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小说）

“那个，我有个事儿要问你……”程子琴看着对面大吃大嚼的“木头”陈思，突然说话。
“问呗。”陈思愣了一下，又开始毫无顾忌地大吃起来。记忆中，他的琴姐从来不会在说话上考虑颇多，总是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也因此惹了不少祸。所以这次琴姐吞吞吐吐的，倒是叫陈思有些奇怪。不过美食当前，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琴姐又不是外人，问个问题还能死人？
“你有女朋友吗？”程子琴这句话说得倒是字正腔圆不带疑虑的。
“嗯？”陈思这才放下口中的鸡腿，刚用牙齿咬下的一小片鸡肉就直直地悬在空中。“什么意思？”陈思警惕地看着程子琴。
“哎哎，你放心，我不是你妈派来的奸细！”程子琴突然想到某种可能，赶紧澄清。
“吓死我了。”刚逃过咀嚼的命运的鸡肉又被忙不迭地往胃里送，“我说我妈怎么还管我这么全面了呢。”陈思擦擦嘴，毫不犹豫地说，“没有。”
那你慌个屁啊，害我紧张死了。程子琴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笑着说，“你现在有了。”
“哪儿？”陈思突然眼睛一亮。虽然尚在高中，身边成双成对的倒也有不少。可惜陈思一没有突出的样貌，二没有突出的家世，作为学生的他也没有突出的成绩。于是别说是女朋友，连女性朋友都没有几个。
有时候看到身边腻歪的情侣们，他也恨恨地想要烧死异性恋。所以每到思想教育课的时候，班主任一说到坚决反对早恋，他就把手拍得通红，坚决拥护班主任老师扼杀早恋的政策。这一唱一和，使他们班主任恨不得另立名目，给陈思当一个大小的干部。但是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啊，所谓众人皆醉我也不是很清醒，陈思有时候也挺想自甘堕落找一个女朋友来一场早恋的。毕竟作为班草的同桌，动不动送错的情书和礼物让陈思不禁醋意绵绵。“我哪里就不如他呢？”陈思在一天放学后仔细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结论，我哪儿都不如他。
现在程子琴突然从天而降给他一个女朋友，陈思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琴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傻啊。真是木头。”“木头”是陈思的外号，额，是程子琴专属的陈思的外号。陈思的父亲大概是抱有美好的愿望，给儿子取名“陈思”，谐音“沉思”。思考是美丽的。陈伯伯常这么说。不过程子琴看不出思考怎么个美法，就是觉得陈思蛮人如其名的，动不动就发呆。他就像手机自动待机，超过一定时间没人和他说话，他就能进入自己的世界。开机密码倒也不难，拿着手掌在他面前晃几下就好。但是程子琴呢，却常常开发出特别的密码，比如从后脑上猛敲一个栗子，比如把一个冰块放进后脖子里……每次陈思都“哗”地一下惊醒，不过反射系统的解锁显然还慢一拍，他总是恐吓着程子琴不要再这样了，可是从来没有实际行动。于是程子琴叫他“木头”，一是说他的反应慢，二是说他常发呆。现在看来，还有一点不解风情啊。
“就是我啊！”程子琴眨巴着眼睛，努力显现出少女的活力。程子琴要用这流行的词来讲就是一个“女汉子”啊。可惜这年月，词汇也讲究流行而不讲究实际。一个个弱柳扶风的女孩们争着说自己是“女汉子”，这把程子琴这样的女孩子往哪儿搁呢？别说是背着纯净水一口气上三楼，就是换灯泡，通水管也难不倒程子琴啊。更重要的是，因为程子琴学的是理科，程子琴解题的时候最讨厌头发晃来晃去的碍事，硬是把留了多年的长发剪短，成了男孩头。
“这个……”陈思出神地看着程子琴，进入了待机模式。女朋友？琴姐？开什么玩笑啊。“琴姐……”
“叫什么姐啊。”程子琴娇羞地低下头，“我才比你大两个月呢。”而此时陈思的内心则在心潮翻涌，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这是琴姐の娇羞吗？琴姐你还会害羞，你还会温柔啊！我天，这不是世界第九大奇迹吗？
“不是，琴姐，这不是两个月的问题……”陈思自己就解锁了。
程子琴不满地看着陈思，“我这是通知你，又不是征求你意见的。”程子琴眼睛一瞪，一改刚才温顺的模样。
