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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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修行到第50年时,我终于可以化作人形,和一起出生的姐妹们比起来我已经非常缓慢。时代变了,以前的前辈们若要成形必然需要成百上千年的修行造化,如今靠着姐姐们带回来的各种催化药物,总算可以早日摆脱枯燥的修炼。姐姐们成形后都离开了青冥山,如今山里的狐妖,大概只有我和姥姥了吧。
姥姥已经老得出不了洞口,大家都说她的修行已经超过万年,只是年轻时太过叛逆遭到天谴,无法去到人间,一生都被困在这座青冥山。姥姥说,她的结果已经算是最好,她曾经的姐妹大多形神俱灭,再无踪迹。狐妖成形之后可以靠吸食男性的精血来提升道行,我们天生拥有魅惑众生的魔力,轻易就能蛊惑男人的心智。每次有姐姐离开,姥姥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只吸精血,不要动情。妖精动了情,从来就没有好结果。
可姐姐们不是这么想,在我还只是一只小狐狸时就听过了太多关于世间情爱的故事,前辈们的经历梦幻迷人,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狐妖义无反顾地奔赴人间。姐姐们大多崇拜妲己,她与纣王的故事被无数次提及,尽管妲己最后魂飞魄散,尽管她被后人当作祸害苍生的蛇蝎妖孽,但她的爱情却足够惊天动地。
姐姐们都说,人类的感情美不胜收,与其在荒山野林百无聊奈地度过千年,不如到人间轰轰烈烈感受一次爱的滋味。我知道很多姐姐离开后再也没也回来,也许她们都已经找到了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
等了50年,终于轮到我出山。
2.
人间果然稀奇热闹,环绕在林立的钢筋高楼和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感觉自己过去50年都白活一场,山中生活沉闷单调,怪不得姐姐们出来了就不想回去。在商场逛了一整天,有太多新鲜玩意不断涌现,我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假装自己和街上的妙龄少女没有什么不同。看到了很多男人,却不知道该如何出手,姐姐们只是大聊她们和男人们的欢乐时光,却从没教过我如何开始一次勾引,也许身为狐妖本就应该具备勾引的本能,只怪我自己道行尚浅,平日里又太过贪玩,从来没能好好练习。
天黑了,我找到一家酒吧,姐姐们曾提到在这种场所的男人最容易得手,我决定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尝试。我知道男人都喜欢大胸部,于是干脆将外衣直接脱掉,只剩下薄薄的胸衣,果不其然,全场的男人都在盯着我看。酒吧的光线好暗,都看不清人们的脸了,不过这里的男人大多衣冠楚楚,比商场里那些一脸痴傻的货色好看太多。第一次勾引男人难免紧张,我故作镇定地坐在吧台,刚一坐下,立刻就有几杯酒同时出现在面前。这一堆男人应该是一起的朋友,因为他们长得实在是大同小异,全部围过来,咧开了嘴笑,说要请我喝酒。这帮人脸红通通的,说话时嘴里喷出大股难闻的味道,眼睛也一直盯着我的胸部,难道世间的男人就是这个模样?我决定速战速决,先随便挑一个吸了精血再说,于是爽快地接过酒杯,一仰头就喝了。
好难喝的东西,像是刀在喉咙里割。头好痛,视线也开始模糊,我听见身旁男人的笑声,他们好像抱住了我,要把我带到他们的包厢。这种感觉就像是中了姥姥的蛊毒,难道他们在酒里下了药?我想要反抗,但一点力气也没有,真是丢脸,想不到第一次行动还没宣告开始就先被摆了一道。
“你们干什么!放开她!”
恍惚中听见了一个声音,是一个女孩的声音。药力太强,我终究还是昏了过去。
3.
