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特雷波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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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萨巴斯蒂安 荣格的《WAR》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凡是死在这座山谷中的人,全部死于最出乎他们意料的时候,通常都是头部或喉咙中弹,这使得伞兵们对于最平常的任务都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仅仅只有一次我是在事前就知道我们会遭到射击,在其它情况下我通常会在下列情形中遭到枪击:在喝一杯咖啡的时候,在和某人谈话的时候,在铁丝网外走上大约一百米的时候,或者在小睡片刻的时候。伞兵们对于他们的未来完全是无法预料的,这意味着他们正在做的任何事情都可能成为他们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那不由得让人产生种种奇幻的想法。某个早上,经历了四天的连续战斗后我说道,周围似乎变得“安静”了,也许我应该把一枚取掉保险的手榴弹投到防线外面,这时候每个人都大吼着让我快他妈的闭嘴。之后就是另一个有趣的部分——所谓的护身符,即预包装口粮MRE中附带的水果口味硬糖块。根据士兵之间的迷信,假如你吃了护身符就会引来一场交火,假如你在口粮包装中发现了护身符你就应该把它扔到山脊的另一边或着扔到垃圾焚化厂烧掉。某一天科迪兹因为太无聊所以故意吃了一整包的护身符,希望引发一场交火,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从未告诉过其他伞兵自己曾做过这么一件事。
当一个人被击中后,通常他会开始呼叫医护兵。每个士兵都接受过战斗医护训练——减缓出血速度使得伤员得到医疗后送为止——靠近伤员的任何人都有义务向他提供急救直到医护兵抵达为止。假如是胸部受伤肺部就必须接受减压,就是说要用一根十四号标准尺寸的管道插进胸腔排出多余的气体。否则空气就会通过伤口进入胸腔使肺部失去负压,直到伤员死于窒息为止。假如一个人腹部中弹那他还有幸存的可能,但却可能在手臂或大腿中弹后熬不过一分钟,假如子弹击中了动脉的话。正在流血的人脸色会逐渐苍白,语速变缓最后躺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人体可以流出的血量之大是令人惊愕的。
一次某个战斗医疗兵曾告诉我当有人大出血的时候应该如何进行处置。(随后他给了我一个战斗医疗包——基本上,我怀疑这样一来假如我自己中弹,就无需用到其他士兵携带的医疗包了。)第一步,你要屈曲关节,将其置于伤口与心脏之间,向动脉加压以减缓出血速度。与此同时你要取出医疗包中的止血带,向肢体施加足够长时间的压力直到将止血带滑动到位,然后收紧止血带直到流血被止住为止。假如这时医疗兵仍未出现——他可能在处置其他伤员,或者他本人受了伤甚至被战死了——你就要用一种叫Kerlix的敷料裹住创口,用绷带固定住敷料,在伤员的手臂上实施静脉滴注。假如你受伤后周围又没有其他人可以加以协助,你就必须独力完成上述所有步骤。并且你还必须确保可以只用一只胳膊完成所有急救处置程序。当一个士兵告诉我这一点的时候,我很不明智地问他是否 真有必要这么干。他都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战斗医疗兵德首要职责是尽快赶到伤员身边,通常这意味着他要在其他人寻找掩体的同时跑步穿越敌军的火力网。医疗兵们因为他们的勇毅赢得了名声,但是我认识的那个医疗兵更担心的是无法拯救他的朋友的生命。当他们跑向伤员的时候,只考虑一件事情,即在伤员因为大出血或窒息死去之前赶到他们身边,至于射向他们的子弹则几乎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每个排编制内有一名医疗兵,并且当第二排进驻库伦加尔山谷的时候,排里的医护兵是胡安.雷斯特雷波——奥拜恩的朋友并且他们一起参加了海外部署前的最后一次罗马之旅。雷斯特雷波在排里非常受爱戴因为他不仅在战火中表现勇敢,另外也敢于为排里的伞兵们承担义务。假如你生病了,他会代替你站你的那一班岗,假如你意志消沉,他会来到你的宿舍给你弹吉他。他会用任何可能的方式照料排里的同伴。
