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LOSTRATO

偶见薄伽丘的《爱情十三问》,中间有一个问题引起了我为数不多的兴趣。两个年轻女子皆想获得一名男子的爱情,一个热情洋溢,上前亲吻拥抱青年;一个十分羞怯,站在原地欲动未动。谁爱这男子更深并更值得他爱?薄伽丘给出了他自己的答案,他选择了那位站在原地的女子。 我有多爱你,我便有多惧怕。我怕我宣之于口,你拒绝我,我便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站在原地踌躇,怀抱着希望,畏于表露,却渴望唤起你的爱情。薄伽丘借着那女子的口叹息着,他说,当我的口中说“不”之时,内心便已呐喊出千千万万个“是”。他说,我看着你,内心便激涌出无数喜悦,此刻的我明白,幸福在人间。 他的目光注视着他心中的女子,可是早已嫁作他人妇的她,却吝惜赐他一个眼神。他伫立在原地,长久地望着她,看见她鹅黄的衣角转过街角,直至消失不见。 他终究没有上前。 薄伽丘出生在一个佛罗伦萨的富贾之家,父亲经商,母亲却因地位低下,无法呆在年幼的薄伽丘身边。饱受压抑的薄伽丘直到青年,才终于逃脱父亲的管制来到拿波里学习经商,在那里,他遇到了他生命中的那个女子,那个之后无数次跳跃在他字里行间的“fiammetta(小小的火焰)”。痛苦的心灵没有得到甘美爱情的滋润,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郁郁不得志的薄伽丘写下了《爱的摧残》与《爱情十三问》。 爱情,是贯穿薄伽丘一生的主线。且不论后期他在《十日谈》中对女子追求心中所爱的无私赞颂和慷慨讴歌,《爱的摧残(Filostrato)》与《爱情十三问》,写得却是他自己终其一生却求而不得的爱情。 阅过此段后,之前曾经在微博上广为传颂的一句话忽然跃入我的脑海: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无数人转发过这条微博,人们惊讶于塞林格难得写出这般几许可爱却又令人心动的句子,手指轻点后,随即又将它抛之脑后。 是的,这段话出自塞林格的短篇小说“The Heart of a Broken Story”。塞林格因他的处女长篇《麦田的守望者》而广为人知,但这篇小说没有收录在他的任何一部正式出版的著作中,它的内容恰如它的名字,是一个破碎故事之心。故事的主人公甚至没有机会认识女主,在他的幻想中,他为了结识女主偷了她的包而被抓进监狱。可他真心爱她,爱她双唇微启的样子,爱她睫毛上翘的模样。她在他眼中宛如精灵。 你为我揭开了万事万物的谜底,爱你是我唯一重要的事,莱斯特小姐。这些字迹静静躺在他那封永远不可能寄出去的信件上,残留在他的思绪中,止于他未曾的行动里。他们在不同的街区下车,背道而驰,连一个擦肩而过的缘分都没有。但你得承认,那是爱情,那是曾让我们每个人萦绕心头又念念不忘的爱情。 喜欢是放肆,但爱你却是克制。我无法说出我爱你,可你又怎能确定,我不爱你?年青的薄伽丘曾经说过,我无法表达出你在我心中的价值。但至此之后,她却出现在他诗的每一页。他用他残缺的语言,一遍遍描绘他心中女神的模样。他是属于她的,未曾改变。尽管最终没有得到热切以盼的结果,可那又如何?纵使心痛,但我并不介意,你不爱我。 毕竟,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