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颜文井
妈妈,今天你叫我别去那家理发店,我还是去了,对不起。并不是我不想听你的话,只是,我您已经和我一起过了十八周岁的生日,我已经成人了。
妈妈,今天颜文井就走了,以后他可能都不会再给我剪头发了。
妈妈,我想告诉您一个故事,最近几天,夜里我老是做梦,梦到许多不曾被想起的事,这是一件美妙的事,就像突然发现了从前遗落在衣服口袋里的一百块钱一样愉快,可是,我要讲给您听的事,并不是一个梦,不过,您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梦,因为好多事,做过了,之后再想起,不会比一个梦意义更多。
认识理发店那个颜文井之前,我只知道一个严文井,他是写故事的。理发店的颜文井会洗头发还有剪头发。
念高三之前,每周五下午放学,五点半我会去理一次头发,就是街口那家理发店。开始的时候,是个女人给我剪头发,我叫她三号,后来我习惯叫名字的时候,三后换成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颜文井。
颜文井说话的语气很娘,就是他最大的特点,当然只是外在的,我和他相识的时间只有短短六个月,所以无法去评断他的内在,不过就是这短短六个月,也够撑起这个故事了,听完之后您不要问,‘颜文井后来怎么样了’,因为我也不知道。
颜文井剪头发的技术无可挑剔,我不说,他也能剪出我满意的发型,并且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也是这样。
他才取代三号的时候,找原来的三号剪头发的人会问,‘咦,怎么是你,原来的三号呢’后来也就不问了,显然她们关心自己的发型胜过关心给自己剪头发的人。
第一次,颜文井给我剪头发的时候,我给他说,我梦到了喔剪了短发,就剪短发吧。他笑,说梦到自己短发意味着厄运是短期的。我笑,摘下眼镜。他的手指穿过我头顶的发,用指肚摩挲着它们。
“你发质很硬,和爱斯基摩人的头发一样硬。你的寿命肯定会很长的。”
我知道爱斯基摩人,只知道一句爱斯基摩人的寓言,忘记他就像忘记一朵花。
我看着镜子里他模糊的身影用调侃的语气说
“那发质软的呢,你会怎么说。”
他笑,“一般北方人发质比较软,不过我不会说客人粗犷,我一般说发质软的人温柔。当然看上去就很豪放的,就不说温柔。”
他拿起推子,用推子修我的耳发,麻麻的很舒服。
我说,“头屑问题很严重的,你怎么说呢。”
颜文井无奈地说,“还能怎么说,剪头发呗。”
他拉下我的耳朵,用推子沿着耳根向上推。
“这样把两边修得那么短,没问题吧。”
“放心吧,小哥,保证能将你衬托地更气质非凡。”
我笑,“我怎么就没觉得我气质非凡,没气质非凡的效果,我可是不会付钱。”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考虑了一会儿,说,“行,只要小哥你不叫我拿钱就行。” 颜文井很快就修好了耳发,放下推子拿起剪刀和梳子,并用剪刀敲了几下梳子。我想抽烟,摸出烟递给他一支,他婉言谢绝,弄得我也不好意思抽。
颜文井开始剪我头顶的头发,他的剪刀很锋利,整个过程里都没出现生拉硬拽的豪放方式。他剪头发的动作很慢,慢到能清楚听见头发一根根被剪断的声音。
“你们一天都得站着,挺累的吧。”
“我这身材就是这样练出来的。”颜文井很瘦。
“要不,你搬把椅子坐着剪吧。”
“不行,小哥,我没你个子高,我一坐下,就成盲剪了。”
“那好吧,等我想出家的时候,就体验一下盲剪。”
他站在我侧面,离我很近,我能清楚看在他的嘴角翘起,皱纹从眼角浮现出来。
剪完之后,头发很理想,我向他道谢,他回报我一个微笑。
本来应该洗头的小妹来冲掉我发间的发茬,颜文井接过了工作。
就是在他给我洗头的时候,我知道他叫颜文井,我问他知不知道写故事的严文井,他说他知道,他给女儿念过颜文井的童话。
吹干头发之后,我起身,他拍掉手臂上的头发,我转身,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让我重新坐下,他半蹲着,逐根剪去我脑后为数不多的几根白发。
颜文井让人很有好感,他既不推荐护发的产品,也不在聊天的时候像相亲似的问东问西。
剪头发的时候,他离你很近,你就会知道他不用香水,和空气的味道一样。
隔一周再去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颜文井坐在沙发上,捶着手臂,看着店里鱼缸里不安份的热带鱼。