那天晚上是苏小诺救了我,她远远看见一帮男人试图将我抱走,知道情况不妙,于是上前喝止。和她一起的朋友有黑道背景,出面救下了我。
我曾问苏小诺为什么知道我是被下了药,她轻蔑地笑笑,她说,你穿得太风骚,这年头只有打扮清纯的贱人才是真正想被带走的。
苏小诺懂得很多,她的身边永远围绕着各式各样的男人,在网络上粉丝众多,随便登出一张自拍照就有上千条留言。她长得很美,大眼睛瓜子脸都要媲美我们狐妖,虽然后来她告诉我她做过很多整形,但我知道那种眉目间的柔情流转并不是来源于长相五官,她可以妖冶妩媚,换个化妆方式又清纯如同未谙世事的少女。我相信很难有人可以抵挡她的眼睛,那深不可测的清澈双瞳。
苏小诺收留了我,我告诉她我一个人来到这座城市,想要找一个男朋友。一起住的大脸文哈哈大笑,这年头找男朋友还不容易,关键是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苏小诺和大脸文都已经在这个城市住了很多年,她们在网络上说自己是模特,但我很少看见她们工作,只是苏小诺在网上有一家情趣用品商店,每天都会有快递员到家里来把货品运走,想必生意不错。晚上一般她们会接到电话出门,说是去什么饭局,我想要一起但苏小诺不让,她说我现在还太嫩,总是要我等。
每次我们三个在天台吃火锅时大头文都要教育我找男朋友的准则,她说男朋友有很多种,帅与丑,有钱和穷的男朋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甚至还有男朋友和金主的不同。我听得懵懵懂懂,都怪姐姐们也没有告诉我钱到底是什么东西,有钱的男人也许就是精血质量比较高的吧。我觉得头好痛,找个男朋友好麻烦,不过火锅真的是一个好东西,人类果然聪明,竟然能发明出这么美味的玩意。苏小诺和大脸文总是说要减肥,但最后也还是忍不住吃好多,然后我们三个就都吃得像肥猪一样摊在天台,谁都不想要洗碗。
苏小诺说要教我如何找到一个优质的男朋友,身为一只狐妖竟然要一个凡人教我勾引男人,我心想可千万不能让姐姐们知道。
4.
教学第一步是改变我的穿衣品味。从前我觉得反正就是把白花花的肉露出来越多越好,但苏小诺严厉地批评了我,她说“露”虽然是我们穿衣的核心原则,但怎么穿也是要看场合和勾引的对象。如果只是单纯的一夜情,可以妖娆性感一点没问题,但如果想要建立长期关系,一开始必须要假装纯洁无害,尽量把身体遮起来,但适时也要透露一些若隐若现的美感。
苏小诺一边教学一边亲自做示范,怎样的衣着搭配怎样的撒娇语气都是学习的重点。我看到大脸文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想必也是在偷师。苏小诺就像一本女性百科全书,她真的应该去青冥山给我们狐妖做讲座。
第二步是要学习仪态和谈吐,苏小诺帮我在社交网站上弄到一个嫩模认证,又给我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拍了张大头照放到网上,立马就有了大波的粉丝。她说勾引男人第一步就是门面要弄好,不能把自己搞得像个妓女一样,而模特是一个百搭且具备一定杀伤力的标签。大脸文的认证里还有一个演员,我觉得实在是太超过了,因为大脸文说话还带着一种乡土味呢。每天晚上大脸文和苏小诺都要帮我训练怎么应对男人,她们扮演不同款式的男人来测试我的临场反应,有时候也把我带去酒吧夜店实战演习,可以说这些训练比在山洞的修炼还要累,什么装无辜脸,眼含秋波,什么欲擒故纵,还有堵嘴的角度等等一大堆麻烦事要考虑。我这下才觉得做一个优秀的狐狸精原来是如此艰难,明明随便拉一个男人吸了阳精就好,但苏小诺偏偏要说我们是“做大生意”的,不能随便找个一般的男人委屈自己。尽管我始终还是没能搞懂男人间的不同,但好男人应该就和姐姐们描述的那样,可以提供神奇的爱情。我还是非常想要尝试一下爱情这个东西的。
幸运的是,在苏小诺的教学计划中我不用去整容,听说大脸文刚认识苏小诺时就被她押去医院动了大刀。她们两个不相信我是天然的锥子脸,硬是合力在我脸上捏了一个晚上,她们怎会知道狐妖的人形都是假的,要弄一张狐媚的脸又有何难。训练太累,每天最快乐的时间就是晚上我们三个窝在沙发看电视,大脸文喜欢边看边点评电视上谁又整了鼻子,谁的脸打针打歪了,有时候还会和苏小诺因为电视剧里的情节吵起来,总之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我们三个一起大骂电视里的某个女人,然后就很爽地一起哈哈大笑。
5.
