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tR同人《向西 》一一 Elrond（作） (转）（二）

“给那个精灵的？”欧洛的脑子转得挺快。
我看了看他，似乎没有嘲笑我的样子，就承认了。不然我就说是送给他的。
我又想了很久，才同意了欧洛的建议，给精灵写了一封回信。
写信，这对我可是头一遭。事实上除了书记官，几乎没有矮人想要写写字什么的。这也难怪，比起羽毛笔，斧子和凿子拿起来省劲儿多了。
“尊敬的精灵阁下，”我不能失礼，“谢谢你的建议。这是曼迪奈尔开的花。孤山的矮人上。”后来又是因为欧洛的建议，我又补了几句： “这不是我摘的花，是它自己掉下来，我捡起来的。”
把信交给欧洛的时候，我的脸直发烫。
欧洛再一次回到孤山是在三个月之后。如果您说我对他的归来有什么盼望，我一准不会承认。我的曼迪奈尔（我已经习惯的把它称为“我的”曼迪奈尔）长得挺好，精灵在信上告诉我它的花期很长，“您也许更希望能够早些收获果实，但您不认为每天都能看到那些薄薄的紫霞飘浮在头顶上是一件更美好的事吗”，精灵在信上这么说。我当然这么认为，如果他认为我吉穆利是个种树只为了吃它的大胃王，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那天我跟着老爹他们去采铁矿，回到山洞的时候发现欧洛已经在我的床上睡着了。没脱靴子。他的睡相不好，蹬得到处都是泥。也许他觉得走了这么一趟在我的床上蹭点儿泥也是应该的。我朝四周看了看，什么也没有。欧洛的包包被他压在身下，也许我要找的东西在那里面？我想叫醒他，但他睡得挺香，满洞子都是他的鼾声。矮人也挺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虽然我和欧洛挺熟，没准也会因为翻他的包包让他恼火。我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等他。我盯着他，他有时候翻个身，有时候伸伸胳膊，有时候只是咋咋嘴，他稍微有点儿动静我就站起来看他是不是醒了。我琢磨他给我带什么来了，他一定是给我带什么来了，不然也不会特地在这儿等我。也许只是口信呢？也许只是想和我说说外边的新鲜事儿？他还能给我带什么来？或者说，一个精灵给一个矮人还有什么可写的呢？我有点儿坐立不安，我不希望它就这么完了……但“它”是什么，我完全想不明白。矮人的脑袋从来不琢磨这些事情，因此当他们需要琢磨琢磨的时候，一准儿糊涂。
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欧洛可没这么客气，我是被他使劲摇醒的。
“吉穆利你这个笨蛋！我等了你老半天你却在这儿呼呼大睡！”
我拼命的打呵欠，没空合上嘴为自己辩解几句。椅子把我的腰硌得生疼。
“你知道这回我在莱克等了多久？那个精灵竟然不在老地方！这个世道果然是不太平了，我认识他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那儿半步！我有什么法子？我可是答应了帮你啊吉穆利，只好呆在莱克。总算他没有去个百八十年。你知道百八十年对一个精灵来说不算什么。呶，这是他给你的东西。他说他们那儿发生了点儿事，以后大概会常常出门，不过你也不用操心，我自然有法子和他联络，误不了你的事儿。”
哼，精灵不在你可以先回孤山……留在那里这么久只怕是为了麦芽酒吧……
这话我只在心里嘀咕，没敢同欧洛说。
这次又是一叠信，还有一个硬纸包。
“尊敬的矮人阁下：再没有比得知孤山曼迪奈尔一切无恙的消息更令我欢欣的事了，希望Manwe 的微风能让您倾听到整个黑森林为它的绽放而索绕的吟唱。送上一些精灵自制的药剂，希望在万物丰盈的秋天，能够看到曼迪奈尔的累累果实挂在孤山的枝头上。曼迪奈尔忠实的精灵上。”
打开捆扎得很仔细的纸包，我看到一个熟悉的小银匣子。
“他只留下了花瓣，让我把这个还给你。”欧洛很及时的插嘴，“他说精灵也有很好的工匠，用不着矮人的东西。哼！”
我慢慢的打开匣子，里面满满的，盛着一种半透明的东西。用火煮一煮就会化成水，精灵在信上写了。
我又慢慢的合上了它。
有一种感觉以烦恼而又欢喜的滋味在我心头索绕不去。对于它，我犹豫不决，不知叫它忧愁这个庄重而优美的名字是否合适。