我站到鱼缸前,他仰起脸,看着我,带上一个笑容,“小哥,你来了,洗头还是剪头。”
“你还兼职做刽子手吗,我不剪头发,洗头。”
一个小妹拿起一张干净的毛巾走过来,“这边请”。颜文井从她手中拿过毛巾说,“你休息一会儿,我来洗。”。小妹给了他一个俏皮的笑容,坐到沙发上,继续看着手机。
洗头的时候,我躺下,他笑,“小哥,咱俩都一样瘦。”
“瘦有什么不好。瘦才有型。”
“年轻的时候,瘦是好看,等到老了,瘦就不好看了。”
“说的也是,老人丰满一些,看起来既富态又慈祥。”
“我家老太太就很瘦,一说话,听着和要哭似的。”
“挺悲情的,其实我婆婆也挺瘦。不过也很慈祥。”我笑。“我这个时候来,不会耽误你们吃饭吧。”
“不会,店里的饮食不规律,忙的时候,要三四点才吃午饭,总之顾客就是上帝。”
“别呀,你这样说得我和剥削阶级一样。饮食男女,人生大事。”
我闭上眼,合上嘴,他按压着我的头,雨前的闷热换成一阵阵的轻松,让人更听见空气里的静谧。
后来,我只找颜文井剪头发,周四的时候,他会给我发短信,问我周五大概什么时候去,他好留时间,去的时候,他不再问‘小哥,剪头还是洗头’还附送讲一些故事给我听。
他会讲,有些客人真的很难搞定,有些女人来不烫头发,让他给她们做发型,弄好了,一回去就又吹又夹搞得乱糟糟,就又去找他说弄得不好,技术差。有的男人也是,按他说的剪,剪完,又不满意,又让他修,还是不满意,不得已最后理成寸头,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大多是这类的事,更多时候,来做头发的都是自顾自地看着手机屏幕,十分信奈他的技艺。
经过这些事件,我们达成了一致共识,发型好不好看,主要还是脸的问题。混淆了理发和整容的概念的,尽是瞎捣蛋。
颜文井给我剪头发的时候,我们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不谈人生,不谈理想,说一些琐碎的事,以至于每次他给我理发的时候,我都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我和颜文井吃过一次饭,那天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在关店门。我看着他,觉得自己刚从店里走出来。
“小哥,不好意思啊,店里停电了。”
“我也不是来剪头发的,就是停电了在家无聊,找你聊聊天。”
“好啊,小哥。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吃了点面包。”
“那我请你吃晚饭吧。能吃什么。”
“回锅肉。”
颜文井带我去了一家卫生条件还不错的家常菜馆子,点了五个菜和一瓶啤酒。两个菜带回去给他女儿,啤酒他喝。
“我也要喝啤酒。”
“你还是学生。”
“我成年了。”
“小哥,你还是学生。”
“去他妈的学生。我喝酒。”
颜文井笑,“那就一瓶。”
我问颜文井,“你太太呢,怎么一直没见过她。” 他笑了笑,“离八年了。”
“冒犯了。”
“小哥,你这说的什么话。”
“其实,我说的不是外国话。”
他笑,“你的女朋友呢。”
“那么多个,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哪个女朋友。”我笑。
“我也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交的女朋友,那个时候,我十七岁,是我们那儿最早带女朋友回家的。”
“我一般都不带回家。”
“小哥喜欢留一手。”
“我没交女朋友,刚刚开玩笑的,真的。”
“哈哈,我十七岁就带女朋友回家,二十八岁结婚,现在三十九了,和我同龄的朋友,孩子都二十多了。”
“你朋友懂事都挺早的,懂得先成家,后立业。”
“想想,我比他们多玩了十年,也挺爽的。”
他看着我被烟熏黄的手指,又说
“小哥,比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念初一那会儿,七年了。”我笑,想起原来的很多傻事。
“其实,我原来也抽,有了小孩以后就戒了,抽烟挺不好的。”
我看着他握着啤酒杯的手指有许多白色的纹路,皮肤很糟。
他看向手,笑了笑,“我女儿说我的手指和鳄鱼皮一样。”
“做哪行都不容易啊。”
“还好吧,累是累,一个月也能存些钱,再做三四年,我就能自己开个店了。”
“那我到时候找你剪头发,你可不能不收钱啊。”
“半价。”
“好,半价。”
“祝你以后的生意红火,财源广进。”