有一天苏小诺和大脸文带我去参加一个婚礼,我知道了苏小诺的秘密。
结婚的是苏小诺和大脸文曾经的好姐妹小美,我看她标准的锥子脸,猜想应该也是某一个“模特”或“演员”吧,新郎看上去比她老很多,感觉一点都不般配。身旁的大脸文倒是兴奋得很,她把桌上的餐具摆出不同造型拍照片,她说这家酒店非常豪华,她要把餐具的照片放到网上去。
“想不到小美这丫头竟然还能勾搭上这种顶级的钻石王老五,听说新郎家的背景可是根正苗红得很呢。”大脸文拍完照,将脸贴到苏小诺旁边,压低了声音不无讽刺地说。
苏小诺没有理她,她好像从一进场就开始沉默了,一点都不符合她一贯交际应酬的花蝴蝶作风。我注意到她一直盯着某一个方向看,一片乌压压的人头。
“她看的是董纪年,你看,就是那个穿黑衬衣的男的。”大脸文在苏小诺处碰了壁,又转头和我聊起来。
“董纪年?”
“就是她的初恋男友,刚来这里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小诺把他给甩了。”
“甩了?”
“真笨!就是不在一起了,那时候他们两个一起来这座城市打拼,他虽然拼命工作但仍然赚不到钱。小诺嫌他穷,臭屌丝一个。可谁也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有了间上市公司,听说他老婆还是首富的女儿呢。”
“你们两个聊够了没!当我不存在是不是!”我和大脸文还在认真地交头接耳,苏小诺突然出现在背后,真是把人吓个半死。
“大白天不要吓人好不好!小诺你也真是的,当年明明就是你甩了他,现在又何必吃这个回头草。”
“你呀!”苏小诺用手指点了点大脸文的额头,“都在瞎胡说什么呢,谁说老娘要吃回头草啦,他那个公司市值也就几十亿吧,老娘还看不上眼呢!”
很快上菜了,我一门心思扑在高级酒店的豪华大餐上也就没有再管苏小诺的事,不过董纪年这个人的存在还是让我有些惊讶,苏小诺从来一副掌控天下男人的模样,原来她也曾和她们口中那种“不高级”的男人在一起过。
6.
后来,我渐渐发现苏小诺虽然理论非常多,但她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交一个男朋友,不时有男人送她回家,但我注意到都是不一样的男人,应该就只是她们嘴上说的金主。
倒是大脸文很快有了好消息,她开始和一个有钱的公子交往,上次小美的婚礼大脸文消失了一段时间,好像就是去和这个公子“鬼混”了,没想到竟然还怀上了孩子。本来大脸文以为大家只是玩一玩打算去找公子要个堕胎费,谁知道公子竟然主动提出要长期包养她。这个公子虽然已经结婚,但还很年轻,在我看来比婚礼上那个老新郎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大脸文马上就要搬走,她在一家高档餐厅请我和苏小诺吃饭。我觉得心情非常复杂,大脸文终于找到她想要的那种男人我非常开心,但却一点都不想她搬走。
我们三个点了好多酒,都不怎么说话,就是一直喝。
“大脸文,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们还要一起吃火锅呢。”我想我应该是醉了,说话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傻丫头,我又不是死了,还会回来看你们的呀。我马上就买辆豪车,以后开车来找你们特方便。”大脸文说着说着,居然有水从眼睛钻出来,她说,“唉,你以后要听小诺的话,不要每天疯疯癫癫的了,赶快也找个好男人,愿意娶你的那种,这么瞎混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用手去接大脸文眼睛里流出来的液体,温温的,尝了尝,又觉得咸咸苦苦。这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没有?我转身去看苏小诺,她眼睛里也有!这两个女人比狐狸精还要狡猾,有新鲜玩意也不教我。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都醉得不省人事,我来到人间也有好长时间,一个男人的精血都没吸到,整天就和苏小诺大脸文混在一起,看到大脸文有了自己的归宿,我心中也隐隐感到不安。
不能再耽误,一定要开始找男人了。
7.