***
曼迪奈尔的精灵不是我的朋友，没有精灵愿意成为小矮人的朋友。 他只是我的曼迪奈尔的朋友。 他死了。他必须死。他活该！ 精灵这种东西的存在是对这个世界巨大的嘲讽。他们具有一切大人族和矮人想要却不能得手的东西：聪明、邪恶、冷漠、毫不在乎、自给自足、来历不明。也许连神也嫉妒他们。 我从不知道那个精灵在哪里，他多大了，他有没有父母兄弟、骨肉爹娘。 他只是教我种曼迪奈尔。而那时索隆的黑骑士还不曾来敲过孤山的大门。
“尊敬的精灵阁下：也许有什么坏事儿要发生了。您有没有一种药剂，能让曼迪奈尔变得象孤山最坚硬的铁杉那样刀枪不入？这样我就不用老为它发愁了。孤山的矮人上。”
欧洛站在旁边看着我写信。因为他怕自己一转身，我就会告诉精灵黑骑士来过的事。我告诉他我不会这么干，我知道这事儿很严重，我不想吓坏精灵。那片黑林子就够他们操心的了，它那么大，该有多少棵曼迪奈尔需要照顾啊。
老实说我是被吓了一跳。这没什么可丢人的，在那个黑骑士发出嘶嘶声的时候，我看见老爹和代因（文景版魔戒翻译成戴因，这个书写看起来好看些，不过是否更像矮人名我就不知道了）伯伯也在发抖呢。他提到了毕尔博老爷和什么戒指，他说那玩意儿微不足道，但他愿意用我们祖先的三枚戒指来换，还说莫利亚也可以永远让我们管。听上去似乎挺不错，要知道自从没了巴林伯伯的消息之后，代因伯伯和我老爹有多想去莫利亚。但这事儿准没那么简单，您想想就能明白。要是索隆那个大骗子愿意用三枚戒指和一个山洞来换个什么，那东西对他来说，一定比这三枚戒指和一个山洞有用多了。对他有用的东西对我们准有害，这点您得相信一个矮人的直觉。代因伯伯大概也明白，对那个黑家伙挺不客气。黑家伙离开前说他还会再来，我觉得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似乎是在威胁我们。
孤山后来的日子就变味儿了。老爹说也许要打仗了，而且我们这边没什么胜算，索隆可没有斯毛格那么好对付，他说黛里（看来果然是Dale，文景版译为 河谷城/河谷邦 ）的布兰德国王也许会向索隆投隆，因为他怕得厉害。等他叹完气，我去磨了磨我的斧头。它还是那么锋利，斧刃雪亮雪亮的。我就坐在那儿想象上面沾满半兽人那些臭血的样子，手心出汗了，粘粘滑滑的，好几次我想用力握紧它都没能做到。橡木做的斧头柄总是打滑。然后我想到了我的曼迪纳尔，半兽人的脏爪子会把它撕烂，黑骑士的马蹄会把它踏扁，末日火山的烈焰会把它烧焦，在战场上，谁会留意到一棵好不容易才在矮人的土地上生长起来的树？我讨厌这感觉，我觉得整个山洞象是灌满了水，而我是一个空酒罐子，原本好好的浮在水面上，后来水一点一点的灌进去，酒罐子慢慢的就沉到底下去了。从前，如果我想寻寻开心，那再容易不过了，只要去酒洞子喝上一杯，或是去工场挥挥铁锤，我的血便会流得飞快，连石头仿佛都会开口对我说话。但现在，我颤抖得厉害……
我把斧头别在腰里，到山洞外面去。守门的埃博和丁奇有点儿神经过敏，一定是被黑骑士给闹的。他们说他走出大门后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里了，连点儿马蹄声也听不见，仿佛整片黑暗都是他的同谋，都给他庇护。我在那条熟悉的山路上走着。起风了。到达那个熟悉的地方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累坏了。我取下斧头，扔到地上，我忽然没来由的厌恶它们，我只想靠着我心爱的曼迪纳尔。没有星星。我听到叶子簌簌的颤动声中夹杂着我的心跳，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孤独和虚弱啊。
我想和谁说说话，我只是想紧紧的抓住谁的声音——那声音能够证明日子依然象从前一样，还有其他的人和我在一起。
曼迪纳尔为什么不会说话？
它的枝叶在黑暗中安静的摇晃着，我忽然觉得那每一片碧绿都象在无情的嘲笑我。我诅咒它每一片叶的生长！
天，我一定是疯了。
我低声的抽泣起来。我抚摸着曼迪奈尔的树干，向它道歉。我并没有真的那么想。我只是不想失去这些平静的日子。每个矮人都知道阿努扎比查战役（ Battle of Azanulbizar，详见http://thainsbook.net/battles.html#Dwarves-Orcs）。我不想那样的事再来一次。我不想去焚烧同伴的尸体……
