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第五辑】我只是一个无情的浪子

初遇
我看到了你
便觉得
忘了自己很容易
忘了你却很难
怀朱湘
舟行于沅水，载着初生的忧愁
马行于旱路，驮着死的希望
掬了一捧长江水，春红染透的长江水
可还有你的骨粉？可还有
那渐已破碎的诗痕？
都说你从未死去，
那你又来自何处？
红蕖漫天地闹着，只有你
沉默了，永远的沉静
莫再写诗了吧，那一行行诗
多像写给自己的墓志铭啊！
那葬你于何处？
那又葬我于何处？
杏花酒里的梦
一场杏花雨初收，我便落寞了
坐在酒楼的角落，酌了酒，独饮了几个时辰
待到熏熏然，
就借着这江南的轻愁，
默然地流泪，
合着酒痕，沾湿了这一身青布的衣
或是回忆的忆
忆起了什么呢？（江南的水？江南的云？）
不是，不是，皆不是
许是一个美丽的哀伤呢
美的哀伤，总是让人忍不住流泪的
是某个姑娘留下来的吧
唇红齿白的，哀婉的
看一眼便削骨的
许是吧，也许又不是
尚还记得吧，一个托砵的和尚
从田埂上走过了，也过了青石头的街
去了哪儿呢？
谁知道了，那种人总是行云不定的
呀，要是谁爱上了他可真够受罪呢
相顾无语罢，笑罢
怎又流泪了？老是轻易流泪
是吗？
我估计我爱上了你
•••
••
•
我是一个听了一宿雨的人
我是听了一宿雨的人
靠着阑干，想着晏小山有关于微雨落花的词
而手里，则庄严地敲着
圆润的木鱼
谁也别想，打动我
我先从外面开始无情冷漠
从里面逐渐温柔似水
谁也别想，爱上我或让我爱上
我是听了一宿雨的人
佛珠在指间流转，情毒已穿了五脏六腑
我的眼睛温婉地溜过
落花的足迹，和哀伤而凄美的微笑
我或许可以成佛或许会成魔
谁也别想猜透
我不想告诉的结局
海棠花如雨的夜晚
那夜，我不过是酒醉
恰巧地经过了你的海棠花下
那时正值海棠花初落，
铺了一地的软香脂粉
你看见了我，别过了身去
我亦看见了你，沉默着微笑
尝试十四行抒情诗集第一首
彼时我们尚且年少、清醒、活跃，以及微惹忧愁
宛若林间的学舌鸟喳喳地叫过不停，且又蓦然安宁
我们时常围坐着谈论或是沉默，任着时间细流
如今想来，那是多美好的梦想以及多甜蜜的爱情
世界，上帝，一切的一切尚未将我们俘虏
我们只遵从于自己的内心，追求也许是错误的真理
真是勇气可嘉啊，犹如不知畏惧的浪潮，从不屈服
认准的方向，便去前进，生活荒唐得仿佛是一首诗
而今，我们已经长大，欢笑依然，独是将悲伤掩藏
我们依旧会聚在一起，只是更多地说起生活
哦，彼时啊，我们是多么青春飞扬，意气激昂
却什么时候我们已被消磨？扬扬逐波？
年华虚度，而我们却已不觉得羞愧
因为我们还要安心地过余下的生活，来不及后悔。
尝试十四行抒情诗集第二首
我躺在你的乳房，犹如枕在石头上
一只痛苦的知更鸟飞出，停在你的嘴唇
你轻吻着我，宛如死亡在旁边
于是，我沉默，寂静地回想
 
我想起，去年，在火焰的口中
我们的年华肆意燃烧
多么青春的气息啊，就那么化为了一缕风
而爱情，却依旧是当初的面貌
永不消失的光。——爱情
在爱神的眼里流动，在死神的手里熠熠生辉
面对着世间的欢乐和悲伤，我们如此安宁
因为一切已经足够，我们相爱过，并不是让生命空白回归
不需要再言语，就让我给你读当时写给你的诗
在那里，我们从未老去，也从未分离
尝试十四行抒情诗集第三首
假如有一个人爱上了我
不嫌弃我的贫困，亦不是因为我外在的浮华
就只是单纯地爱我，深及我的灵魂
尽管我的灵魂贫瘠，一无所有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我将视黑暗为光明
我将放弃所有的执拗，我将以最美的诗赞美，
赞美这个世界，赞美世界上所有的爱情
如果连我也能得到爱，世界上所有人都必将幸福
然而，谁会爱上我呢？
我像是一只断了翅膀的飞鸟，带着怨恨，带着伤感
无限地坠入黑暗，无限地贴近死亡
无人会跟随我的脚步，我只有影子孤独
但！我却感到幸运，我却感到释然
终究没有人会因为我而痛苦，然而细细想来却总有一丝悲凉。
面壁
——达摩于嵩山五乳峰面壁九年
在深山的洞府，
我手做弥陀印，五心朝天入定
从此
我无蒂于山间的一阵微风，
月畔的一缕轻云，
而你何须再将我惦念，
须知，自此——
你是红尘一人，我是佛中一魔。
短诗
是那一阵微雨，
在花园中无名花的花萼上
深深一吻
花朵蓦然羞赧
三月果真是诗意的季节
一无所有
我一无所有
如果非得说我有什么
一颗多愁的心
落泪
那日
在逶迤的山道上
同花一起落泪
爱你
怎么去爱你？
我搜索枯肠
不过是将你深深遗忘
流泪
真想流泪
我们到底是无缘的人
无缘
佛不渡无缘的人
我却爱上了无缘的你
短歌
过成蹊桥时
偶然见到了湖畔的樱桃花
雪
柳丝抽芽
宛若一串鹅黄的雪
哀伤
这样的景色并不使我哀伤
令我哀伤的是——
去年和我赏景的人
薄
这几日，气温渐生
衣衫渐薄
乡愁
我哪里知什么乡愁？
不过这里的春和故乡相似罢了
我的爱人
我行将死去，长眠于草叶盛开的原野
我的爱人，站在山岗
静静眺望，
我已经放下，青草延绵的高原，山峰的白雪
我已经忘记，高举的火和奔流的江水
我的爱人，一身缟衣，迎立风中
从故乡的参天大树到异域的残垣
从世界尽头到诗人的墓穴
我见过，我走过，我笑过，我深深悲伤过
我的爱人，一脸坚毅，不肯滴一滴眼泪
我的尸骨，沾满了露水，落英缤纷
我的诗卷，
轻轻飘飞。
我的爱人，站在地平线
向更远处走去
春天
我在这里，思念一个人
春天来时，我在青草的细腰上。
星夜下的漫想
天空有一丝微云的海
月牙儿船从海这头到海那头
悄悄地去，悄悄地来
漫天的星星，寂静地旋转着
绚烂得哀伤，哀伤得轻灵
犹如一个梦，朦胧的，看不清的
飘着，飘着•••
在女孩儿的肩上。
我在星空下，寂静地怀想
怀想着逝去的年华，那朵墙角的牵牛花和
她羞赧的、却无比温情的眸眼
我该是多么一个多情的，多悲伤的人啊
那！写一首诗吧，为自己
为星星，为星空下静默的原野和流水
无声地唱出来吧，让风吹去、吹去
吹进了她的梦乡。
祝福你，我的爱人
我曾将你深爱，深入骨头
触及灵魂
我曾在午夜匍匐于桌上写诗
只为博取你一个羞赧的微笑
我们的爱情，星星见证过，月亮见证过
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欢乐见证过
你的泪水，我的泪水
已经流成一条璀璨的星河
而我们的微笑，已经遗忘
我犹记你的倩影，你轻声的呢喃
我犹记你深深的哀怨
我犹记你我携手走过的山坡
那离离落落的青草和白色的穗子
我已经遗忘
你的名字，你的脚步
已经忘记
我爱上你的原因
然而，我要祝福你
我的爱人，
永远祝福你，我的爱人
诀别
或许已无办法，星河暗淡
黑夜漫长
或许，你我已经厌倦
眼泪流干，相思磨完
一切都已结束，一切都重新开始
我借你之光，得以光明
我还你以梦，时刻铭记
浪子
我无非，是一个薄情的浪子，