我举起酒杯敬他,喝完了杯中的酒。
妈妈,您不让我再去剪头发的时候,您告诉我店里有人得了艾滋,我知道那肯定不是颜文井,他有女儿。 妈妈,您知道吗,下午我找颜文井剪头发的时候,他让我去他家,他给我剪,我才知道,他现在住的房子,就是我们原来住过的那套。
颜文井没有重新购置家具,墙纸也没有换。他女儿四岁,就睡在原来我睡的卧室。
颜文井在浴室给我剪头发,我脱了上衣坐在一根小小的板凳上,很多发茬落在我的背上,他的女儿就站在旁边看着,她告诉颜文井,“爸爸,叔叔的头发和奶奶的头发一样,是白色的吔。”
颜文井笑,“你说我是该让我女儿叫你哥哥还是叔叔。”
“无所谓了,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她女儿站在一边,茫然地看着我们。
我拿起一根白色的头发,对着她的女儿,‘阿妹,白色的头发可以许愿噢。”
“哇偶,许愿,叔叔是圣诞公公,爸爸,你在给圣诞公公剪头发。”她欢呼,小心翼翼地抓住那根白发,飞快地跑到屋子里,用彩色的糖纸把白头发包起来。她一只手撰着糖纸,一只小手伸向我,递给我一颗糖。
剪完头发,我冲澡,颜文井在客厅给她女儿讲故事。
我出去的时候,她穿着我的短袖,已经睡得很熟。
“他说你的短袖是裙子,硬要穿。”颜文井无比怜爱地看着他的宝贝。
“店里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店已经关了,只有一个人患病,我们都没事,其他人都走了,我也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做了。”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的机票。”
她的女儿翻了个身,说了句‘童话书’又继续睡。
颜文井笑了笑,我赤着身体,飞奔回家,找到那本早已经满是尘埃的《下次开船港》,又跑回颜文井家里,拍掉上面的尘土,放在她女儿身边。她女儿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睡眼惺忪地醒来,旋即有哭着钻到颜文井怀里。
“你先哄哄她,我先走了。”
颜文井扬起那只没有抱女儿的手挥了挥手
“再见,小哥。”
“再见。”
妈妈,颜文井的故事讲完了,您能摸摸我刚剪的头发,抱抱我吗。
妈妈,今天颜文井就走了,以后他可能都不会再给我剪头发了。
妈妈,我想告诉您一个故事,最近几天,夜里我老是做梦,梦到许多不曾被想起的事,这是一件美妙的事,就像突然发现了从前遗落在衣服口袋里的一百块钱一样愉快,可是,我要讲给您听的事,并不是一个梦,不过,您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梦,因为好多事,做过了,之后再想起,不会比一个梦意义更多。
认识理发店那个颜文井之前,我只知道一个严文井,他是写故事的。理发店的颜文井会洗头发还有剪头发。
念高三之前,每周五下午放学,五点半我会去理一次头发,就是街口那家理发店。开始的时候,是个女人给我剪头发,我叫她三号,后来我习惯叫名字的时候,三后换成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颜文井。
颜文井说话的语气很娘,就是他最大的特点,当然只是外在的,我和他相识的时间只有短短六个月,所以无法去评断他的内在,不过就是这短短六个月,也够撑起这个故事了,听完之后您不要问,‘颜文井后来怎么样了’,因为我也不知道。
颜文井剪头发的技术无可挑剔,我不说,他也能剪出我满意的发型,并且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也是这样。
他才取代三号的时候,找原来的三号剪头发的人会问,‘咦,怎么是你,原来的三号呢’后来也就不问了,显然她们关心自己的发型胜过关心给自己剪头发的人。
第一次,颜文井给我剪头发的时候,我给他说,我梦到了喔剪了短发,就剪短发吧。他笑,说梦到自己短发意味着厄运是短期的。我笑,摘下眼镜。他的手指穿过我头顶的发,用指肚摩挲着它们。
“你发质很硬,和爱斯基摩人的头发一样硬。你的寿命肯定会很长的。”
我知道爱斯基摩人,只知道一句爱斯基摩人的寓言,忘记他就像忘记一朵花。
我看着镜子里他模糊的身影用调侃的语气说
“那发质软的呢,你会怎么说。”
他笑,“一般北方人发质比较软,不过我不会说客人粗犷,我一般说发质软的人温柔。当然看上去就很豪放的,就不说温柔。”
他拿起推子,用推子修我的耳发,麻麻的很舒服。