PS：到这里，借用小莱的话……我再也不能写下去了，因为我的心里充满了哀伤……吃饭去……
第二天我就写了信。我写了老半天，因为我真想说的话全不能写。你能指望我告诉老爹昨晚我哭了只是因为我很害怕？不，以阿肯思通起誓我不会说。那太难堪了，简直该死。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儿我就狠狠的砸自己的脑袋，我不能相信那是我，吉穆利，格洛因的儿子，斩起半兽人的脑袋比什么都利落的矮人贵族！如果那是我，为什么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如果那不是我，那又是谁？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满脑袋乱蹿，还没理出个由头，手里的羽毛笔已经写起字来：“尊敬的精灵阁下：我心里挺难受的，不知道精灵是不是也会这样，你们有什么法子对付它吗？”
天，吉穆利，你在写些什么！
我一把扔开那支仿佛着了火的该死的羽毛笔，抓起信纸就扔进了火炉，仿佛多留它一秒就会被空气里的什么东西看穿我的心思。
这时候欧洛来了。于是我的信就变成了那个样子。
“就这样？”欧洛收下信的时候问。他对我挺不放心。
就这样？当然不……在我的床下有个玻璃瓶子，里边全是曼迪奈尔落下的花瓣。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长在黑林子里的植物都这样神奇，即使离开枝头这么些年，还是和长在树上时一样，压根儿没有枯萎。我想把它交给精灵，告诉他，尽管他会很伤心，但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孤山的曼迪奈尔了……
结果我什么也没做。矮人不该做这样的事。我准是病了。我认识那个精灵八年，反倒慢慢的不认识自己了。
欧洛走的时候背着一个足以把他自己给装进去的大袋子。他这两年喜欢上了搜刮新奇玩意儿，正在考虑换个山洞住，因为他需要更大的地方来摆放他那些破铜烂铁。我浑身那股难受劲儿还没过去，就送了他一程。去莱克城虽然不远，但他就这样走掉了很久很久没有回来。
 欧洛离开后的第一个秋天。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孤山的秋天总是模模糊糊的，森林里高大的橡树仿佛是在薄雾中躲躲闪闪，让人看得不很分明。我总是想擦亮眼睛看得真切一点。其实就算看真切了，也并不能怎样。
这样郁闷潮湿的气候很适合植物的生长，我的曼迪奈尔就挺有精神。
但那天出人意料的夏天了起来。
阳光是白色的，晃眼得厉害，整个山头变得莫明奇妙的真切，仿佛是六月，只是没有烦人的蝉鸣。我倒是象夏天午后那样瞌睡得厉害，于是我去了酒洞子。但我没心思喝酒，我颓然地听着别人的大呼小叫，越听越没有主张。
我明天就要离开孤山了。去利文德尔，去埃尔隆德之家。去找精灵帮忙。
索隆的黑骑士又来过两回，如果他说的都是实话，孤山的安宁日子大概到年底就会结束了。是的，也许永远不会再来。
代因伯伯觉得这次无论如何都得派人去通知比尔博老爷索隆在找他这个坏消息，我看比起这个来，他更想知道索隆为什么那么想得到戒指。“如果埃尔隆德忍不住要说什么——他总是喜欢教训别人，你们就随便听听好了。”代因伯伯说，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我们向埃尔隆德求助。他让我老爹去利文德尔，带上我和我表兄。
“利文德尔？我们要去看精灵了……”
我发誓我这么想的时候不知道霍比特小伙山姆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这又一次提醒了我欧洛已经差不多大半年没有回孤山了。
我一时心烦意乱起来，虽然面前的一杯麦芽酒没怎么动过，还是叫老克朗替我堆了一桌子酒。
“吉穆利，”老克朗拍了拍我的肩。如果我的眼睛没有骗人，那老克朗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在可怜我，“我知道走那么远的路只是为了去见几个精灵对你来说挺晦气的，尤其是在半兽人不太安分的时候。别客气，尽管喝吧，这顿我请。”