艰难地走入你的心扉
便匆匆离去
你呀
尽管怨我恨我
我知道，这是你记得我的唯一方式
诀别
就在这里罢——
泊下舟来，
寺塔倒影的清波上，风景甚好
你我，就安静地做一个诀别罢
瞧着你的面孔，
竟熹微陌生了，
此别后，生离也做死别了
而你，何须忍泪微笑，如沾了清露的莲花
我却为何蓦然感到哀伤
修习佛法的这些年里
在如恒河沙数的佛经中
竟找不到一句离别的话语。
我思念你
当风拂过树林，发出哗哗的声音
我思念你
当草抽出穗子，在山岗寂静地蔓延时
我思念你
当水流流过，倒影着云朵
我思念你
当星星闪烁无语，暗自流泪
我思念你
在黎明将临，在黑暗降下
我思念你
在时间湮灭，世界重生时
我思念你
四月
四月，你泅在我眼中
我在你嘴里
因此我犹如花蕾一般隐忍
你却轻易将我说出
四月，折了一朵云
我在海里，忆恋着三月
那是你茂盛的季节
你在风尖儿上，向往着八月
那是我凋零的时候
我收割完所有湿漉漉的哀伤
站在水的源头，等你
等你将我彻底摧残
你却姗姗来迟，带着泪水
啊，四月，我们一起舞蹈
蔷薇花一片一片地伏倒了
我们在荒凉的梦里
相对微笑
伞
是在那场凄清的雨中，
你擎了一柄绛紫色的伞逶迤而来
任着雨点打击着伞面，而你
总是无语的，沉默着
我的心，是一朵密闭的莲花
无我相，无世间相，
你岂能轻易窥透？
你，还是去吧，何须去知道
任由时间老去罢，你也随着时间老去
纷繁的尘事就随手搁置吧
只可惜
这一生，冷落了许多事
莫等我了，
我早已蹉跎
百年修行，也不过化得一朵小花
遮了你一时风雨
诀别
卷起你久垂的窗帘，妆好你
清丽的颜容
在青色的屋檐下，在青色的雨中
我瞧见你眸子的迷濛
撑开你的伞，拢起你的发
在横卧着的桥，影着杏花染透的水红
在无语的相顾里
你蹙着，你青黛的眉峰
止住你的脚步，忍住你的凄哀
莫恼了这场雨，这场风
莫恼了你我，旧日的欢喜相逢
你的衣，轻得像梦
伸出你纤红的手，抬起你低垂的头
凝视我，凝视我的瞳孔
挥别，挥别吧，不要再相送
不要把，相思深种
诗人
我生活在一座密闭的城里，
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没经历过
但有人说我是诗人
因为我什么都不爱，只爱自己
选择
我站在这里
用沉默，缅怀那些死去了的或一无所有的人
就让别人尽情将我嘲笑吧，
我并没有阻止别人发声的权利
但是我知道，转机已出现
星辰已划出黑暗和光明的国土
世界不再是你们的了
就将地平线砌成一道高高的墙吧，划开我们的距离
我们分开两边，不再往来
你们高贵地活下去吧
让我悲壮地死去，
尸骨被风刻上无人知道的墓志铭
花堕燕子楼
初下了一场莫名的雨，惹了一场莫名的愁，
再难以说出口了，
横亘在无言中的，只是你清亮的眸
瞧我一眼，我便化去了
喝了这碗酒，倚了这座楼
吐出那深埋于心的愁，燕子般悄悄的愁
这条巷陌，寂静的，没有个尽头
一起走吧，牵着我的手
一生不过悠悠，一世很快便休
爱我吧，爱我的欢乐和哀愁
十四行——致未来的恋人
此刻，我匍匐在桌上给你写诗
窗外下着绵绵的雨，灯火微黄
我刚从欣喜之巅下来，重新变得沉静、哀伤，坐着沉思
如同一朵被风雨摧残的无名花，依着湿润的墙
我莫名的恋人，我甚至不知你的名字，不知你的容貌
你来自遥远，或者来自我的故乡，来自天上的云
而我们或许明日即可见面，也或许永生相思着微笑
但无需烦恼，相逢诚可欣喜，等待亦得我心
多少人垂垂老后，却并未得尝爱情
多少人年少亡去，墓前却镌刻着最美的诗句
我们的爱情相聚时，极其甜蜜，分离时，却格外凄美，宛如辰星
我只请求你，期待着相逢，却对孤独终生无惧
诗行将见证我的誓言
我将见证我们的爱情不损于岁年
第一次宣言
要我死去，我绝不偷生
要我活着，我绝不死去
如果真理的祭台注定要活人献祭，那就将我抬上去
削骨剜心
如果自由的长矛注定要饮血，我的胸膛已经敞开
如果注定要忘记，就先忘了我
如果注定要将苦难馈赠给世人，我要最苦最痛的一个
我将和紫云英一起长眠
我将和黑暗一起永生
我的名字，将只有风记得，在五月的天空下吟唱
我的面容，将永远留在恋人的脑中，
伴同她自豪的哀伤的微笑而出现
在自由的，真理的国度
我只想做一个诗人
在昏暗，不把人当人的秽土
我不得不当一个战士
沙弥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沙弥
离佛法尚远，距爱情很近
每日临着风，默念着佛号，任其风吹起我的僧衣
而我的心恰如僧衣飞扬的刹那
起着波澜，终归沉寂
相思和相忘每刻都在心中缠斗，无休无止
而我尚未领悟拈花一笑的意义，
执着且又悔恨，
我多想幻化成寺前的一朵小花啊
供奉着佛，偶尔听到她的足音
凋零也必然无悔罢
原来，我果真不甚爱她，
若爱到深致了，想必已立地成佛了
我
我什么都不是
也什么都不关心
我来到这个世上，过完我该有的一生
便走了
浪子
除了山还是山，除了水还是水
浪子驻足于桥头，将马系在了杨柳
摸出磨玉的箫管，呼呼地吹了起来
只可惜无一坛好酒，可以润润干哑的喉
想着今日昨日，想着凋零的盛开的
密闭的心事
便忍不住忆起，那个长发的女人，
住在水边的，撑油纸伞的
会弹琵琶的
也可惜无一枝好笔一张好纸，可以写下瞬即消逝的哀愁
只剩下空空的行囊，莫名其妙的骄傲
走吧（向何处走？）
停吧（为甚留？）
啊，真是悲哀的悖论
野蛮孩子的情诗
她居住在青草之原，蝴蝶是她的，野花是她的
所有的马和所有的牛羊也是她的
她是漫天坠下的星光
蕴含着古老的痛苦与欢欣
她居住在长河之岸，波涛是她的，帆船是她的
所有的鱼虾和白云也是她的
她不说话，她把所有的都包括下
我是她肚子里的一条虫
哦，她啊，住在历史里呢
你所知道的每一句诗都是为她写的，你读到的每一句情话
都是对她说的
我把所有都献给她，我身上的麦子，稻子，荞麦花，
全部都，全部都任由她收割
天为谁而蓝？地为何而厚？
我为谁而死？
答案已经刻在太阳的肚子上
你可以去看看
我从夜幕中回来，躺在床上
想起了她，犹如发现地球上第一株绿橄榄
泪水便哗哗而出了，湿了枕头，湿了太平洋
湿了全部的星系
啊，我遇到了爱情
我要写一首诗
我是一个野蛮不讲理的孩子
爱情是朵永不凋零的花
人的一生，离别总归是多于相聚的
那离愁恰如刻在树上的名字，每岁便深刻一分
而最薄情的莫过于
那些已许或未许的誓言，总在
一次次经年的别离中遗失，再也找不到
对于岁月，我们永远都是流连的过客
须臾即老并不只存在于诗句
还存在于，你的皱纹和我渐渐染霜的鬓发
我们终将垂垂老矣，在回忆中吁叹
爱情，是不是只是一场美丽的花期
灿烂后便要凋零？
亲爱的，请让我回答你——
不，不是的，爱情绝不是一闪而过的流星
虽然——
于你，我是一个无情的浪子
但是——
于我，你却是岁月深处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我在黑暗射出两颗子弹
——祭奠戈麦之死