在七月二十二日的下午,一支步行巡逻队从凤凰城火力基地出发,冒着小雨前往南边的阿里阿巴德村。第二排的大部分伞兵一个月前已经换防到了密歇根火力基地,该基地至今为止只经历了很少的战斗也因此被定义为山谷中的夏令营,但是仍然驻守在凤凰城火力基地的第二排伞兵还必须进行最后一次巡逻。其中就包括了雷斯特雷波。回程途中他们经过了公路边的一片靠近阿里阿巴德公墓外围的开阔地时遭到了攻击。敌对武装人员位于他们东边的Donga 和Marastanau以及他们所处位置南边的Honcho山以及西边的岩台,这是美军第一次在村庄之内遭遇攻击——伞兵们用墓碑,冬青树和码放在公路边的原木做掩体。
雷斯特雷波是交火期间中弹的唯一一人。他脸上中了两颗子弹后倒在了地上,流血不止。当时从各个方向射向他们的火力是如此猛烈以至于在最初都没有人敢于接近他。当其他人最终把他拖到安全地带后,他们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对这么重的创伤实施急救处置,还是他自己挣扎着告诉了他们要如何处理伤口才能拯救他自己的生命。几分钟内就有三辆悍马从库伦加尔火力基地出发,另外从二十英里外的阿萨达巴德空军基地还起飞了一架医疗后送直升机。经过一场贯穿了整个山谷的交火后他们还是在二十分钟内将雷斯特雷波送回了库伦加尔火力基地。当时他仍然在呼吸,但已经开始失去了知觉,然后他们将他送到了急救站并将氧气管插进了他的喉咙。但是部分氧气进入了他的胃部导致了他呕吐。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自己人变成这样”麦克中士后来对我说“除了Padilla中士我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伤成这样,当我帮着把他搬上悍马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生命正在流逝。搬动一个自己不会动的人是很奇怪的感觉。他几乎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这种感觉深藏在某处,等着以后来慢慢消化。”
医疗后送飞行员当时在山谷上空盘旋,不愿意在交火暂停前实施降落,但最后他还是在库伦加尔火力基地实施了触地着陆并带走了雷斯特雷波。
三小时后传来了无线电通报。在此之前奥拜恩已经在日记中记下了雷斯特雷波是如此好的一个人,上帝不会让他死去——尽管他这么写了,但事实上他根本不是基督教徒——但通报传到时他正和麦克中士一起在第二排的排帐篷里清理雷斯特雷波的个人装备上的血迹。血迹和尘土以及他的M-4,步枪润滑油和沙土的混合物凝固后只有用婴儿用湿纸巾才能擦干净。他们还得把弹匣中的子弹全部卸除,才能够擦干净血迹再将它们另行分配给其它伞兵。当他们几乎要完成全部工作的时候,一个叫Rentas的中士冲进帐篷,抓着奥拜恩的双肩说:'他没有熬过去,兄弟'Rentas的原话如此。奥拜恩几乎因为认为他在撒谎而揍他一顿。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痛恨上帝,”奥拜恩后来告诉我。“自此之后第二排就像野兽一样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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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在阿富汗境内的整个部署都是围绕着喀布尔以北三十英里位置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做的布置。巴格拉姆被定义为一座前进作战基地或者缩写为FOB,被部署在库伦加尔这类前线地区的步兵们,在提到那些身处前进作战基地的士兵时,将他们称作“前进基地的后台服务人员”。在那些基地服役的士兵们可能在整个任期内都不会踏出铁丝网外一步,大部分人都不会用自己的枪支开火,而步兵们蔑视他们的程度之深,不亚于他们对新闻媒体的蔑视。步兵们坦言,在他们刚通过补给航线回到后方地域后,经常因为满身尘土,没有刮脸或者穿着破破烂烂的制服在基地里闲逛而遭到后方军官们的训斥。(“我们才是战士的样子”某一个步兵声明道:“看看我们的样子就知道我们刚从战场下来。”)也只有在后方基地,你才会听到人们大谈爱国主义或宗教信仰,并且也只有在后方基地一名记者才会因为自己的职业而动辄得咎。有一次在巴格拉姆空军基地,一名正走过我身边的隶属于第82空降师的女兵对我大声吼叫——因为我的衣服太脏,而那件脏衬衫又恰好遮住了我的记者证,其实那一次我只在库伦加尔前哨基地呆了两周而已——我耸了耸肩然后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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