晦气？也许……
即使心里不痛快，我也不会跟老克朗客气。当我打着酒嗝趴倒在桌子上的时候，酒洞子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洞子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我不能确定……我的耳朵里全是麦芽酒和血液纠缠厮打的声音。我的肩膀被人使劲的抓住，紧接着仿佛起了一阵大风，刮得我的身板儿直晃荡。
“吉穆利你这个笨蛋！我找了你老半天你却在这里呼呼大睡！”
耳熟……在哪里听到过这句话……好象……
欧洛？！
我猛的张开眼睛。可不是我的老欧洛！
但是……他又不象是我的老欧洛。我以为他是被什么耽搁了，而且准是坏事儿，不然多少也会有点儿消息。我想过很多次他套着满是窟窿的铁甲，头盔也掉了，斧头也没了，宝贝袋子也破了，灰头土脸的站在我面前的样子，我甚至已经想好了他要是平安回来我要怎么补偿他，但面前这个家伙——胡子梳得挺整齐，铁甲亮得晃眼，脸色红红的，在他摇头晃脑的时候，我发现他连耳根子也洗干净了。再看他的身板儿，至少胖了一圈。
难不成这大半年他一直躲在莱克城的小酒馆里陪着麦芽酒聊天？？？当我在孤山为他担心个没完的时候？？
还没等我拉下脸来，欧洛已经把我推出了酒洞子。
接下来的事，我没心情说了……
很晚了，孤山的矮人几乎都睡了。欧洛也一早就离开了。老爹叫我早点儿睡，因为从明天开始得赶很长的路。
我没法睡。我坐在床沿上。拿出我所有的信。
在一百多年里，只有他给我写信。他，一个精灵。
我开始从头读它们。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尊敬的矮人阁下：我很荣幸的得知曼迪奈尔树在矮人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对于您为它所做的一切，我仅致以精灵的谢意。但我很遗憾的听说曼迪奈尔的生长状态不是很理想，这个不幸的消息令我的心中充满了忧愁和哀伤。希望我的建议能够帮到那棵可怜的树。曼迪奈尔忠诚的精灵上。”
九年前，春天，第一封信。
“尊敬的矮人阁下：再没有比得知孤山曼迪奈尔一切无恙的消息更令我欢欣的事了，希望Manwe的微风能让您倾听到整个黑森林为它的绽放而索绕的吟唱。送上一些精灵自制的药剂，希望在万物丰盈的秋天，能够看到曼迪奈尔的累累果实挂在孤山的枝头上。曼迪奈尔忠诚的精灵上。”
八年前，夏天，第二封。收到一盒药膏。他没留下我的银匣子。
“尊敬的矮人阁下：能帮助孤山的曼迪奈尔长出随风摇曳的枝条是我的荣幸。我完全相信曼迪奈尔能够安然渡过孤山绵长的雨季是因为您的悉心照料，请接受一个精灵诚挚的敬意。另，也许今年秋天您就能品尝到曼迪奈尔芬芳的果实，我很乐意分享您的快乐。曼迪奈尔忠诚的精灵上。”
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但我还是象第一次看到这封信时那样呵呵的笑了。精灵也会开玩笑，这我可真没想到。这是七年前的春天。头一年冬天的雨季简单是场灾难。
“尊敬的矮人阁下：首先向您的慷慨致以精灵的谢意，谢谢您将珍贵的果实与我分享。孤山的曼迪奈尔有着绝不逊色于黑森林曼迪奈尔的清甜味道，您的成果令我惊讶。我得承认，您的行为令我对矮人有了一些新的看法。请允许我提醒您不要轻易丢弃曼迪奈尔的果壳，您也许未曾发现它的特别之处，建议您在一个完好的果壳里点亮一支蜡烛。曼迪奈尔忠诚的精灵上。”
那是冬天的事儿了。那一年秋天，曼迪奈尔果然结果了。我摘下了几个托欧洛带给精灵。我知道他不喜欢矮人的手艺，就拿了个最简陋的木头匣子盛那些果子。他果然也没有退还给我。
和这封信一起带来的还有一个奇怪的小玩意儿。看上去象是一个长长的水晶勾子，似乎是用来挂什么东西的。还有几片羽毛，我从未见过的漂亮的羽毛。我问欧洛这是什么意思，欧洛耸耸肩说他也不知道，精灵就是神神叨叨的。还说他差点就替我把勾子还给了精灵，因为“我们矮人也有自己的工匠，不需要精灵的东西”。
我真高兴他没有自作主张。