不要用光明诱惑我，我已经习惯黑暗
在万人齐喑的黑暗里，以诗人的名义
我颤巍巍地射出一颗子弹
击穿了花柔嫩的花壁和青草的叶绿素
不要用你的标准来衡量我，你的标尺太小
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我两手空空
我和死亡称兄道弟，美是我忠诚的妻子
我生于黑暗，也将死于黑暗
我要再射出一颗子弹，用我无缚鸡之力的手
将罪恶的子弹射进我的脑袋里
我的记忆最后一次回溯，然后集体崩塌
我无欠于任何人，任何人也无欠于我
可怜的人类，我已与你们决裂
愿各自安生
花韵情诗
折一段杨柳呀，唱一支小曲呀，
把额发梳起，用花汁染红你的指甲
你的胸已经隆起，皮肤初次渗出了水
你的笑涡，第一次盛满女人的惊讶，
打起你的帘拢，捞起你的垂纱
看我一眼吧，我累死了三匹马
才来到你的窗下
看我一眼吧，我正值青春年华
水呀，流着，云呀，飘着
只有我呀，呆呆地望着，
莫选他，他太傻，莫选他，他是个呆瓜
选我吧，我是个浪子，能让你
伤心一个又一个春夏
喝一碗酒呀，绣一朵海棠花
然后吻我吧，你已经能发芽
维以不永伤
——致张枣，愿你就是那个和我饮酒的人。
你是谁？为何在门外徘徊不进来
雪已经下大了，你的衣衫太薄
我已经燃起火炉，烫好了酒
你为何还不坐下，嫌我的酒太浊吗？
诗谶已经应验，我今夜三更就将死去
来、来，我给你斟满，
今夜，我们相对而坐，不发一言
冷么？必定很冷吧
莫急，我给你取暖，
（起身取下陈旧或新的诗稿，投入火中）
啊，门外梅花开得真好，香气浅软
犹如我曾认识的一个女人
不要停啊，酒还很多呢，够我们两个人醉死
我的名字？
啊
我的名字
••••
何须去知道呢，饮酒罢
真高兴啊，人生一醉，千愁自解
夜，真是静得很，江南江北
必定都大雪一片了吧，
什么？你要走了？
你怎么可以让我再经一次离别？
我就要死了，你知道吗？
哦，如此，好吧
死注定是一件孤独的事情，给我一枝梅花吧
你真是一个好人。
 枯坐
我对门枯坐
忍不住负气地想——是这门外的红尘弃绝了我
那些人，太匆匆了，
所有的声音，也太闹了
但是我又是一个怯弱的人，
丝毫没勇气去关上那扇门
真想痛哭一场啊，不能学着那石刻的佛陀
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也应该自己坚强吧
但是，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懦夫
坐久了，我终究站起来
走了出去。
看山看水的人
我第一次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我第二次看山非山，看水非水
我第三次看山依旧是山，看水依旧是水。
致所有靠梦想取暖的人
梦想并不是唯一的光
在这条孤独的路上
有一天我们半路死去，却丝毫不显得悲壮
后来人自然会跟上来
我们犹如玻璃上的尘埃，被轻轻抹去
等待
今夜，你何时来呢？我好虚门以待
海棠雨潇潇地下着，
我的额头已长满了青苔，露出诡异的青光
今夜，谁喝醉了？将酒意传给了我
我已然不记得你是谁了，
你是修行的比丘尼吧，穿着宽大的僧袍
施施然地溜进来
还是，那个女子，
撑着油纸伞，不沾一点雨渍
或者是一条流浪的猫，弓着身子
正在不远处窥视着我
钟声已经敲了三下，三更了
啊，你为何还不来？
难道你并未收到我的讯息？
难道在途中因事耽搁？
云
你站在云里，你就是云的心
你睡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梦。
记忆
你对镜装饰着你渐渐老去的容颜
我任着岁月流逝而写下人生的诗篇
你终于又老又丑
我终于死得安然
树
我们并肩而立，亲如兄弟
你将永远站在这里，我却终将死去
许多年后
别人只能看到你伟岸的身躯
却已无人记得你身边曾经站过我
禅意
你于楼上看景
我于花下观心
你美了你的眼睛
我得了一片白云
顿悟
你能弄几只狮子？
五只，那么你呢？
我没有狮子
桥
我渡世人向极乐，桥渡世人向彼岸
那我和桥比，谁的功德大？
你的功德更大
桥从来不和你比
诗谶
我的离去必定很久，但我必将归来
带着愤怒，一身的尘埃和火种
我必定残酷，面目全非，
我的皮肤必定不能用颜色来前缀，我的眼睛
必定能看穿痛苦。
那时，我们再来饮酒，
喝咸的海水和腥的血
你再不能用人来称呼我，你也不能
看着我流泪
朋友，我已经不写诗，
穿白袍的圣徒啊，都是我的奴隶
我已经信神，
你要记住，我必将归来
以你永远猜不到的方式
哦，上帝，将你我保佑
1987号预言
我梦见我乘舟顺流而下，那是天上的河流
河面宽广，永无尽头
祖先卑躬屈膝的倒影尚还映在天空，白色的
老虎全被溺死，尸体和我同行
我凭心作舟，以手为浆
叛国者逆流而上，还有被割倒的菩提树
我闭着嘴巴，永不说话
这是一条奇异的河流，美人鱼在时时诱惑着我
我千万不能说出我的秘密
我也不能流露心底的欣喜
第三只眼睛时刻在窥视着我，我只好装作
悲伤深重，与所有互为仇寇
谁和谁握手言欢，谁就是真正的孤独
谁和谁相互交心，谁就是永远的可怜虫
我顺流而下，一去万里
谁怀念我，谁就是真正的背叛我
谁忘记我，谁就是真正的背叛我。
一
像一朵花盛开般地来
像一朵花凋零般地去
甜蜜
你是一汪水
我是一片空明的天
白云交替着走进我们的心
五月挽歌
我必须要离开你
白色的马已经闯了进来，而这时已经是五月
树木繁茂，草木疯狂
我必须要离开，
将梦放逐，将真情归还
把我的一切还给我，我亦不带走你的一切
白马已经等待得着急，爆炸的火信已经点燃
已容不得我们告别
我必须马上就离开
乘上白马扬长而去
江河就要倒流了，高山即将崩塌了
时间已经垂垂老矣
你就安心被水冲垮，安心被土石埋葬
安心老去吧。
你死于五月，而我永生于你的死。
献给上帝的爱情
风把路吹折了
雨把头发湿了
亲爱的姑娘，你想我了
让我们在悬崖边跳起舞来，
让我们在大河岸唱起歌来
让我们堆起尸体，燃起火来
让我们捐弃前嫌，紧紧地拥抱起来
星星亮了，
月亮溜走了
你快穿起你大红的嫁衣
盖上你凤凰毛做的盖头
坐在山岗，坐在树梢
坐在日子的怀里
我要来娶你了，姑娘
我把斗大鼓敲得山响
我把月亮吹成嘹亮的号角
我许你这一生做太阳的妻子
我许你这一生享受太阳的荣光
我放下你盘起的头发
脱下你的红肚兜
我爬上你的山峰
燃烧起你的身体
在大火熊熊中，我把种子埋下
啊，姑娘，
大海没有水了
时间被斩头了
啊，姑娘，你看啊
小丑和英雄终于走在一起了
诗人的心
海棠花终于零落了
你于那密丽的雨中，忍不住
蹙眉、轻叹、为岁月的无情而无可奈何
当再厚的脂粉也盖不了你眼角的鱼尾纹
当再红的唇膏也掩不住你唇上的苍白
你终于无奈地束手，恼恨起风、恼恨起雨来
从此，在这恼人的心绪中——
你老得似乎更瞬急了
啊，亲爱的你
永不老去的绝不是人的容颜啊
而是诗人的心
墓志铭初稿
我的一生