“有句话说得好，时间追不上白马。我们假设时间是一匹千里马，显然它一日千里是吧。我们差两个月少说也有60天，那一日千里两个月就是60000里是吧。你看我们之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连起来能绕地球一圈了吧？所以咱俩不可能。”陈思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
程子琴吃惊地看着他，随着他说的话点点头，好像很有道理呢。“但是……”程子琴正欲开口，陈思一口接过话头，“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有个女朋友而不是……”陈思上下打量着程子琴，近乎男孩的发型，几无发育的胸脯，和下身没有区分的腰身，要不是尖细的嗓音和从小认识，陈思一定会觉得这是个男孩。
“还有最最重要的是，咱俩太熟啦，说句不好听的，你撅个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你放……你不要逼我……”程子琴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我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你今天同意也得同意，同意也得同意。”
“哇，这么霸道，你法西斯啊。”陈思满不在乎地继续吃东西。
“拜托啦，你就说你是我男朋友么。”程子琴把他的头拨过来，耳语道，“我恋爱了啦。”
啊……陈思不料到这么一出，张口结舌。
“我老打电话被我妈发现了，我妈问我了，我一着急就说了你。”程子琴有点局促。
“不是……”陈思这才反应过来，“是这么个事情啊。那就不是什么大事了。”陈思暗暗松了一口气。“没事，你就说是我吧。这事情难不成你妈还会找我来对峙么。至于我妈，她只担心我嫁不出去呢……”
“谢谢木头！”程子琴的眼睛亮起来。多年的革命情谊毕竟没有白费啊。
“不过我有两个问题哈，第一这件事多简单，你怎么就不能开门见山呢？”陈思言辞犀利，说得程子琴不禁有些羞愧。“第二，谁能看上你啊！”下一秒，陈思就被程子琴追着打了……
陈思被当做了程子琴的冒充男友，据程子琴说，她妈妈一听到是陈思，立刻就由发现孩子早恋的震怒变成了欢喜的笑脸，连声说着，“是陈家的孩子啊，那可好那可好。又聪明又懂事的。我家琴儿有眼光。”陈思得意想，还不是我往日塑造的形象高大，不然你现在哪来的挡箭牌呢。“对了，事成之后，是不是再请我吃一顿啊？”
程子琴白了陈思一眼，“事儿还没开始呢就想着邀功。听着，这事儿可不简单，不许让我妈看破更不许自己泄密。不然别说好吃好喝，到时候我就天天咒你过马路遇到红灯，写作业笔不出墨，上考场想拉肚子！”
“好好好……”陈思赶紧求饶。有时候作为一个文科生竟然说不过理科生，陈思真想马上进入关机模式。
所谓的假冒男朋友其实也不难，也就是上下学一起，偶尔陈思还要到程子琴家来做作业，借借书什么的。当然这一切在程子琴妈妈看来，就是少男钟情，少女思春的借口。虽然每次陈思都一脸正气地想自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男朋友，实际上，他每次都被程阿姨盯的不好意思。没办法，优秀的人总是吸引眼光啊。陈思安慰自己。
高三就这么匆匆而过。后来，两个人的约定因为高考反而变得越来越正常。程子琴常常一大早打电话给陈思，“木头你要死啊，这都八点了！”陈思从床上一跃而起，光速穿衣刷牙洗漱，冲出家门，却往往发现一脸诡笑的琴姐指着手表，原来才六点半……更多的时候是放学后陈思使劲地把琴姐往教室外拖，“快走啦，你妈该着急啦……”“让我再做一道题啊，我就快解出来了啊……”
高考之后，程子琴和陈思去了不同的大学。分别之前，程子琴又请陈思吃饭。
“琴姐，怎么样，这事儿办的漂亮吧？”陈思好不得意，“你的那对象怎么样了？这么久了，连我都没见着，真是保密得滴水不漏啊。”
“木头就是木头。”程子琴皱皱眉头自言自语。“以后可就不麻烦你了。哼。”
大学不在一块儿，程子琴和陈思的接触也不多了，唯一见面的也就是两个学校一同放假的时候。
“哟，变化很大嘛。”陈思毫不顾忌地打量着去大学“改造”了一年多的琴姐，齐肩的长发温柔地靠在肩膀上，棕黑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皮肤变得白皙，连之前因为解题“散热不佳”引起的痘痘也少了很多。目光再往下走，哦，那薄衫之下的胸脯仿佛也变得有内容了呢。“看什么啊。”程子琴脸一红，愠怒道。