我很不情愿的吃了一个曼迪奈尔的果实，因为之前的果壳都被我剥坏了。曼迪奈尔的果壳挺古怪的，看上去又硬又亮象是金器，剥的时候才觉着是软的。我照精灵信里说的法子剥下了一个完整的果壳，放进去一截蜡烛头，并点亮了它。
我被惊呆了。我想我要是在那个时候死了就好了，那样的话，那一刻的美丽就能变成永恒。我希望那种东西能够一眨眼就结束，而不是等着它们慢慢的消失掉……
原谅我没法子向你描述烛光透过曼迪奈尔金色的果壳（有光的时候它是透明）照射的样子，我一直觉着这样挺好，可就在那当儿，我真希望自己也能象精灵那样“编个歌儿来唱”。
我这才明白，那水晶勾子是用来挂这盏曼迪奈尔灯的，而羽毛……我想是挂在曼迪奈尔下面当灯坠子用的。
我没将它挂起来。我在自己的洞子里转了好几圈儿，就是找不出一个挂它的地方。
还是收起来的好，这原本就不是我们矮人伺弄的玩意儿。
我将它们和信收在一起。那一回之后，我第一次开始琢磨那个精灵的样子。我想到了他银色的头发，他的尖耳朵，可在头发与耳朵之间是什么呢？他能有多丑？
“尊敬的矮人阁下：很高兴您能喜欢曼迪奈尔烛灯。您不用为了水晶灯饰特意向我道谢，我想您所在的孤山大概没有专为曼迪奈尔烛灯打造的饰物，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而使烛灯的光芒减弱一分，那将是精灵最大的不幸。曼迪奈尔忠诚的精灵上。”
他绕来绕去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说这么多话，只不过是想告诉我我们矮人压根就不会做那么精致的玩意儿。
在那之后足足有两年的时间我没再收到信。其实是我自己没接着往下写。曼迪奈尔长得很棒，我想不出除了它还有什么可写的。有时候我甚至巴不得它出点儿小状况，例如长长虫子什么的，这样我就可以带信给精灵，再听他把“哀伤”和“荣幸”这些奇怪的词儿念叨几遍。
我想我是在“期待”。在那些一年半载才有一回的来往中我慢慢的不再防着精灵。我在“期待”着他。但这种“期待”似乎又和玛罗克大人对金币的“期待”不大一样。玛罗克大人把床铺在金库里，一睁眼就开始数金币。而我的日子挺正常，每天采矿、打铁，偶尔到酒洞子去坐坐，和诺利他们比比摔跤什么的。我不知道精灵对这个怎么想。也许我的事儿让他挺好奇，给我写写信对他而言就象是在一个安全的圈子里冒险，既新鲜又稳当。我想这件事大概就这么完了。
可是欧洛带来了他的信。就在三年前的春天。
“尊敬的矮人阁下：不知道孤山的曼迪奈尔是否无恙？送上一粒海心桐的种子，希望在曼迪奈尔漫长的一生中，能有这个朋友一直陪伴在身旁。另，海心桐是韦斯特隆语，在精灵语中，这种优雅的植物被叫做曼迪奈可梅隆（注：编的精灵语），即曼迪奈尔之友。海心桐与曼迪奈尔忠诚的精灵上。”
精灵就是这样，老是忠诚啊荣幸啊个没完。不过，呵呵，我挺爱看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我捎信儿。我乐极了。种海心桐可比曼迪奈尔容易多了，长得也挺快，第二年夏天就赶上曼迪奈尔了。怪的是接下去它就不长了，好象是在等着曼迪奈尔，它长一指头它就跟着长一指头，无论什么时候两棵树都是一般高。您别笑，看着它们肩靠着肩叶片碰着叶片亲亲热热的样子，我还真有点儿嫉妒。嫉妒两棵树……唉，我准是又病了。
这以后……
我把信叠了起来。这是最后一封。再也不会有下一封了。
因为欧洛说……欧洛说……欧洛说他在莱克城的老地方没见到精灵，但是看到了精灵留的信儿，说是最近黑林子的精灵王给他派了任务，他大概很长时间都不能来莱克城了。欧洛说他那天喝多了酒，不知怎么搞的就摸去了黑林子，奇怪的是他一路走进去竟然没有遇到一个精灵。他在黑林子里越走越深，当他发现自己闯进了战场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欧洛好不容易才从精灵的弓箭和半兽人的黑刃短弯刀下捡回一条命，立刻就被精灵抓住关了起来。原来他们那晚忽然被半兽人袭击，他们怀疑欧洛是奸细。欧洛说现在黑林子的精灵可比我老爹和欧力伯伯年轻的时候懂事儿多了，他们待他挺不错，关他的山洞（欧洛挺不是滋味，虽然知道精灵是顾着矮人的习惯才让他呆在山洞里，但“他们造这种当牢房用的山洞干什么？等着将来关矮人吗？”）挺干净，食物和水都是新鲜的。