是疾风暴雨的一生
我的一生
是创造新的事物而不是缅怀旧的东西的一生
我生于宁和平静，但我的死必须
地动天惊
当所有人都吟诵起我的诗歌，
当所有的山川树林都为这位不幸的早夭的诗人
而无限伤心
我的骨殖早已经腐烂，化为尘土
我的灵魂早已飘远，遁入无际的黑暗
我生来，是上帝的荣光
是我自己的痛苦
我逝去，是上帝怜悯
是我自己的解脱
啊，但是我深刻地爱着这个世界，爱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我愿为任何人而死，我愿为任何人
——写诗
我愿为任何人历经苦难
我终将死去，你们终将忘记我，或者
你们从来没有记得我
但是，当你们苦恼，悔恨，怀疑人生意义的时候
千万要记得
有一个诗人曾无比虔诚、深刻地爱着你们
你们永远有一个忠诚的情人
1870号宣言
当你夜夜笙歌，荒废自己时
我沉默
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
当你开口，攻击一切美好时
我沉默
你有说话的自由
当你将自己凌驾于国家之上，作威作福时
我沉默
因为你必将摔下来
但是现在，沉默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所有人只能揭竿而起，背水一战
在此刻，在此时
我要作为一个战士发出声音——
我诅咒所有游戏文字的人
我诅咒将文字只为博人一乐的行为
我诅咒将文字拖入娱乐至死的行为
我们已经失去得太多，
我们已经得到不该属于我们的太多
五月臆想
为何还在北方，用镰刀开垦处女地
烟烧火燎地，像忘记了悲伤的野兽
为何还不南下，顺着季风，去卜一卦，然后回来
在木屋子里种花，整夜说起你姓名的来源
抗大刀的精灵已经消失在森林里了
为何我想起了星星，以及矮人絮絮叨叨说起的话
难道我已相信命运？相信
我们再无相逢？
今夜，我就要将所有的海水酿成酒了
该散去的就散去
该喝醉的就喝醉
我依旧割据着时间，占山为王
啊，已经是五月了，六月不远
我用鸽子毛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为何我忘记了所有人，却偏偏没有忘记你？难道
你也没有忘记我？
海螺
我从海底捞出一只海螺
从此后它就是我的耳朵
也是我的嘴巴
舍利子
莫要再痴念我了
怎可为了我而抛弃那精妙的佛法？
对于我当时的不辞而别
你终究心怀怨恨吧！
不然对世事洞若观火的你，
怎会让情爱轻易地遮障了你的眼目
你心里清楚——
你早已就不爱我了
只是难以解开那千缠万绕的心结罢
如此
当我坐化那日，你可再来
从火堆中滚出的一千颗舍利子中
你取一颗去吧
作为我今生的补偿
我相信
我相信，最美的事物不过于
一个优秀诗人的早夭
我相信，最痛苦的莫过于
故乡永不可复回的衰亡
我从大海里捞起一只海螺
呜呜地吹响
这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巫女所留下的遗言
一切背叛都将以背叛偿还
我相信，这条路无尽头的
但是我们可以走到尽头
我相信，我们只能从火和诗中得到解脱
火锻炼我们的身体，诗培养我们灵魂
我是一个古老的占卜师
人们称我为诗人
不辞而别
这是五月末旬，李白的诗
终于流出了鲜艳的血，江城五月落梅花啊
这里却不是江城，在长江之尾
正是江南，下了一场凄清的雨
谁已经不辞而别，街道上空响着那远去的蛩音
我安坐于帘内，颓败地
回忆起马蹄的轻响
谁忍心就此离去，对我不发一语？
熬煮了一副中药，听说最可治相思之苦
我怕药苦，更甚于相思
啊，你终于无语而去，一去不回
只留得杨柳垂垂老去，花凋零于阑干
你已经无欠于我，
你我都心知肚明
距离
你和我
隔着一句话的距离
你开口了
我也向你靠拢了
投映
你将你的倩影投映于水波
风恼了，吹皱了水
你将你的倩影投映于我的心波
你恼了，因为再也拿不出了
今夜
今夜，我们只用方言交语
于灯火中相互摸骨，算出前世今生
你来自我的故乡，我来自你的梦土
今夜，你将往哪里安歇呢？
犹记得山寺已经闭了山门
更已敲了三下
七十二枝曼陀罗花啊
全部在须臾间盛开又凋零
爱情也于刹那间便历过了四十二个小劫
啊，无情莫过于你我
就这么相对而立，凯凯而谈？
何不快来拥抱我呢？须知，我来见你一面并不容易。
我和你
我在渡桥边看春雨，你在楼上
给衫子绣花
我眼中装着摸不着的诗意
你眼中却装着我忘却的梦
我渡过长江，去北方经历
你留在江南，在青石街撑开油纸伞
我脚下是粗粝的土
你脚下是湿润的水
我骑马呀，过了塞外的沙漠
你荡秋千呀，入了画师的画
我只留下风一过就湮灭的足迹
你却留下了一抹灿烂的烟霞
我终于和死于文字狱的士大夫们饮酒谈欢
你终于嫁得一个好人
我得到了我的梦
你失去了你的梦
在这个国度，我要发声。
在这个国度，我们是故作愚蠢的人
因为谁勘破了死，谁就就此死去
谁知道了秘密，谁就将死于秘密的利剑
我们放弃真理，放弃了成为太阳的权利
我们匍匐在地，只为一些人能不费力就骑在我们身上
我们是失去梦的人，夜夜在黑暗中隐忍哭泣
为了害怕看见黑暗，我们剜去了自己的眼睛
为了怕走得太远，我们砍去了双脚
我们终于活下来，却成为了少数人的奴隶
我们是失去梦的人，我们在土地里刨食
像温顺而辛勤的狗，我们祖祖辈辈
都把做人的权利换来了生存的条件，我们却沾沾自喜
一个民族在我们手里萎顿
一个民族在我们手里枯死
我们都是畏罪而成为有罪的人
我们死后，绝无人的荣光
来自地球外的情诗
我骑着一匹白马而来，搭旁人的乌篷船而去
我升起相思的火，把爱情放进锅里面煮
你是我的妹妹
你是我的姐姐
我在地球和月球中间找不到路
快来救我
我的妹妹，我的姐姐
让尼采点亮你心爱的灯笼
坐在后羿的箭尾，快快来把我寻找
一个夜晚以及一个阴谋
今晚，预言者不死，战士不死
怀抱植物的人不死，仰望星星的人不死
酝酿阴谋的人不死
今晚，果实坚硬，牛和牛在一起流血
人和人在相互道别
看得见的东西都以目字旁命名
看不见的东西都以我的名字命名
今晚，我就是全世界
我就任性这一次，在黑暗的掩护下
我要打碎所有东西，打碎所有我的东西
而明天我就还给你，我全部不要
今晚，你们都是有福的
因为我从未如今晚这样爱着
青灯
我习惯坐禅到三更
那时也必会把莲花座下的青灯灭掉
如此，我便可不观外物，只观内心
任由心魂在三千世界飘荡
啊，是谁？是谁的蛩音？
在刹那间来了又去？
又是谁点燃了这盏青灯？
任着着青老的光照着我
我的心魔再无处遁形
在圣洁的佛座下
竟满满地写着你的名字
一生的修行终于还是功亏一篑
爱情
在那么多的萍水相逢中，我只识得了你
在那么多的情深似海中，我也只爱得了你
梦
是我的梦惹了你，还是你入了我的梦？
你是我梦中的人？还是我是你梦中的陌生客？
或者我梦只是你梦中的梦，或者我梦便是你的梦
更或者你的梦我的梦都不是梦？
我以及其他
把你的痛苦加在我身上，我要负重前行
