看我，想到她也许根本就不愿意离开我
就会泪流不止
夜里梦见她，然后醒来，压抑着声音流着泪回想这这二十三年有她陪伴的点点滴滴，太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了
我好害怕，怕有一天我记不住我最爱的人的音容笑貌
这让我更加难过
我不知道人死后是不是灵魂还存在这，我不想承认她已经离开，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她就在我的身边
陪着我，提点着我
只是我不能再和她讲话，不能再和她拥抱
我会好好活着，我知道，她一定看得到
那年我11岁，还是10岁？所有对飞机的认识，要么来自电视书报，要么来自乡村蓝色天空偶尔鲜艳清晰的两条白杠，大人们告诉我，那不是云，是飞机路过了
“喔，飞机吗？路过？什么时候的事情？还能经过我们这穷乡僻壤？”
那次国庆，爷爷奶奶拎着大包小包说是要去城里找姑姑
奶奶把我拉到面前，说“你请假吧，咱们国庆前上重庆，不挤”
我说“好”
九月的倒数第二天，我在学校唯一的一间办公室门外，转啊转啊，快上课了才鼓起勇气走进去找班主任，支支吾吾半天，才表达清楚自己是要请假
那是我第一次请假，班主任并没有为难我
只是叮嘱，玩归玩，功课不能拉下了，让我挨个去找任课老师提前把作业给问好。
天啊！
镇上有直达重庆的巴士，可只有两班，上午八点，下午三点。单程四个多小时
别看是小镇，去城里的人可真多
老早，大家手里就拿着票，拎着行李，排着队。
等售票员宣布可以上车了，队形全乱了套，只看到一群人，高举车票，堵在车门口，嘴里叫嚷着不知说给谁听的理由要上车
“进城看病，女儿出嫁，亲戚办生……”
总之你售票员绝不能拒绝他上车，连时间都不能耽搁，立刻、马上、现在，速速的检票上车，出发
当然售票员可不是吃素的，大吼一句“吵什么吵，凭票上车”
大家都很诧异的看着她，人群先是冷静了一下。随之却是变本加厉更大声嚷嚷，以及更用力的向前推攘
看来大家都不好惹
我被爷爷托起，挤到了前面
售票员见我“几岁？”
“八岁”我怯懦的嗫嚅到，头低得下巴紧贴胸前。
“有一米二吗？家长呢？”
“我是，我是她奶奶，她没有一米二，这孩子啊，和别人一样的养法，就是长不高呢，不知道……”奶奶压了一下我的肩膀，使我显得更矮
“好了，好了，大人两个，两张票，票呢？”售票员一脸的不耐烦
“这里，这里”爷爷赶忙把手里握得有些湿濡的车票递了上去
“上车，上车”售票员接过票，一边裁票。一边把我们往里推
八点半的车，半个多钟后，司机才发动引擎
临走，车厢里塞满了人、行李，不少人骂骂咧咧，嫌车太小；黑心司机为了多赚钱，装了这么多人，可就是没人愿意下车
而没能上车的人呢，直到车开远，也在同样的骂骂咧咧，甚至把声调骤的提高两三个档，像是生怕车里面的人听不见似的
那时，公路是水泥路，常年失修，加上不少超重货车的碾压，坑坑洼洼，路面又窄，遇到会车，也很麻烦
我很晕车，属于那种还没上车，提前两天听到说自己要乘车，就会开始晕的人，更别提闻到汽油味，在路上颠簸了
爷爷奶奶都知道，所以给我占了个靠窗的位置，只是上车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在最后一排，遇到路上的坑比较大，司机技术不好，一抖，我的头可以和车顶亲密接触——“砰”，疼得我呲牙咧嘴
九月底，天刚刚开始有些凉，车窗不能开太大，要不然会引起公愤，自己也会被吹感冒，所以爷爷只给我开了一条小缝，我几次想掰宽一点，无奈老式的巴士，老化的车窗，怎是我这小屁孩轻易撼动得了的
终于，折腾了半天，恹恹地放弃了
一会儿，我的注意力就集中在晕车上面了，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奶奶看我难受，把我往她怀里揽了揽
“睡吧，睡着了就不知道了”
我还真闭上眼睛，一会，不只是晕过去了，还是真的睡着了
后来，听别人说，买个口香糖，上车一直嚼，就不会晕车，我也试过很多次，当然根本没用
以至于后来我不晕车了，闻到绿箭口香糖就反胃，变晕口香糖了
所以我讨厌薄荷味，深恶痛绝
忘了说，貌似那会只有绿箭口香糖卖吧
车上的我，迷迷糊糊，耳边一直很吵
车里的味道更加难闻
汽油味，零食味，汗味……
一时间全混在一起，那条缝吹进来的新鲜空气，根本没法跟着顽劣的气味抗衡
下车，不对，终于下车了！
爷爷给姑姑打了个电话
那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电话，三星，黑白屏幕，忘记是翻盖还是直板，总之他不准我动，说是他我弄坏了
可他那里知道，那时小女孩的心思从来都是漫山遍野，不会像先现在的孩子有只手机就够了
很快，姑姑就赶到接我们
晕车的状况丝毫没有好转，我草草的看了周围一下
和老家不同的是，这里有好多高楼，墙上要么贴着马赛克，要么瓷砖，家家户户都有个阳台，用铁丝网照着，阳台上种满了花，君子兰已经开了，艳艳的，却闻不到香味
楼下是各种杂货店、五金店、小食店
门口一般放一喇叭
“降价啦，降价啦”声音一阵一阵的，刺激着人们的消费欲
当然，还有更加浓烈的汽油味，我下意识的用手扇了扇，扇不开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爷爷就喊我接着搭车
OH NO
国庆的七天过得很快，我们去了一些地方——公园、广场、商场
见了些稀奇的东西，买了些东西
可汽油味一直在我鼻息打转，使我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去注意
快回去前，姑姑突然说“带你们去机场看飞机吧”
大家直说“好啊，好啊”
现在想起来真是很傻很天真啊！
那晚，吃过饭，我们拎了些零食，饮料，却忘记带花露水，哎……以至于后面大家都被野蚊子叮得直跳脚
来到机场旁边的很大一块荒地上
“前面就是江北机场了，我们就坐在这里看飞机起飞降落吧”，姑姑一脸兴奋
机场的灯光照亮了天空，天空照亮了四周
我站在草场里，仰着头，看飞机起飞降落
风一阵阵的吹，吹得高草东倒西歪，吹得我忘记了晕车
秋天了，草籽被整个夏天的阳光晒得很好闻
我伏在奶奶身上，隐隐约约听到爷爷还在讲飞机升降原理以及旁边和我们一样来看稀奇的人们的欢声笑语……
然后是飞机的“轰轰轰，轰轰轰”
不知这次它们是飞向哪里……
我最近很是思念奶奶
常常想起她就泪流不止
想到她当初那么喜欢我，疼我，临终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心就绞着疼
下班在路上遇见其他老年人，我就会想到她
想到她无微不至的对我好，想到她被病痛折磨，想到她离开的时候也许很想看看我，想到她也许根本就不愿意离开我
就会泪流不止
夜里梦见她，然后醒来，压抑着声音流着泪回想这这二十三年有她陪伴的点点滴滴，太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了
我好害怕，怕有一天我记不住我最爱的人的音容笑貌
这让我更加难过
我不知道人死后是不是灵魂还存在这，我不想承认她已经离开，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她就在我的身边
陪着我，提点着我
只是我不能再和她讲话，不能再和她拥抱
我会好好活着，我知道，她一定看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