大脸文搬走后,苏小诺说我的资料也通过了,开始带着我去晚上的饭局。每一次总是有加长的礼车来接我们,和十几个女孩一起,被送到不同的隐秘会所,陪不同的男人吃饭。
好多男人就像是从油锅里出来一样肥肥腻腻,头上也没有几根头发,看上去特别恶心。不知道苏小诺为什么一定要带我来这种鬼地方,因为天生的狐媚这些男人都喜欢在我身上捏几把,明明很痛还要装作娇羞的样子,这些男人吃饭也不好好吃,就喜欢在身上乱蹭,明明一桌子好菜,看得我口水直流,可苏小诺就是不断在桌子下面踢我不许我吃。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每次饭局结束,男人们就会挑选不同的女孩各自带到会所的私人房间。苏小诺说这些男人都是有身份的老板或公子,出手阔绰,一晚上能赚不少钱。可惜我至今还是没弄懂钱要用来干啥,刚开始被男人选走时我非常抗拒去房间,但苏小诺在耳边小声提醒,她说,你住了这么久都没交过房租,现在还不赶紧赚钱补上,何况这些人身份特殊,只要你把他们哄得开心,以后有的是好处。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到底会有什么好处我不知道,精血倒是从此吸了不少,不过这些男人大多耗损严重,吸来的精血质量不高,对我的道行帮助不大。苏小诺是凡人,不知道她得到了什么好处,是大家口中一直在说的叫做钱的东西吗?还是别的更好的玩意?我不懂,也没有问她,不想让她知道我比她想象的还要笨。
我在网上的粉丝也越来越多了,都快要赶上苏小诺了。在苏小诺的调教下,现在我已经可以无比熟练地使用自拍神器拍下一张脸非常无辜但胸非常大的照片,酒量也倍增,去到夜店再也不怕被灌醉……某种程度说来我的人间生活已经算是步入正轨了,只是那传说中的爱情,还是没体验到。我明明已经严格按照苏小诺教的去做了,可男朋友还是遥遥无期。
饭局上的男人很多都想要像包养大脸文那样包养苏小诺,可她总是不愿意。她告诉我是因为不想在一棵树上绑死,但我觉得也许和那个叫董纪年的男人有点关系。苏小诺非常好奇为什么参加了这么多次饭局还是没有老板要包下我,我心想这精血都被我给吸了,没有个一年半载是恢复不了,哪里还有心力去包养女人。
8.
虽然苏小诺没有教我,但我自己也渐渐摸索出来了,这世间的男人应该是有两种。一种是和饭局上那些男人一样喜欢在女人身上蹭来蹭去的,一种是像董纪年那样一本正经的老实样子。大脸文告诉我董纪年是这个世界上绝了种的好男人,工作认真有上进心,为人正直,从来没有花边新闻,也从不去风月场合,不然首富女儿也不会看上他。我觉得大脸文在说到董纪年的时候眼睛会放光,脸上有一种向往的神情,说不定她也喜欢他呢。大脸文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她说包养她的公子答应一旦孩子生下来就要和正室离婚娶她。
那一天大脸文约我上街喝茶,她怀孕有7个月了,肚子像一个皮球,我觉得特别好玩,把耳朵放在肚子上还能听见小动物蹦蹦跳跳的声音。
只是,想不到下一次再见到她却是在医院。
和我分别后她的司机载她回去郊外的别墅,谁知道刚下车就被一个疯子泼了一桶硫酸,疯子骂骂咧咧,说一切都是报应。
经过70多个小时的抢救总算是捡回一条命,但孩子没了,全身上下也再没有一块完整。我和苏小诺得知消息赶去医院时,已经分辨不出来哪一个是大脸文。她说不了话,只是抓着我的手不肯放,眼睛里的水一直落下来。包养她的公子来过一次,知道孩子没了就再也没有出现,大脸文的家人都在很偏僻的乡下,苏小诺打电话给他们才知道他们早就和大脸文断绝关系,知道她出事了也不愿意露面。
苏小诺说给大脸文医治需要很多钱,我终于明白原来钱是如此有用的东西,有了它就可以治病。我让苏小诺赶快再带我去找男人,越有钱的越好,我要赚钱给大脸文。
苏小诺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她说,你呀。
9.