把全人类的苦难加在我身上，让我的每一个足迹都深得不可磨灭
我是一个人，我是一辆破旧的马车
我是地里拖着走的蚯蚓
悲惨的诗人已经死去，我要挖出来
把骸骨缚在我的头发上
一路披荆斩棘，踏沙饮血
我要把诗人的骸骨葬在最光明的地方
我从来都不发一语，因为无人配和我对话
我从来都仇深似海，因为我是整个人类的罪人
让我孤独地前行，也让我孤独的死去
让我的骸骨葬在最脏最黑暗的地方
把所有的东西都压下来，让我永不翻身
我是我知道
压在我身上的东西都是我雄伟的墓碑
所有的咒骂和冷眼都是我高贵的墓志铭
嫁衣
弑凤凰取毛而为线
杀龙取血而作色染
我要织一件绝世的嫁衣，以便
赠给倾城的你
断情欲而作经
斩相思而作纬
穷尽一生岁月、方才绣成一千多花，一万个喜字
我便赠给你，披上你娇弱的身体
从此，我们两无往来
我必陷于不生不死之地
以我皮还凤凰，以我血还飞龙
以我相思酿毒酒，每日喝下
以我情欲炼狱火，每天烧我
诀别
别了，别了，我的船
别了，别了，我的油纸伞
何处是江南？何处是梨花地杏花天？
别了，别了，我的姑娘
别了，别了，我刻骨的缠绵
骑马的客，惹了谁卷了珠帘
怎样的别离？换来了你的泪脸
别了，别了，我的流年
别了，别了，我温柔的呢喃
关上你的窗，熬好你的药
任风老去了你的容颜
开口的话语封缄
睁眼的再也看不见
别了，别了，渡口的石栏杆
曾有人倚遍，曾有人在盼
渡口
这是一个寂寞、凄清的渡口
这是一个别离、相思的不绝的愁
水悠悠地流，雨密密地稠
寂静的水上，泊了一只，一只
孤独的舟，门帘低垂着，
彷如，彷如在这里等待已久
路的那头，遥远的那头
走来了两个影儿，两个影儿
是那般的躇踌，投来了、投来了
两抹哀伤的波眸，落在了、落在了
这个渡口，这个漂浮的舟。
蛩音已闻，低语含羞
伞上的雨滴转得圆圆溜溜
止住了、止住了，言语全休
在渡口前，相对着、流淌着清冷的离愁
你看我的眼，我顾你的眸
你拢我的发，我拉起你的手
是那般，是那般，说不出口
是这般，是这般，放不开手
喝了这口酒，好浓的酒
从今后，从今后，莫要把我挂在心头
去吧，去吧，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打起了帘子，撑开了兰浆，激起的
水波，也是那般的柔
啊，别了，别了，我的心肝肉
啊，别了，别了
从此只能倚着高楼
舟行了，行了，远了，远了
惊飞了鸟鸥，过了小小的沙洲
岸上的影儿已走，已走
两两都不见了，只有烟雨悠悠
只有青青的岸边杨柳
祖国抒情曲
——致我的共和国
在我的祖国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情人
比如说：那辽阔的森林，长城上久已消失的狼烟
下水道里偷食的老鼠，还有被控叛国罪的流放者
我的祖国，伟大而卑微，我的同胞，荣耀而痛苦
以雄鹰的眼睛去看那广袤的国土，处处都曾染透祖先的鲜血
处处都曾插着胜利的大旗
从巍峨的高山到水网密布的水乡，
从落日下金黄的沙漠到万顷碧波的大海
都是我的梦乡，都是我痛苦的来源
我假如是一朵野花，必将盛开在祖国的山坡
我假如是一匹马，必将奔跑在祖国的草原
如果我注定要死，就死在黄河之岸
如果我注定尸骨无存，就化作吹拂祖国大地的风
如果黑暗注定要统治，我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叛乱
如果光明注定要到来，我愿意最后一个被照耀
如果祖国注定要死去，我愿意含泪投出手中的标枪
稳稳地射中他的心脏
如果注定要献身于她的苦难，我愿意背负她的苦难前行
我的祖国无依而坚强，我的同胞英勇而悲壮
所有人都以祖国之火燃烧诗歌，独我以诗歌之火燃烧祖国
所有人都以自由之名义站在他的对立面，独我与他并肩而战
我并不想就此死去，但我不得不死去
我的死去将换得千万人的站起来，千万人的站起来
将使祖国重新屹立
我的祖国，沉默而伟岸，我的祖国
光荣而长久，我的祖国将如同太阳一样升起
我的同胞将沐浴在阳光下，怀念起我们
传颂着先人们的英勇故事
小诗十首
一
一千只鸟
飞进了芦苇
遽然间便没了
二
当人开始质疑神时
人便具有了成为神的特质
三
今晚月色怡人
可否同去赏荷？
四
别渴望死去
大部分人死时并不是悲壮的
而是死得像狗
五
战斗而死的人
本身就是一座丰碑
六
乘着赏花之兴而去
踏着月光之柔而归
七
人生来贵贱之分
但死后必分贵贱
八
大部分英雄都是
默默无名的
九
别以为自己身处光明之地
便忘了还有黑暗
十
永远别去伤害别人
因为很可能伤害到自己
这一生
点检这一生幸福的事情
我就变得羞惭
如同一棵树一般，寂静，无语
我并没有什么话想说，也并没有什么人
想久别重逢
当我听着孩童稚嫩的念诗声，我并不会
想起爱情，我也并非会对着镜子
泪流满面
我毫不关心谁曾归来，谁又刚离去
我也不关心，谁曾爱过我
温了一壶酒，坐于楼上
且看莲花开了三次，萎了三次
分别
点了一把火，照亮我们的影儿
或许只该点一支蜡烛
只照见你我脸上的皱纹
你倚着墙壁嗟叹，说，你刚才看见
了少年的我，就于我的眼睛里
呵，可巧，我也于你的唇间看到了
少年的你
是时光回溯吗？你问我
我沉默着，起身，吻了吻你的唇
你便变得格外羞怯
低着头，
我再也不敢爱你了，我说
你微笑着，递给我你的手
我知道，说完你就站起来
打开门便走了出去
蜡烛也恰好熄灭，从此
我便再也没看见过你
青春
你的插花于昨夜枯萎
你却总不忍扔掉
你说，她曾是那么美丽，如胸脯上的血那般光彩夺目
而这其中因果是我无法说的
它是那般的不言而明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换一束新花
看你哭几个时辰
你恼我道，你真是个无情的人
你又如何知道，无情的只有那
执念的心了
青春是一场注定会输的赌局
愿你我
不为失去而悔恨
失聪的爱情
爱情没有耳朵，她听不见花的声音
她在山坡上孤独地跳舞，孤独的唱歌
她住在一个小房子里，她只拥有一条小河
每天日落，灵魂就在河面卑躬屈膝地回溯
而日出时，旷工就在河底挖出黄金
故乡的山坡
斜阳懒洋洋地照在故乡的山坡
晚风轻轻地吹
我们牵着手走进刚盛开的荞麦地
站着，浅笑着
我们不说话，看着彼此的眼睛
荞麦花在悄悄地飞
你的头靠在我的肩上，
我们仿佛是两个沉默的稻草人
我觉得能这样牵着你的手，就很好
我觉得现在你在我身边，就很好
我们望着天边的云，心像是两只小鸟
一起飞远了
葵花
有一个姑娘叫葵花
她住在村口，也种了一大片葵花
葵花开时，她就在葵花地里笑
葵花凋谢时，她就在梦着葵花
恋人
你从我的骨头里长出来
像是生命力旺盛的水草
你不无得意地说
我让你甜时如吃了蜜，让你痛时如被削了骨
云朵和花
那日我在云里无意瞧见了你
你在花朵里呼呼大睡
我惊恐地扒开云，躺在你的身边
却不敢看你，也不敢牵你的手
你的呼吸清澈如溪流
宛如一只小马驹在清晨嚼草
