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不破的窗户纸

《怪诞行为学》里有一个关于免费的实验，印象深刻。
书的作者和助手在大学校园内卖两种巧克力——瑞士莲松露牛奶巧克力球和好时之吻，每人限购一块。瑞士莲松露牛奶巧克力球是一种瑞士高级货，好时之吻是普通的美国品牌。他们把瑞士莲松露牛奶巧克力球定价为每块15美分，好时之吻1美分。顾客们相当理性，大约73%的人选择了瑞士莲松露牛奶巧克力，27%选择了好时之吻。
之后他们把价格调整了一下，瑞士莲松露牛奶巧克力定为14美分，好时之吻免费。结果不起眼的好时之吻成了新宠，69%的人选择了免费的好时之吻，31%的人选择了瑞士莲松露牛奶巧克力。
这个实验向我们展示了免费的力量。
这两种巧克力的价格就像是一层窗户纸，对购买行为来说是一种小小的障碍。调整价格减掉的那1美分把好时之吻的障碍完全清除了，而瑞士莲松露牛奶巧克力没有。瑞士莲松露牛奶巧克力无论在价格调整前和调整后都比好时之吻优惠的程度更大，因为瑞士莲松露牛奶巧克力的原价比好时之吻贵很多。这层未戳破的窗户纸让人们看不到更大优惠，结果第二次选择好时之吻的占了大多数。
小障碍却有不可忽视的大威力，尤其是商人，多一个障碍就少一批客户。商场里商品摆放的最好的高度是1.5米~1.8米，这是人视线最容易看到的高度，这个范围之外的商品会很难卖。开店选址，隔一条街、隔一条路，甚至转一个角都不行，一个位置上的小障碍对生意的影响都天差地别。
交互设计很在意软件的默认值。软件在设计的时候就要把一些属性设置成大部分用户最易用的值，不能指望用户安装好软件之后自己设置。因为大部分用户安装好软件之后拿来就用，用得不爽要么抱怨软件设计得垃圾，要么抱怨自己太笨，很少有用户想到去设置选项里面改参数，调整成对这个特定用户最好用的值。设置选项就像是个窗户纸，用户不会轻易戳破它。不过很多软件公司很喜欢利用这一点，比如在安装软件的时候默认绑定其他软件和功能，稍不留神就安上了一堆垃圾；软件的默认值也都设置好了各种弹窗和搜集用户数据之类对他们有利的功能，最搞笑的是手机上有那么多软件都想监控上网流量，而每次把手机链接到电脑上的时候，又有那么多电脑软件争相要管理这部手机。这做得有些过了。所以，每次安装软件或者软件升级的时候，我都像防贼一样地小心，安装完之后还要仔细设置一番。
之所以小障碍有大威力，我觉得这是人的天性造成的。人和其他生物都倾向于保守精力追求效率，于是人们喜欢最直接的信息、最容易地获取、最节省地付出。大部分时候这种策略正确，但是并不是全部适用，不适用时天性就产生了负作用。就像药物有负作用一样，天性也有。懒惰、拖沓、盲目之类就是附在谨遵医嘱后的负作用。
补充一小段感慨。
大学学过一学期水粉，剩下一小堆颜料和画笔，很多人把它们都丢掉了，我心说：以后有机会找个晴朗的下午画一画岂不妙哉。而且我离家近，就把画笔和颜料带回了家。之后呢，之后就是晴朗的下午有很多，但是水粉画再也没画过。有心，有工具，有下午，可是无力去做。
很多事情在生命中是一次性的，一次完成再也没有下次补刀的机会，即使看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因为它们和你之间隔着一层仿佛永远也戳不破的窗户纸。这是天性在保护你的精力，如果讨厌这种状态，只能耗费心力主动打破它。窗户纸背后也许有新异的世界，也许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