苏小诺带我到了一个高档会所,这里只招待超级VIP,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得以进入,她说这里有很多达官贵人,只要成功傍上一个,以后的生活就不用担心。会所里面各种娱乐设施应有尽有,我和苏小诺在其中一层的咖啡厅坐下,她接个电话说有事先走开,叮嘱我看到有好的货色就直接上去勾搭。
一个人喝咖啡感觉很怪,整个咖啡厅很空,好像就只有我一个客人,根本没有男人让我勾引。我心中想的还是大脸文,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医院害不害怕,我昨晚趁没人试过用精元帮她疗伤,但她的伤势实在太过严重,我修为太浅,帮不了什么忙。也许真的只有傍上个男人弄到一笔钱才行。
正在心中盘算,咖啡厅的服务员给我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会所顶层的一个房间号码。服务员说是一个大老板想要见我,让我去房间找他。
我知道这里的人都不想身份曝光,居然还搞起了传纸条这一套。不管怎么样,来得正是时候,我对自己的媚术很有信心,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让这些好色的男人给我钱。环顾四周,苏小诺还没有回来,没有人教我碰到这种纸条邀约的时候应该如何应对,只能自己先单枪匹马去房间看看了。
房间是顶层的豪华客房,一早就有侍应生在房门外帮我开门。房间大得可怕,我慢慢走进去,感觉就像来到了一个电影院一样。房门被关上,我却没有看到邀我来的男人,这房间装修豪华精致,如同巨大迷宫,一眼望去就有好几个房间,我试着一间一间地进去查看,心想这男人也太婆妈,明明自己邀我上来还要玩捉迷藏,我又要装淑女不能大呼小叫,真是气死人。
在一间稍小一点的卧室,终于见到了人。他站在落地窗前远眺窗外的高楼建筑,听见我的声音,缓缓转过头。
我差点叫出声。是董纪年。
“你来了。”
他对着我斯文地微笑,笑容和那天在婚礼上见到的一样,干净迷人,像春天的一缕阳光。
他向我走来,一边走一边脱去身上的衣服,他说,你TM怎么还不动?老子有的是钱,今天表现好给你个广告拍。
我觉得脑袋好像断片,他将我扔到床上,大力掌掴我,没有疼痛的感觉,也忘记了该如何施展媚术,只是这么躺着,等待时间的结束。我的修为还是太浅,不知道如果是苏小诺,她会怎么做。
10.
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苏小诺还没有回来,电话也不接,我只能趴在阳台上等她。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是超过了我思考可以负荷的范围,脑海中总是浮现那天在婚礼苏小诺盯着董纪年看的样子,那时候的她和平时在饭局的她是不一样的。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今天的遭遇告诉她。
楼下驶进来一辆豪车,苏小诺从车上走下,另外一个女人也下车,她们就站在楼下交谈,听不见她们说话的声音,苏小诺一直点头,那个女人好像是在交代什么。这个女人很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是在大脸文的手机里。是包养大脸文的公子的正房老婆。那天大脸文把她的照片给我看,说这个女人很疯狂,还曾经打过电话说要叫人收拾大脸文。
为什么苏小诺会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头好痛。我尽量不要再思考任何事情,记忆却自动回到和大脸文最后一次喝茶那天,她说上次我们去参加婚礼的那个新娘,也就是苏小诺和大脸文曾经的好姐妹小美已经离了婚。有人将她婚前的一些经历写成信寄给了新郎,新郎一气之下暴打一顿将她扫地出门,一分钱都没有给她。
大脸文说这件事情很蹊跷,因为很多事情只有小美自己、大脸文还有苏小诺三个人知道。
记得大脸文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怪怪的,还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只可惜我还是太笨,只要人们说话一转弯我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好像大脸文出事后我们去医院看她,她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我能看出来她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但却开不了口。如果姥姥在就好了,也许凭她的道行,能够施展读心术听听大脸文到底想说什么。
苏小诺上了楼。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也不说一声,要不是会所的人说你已经走了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看着她,有什么东西冲到了喉咙,但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她说:“你今天有什么收获吗?有没有吊到凯子?”
我眨了眨眼睛说:“没有。”
11.
还是不能把董纪年的事告诉苏小诺,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知道了肯定不会开心。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陪大脸文,不敢相信不久前还活生生在我面前的一个妙龄女子现在却只能如同怪物一般躺在医院的床上,不能说话,不能动弹。我每日都要帮她接住从眼睛流出来的液体,她一直在输液,这种咸咸的液体也跟着混入了奇怪的味道。
董纪年持续在约我,他每次派人开车接我到他安排的地点,然后像个变态一样疯狂的发泄。他出手很大方,我用这些钱支付着大脸文的医药费。
苏小诺一直不知情,她也变得很忙,最近她接到一部戏,每一天都早出晚归。从没见过苏小诺演戏,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公司找上门来。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每天晚上我会留着客厅的灯再睡觉,希望她半夜回来,能远远看到家的灯光。
有一天董纪年的司机送我回来,家里一片漆黑,本以为苏小诺还在外面拍戏,开灯后却看见她端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动不动,就像一个黑色的鬼魂。
“你去哪儿了?”她冷冷地说。
“我……我……去跑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还是不想要把实情说出来。
“跑步?真好笑,穿着高跟鞋跑步。”
“哎哎呀……就说我笨嘛!脚好痛。”我傻笑两声,想要赶快将对话结束。
苏小诺没有笑。她还是看着我。
“你现在不需要我教了。你已经很聪明了。”
她说完就起身回房,房门被关上。我一个人站在客厅,觉得后背倏忽一阵凉意。
北风呼啸着拍击窗户,应该就快要入冬。
12.
