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游戏》: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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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一霖
1月19日登于南方周末
欢迎约稿
“You will never, understand, the importance of what I'm creating here.”
“Even we can not understand it all, but we are willing to try.”
我是个标准的文科女。开始了解到艾伦·麦席森·图灵这个名字时,不是通过信息科技教科书或各种工科类的报告。而是安德鲁·霍奇斯写的《艾伦·图灵传》。而之所以看这本书,完全是因为图灵这个名字。好听爆了。当年在学校图书馆,用电脑打下图灵两字时,百度首先跳出了一张黑白照片。是个眉眼温和,嘴角倔强的巨蟹男。先不管外界盛传的他的性取向问题吧,至少对于我这个颜控来说,这张脸结结实实萌到我了。
后来听说这本传记改成了电影,主演是康伯巴奇时,着实是醉了。想到《神探夏洛克》里卷福和花生的浓浓基情,于是我装好一堆零食,抱着想看梗的心态幸灾乐祸屁颠屁颠的跑到电影院。买下一张票。
再次重申下我是个文科女。政治阴谋论那些高深的东西是丝毫不懂的。而在大格局下的细微末节还是比较喜欢八卦的。不管这部电影是不是为了冲奥这个大的商业价值而拍的。就像电影里的那个世界。有太多的“大事”需要处理,有太多的“秘密”需要埋葬。这些都不管。我肤浅单薄。仅仅想表达的是,对这个孤独天才的深深同情。
电影开始。一个淡淡的声音传过来:“Are you paying attention?” 于是,我被无声无息的带入到他的世界里。
电影有三条时间线,主线是图灵与当时英国最聪明的一群算法专家一起研制了一个叫“Christopher"的机器,从而破译了德国通信工具Enigma。这个机器就是未来计算机的原型。有两条副线,一条是图灵少年时期初次显出的同性恋倾向,他暗恋的人叫Christopher。另一条是图灵家里被人break in,侦探进行调查,在监狱里得知图灵在二战期间所做的事情,图灵由于同性恋被判刑。故事结尾图灵让侦探评判他这个人,是数学家?同性恋?还是战争英雄?侦探说,他无法论断。
我们到底依据什么去评价一个人?我们应不应该去评价一个人?这样的评价有何意义?
到这里,我想起阮玲玉临死前和友人一同饮酒。借着醉意她朦胧的问:“我算不算得是一个好人?”。
我曾经也这样问过一个人。她回答我:你是,当然是,不管未来全世界的人说你怎样坏。你始终是好的,美好的。”
图灵在1954年6月7日死去,死在距离42岁生日还有16天的初夏。而在遥远的59年之后,2013年12月24日。他的“罪”终于被赦免。但他活着的时候,那个对他说:“你是美好的,你是不同的”青年Christopher,亦早早的就离开了他的生命。想到这,我一阵心痛。有些事终究为时已晚。
Christopher。这个名字应该是图灵永远的怀念吧。是默念时会上扬的嘴角。是孤独世界里温暖的眼泪。
他在Grammer School里被同学欺负嘲讽。但那时他有Christopher。他是那么理智,他说,他们欺负你只是因为你different。
如果不是当初被Christopher从黑暗中拉出,如果不是他递来的一本关于密码的书,和那一句“I think you will be good at this”。他不会把自己的数学天赋和密码学联系在一起。他开始愿意站到高处,愿意变成一个伟大的人,因为他的发明,在二战中破解了德军的密码,使得的成千上万的人免于死亡。他是一个英雄。然而,让我们再靠近一些,这些事情的源头都是Christopher。他把他的图灵机器叫做Christopher。
那时候,Christopher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张密码。图灵翻译出来,他说我最亲爱的朋友,两个周之后见。他满怀期待的等待着,他用密码写了一条信息,等待着Christopher回来后给他。
电影的主旋律是图灵在二战中破译德军密码“谜”的过程,“谜”是德军在二战中发明的、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加密器,由于其复杂的构造,创造出了几乎不可能穷尽的可能性。于是图灵创造了Christopher,当他在剧中说出“Digital Computer”时,多少人的心里响起轰轰烈烈的背景音乐:啊,一个时代开始了。他和他的同事们为二战做出的无名英雄式的贡献。但在那个大时代背景下,这是个不能说出的秘密。
在那个破碎的世界面前。他总是让人担心地笨手笨脚,几乎是愚钝的倨傲,面对恶意、诡计与暴力几乎是软弱的毫无办法;同时他又善良又勇敢,他去保护,保护Joan,保护他的Christopher。他以他的柔软表达着坚强和执拗。世界如此艰难,他只专注于眼前笔下的小小密码。正如当年他坐在剑桥的树荫下对他的Christopher说,我只想弄明白别人是什么意思。
Christopher。红色的电线连接着巨大的黑色金属,嗡鸣,或沉寂。多年后的Joan说,你不需要独自一人面对。图灵说,我不是独自一人,我从来不是。长时间的雌激素注射使他再也做不出填字游戏。他一边被Joan拉扯着一边呜咽着说,他们会把Christopher从我身边夺走,他们不能。他们不能。他哭的一塌糊涂泣不成声。我也泣不成声。
他一直牢牢抓着手中已经烟消云散的东西。他的成果被一场火烧了,他的伤痕累累的自我,他小心翼翼的情感被世人蹂躏践踏。他挚爱的Christopher留下那句dearest friend就消失了,他用密码写下那句“I LOVE YOU”要等他回来。可他永远都无法再回来了。
Christopher走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世间苟延残喘的活着。终生未娶。
他已一无所有。
他关上灯,一歪一歪地走近黑暗中的Christopher,他的记忆,他的宝贝,他的自我。与其这样残破地毫无意义地坚持下去,不如死在自己的白日梦里呢。我一下就明白这是他要对这世界做出告别。火光跳跃,一切成灰。
我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换成了双手抱膝的姿势,好像会稍微好过一点。他颤抖的手,佝偻的背,溢满眼眶的泪,压抑绝望的眼神,以及看到他的Christopher时眼里的爱怜。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海子的这句诗是写给无论出生在白天还是夜晚的所有的孩子。前者见到了世界最光明最美的侧面,后者则有更长时间的睡眠,且始终怀抱希望。
图灵,这个对世界满怀希望的单纯孩子。咬下了苹果,从此长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