陈思倒吸一口冷气，这还是琴姐吗？这娇羞的语气……他在大脑中思索了一遍，最后发现上次琴姐使用这种语气大概是两年前求他假冒男朋友的时候。大学真是一把刀，把人刻出了新的模样。
“变好看了。”陈思突然认真道。
“我也这么觉得啊，哈哈哈哈哈……”程子琴突然爆发出一连串不可遏制的笑声，陈思无奈地发现，原来大学的刀还是不够快。
“怎么样，你有女朋友了吗？”程子琴突然发问，把陈思打了个措手不及。
陈思的心里涌起了不详的预感。“目前还没有……”陈思斟酌着词句。
“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个啥，我又恋爱了，这次再帮个忙好伐。”程子琴又是一脸娇羞。
“什么什么，你又……”陈思简直有点羡慕嫉妒了，不过现在的程子琴确实比以前好太多，有男朋友也不稀奇，只是，“都大学了，你妈妈还是反对吗？”
“上次我骗我妈咱俩分手了，我妈一口咬定是我的错。后来我大学谈朋友了，她说不许早恋，工作后再说。可是我要和我男朋友打电话呀，这又要露馅的，所以呢……”
“所以你说咱俩复合了？”
“是呀！”程子琴眉开眼笑地打了陈思一下，“合作愉快哦！”
陈思望着远去的琴姐的背影，摸摸刚被打的地方，竟然有些嫉妒程子琴的男朋友。
“不不，琴姐，这是怎么一回事？”毕业之前，面对特意从另一个城市赶过来的程子琴，听完她的要求，陈思连连拒绝。
“做你假冒的男朋友也就算了，怎么还要送货上门，去见你家亲戚啊？你那个男朋友呢？怎么就一点都不出面啊？”陈思惊讶得能吞下一个鸡蛋。
“干嘛干嘛，好人做到底嘛。我男朋友要出国的，他今年过不来，可是我爸妈非要见啊。他们可不是一直以为是你嘛，咱俩住那么近，你说不过来可说不过去啊。这都大四了，他们觉得我俩的事儿该定了。”程子琴眨巴着大眼睛，努力做出真诚的样子。
“你男朋友可一点都不出面，事情全是我担的，果子全是你男朋友的。”陈思酸溜溜地说。
“哟，这话怎么有点酸啊？”程子琴不客气地揭穿。
陈思见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干脆闷声不响，当做是默默同意了。他心里暗暗地想，这个男人是谁啊，怎么就这么胆小呢。亏得琴姐这么一个好女孩，处处维护他。唉，琴琴也真是不容易，为了那个男的瞒了那么久，也不晓得最后会不会负了琴琴呢。异国恋啊，这可危险。陈思抬头看看对面，程子琴正专心致志地吃饭，一缕头发垂在碗边，陈思真想把它抚上去。这黝黑发亮的头发，看起来那么柔软一定特别舒服。琴琴这么白的皮肤，像雪花似的，也不知道摸上去是不是像雪花膏似的软绵绵的。陈思想到这里，竟然脸红的发烫，赶紧也低头吃东西。
“哎，这要是以后你订婚了，男朋友不是我，你爸妈还不得疯了啊？”见父母的路上，陈思抱着一堆送“岳父母”的礼物对程子琴咬耳朵。
“这也没办法，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也就由不得了。”程子琴得意地说。
“啊，对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要负什么法律责任不？”陈思突然问道。
“你放心，我学法律的。法律不规定这条的，我一切后果自负的。”程子琴信誓旦旦。陈思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终究想不起奇怪在哪里。
进到程子琴家里，陈思甜甜地在门口叫着“伯父，阿姨，你们好，我来了。”
“哎……”伴随着喜悦的声音，程子琴家人迎了出来，同时出来的竟然还有陈思的父母！“我看，今儿就把这事定了吧。”陈思的母亲眉开眼笑。
“妈妈？爸爸？这是怎么回事啊？”陈思的脸惊愕得几乎变形。
“你猜怎么回事？”陈思的母亲用眼睛瞟着陈思的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的手挽在一起，甚是亲密。
“不是，琴姐，这……”陈思张口结舌。
“还叫姐？”程子琴羞涩地低头，脸上飞起红晕。
“琴……琴琴？”陈思缓缓开口。家人爆发出一阵笑声，“这事儿可就全啦！”陈思盯着父母，只想着，好呀，这就里应外合把儿子给卖了啊。陈思吸吸冻红了的鼻子，突然也笑了，他面对程子琴，故作严肃地质问道，“说，啥时候看上我的？”
“那个……我告诉你哦……”程子琴微微踮起脚尖，用手做话筒状，对陈思耳语，“你个大木头，我从来没有过男朋友。”
“糟糕。中了国军的诡计！”陈思拍了一下大腿。程子琴笑得花枝乱颤。
“还有哦，我不是学法律的，我学控制的。”
“嗷……”陈思惨叫了一声，看来这辈子他都要被琴姐的智商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