一只知更鸟飞来了，告诉了你的名字
我轻声呢喃着
一只青蛙也跳了上来
送给我一枚漂亮的草戒
我小心翼翼地给你戴上
然后我就睡着了，在梦中
你醒了，望着我，微笑着
仿佛我们已经认识了一生
纸上诗
一
当我年轻的时候
我能给你激情，浪漫
当我老了的时候
我能给你安稳，平淡
二
在第一个百年里
我来了你来了
在第二个百年里
我来了你没有来
在第三个百年里
你来了我没来
在第四个百年里
我没来你也没来
云把你我分开
云把你和我分开，一个住在
土里，一个住在草尖儿
住在土里的四处为家
住在草尖儿的蜜甜如花
云把我们重新聚合，一个
淌着儿泪，一个笑得欢
淌泪的笑歪了脸
笑得欢的哭红了眼
云在想你想我
云在想你想我
水在怨你怨我
我们并没有方向
飞在哪儿
哪儿就是风的故乡
小夜曲
你是星星
你就睡觉
你是眼睛
你就笑
这个夜，是我的
谁也不能多嘴说道
我要将这个夜送给我温柔的姐姐
我要将这个夜送给我淘气的妹妹
告诉他们
我现在很好
看荷
是众荷中最安静的一朵
浮于绿水
被荷叶遮住
我刚打北方归来
心就因你而变得柔软
你离我最远，却和我的心最近
你该是多么秘密忧伤的一个所在啊！
在美丽的外表下拥着一颗早已沧桑的心
我怎么舍得多看你一眼
只多看那么一眼，你似乎就化了
而我已变得踟蹰
似乎我们已相识许久
可，可怎么会呢？
我们才刚相识啊！
然而，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是欢喜你开得太美？
还是怨恨你萎得太早
守时
我在一个江南的小镇暂时住了下来
犹如一只疲惫了的鸟
我当然有一个女人
她是极好极善良的
我常常在清晨雾还未散去便离开家
直到黄昏时分才到家门
然而不管我的离去还是归来
我都是极其守时的
因为我须得尽早弥补——
我日后不可预料的别离
以及遥遥无期的归来
背誓
你莫不是已经忘记？
只是安静地坐着，并不言语
可是那眉目，依旧是我前世认识的人啊！
我该怎么去向你解释？
说你前世曾与我息息相关
而你似已勘破，心如明镜，身似菩提
啊！命运果真这般捉弄人吗？
终于有因而来，无果而去了吗？
那么只得罢了，那曾经许下的誓言
就当是镜花水月，如梦一场吧！
法缘
你久别后终于归来了
却为何在门外踟蹰，迟迟不肯进来？
我并未改变，依旧温情如水
而你为何将你的眼睛洞深若一扇窗？
冷冷地将我窥探
连你的声音也不让我触及
莫非一切都已改变？
我们真如预言中所说的没有了法缘
啊！你来是不是只为和我道一声再见？
你终究如你来时一样无声而去了吗？
那为何不让我看见
你已经泪水涟涟？
水痕
晕一丸桃红色的胭脂
投入鸩酒
演一场美得倾城的篡逆
毒死专制的国王
让诗神歌唱
解除荒草的野蛮占领
还野花以一无所有的草原
忧愁
我来自一首湿淋淋的词里，
我的梦就是酒的梦
在寂静里，是你衔来了失传已久的忧愁
轻轻地吻在了我的唇上
我从未失去什么
也不怕会失去什么
是你，是你再三的回头
是你百般不舍的眼眸
我已变得躇踌
我忽然想和你白首
五月的告别
——致13年的五月，我们再也不可能在历史里重逢
五月将死，五月未死
五月放飞的鱼，还未在五月归来
而五月的语言，却被云用鱼钩钓起
我知道海水深沉，天空悲伤
我知道草原无马，高原埋葬着诗人
五月在流血，却吝啬着泪水
黑色的军队已然开拔，五月寸土不留
而头颅却在不断生长出来
呓语
被植物腥甜的汁液重重包围
老虎失眠了一夜，
蛆虫自顾自地爬满了时间
钢铁腐蚀的声音以次声波传递
我睁大眼睛，像一个鸡蛋
想寻找些什么
我的身体已被尖利的石块给肢解
只有心脏被挂起来，忍受日晒雨淋
如果你想问我众神是如何诞生
对不起，无可奉告
婚姻
你缝补我的衣
便不能入我的诗
你做我的妻
便不能做我的梦
自白
在我的祖国
有人做侩子手
有人做鱼肉
做鱼肉的尸骨无存
做侩子手的永垂不朽
我不愿成为二者其一
我甚至不愿成为一个诗人
我只想坐在黑暗里
和那些死去的人喝酒
凉吻
我们并没有接过吻
但是你我都曾在河边喝过水
在柔波里
我们的吻曾相互叠加
赠
你那日在梦里
我在梦外
你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正在以你的名字作诗
你赠给了我一个梦
我回赠你一个梦的诗
爱情里的人
在爱情里
我们都是两个自以为是的人
我不曾见过你的笑
一如你没有见过我的泪水
水和云
你是一片无心的云
我是一汪有心的水
你投入我的波心是你无意的经过
我映着你的倩影是我努力的追逐
永远不要做奴隶
这个世界上
神和奴隶总是并存的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躬屈膝
本来人是不可能成为神的
只是有些人愿意做奴隶
但是我们知道
我们并不需要神和奴隶
我们只需要一个信念
那就是——永远不要做奴隶
摆渡
我是一个出来化缘的和尚
划船恰好经过你在的渡口
你娇羞地问道：可否将我渡到对岸
而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默然地坐在我的对面
头发轻扬，神情可爱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有别于佛像的庄严
我的心魂更为洁净
啊，瞧见岸了
我却想让这条河再宽五千丈
如此，我便可以再瞻仰一瞬你的芳华
然而你终究站起来，向我道了谢，便匆匆离去了
我向着你的背影宣了一遍佛号
也划船离去了
佛言：佛不渡无缘之人
我们的缘分才刚开始呢
我们的一生
当万人沉睡
一个人就不得不醒过来
当万人屈服
一个人就不得不顶天立地
而我们的一生
就是成为那个人的一生
无惧
失败者绝不是成功者的反面教材
而是他自己的功勋章
死亡绝不是生的延续
而是他自我独立的旅途
所以
我们无惧于失败
也无惧于死
生机总在死亡中酝酿
希望总在绝望中出生
入定
你在远处，你在近处
我总在这里
不远离，不靠近
你在心里，你在心外
我总在这里
不进来，不出去
你在前生，你在来世
我总在这里
不言语，不思迁
智慧
那日，你逶迤而来
带来了一朵池塘里初开的荷花
你已深陷于情欲之苦，五脏六腑
情毒逆窜。
你坐下来说：请解我情毒之苦
我却答非所问道：你来时于何处摘得此朵荷花？
你道：于来时的路上，采来供奉我佛
我道：若你是荷花，你愿被人采去供奉我佛吗？
你道：不愿
我道：
妈妈，我们没有未来！
我们是被抛弃的孩子，我们没有未来。
妈妈，你知道吗？
我们一无所有，只有荒凉和痛苦
尽管你告诉我们要相信未来，尽管你告诉我们光明一定会到来
但是妈妈，我们看不到啊，我们似乎瞎掉了
当举世狂欢的时候
我们卑躬屈膝地生活，精打细算地生活
当所有人都在安逸享乐的时候
我们在踽踽独行
我们写下了一行行诗，却又一张张亲手烧掉
我们引吭高歌，却只听见自己冷漠的回声
我们努力学习，努力奋斗，但是我们却居无定所，梦想遥远