知道他懂精灵文的时候他们很吃惊，竟然允许他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借他们的书来读，他们甚至还隔着栅栏陪他聊天儿。在精灵王忙得没工夫审他的那段时间里，欧洛可长了不少见识。他说那些精灵不管什么时候出现都象刚刚洗完澡似的干净，这让他挺不好意思，要知道矮人成天都在和土啊铁啊石头啊打交道，常常是出一身大汗就当作是洗了一回澡。他稍微一暗示（我真不知道他怎么能说得出口！），精灵就给他拿来了水和毛巾什么的，还欢天喜地的，大概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不是看书洗澡就是擦自己的铁甲、头盔和靴子，还把胡子拆开洗了洗——我真不敢相信——他说挺舒服的。
后来事情终于弄清楚了。黑林子里的精灵有不少都认识欧洛的老爹欧力伯伯，他说的关于那个精灵的事也得到了证实（他没提信的事儿）。在精灵王警告他下一次绝不可以擅自进入黑林子后，他被释放了，一点事儿都没有。但他始终没有见到那个精灵。在他离开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向押送他的精灵打听消息。
“你说伊敏？”
这是欧洛第一次听到那个精灵的名字——他虽然愿意写信给一个矮人，却打心眼儿不愿意告诉一个矮人自己的名字。
欧洛觉得精灵的神情很不自在。
“他在哪儿呢？是不是因为他和我这个矮人有点儿关系，也被关起来挨训了？”
虽然那几个月的日子过得挺舒坦，欧洛还是觉得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走出黑林子可就没机会出气了。
“这个……”精灵吞吞吐吐的。
欧洛觉得奇怪，他说精灵从来都藏不住话，有时候甚至让你觉得他们那张嘴顶讨厌。他说自己要是稍微聪明一点，也许立刻就能明白出了什么事。
但他在那个时候一点儿也不能领会精灵的好心。
看到矮人一直气鼓鼓的瞪着他，精灵终于叹了口气：“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他垂下了眼帘，“他死了。”
过去我从来没有想到在一座满是矮人的大山洞里竟会这样孤独。
我开始讨厌我住的这个地方，讨厌我度过的那些漫长而寂寞的夜晚。
我孤独得连信也读不下去了。我坐在那里，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地望着炉火。
从前欧力伯伯说过，灾祸喜欢选择一些不相称的或平凡的面孔来表现自己。今年秋天，它选的是我的面孔。
我知道精灵也会死，有个顶了不起的精灵叫做吉尔。加拉德的就在第二纪死掉了。听说和他一起死掉的还有很多别的精灵，他们的数目甚至比阿努扎比查战役里死去的矮人还要多得多。那晚黑林子的精灵和半兽人战斗来着，是一次突然袭击。守卫的精灵不是被杀死了就是被俘虏了。伊敏不见了，欧洛说。也许是被俘虏了，没准儿还活着。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朝四周看着，我想他知道被半兽人俘虏意味着什么，每一个矮人都不会忘记思雷恩国王的遭遇。
我把曼迪奈尔果放在膝上，紧紧的握着。我的心都碎了。我觉着和精灵之间的那堵墙已经不在了。现在我对他们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爱。就因为有个精灵使我痛苦过。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有一下子，我确信那个精灵就在我身边。我听见表兄在使劲砸门。答应了他一声，翻个身埋进枕头想再回去那个快活的世界。回不去了。
分手时，我要欧洛别送我，因为这会很危险。我怕别人会从我看他的眼神里瞧出什么蹊跷来。我没带什么别的，但是当我走出孤山的森林的时候，在我的铁甲上发现了一小片曼迪奈尔紫色的花瓣。我不记得昨晚有把它们从瓶子里拿出来过。
我回头望了望孤山，朝那个熟悉的方向。除了密密的橡树叶，我什么也看不到。
它是和着Manwe的微风飘来的。我想。
再会了，我的曼迪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