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故人家（二十二）撞客

    在我们那里管鬼上身叫做撞客，小时候，我便经常得撞客。
    记得最早的时候，我被家里拴着的牛撞倒，长时间觉得精神恍惚，全身无力，厌食，大人说小孩子丢了魂了，在哪里丢的就到哪里去找回来。父亲就到拴牛的木桩子旁呼唤我的名字，然后回来抚摸我的头，说来也怪，没过多久，我这些病就都好了，又开始蹦蹦跳跳到处玩耍。
    十岁的时候，我的身体比起大多数孩子都不好，瘦弱，加上性格胆小，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病倒一次，医生开始开些西药，后来开始给我打针，再后来开始输液，但是这些方法都没有效果，我总是病殃殃的全身无力。大人们就开始说可能是撞客，要找个大仙驱驱鬼，父亲就带上一包烟，拽着我的手到村西边的一家人里面，我还记得那家的孩子曾经和我是同学。
    所谓的大仙其实就是一个中年妇女。听说原来得了癌症，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只好回家等死。之后就是遇到狐仙，于是将自己交给狐仙，得到了救赎，成了狐仙附身治病的替身。我包的严严实实的，进到屋里面首先看到堂屋里供奉的狐仙牌位，主人请我们进到里屋，然后父亲说明来意并详细把我的情况说给主人听。
    主人听了父亲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鬼上身了，好办。父亲赶紧将烟递给主人家，主人家也不客气，拆开包装开始一根一根的抽起来。我就坐在靠门的地方，旁边是父亲依着衣柜，主人家一个人坐在我的对面的炕上，大家都不说话，我就这样看着主人一根一根吸着烟，很快屋里全是烟雾，如同仙界的云蒸霞蔚。
    不知过了多久，我头脑已经不清楚了，就看到主人说：可以了。然后就围着我转圈，每走一步就将嘴里的烟雾喷到我的身上，奇诡的是，这些烟雾就围在我的周围不散。走完一圈，主人告诉父亲，要开始请狐仙了，等把鬼驱走了，我身上的烟雾就散了。
    主人家又坐到原来的位置，嘴里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主人忽然就变了声调，我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和鬼的对话。
    “你是谁？”
   ”你的牌位在五台山某某地方，如何走？“
    ”快走吧，不要再折磨孩子。“
    我灵魂里似乎听到一声爆响，然后主人家就不再说话了。过了很久，主人家终于又开口了，这次的声音却是主人原来的，父亲表达了感谢，主人家把剩下的半包烟还给父亲，父亲推脱不收。主人家又特别交代了一些善后事宜，然后父亲就带我出了门。
    那个时候是冬天，出门被风一吹，我整个人忽然就清醒了很多。父亲就这样带着我回家，看到我精神已经比原来好了太多，和母亲说了大仙的交代。我问父亲我的病真的是撞鬼了吗？父亲叫我不要乱问，并说这次一定会好的。
    就在这天半夜，父亲又把我叫醒，其实躺了一天，我本来也没有睡着。父亲点燃烧纸对着东方磕了三个头，然后念叨着一个名字，竟是我陌生的。我也学着父亲朝着东边磕头，至于为什么却不甚了了。这次之后，我的病奇迹般的好了，开始背着书包上学。
    这样的事情在我高中以前发生过很多次，总是在上学路上碰到这样那样的鬼，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请神送神，我前一天还躺在床上输液，有时候头晕，有时候肚子里好像有个东西，吃了东西就开始不停的吐。父亲总是在晚上帮我找大仙，或者各种各样的符箓，农村里好像很多人都懂一些这方面的东西，而我也常常奇迹般的好起来。
    这些东西现在想起来已经不知道头绪，甚至想象某些场面都感觉荒唐，但是就是在那个年龄和那个地方，我曾经有一段深信不疑的岁月。父亲有时候给我灌输些所谓真实的鬼故事，我都能害怕的半夜睡不着觉。那个时候经常出现在梦里的就是死神来了，那个永远不见真面目的可怕的存在让我失眠了很久，这种情况甚至超过了我看聊斋的恐惧。
    高中以后，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就再也没有发生类似的事情，但是每次回家还能听到一些相关的信息。比如迟大娘闺女，我叫她凤姐的，就经常鬼上身，听说力气大得很，要两个大小伙子才能制伏。凤姐是信所谓基督的，农村的基督复杂的很，鼓励不看医生不吃药，总觉得是邪教，而正是这些邪教蛊惑了一大批像凤姐这样的人参与其中。
    而琦嫂子和胜利嫂子也偶尔犯病，听说就是撞客，其症状更像是鬼上身。我才意识到，所谓撞客不仅发生在孩子身上，也发生在大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