妈妈啊，你告诉我们为什么啊？
是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注定了了无回报？
是不是所有的梦想都注定要自己亲手打碎？
是不是所有的未来都只是一个传说？
妈妈呀，你告诉我们为什么啊。
我们是被遗忘的孩子，我们没有未来
我们的一生是别人的一生
我们的梦想是别人的梦想
我们再也不是自己了，因为我们没有未来
妈妈，我们知道你是爱我们的
哪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儿女呢？
但是妈妈，我们好迷惑，我们犹如迷路的小孩
我们需要你的怀抱，需要你的指引啊
如果光明注定会到来，我们愿意等待
如果未来注定要付出一切，我们愿意付出
如果终有一个答案，我们愿意提问
但是妈妈啊，谁能告诉我们这一切呢？
妈妈，妈妈
我们是不是真的被你抛弃，被你遗忘？
我们的未来在哪里？？？
我们用自己的鲜血，在大地上划下一个大大的“？”
我们用自己的语言，在历史里吼出一个长长的叹息
妈妈，我们没有未来！
妈妈，我们没有未来！！！
我是耻于在战场上战斗的
我是耻于在战场上战斗的
一来是满身血污不雅
再来似乎无什么值得我去争
万人的战争注定是孤独的
一人的战争却永远喧闹
我也知道死去的人并不代表伟大
活着的人也非永垂不朽
然而我能选择什么呢？
海水酿盐以供草原的羊舔舐
正义流血以供嗜血者喋血
我能说什么呢？
我只是一个算不上人的人
死去的人与我永诀
活着的人不与我亲近
或许我早已在战场拼杀了许久
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
“叛国者”
在这个暗流激涌的时代里
我们如履薄冰
在这国度里，有世界上最优秀的化妆师
他孜孜不倦，为整个世界粉饰太平
谁看到尸骨成堆谁就将变成尸骨
谁看到肮脏谁就将身名狼藉
我们是双手被鲜花束缚的人，我们是被宰割的人
我们的语言不能传达
我们的眼睛不能看穿
我们的耳朵不能听见
我们自由只是别人深情的怜悯
我们是被祖国视为仇寇的人
我们是对祖国爱得最为深沉的人
我们的名字叫做——“叛国者”
我们背叛一切的黑暗
我们背叛一切的不公与不正义
如今我们却痛苦、像蚯蚓一般生活着
但是，复仇女神的光终将闪耀
有一天，我们将发出我们的声音
全世界都将听见
有一天，我们将被人记住与忘却
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站起来说话，站起来做人，站起来走下去
故作愚昧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
我们已经在土地里发出最低沉的怒吼
默坐
你别笑我，在这个静谧的夜晚
我并没有话想说，也没有什么人想见
我只是坐着，默数着念珠
从第一颗数到第一百零八颗，从第一遍数到第一百零八遍
我并不知道昙花已经萎谢，也不知道
诗人和僧人的区别
我只是默坐着，也不饮茶
也不悲伤
来了就来了，去了就去了
但我的泪水却猛然盈眶，但我说不出何因
如同我总解不开许多佛法一般
然而我也不执着，转瞬就忘记了
你真的别笑我，而何时
我的面目却长出了鲜艳的花茎？
遮住了我的微笑
你再也看不清楚我了
一无所有
六月的守夜人去了哪儿呢？
只留下冰冻了的清水和影子
今夜，我已重新流泪
而我的泪水把我饮醉
我的姑娘却在月亮上
说着我不懂的语言
我遥远的故乡山茶花刹那间就次第盛开
而蜜蜂和蝴蝶却全部死亡
我一无所有了，但我感觉不到悲伤
星星秘密地点缀了我的嘴唇
我吻了一切的荒芜
但是我却无法吻我自己
船
月亮多像一只弯弯的船呀
在星河里回溯
只是行驶得太慢了
从这头到那头
就害得我等白了头
缘法
我从上一场雨中来，即将
奔赴下一场雨去，在这个间歇
海棠梦初醒，你也初醒
我和你凭借已失传的语言交投
妖艳的曼陀罗瞬息便充盈了你的眼睛
你看不清我，我看不清你
我们只能听着帘外潺潺的雨声相互窥探
犹如两抹即将交锋的青刀
你刨开了我久藏的孤独
我挑开了你不愿启口的哀伤
啊，果真是神奇的缘法
我们如此相似，
却又如此仇深如海
虽然这样说有些俗气，但是我依旧觉得
世界上最美的词汇就是
——我爱你
请忘记
请忘记——我
以及白色山羊的云朵
请忘记——野花绽放
以及流水寂寞
我一无所有，我没有归所
我是孤独的行脚客
请忘记——我
以及母亲身上的大河
我丢失了故乡的小小水磨
我一无所有，我头上长出了青稞
依依一片，请忘记——我
以及爱情年年的掠夺
请忘记——我
以及我的死去，我一无所有
请忘记——我
请忘记——我
悲伤之云
恋人啊，在云上
六月的悲伤啊，在山楂树里的瞳孔流淌
我们携手走过，草原苍茫
啊，悲伤之云任由悲伤，飞扬
之人任由飞扬
游吟诗人在刀刃上漫步流浪
蝴蝶和月亮在夜晚低低吟唱
我的蓝宝石流泪汤汤
执树根的医生打开了古老的医箱
葬着我恋人的名姓啊，是那样悲伤
悲伤之云，悲伤之云
把我们埋葬
悲伤之云，悲伤之云
把我们遗忘
睡眠小夜曲
亲爱的美人儿，你快快安睡
睡在云里，睡在梦里
我再不说话，再不看你
快关了星星，快闭上你的眼睛
去和青草上的蝴蝶说话，
去清浅的湖里踩水
快快和月亮休战，快快
撤下你青蛙组成的百万大军
睡在我怀里，睡在我心里
夜里你将加冕为王
而我的吻将吻在你的王冠上
闪耀似宝石
但我却不会告诉你
不言而明的告别
你去你的江湖，我来我的归处
我们相看一眼，从此就山高水远
众神的种马，永远跑不出我划的界限
白云任由野花青草悲伤
我只是无言
我只是无言
白云任由野花青草悲伤
众神的种马，永远跑不出我划的界限
我们相看一眼，从此就山高水远
你去你的江湖，我来我的归处
我
我从该来处来了
也将往该去处去
我生活了几十载，也就够了
我安静平和，不为任何人而存在
也不为任何人而失去
爱我的我还以爱
不爱我的我还以祝福
我和这个世界并不是仇深似海
我和它是朋友
星星
星星从牛的瞳孔射出
爱情在花萼之梦里生长
原谅我饮盐止渴，原谅月亮
只将我深爱。
如你所预言，六月和天空情深如海
你与我却决然地拔刀相向
自此，悟道的得道，
欲死的得死
戒牒
——戒为无上菩提本，应当具足持净戒。
我拿着戒牒来投你的山门
已是三更天，星辰隐睡
你似乎早已预料到我的到来
点燃了佛灯。我们就在佛前漫谈开来
一千零八次
今夜，你忽然来到，最是默然无语的
在青寒的禅房，你我默然相对
香已燃去了三炷，钟也敲了三下
而你依旧抿着嘴唇，也不看我
只是聆听着我默数念珠的声音
从一数到了第一千零八次，再从
一千零八次倒数回一
你终于含着眼泪告别，聪慧如你
有什么能瞒得过你的心呢？
然而当你出去，听着你渐渐远去的蛩音，
我手里的念珠已无法停止
早数过了一千零八次去了
雨愁
静静地、轻轻地、
不发一声言语地
来了，来了——在青石的街道
急行，慢行，急赶，慢赶
来了，近了，近了
青脆的蛩音，似铃般空灵，低吟