我说,“头屑问题很严重的,你怎么说呢。”
颜文井无奈地说,“还能怎么说,剪头发呗。”
他拉下我的耳朵,用推子沿着耳根向上推。
“这样把两边修得那么短,没问题吧。”
“放心吧,小哥,保证能将你衬托地更气质非凡。”
我笑,“我怎么就没觉得我气质非凡,没气质非凡的效果,我可是不会付钱。”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考虑了一会儿,说,“行,只要小哥你不叫我拿钱就行。” 颜文井很快就修好了耳发,放下推子拿起剪刀和梳子,并用剪刀敲了几下梳子。我想抽烟,摸出烟递给他一支,他婉言谢绝,弄得我也不好意思抽。
颜文井开始剪我头顶的头发,他的剪刀很锋利,整个过程里都没出现生拉硬拽的豪放方式。他剪头发的动作很慢,慢到能清楚听见头发一根根被剪断的声音。
“你们一天都得站着,挺累的吧。”
“我这身材就是这样练出来的。”颜文井很瘦。
“要不,你搬把椅子坐着剪吧。”
“不行,小哥,我没你个子高,我一坐下,就成盲剪了。”
“那好吧,等我想出家的时候,就体验一下盲剪。”
他站在我侧面,离我很近,我能清楚看在他的嘴角翘起,皱纹从眼角浮现出来。
剪完之后,头发很理想,我向他道谢,他回报我一个微笑。
本来应该洗头的小妹来冲掉我发间的发茬,颜文井接过了工作。
就是在他给我洗头的时候,我知道他叫颜文井,我问他知不知道写故事的严文井,他说他知道,他给女儿念过颜文井的童话。
吹干头发之后,我起身,他拍掉手臂上的头发,我转身,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让我重新坐下,他半蹲着,逐根剪去我脑后为数不多的几根白发。
颜文井让人很有好感,他既不推荐护发的产品,也不在聊天的时候像相亲似的问东问西。
剪头发的时候,他离你很近,你就会知道他不用香水,和空气的味道一样。
隔一周再去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颜文井坐在沙发上,捶着手臂,看着店里鱼缸里不安份的热带鱼。
我站到鱼缸前,他仰起脸,看着我,带上一个笑容,“小哥,你来了,洗头还是剪头。”
“你还兼职做刽子手吗,我不剪头发,洗头。”
一个小妹拿起一张干净的毛巾走过来,“这边请”。颜文井从她手中拿过毛巾说,“你休息一会儿,我来洗。”。小妹给了他一个俏皮的笑容,坐到沙发上,继续看着手机。
洗头的时候,我躺下,他笑,“小哥,咱俩都一样瘦。”
“瘦有什么不好。瘦才有型。”
“年轻的时候,瘦是好看,等到老了,瘦就不好看了。”
“说的也是,老人丰满一些,看起来既富态又慈祥。”
“我家老太太就很瘦,一说话,听着和要哭似的。”
“挺悲情的,其实我婆婆也挺瘦。不过也很慈祥。”我笑。“我这个时候来,不会耽误你们吃饭吧。”
“不会,店里的饮食不规律,忙的时候,要三四点才吃午饭,总之顾客就是上帝。”
“别呀,你这样说得我和剥削阶级一样。饮食男女,人生大事。”
我闭上眼,合上嘴,他按压着我的头,雨前的闷热换成一阵阵的轻松,让人更听见空气里的静谧。
后来,我只找颜文井剪头发,周四的时候,他会给我发短信,问我周五大概什么时候去,他好留时间,去的时候,他不再问‘小哥,剪头还是洗头’还附送讲一些故事给我听。
他会讲,有些客人真的很难搞定,有些女人来不烫头发,让他给她们做发型,弄好了,一回去就又吹又夹搞得乱糟糟,就又去找他说弄得不好,技术差。有的男人也是,按他说的剪,剪完,又不满意,又让他修,还是不满意,不得已最后理成寸头,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大多是这类的事,更多时候,来做头发的都是自顾自地看着手机屏幕,十分信奈他的技艺。
经过这些事件,我们达成了一致共识,发型好不好看,主要还是脸的问题。混淆了理发和整容的概念的,尽是瞎捣蛋。
颜文井给我剪头发的时候,我们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不谈人生,不谈理想,说一些琐碎的事,以至于每次他给我理发的时候,我都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我和颜文井吃过一次饭,那天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在关店门。我看着他,觉得自己刚从店里走出来。
“小哥,不好意思啊,店里停电了。”
“我也不是来剪头发的,就是停电了在家无聊,找你聊聊天。”
