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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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信，有关那次逃离，与爱恨无关。也许仅仅是厌倦。而这又是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事物之一。每一个笑声背后，都是厌烦的叹息。
自从她发现自己是活在那个黑屋子里面，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她同时发现周围的人亦如此。然而记忆又是如此模糊，以致她很难回忆起自己不说话与周围的人不说话，到底哪个先。
那是一间快被沉默吞噬的屋子。透过窗子的空隙传来的外面世界的光亮刚被抖落在窗台上，黑暗就像吸声器一样把它们吞没。跟上帝创造出来的人都有施虐与受虐的倾向一样，她每天也在重复同样的事情。一方面，她看到沉默伴随着令人窒息的黑暗一点点吞噬着她，她抗拒，每天开窗，故意制造出许多声响，如同有着吃泥土怪癖的人酷爱挖墙脚一样。而另一方面，她又很享受这种被慢慢吞噬的快感。这一点可以从即将死亡的人嘴角挂着的微笑上面找到答案。他们通常会看到黑暗一点点吞噬自己，褪去身上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光亮。这时已经没有恐惧。他们知道自己即将看到上帝的使者。仅是等待着，或者说享受着。直到那一刻——死神降临，他们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被黑暗完全吞噬。
有时候记忆清晰，抑或是想起了梦中的某个环节，她是可以说话的。那时候。跟许多自以为是爱慕虚荣的小姑娘一样，她也喜欢欣赏自己。那是张无论怎么看也算不上美丽的脸。但是她仍然能从玫瑰色与咖啡色糅合的肤色当中，从侧脸凸起的线条当中，甚至从夕光反射出的背部略微弯曲的脊线当中，找出一些她以为很特别的气质。
那时候。在她的周围，没有一个人跟另一个人说话。她鄙视他们。嘴里攒了很久才可以一泻而出的口水。并且。念念有词。一群只会冷战的死猪。她拍着手轻声歌唱。在白得干枯干枯得连一滴血也不曾沾染的墙壁中醒来。她昂着头以便可以流露出高傲的神情。她从那扇门出去又进来。只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在潮湿生锈的空气中。一圈一圈地氲开。
那时候。她累了在墙角蹲着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很奇怪的。如果说不肯说话没什么特别，那么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这些人只有两张面孔。女人通常在白天一副飞扬跋扈的神情，眼里闪着凶光，让男人和她都不敢接近。那种目光是可以杀死一只老虎的，她常常这样想，并不是自己怯懦。可是到了晚上，她常常被一种类似呓语的啜泣声缠得无法入眠。包括她在内没有人想着去寻这声音的来处。也没人去关心母老虎的眼泪与鳄鱼的眼泪哪个更可信。让她恼怒的仅是那声音，被施了魔法般的，催生使人不安的情绪，缠得她头痛欲裂。几次她翻来覆去，用头撞墙，可是墙壁依然洁白干枯。一丝裂纹也不曾留下，正如一滴鲜血也不曾沾染。有一回她被愤怒与头痛折磨得哭了，哭声会使人联想到舔舐伤口的小兽。这时奇迹出现了。缠得她无法呼吸的头痛居然消散了。
那时候。她看到绕在她身上的纵横交错的黑暗的藤一点点剥落，掉在地上变成一颗颗星星，闪亮亮地舞蹈。那一刻。她听见雪融的声音。一树一树的花开。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那一晚，她睡得很安静。
而另一张面孔，是来自男人的。每当她看见男人的脸，总会想起六岁那年的一次下坠。记忆总是喜欢捉迷藏。她即使眯起眼睛也分辨不出，那一个个片断，是曾真实发生的，还是在梦里。
那时候。一群小人挤在一个高台上面，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好不容易爬上去的，谁也不肯下来。瘦小的她被挤在外面。抓住旁边人的衣角，才可以勉强站着。突然有个力气大的开始左右乱动，这群小人便把这力气波浪式地一个传给另一个。
那时候。站在外边的她身体重心开始迅速向右下方倾斜。太阳站在树梢上面左右摇摆。就在转过头的瞬间，她觉得眼睛被刺痛。一块会发光的石头，阳光下正调皮地微笑。之后发生的事很自然。她的头牵动着整个身体，迅速朝那块石头奔去。
那时候。跳跃的阳光从看不透的乳白色天空中滴落下来。她枕在那颗石头上，缓慢地张开眼睛。留在记忆中的第一次，她看见男人的脸。一樽静态的泥塑雕像，清晰得几近模糊。棱角分明，目光笃定，长长的睫毛蝴蝶般扑闪抖动。却。冷淡麻木。