燕子飞过，飞过，飞远了
雨下着，下着，下成线了
来了，瞧见了，瞧见了
在渡口，在乌篷船，在杨柳
的梢头，在歌女的喉咙
在琵琶的弦上
过了长巷，转过了一个弯儿
马蹄哒哒，哒哒
来了，来了，心提着了
唇干了，泪水流出来了
近了，近了
哗哗，哗哗
来了，来了
嘤嘤，嘤嘤
——
当你想说，就保持沉默
当你到达苦难的顶点，就保持沉默
当你将死时，就保持沉默
因为，唯一能保持自己不会改变的
就是不与任何人相爱
寂寞
寂寞只如一个人寂静看花
初看时
花仍是花
看久了
花就不是花了
化身
你定是魔的化身
突兀地站在佛的对面
可让我如何是好？
看你时就背对着佛
看佛时就背对着你
如何能见如来？
人人即是如来。
我再也不写诗了——致给只爱我的月亮
打更人进来说：月亮已经死去
只给了我一片月亮残破的衣裳
星星已把她安葬
并念了我的诗
我居住在火山岩的鼻子里
我望不见海水，所以我不知道眼泪有多苦涩
我靠给火焰占卜为生
我很少见过月亮，月亮属土
我从来不知道爱情什么摸样
但是想到已没有什么爱我了
我就已经知道悲伤
如今，我再也不写诗了
一生一代一双人
你已离去，从此我就无在乎衰老
因为最美的容颜已失去了最美的眼睛
正如栏外的花朵，游人去了
便可以义无反顾地凋零了
别哭，别哭
别哭，别哭
珍惜你的眼泪
待你我天涯相隔时再哭
别哭，别哭
珍惜你的眼泪
待我死去时再哭
悲伤之喜悦
我躲在历史的瞳孔，不言不语
冰川纪的冰需要重新切割，敛葬我的爱情
我已经老去，老马飞上了天空
树木凭空流泪，汇成大河
从我妻子的山峰间流去
我已被安葬在云之故土
再也不会回头，回头的永远是时间
在山谷的草地，我的梦和我的诗
在奔跑，在调笑，他们各有一万只脚
？？？
有一天，所有名利都不够满足
有一天，爱情再不能抚慰心灵
我们该去寻找还是去创造？
我向后回望，我们来自哪里？
我向前眺望，我们将去哪里？
我担忧自己
但我更担忧整个人类
哀伤的诗人
在昏暗的灯光下，诗人从杂乱的手稿中
抬起头来，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哀伤
是那种浸入骨头的哀伤，他说不清楚
比之他以茕茕之身度过茫茫岁月更为艰苦
比之恋人永远离去更为绝望
他颓然地丢下笔，伏在如山的手稿里大哭
他想他大概是关心人类了
殉情
我们回到了最初的摸样
犹如无邪的两个木头，爱情冠以我们姓名
我们今夜不相互告别，就在告别里
默默流泪
我们今夜不相互安慰，就在安慰里
抚掌大笑
看啊，青草正殉情于牛羊的嘴，轻吻了锋利的牙齿
草原上，到处是无家可归的浪子
和无边无际的云
飞蛾也殉情于火焰，刹那一瞬
似乎就历经了沧海桑田
从此，我们成为了聋子瞎子
在神的腰际，携手漫游
星光
就算有一天，上帝将满天
星光都赠给我
我却只会从璀璨的星光中找出一颗
静静凝望
那么，就算最后上帝将所有星光收回
我也不会哀伤
因为我曾经不是拥有所有星光
而是深爱着其中一颗
五月的星空
五月的星空下
我们以初五的月亮舀水喝
你在田头
我漫溯在冰河
蔷薇
我最弱不禁风
你却生肖属风
我的爱人爱人啊，我是一朵蔷薇
如胭脂的红
蔷薇串戏
蔷薇谢，蔷薇开
都在城郊的小戏台
小戏台，真热闹
底下的人儿坐排排
小哥呀，小妹呀
一起坐船来
落了座，笑嘻嘻
坐等台上戏儿开
咦——
寄无名女郎前八首
一
吹一缕微风
入梦，入梦
梦里是那无言的思愁
无踪，无踪
二
撷取一颗星
轻轻，轻轻
勾起心波里一许柔情
紧走，慢行，慢行
三
故乡，故乡
二月花初凉
我可爱的女郎
在山岗，在水旁，怅望
四
我写了一首诗
在密密的字里
尽是，尽是
相思，相思
五
那流苏的发
明净的脸庞
可是牵引我的迷迭香
转瞬即没了方向
六
口含着浓郁的离忧
手拉着无痕的别愁
那口，那手
都是梦里诗里的泪由
七
总不轻易启口
怕惹了尘封的思愁
思愁里有我
也有你波水澜澜的子眸
八
寄出，寄出
成千成万的望
望，爱你，爱你
最忆你云一般的衣裳
致X
你倒影于粼粼的水波
水波却潺潺流入了我的心
你只是岸上的一个人
却刹那成了我心头的一朵甜愁的云
我不知云的方向
只是静静眺望
她也许会飘向天涯
也许会飘进我的梦乡
致X
你和我说远也远
说近也近
远的时候——
你宛如是夜空的一颗星
近的时候——
你又仿佛是我的眼睛
不告而别
我和你们并不是一路人
你我都深知，我终有一天将不告而别
我们如星光交投般相遇，那么自然，
毫不做作。
我们于清冷的夜里，喝酒论诗
说及梦想，我们借着生命之微光
拥抱取暖。
但你我都知道的，光终究会熄灭，酒终究会喝完
诗终究会写尽，而梦想也终究会破碎
正如有相遇就有离别
如今，我按照命运所示而去
我们本不相识，自然无从告别
远远近近的路
你走你的路
我过我的海
你走路时想我
我过海时想你
这就是我们唯一的交集了
呓语
我似乎从云底看见了你
你说了一句话，望着我
失神的，无意的
像是害了病的夜莺
垂着脑袋，并不准备叫我靠近你
我等待着，心怀感激地
守候着你
一切都变得寂静，
我爱你啊，你在哪里？
夜曲
星星眨着眼睛，梦是水做的
恋人的胸脯上山脉连绵
仙灵
睡在山林里的仙灵啊，请接受
我爱情的献礼吧，我把我的耳朵割下来
给你串成珠帘，你可以明晃晃地戴在胸前
我只是一个游吟诗人，孤独地跋涉
繆斯已战败给雅典娜和阿瑞斯了
我的酒被贪嘴的跛脚神仙喝了
你快爱上我吧，世界上没人爱我了
这个世界注定要毁坏的，快来带走我
这个世界不配拥有诗人的爱
所以我的爱全被都将给你，请你不要害怕
我会和你保持天涯海角的距离，以免我的爱
把你灼伤，但是你献身于我吧
上帝的荣光并不能使你永垂不朽
不错，我是一个判神者，诗人都是判神者
因为他们自认为他们本身就是神
你别笑他们的狂傲，因为他们
如此的渴望爱而得不到爱
最缺爱的一定是最高高在上的上帝，所以才会创造那么多世人
来崇拜他，但他依旧是孤独的
和我一样。
诗人是和上帝同一高度，只是站在对立面
他们不需要世人的怜悯和爱
但是仙灵啊，原谅我的呓语
我是爱你的，如爱我一样
只要你爱我，我的诗便都为你而写
如你所知，诗人是无聊而一无所有的人
惯于背叛和被背叛
未完，仙灵不来
梦之妄想
潮水正向迷蒙的梦里涌来
听不见一切声音，也看不见浪花
梦之岸石黑黝而坚硬，野菊花
凄迷地洒落了一地，像是诗句被任意地洒在
爱人的唇间，含蓄地被吐出
潮水却蓦然退去，一座绿屋顶的房子
浮了上来，犹如一座山峰
高耸，岿然不动
归家的女人点燃了一盏油灯
亮着，闪着，变成了
骑骆驼的丈夫的眼睛，深情而坚定
从眼睛里看去，看去
看见了一匹马，是草原
草原被河流像小孩子缠绕着
河流温顺听话，潺潺流着
流到我的脚下时却突然变成了蛇
缠住了我的腿，口越长越大
终于一口把我吞了下去
我被毒液融化了，化作了一滩水
水越来越汹涌，啊
滔天巨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