“好啊,小哥。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吃了点面包。”
“那我请你吃晚饭吧。能吃什么。”
“回锅肉。”
颜文井带我去了一家卫生条件还不错的家常菜馆子,点了五个菜和一瓶啤酒。两个菜带回去给他女儿,啤酒他喝。
“我也要喝啤酒。”
“你还是学生。”
“我成年了。”
“小哥,你还是学生。”
“去他妈的学生。我喝酒。”
颜文井笑,“那就一瓶。”
我问颜文井,“你太太呢,怎么一直没见过她。” 他笑了笑,“离八年了。”
“冒犯了。”
“小哥,你这说的什么话。”
“其实,我说的不是外国话。”
他笑,“你的女朋友呢。”
“那么多个,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哪个女朋友。”我笑。
“我也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交的女朋友,那个时候,我十七岁,是我们那儿最早带女朋友回家的。”
“我一般都不带回家。”
“小哥喜欢留一手。”
“我没交女朋友,刚刚开玩笑的,真的。”
“哈哈,我十七岁就带女朋友回家,二十八岁结婚,现在三十九了,和我同龄的朋友,孩子都二十多了。”
“你朋友懂事都挺早的,懂得先成家,后立业。”
“想想,我比他们多玩了十年,也挺爽的。”
他看着我被烟熏黄的手指,又说
“小哥,比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念初一那会儿,七年了。”我笑,想起原来的很多傻事。
“其实,我原来也抽,有了小孩以后就戒了,抽烟挺不好的。”
我看着他握着啤酒杯的手指有许多白色的纹路,皮肤很糟。
他看向手,笑了笑,“我女儿说我的手指和鳄鱼皮一样。”
“做哪行都不容易啊。”
“还好吧,累是累,一个月也能存些钱,再做三四年,我就能自己开个店了。”
“那我到时候找你剪头发,你可不能不收钱啊。”
“半价。”
“好,半价。”
“祝你以后的生意红火,财源广进。”
我举起酒杯敬他,喝完了杯中的酒。
妈妈,您不让我再去剪头发的时候,您告诉我店里有人得了艾滋,我知道那肯定不是颜文井,他有女儿。 妈妈,您知道吗,下午我找颜文井剪头发的时候,他让我去他家,他给我剪,我才知道,他现在住的房子,就是我们原来住过的那套。
颜文井没有重新购置家具,墙纸也没有换。他女儿四岁,就睡在原来我睡的卧室。
颜文井在浴室给我剪头发,我脱了上衣坐在一根小小的板凳上,很多发茬落在我的背上,他的女儿就站在旁边看着,她告诉颜文井,“爸爸,叔叔的头发和奶奶的头发一样,是白色的吔。”
颜文井笑,“你说我是该让我女儿叫你哥哥还是叔叔。”
“无所谓了,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她女儿站在一边,茫然地看着我们。
我拿起一根白色的头发,对着她的女儿,‘阿妹,白色的头发可以许愿噢。”
“哇偶,许愿,叔叔是圣诞公公,爸爸,你在给圣诞公公剪头发。”她欢呼,小心翼翼地抓住那根白发,飞快地跑到屋子里,用彩色的糖纸把白头发包起来。她一只手撰着糖纸,一只小手伸向我,递给我一颗糖。
剪完头发,我冲澡,颜文井在客厅给她女儿讲故事。
我出去的时候,她穿着我的短袖,已经睡得很熟。
“他说你的短袖是裙子,硬要穿。”颜文井无比怜爱地看着他的宝贝。
“店里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店已经关了,只有一个人患病,我们都没事,其他人都走了,我也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做了。”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的机票。”
她的女儿翻了个身,说了句‘童话书’又继续睡。
颜文井笑了笑,我赤着身体,飞奔回家,找到那本早已经满是尘埃的《下次开船港》,又跑回颜文井家里,拍掉上面的尘土,放在她女儿身边。她女儿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睡眼惺忪地醒来,旋即有哭着钻到颜文井怀里。
“你先哄哄她,我先走了。”
颜文井扬起那只没有抱女儿的手挥了挥手
“再见,小哥。”
“再见。”
妈妈,颜文井的故事讲完了,您能摸摸我刚剪的头发,抱抱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