大脸文自杀了。她在午夜一个人爬到医院窗边跳下,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距离她爬了多长时间,从病床到窗边的地板留着拉长的血迹,是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忍受着这样的剧痛毅然赴死。
在中午接到从医院传来的消息,苏小诺还在隔壁房间午睡。我想要叫她起身一起去医院,刚到房门口就接到了董纪年的电话。
他又要我去见他,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待。
心中突然升起一团火焰,我像发疯了一样冲到楼下,面对着一脸平和的司机,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那团火堵在心里熊熊燃烧,无法释放。打发司机离开,在电话里对董纪年说再也不要找我。
他在骂脏话,但我已经挂线了。
好累。支撑着身体回到家,觉得头重脚轻,这种感觉就像是刚来人间时被酒吧里的男人下药。苏小诺的房间还是紧闭,想要呼喊她的名字,却出不了声音。
中午的时候还和苏小诺有说有笑地吃饭,大家还喝了两杯,怎么现在酒量变那么差,一下子就瘫了。我还得去医院看大脸文,手机仍然震动,是董纪年打过来。
一切都变得好模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什么味道?
全身上下无比的酸痛,再次睁开眼睛,我已经躺在了沙发上。有很重的味道袭来,难以呼吸。
苏小诺坐在我的旁边,她就要起身离去。
是煤气。
“为什么?”
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问她。
她冷冷地看着我,眼神中混杂了了哀怨与怜悯。
她说:“我们选择了做狐狸精,就该料到有这一天。不管是你还是大脸文,甚至小美,难道你们还真以为会有好的结果?”
“大脸文……是你?是你泼的硫酸?”
“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对,是我指使那个疯子泼的,就算不是公子的大老婆来找我谈我也会自己行动。大脸文,不过是一个跟着我混的乡下丫头,要不是当年我带着她整容,会有公子看上她?她凭什么嫁入豪门,她一个烂婊子,她配吗?”
“我……小诺……”
“你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再装可怜。我太傻,真的以为你是单纯,把你当作亲妹妹……没想到你比谁都贱,比谁都有心机。”
苏小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关上门,所有的通风口都被堵死。煤气的味道越来越重,像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我不再挣扎,只是安静地躺在沙发,这里曾经是我,苏小诺,还有大脸文窝在一起看电视的地方。
我终于也有了,那个会从眼睛里流出来的液体。
13.
春天了。青冥山又是绿茫茫的一片。从山洞望出去,无垠的天际和山峦接壤,好像没有尽头。
我不再化作人形,还是原来那只白毛的狐狸,被姥姥抱着,看着日夜的轮回在洞口变幻。
“姥姥,你是不是骗我,根本没有什么天谴,你只是不愿意离开这里。”
姥姥抚摸我身上的皮毛,她的动作迟缓而温柔,那是一双修炼了万年的双手。
“小狐狸呀小狐狸。你看到了什么?”
“所有人都告诉我人间的爱情美不胜收,姐姐们为了男人就算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可是我看到的却只有男人的一脸蠢相,难道这世间就只有爱情值得歌颂向往,其他的感情就不算感情?姥姥,纵使人间有爱,我却不再渴求,哪里有这山林自在。”
姥姥笑了。
她说:“你太年轻,修行不过短短50年,又怎会凡事看得通透。我们狐妖从来不需要靠吸食男性精血为生,却代代如此,被世间的情感所困。你有你的困惑,是因为就连人类自己也从未明白。”
青冥山留不住狐妖,诺大的山林就只剩下我和姥姥。
姥姥说:“小狐狸,你一定还会再去人间。”
=end=
一个睡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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