(未完待续)
她确信，有关那次逃离，与爱恨无关。也许仅仅是厌倦。而这又是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事物之一。每一个笑声背后，都是厌烦的叹息。
自从她发现自己是活在那个黑屋子里面，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她同时发现周围的人亦如此。然而记忆又是如此模糊，以致她很难回忆起自己不说话与周围的人不说话，到底哪个先。
那是一间快被沉默吞噬的屋子。透过窗子的空隙传来的外面世界的光亮刚被抖落在窗台上，黑暗就像吸声器一样把它们吞没。跟上帝创造出来的人都有施虐与受虐的倾向一样，她每天也在重复同样的事情。一方面，她看到沉默伴随着令人窒息的黑暗一点点吞噬着她，她抗拒，每天开窗，故意制造出许多声响，如同有着吃泥土怪癖的人酷爱挖墙脚一样。而另一方面，她又很享受这种被慢慢吞噬的快感。这一点可以从即将死亡的人嘴角挂着的微笑上面找到答案。他们通常会看到黑暗一点点吞噬自己，褪去身上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光亮。这时已经没有恐惧。他们知道自己即将看到上帝的使者。仅是等待着，或者说享受着。直到那一刻——死神降临，他们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被黑暗完全吞噬。
有时候记忆清晰，抑或是想起了梦中的某个环节，她是可以说话的。那时候。跟许多自以为是爱慕虚荣的小姑娘一样，她也喜欢欣赏自己。那是张无论怎么看也算不上美丽的脸。但是她仍然能从玫瑰色与咖啡色糅合的肤色当中，从侧脸凸起的线条当中，甚至从夕光反射出的背部略微弯曲的脊线当中，找出一些她以为很特别的气质。
那时候。在她的周围，没有一个人跟另一个人说话。她鄙视他们。嘴里攒了很久才可以一泻而出的口水。并且。念念有词。一群只会冷战的死猪。她拍着手轻声歌唱。在白得干枯干枯得连一滴血也不曾沾染的墙壁中醒来。她昂着头以便可以流露出高傲的神情。她从那扇门出去又进来。只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在潮湿生锈的空气中。一圈一圈地氲开。
那时候。她累了在墙角蹲着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很奇怪的。如果说不肯说话没什么特别，那么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这些人只有两张面孔。女人通常在白天一副飞扬跋扈的神情，眼里闪着凶光，让男人和她都不敢接近。那种目光是可以杀死一只老虎的，她常常这样想，并不是自己怯懦。可是到了晚上，她常常被一种类似呓语的啜泣声缠得无法入眠。包括她在内没有人想着去寻这声音的来处。也没人去关心母老虎的眼泪与鳄鱼的眼泪哪个更可信。让她恼怒的仅是那声音，被施了魔法般的，催生使人不安的情绪，缠得她头痛欲裂。几次她翻来覆去，用头撞墙，可是墙壁依然洁白干枯。一丝裂纹也不曾留下，正如一滴鲜血也不曾沾染。有一回她被愤怒与头痛折磨得哭了，哭声会使人联想到舔舐伤口的小兽。这时奇迹出现了。缠得她无法呼吸的头痛居然消散了。
那时候。她看到绕在她身上的纵横交错的黑暗的藤一点点剥落，掉在地上变成一颗颗星星，闪亮亮地舞蹈。那一刻。她听见雪融的声音。一树一树的花开。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那一晚，她睡得很安静。
而另一张面孔，是来自男人的。每当她看见男人的脸，总会想起六岁那年的一次下坠。记忆总是喜欢捉迷藏。她即使眯起眼睛也分辨不出，那一个个片断，是曾真实发生的，还是在梦里。
那时候。一群小人挤在一个高台上面，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好不容易爬上去的，谁也不肯下来。瘦小的她被挤在外面。抓住旁边人的衣角，才可以勉强站着。突然有个力气大的开始左右乱动，这群小人便把这力气波浪式地一个传给另一个。
那时候。站在外边的她身体重心开始迅速向右下方倾斜。太阳站在树梢上面左右摇摆。就在转过头的瞬间，她觉得眼睛被刺痛。一块会发光的石头，阳光下正调皮地微笑。之后发生的事很自然。她的头牵动着整个身体，迅速朝那块石头奔去。
那时候。跳跃的阳光从看不透的乳白色天空中滴落下来。她枕在那颗石头上，缓慢地张开眼睛。留在记忆中的第一次，她看见男人的脸。一樽静态的泥塑雕像，清晰得几近模糊。棱角分明，目光笃定，长长的睫毛蝴蝶般扑闪抖动。却。冷淡麻木。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