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其五
“你跟老马还联系么？”他问。
“没有。”她答。
她还是那么年轻，几乎看不到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任何痕迹。只是言语之间比之前成熟了许多。
音乐里又一遍放着《好久不见》：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现在做什么工作？”他隐隐觉得这音乐似乎就是为他们两个人而放，试图转移话题。
“在汽车4S店。”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你不教书了？”他有点惊讶。忽而又想到她之前说“去公司看看”，才明白是他自己愚钝了。哪有把“学校”说成是“公司”的？
“我在四中教了一年书，后来学校从实习生里挑选两个人转正给编制，有我，但我推辞了。马雷和另外一个女生留下了。”她说。
“哦”他支吾着。对她的回答，他极少问“为什么”，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敢问，他怕，怕知道答案。
“我现在做销售，虽然累点，很满意。”她微笑说。
他看得出她微笑的不自然和勉强，一如十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给他的印象，似乎她仍有许多话搁在心里，找不到那个能说出话的人。
他知道她在四中教书，还是无意间听老马说出口的。
“最近我们学校又来了一批实习生，有几个好像是你们学校的。”一次闲聊中，老马有意无意地对他说。
“哦？很正常。像咱们省内的这些二本，大学毕业后大多也是本省自我消化。”他说。
“也是。不过你们学校的那几个人还不错，我听过他们的课。有个美女，教历史的，长的那叫一个清秀，啧啧。”老马说完，咂摸了两声，那是男生遇到美女才会有的神情。
他的心咯噔一下。
“叫什么名字？”他问，尽量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激动。
毕业的时候，他记得她曾说过，准备做老师。再问，她就什么都不说了。
“好像是叫什么晓。”老马回忆道。
“颜晓？”他试探性地补充道。
“对对对，就这个名字。你们认识？”老马诧异道。
“嗯。”
那时候，他已经在事业单位煎熬了两个多月，上次他与老马聊了之后没多久就打了辞职报告。
“人家是学教育的，你学中文的，不在一个系吧？”老马分析道。
“美女谁不认识啊。”他说了一句大实话。
“你们不会有故事吧？”老马从他的表情中似乎嗅到了什么。
“没有，就是很早就认识，关系很好的朋友。”他解释道。
“关系很好？那人家来四中，你不知道？”老马不相信。
“这个我真不知道，她从未说过。不过，既然知道她来了，你们又都是我朋友，找个时间，一起坐坐吧，我帮你们引荐一下。”他说。
“好啊，好啊，认识美女我非常乐意。”老马兴奋地说。
“跟马雷很久没联系，他结婚的时候喊我，我没去，一直觉得挺抱歉。”她说。
“没事，我也没去。”他说。
马雷是他们四个里结婚最早的一个，毕业的第二年就结婚了。得到这个消息时，他人已在另一个城市。一是不是休息日，难以请假，确实无法抽身。其次他知道她在那里。而她想的是，他是马雷的哥们，哥们结婚他一定会参加，所以她选择了不去。并且她也早已离开四中。
“有时候觉得一个人挺好。”她说。
“我们这代人背负了太多的包袱，所以活得很累。”他说。
“但有些包袱，我们心甘情愿背负一生。”她说。
“父母期望我们成家立业，我们却在生活的路上磕磕绊绊，也许最后背离了父母的期望。”他说。
“我一直觉得人该为自己而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为自己，就是死了也值得。”她有点决绝地说。
他想起了她曾经告诉他的她妈妈的故事。
“人是个很奇怪的物种，我们越是珍惜的东西，越是舍不得触摸，生怕一不小心就破碎。”他说。
“有时候，这种不舍得触摸的珍惜，反而是最大的伤害。”她说。
“生活有再大的坎儿都会过去，但我们都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儿。”他说。
“哥，刚刚小猛打电话跟我说，已经安排好了，晚上给你接风洗尘，就在‘盛世王朝’，离这不远。嫂子也去。”小幽冷不丁从操作间出来说。
他想纠正小幽，看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想了想就没再吱声。
“不用了吧，400块早还清了。”他玩笑对小幽说。
“哥，想跟你吃个饭真难，每次回来，都约不到你，这次不能再跑了。”小幽抱怨似的说。
从事业单位辞职去城市后，他也陆续回过几次小城，但每次待的时间都极短，他跟几个哥们聚会一般都要两三天，然后就到年关了，家里在催着，只能回家。算来，他去牛小猛与许小幽咖啡屋的次数还真不多，没时间是主要原因，关键每次消费小猛都不要钱，他不好意思去。
“要不晚上就一起吃饭吧。”她看出了他的心思，替他做决定道。
“还是嫂子爽快。”小幽说完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饭局上。
“这是我高中两年的哥们，马雷。”他指着马雷对她说。
“这是我大学四年的好朋友颜晓。”他指着她对马雷说。
由此，两个人算是认识了。
“你也教历史么？”她开心地问马雷，她还不知道他已经辞职的事儿。
“恩呢。”第一次跟美女近距离接触，马雷也很兴奋。
“我是新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她说着站起来对着马雷鞠了一躬。
“互相学习，共同进步。”马雷双手合十，站起来还礼。
“既然都是我钟琪的朋友，以后都不用这么客气，这么讲礼貌，太生分了。”他对两个人说。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到很晚，后来一起去KTV唱歌。
他虽喜欢音乐，但唱歌并不在行，极少唱歌。老马也是，老葛也是，老郭也是，这不会是四个人成为哥们的重要原因吧，后来他曾这么想。
“每一次，走过这间咖啡屋，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她点了一首老歌，唱了起来。
她唱歌很好听。他记得第一次听她唱歌是大一寒假的那个除夕。
“这是谁的歌，快来唱。”她唱完一首歌，问着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
她今天有点喝多了，站着唱歌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几次他想过去扶着，最后只是挪动了几次身体，并没有走过去。
“这是我哥点的。”许小幽兴奋地说完，对着瓶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她看着一眼他，此刻，他也正看着她。
“一起唱吧，你知道我不太会唱。”他说着，拿起桌上的话筒。
旁边的沙发上是睡着的牛小猛，晚上因为太兴奋，喝大了。头枕在小幽的腿上睡着了。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他们合唱着。只是各自唱着，并没有像男女对唱那样会偶尔有一次眼神的交流。
他听出声音的不对，她是哭了么？他心里想着，包间的光线太暗，他看不真切。
她突然蹲了下去，一个人呜咽着哭了出来。
她为什么哭了，是为了我吗？可是这一切注定是不可能的。但也许此刻她需要他的安慰，他承诺过，愿意做她的树洞，他这样想着。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他刚要过去安慰，她突然站起来，止住了哭泣，比之前更大声地在唱。
他走在半路愣在那里。。。
深夜十一点。
她喝多了。牛小猛也喝多了。
他搀着她。
许小幽搀着牛小猛。
“哥，哥，你哪儿呢？”牛小猛说着醉话。
“这儿呢。”他答应着。
“这次你可不能走。”牛小猛说完又醉过去了。
“不走不走。”他回头答应着。
“小幽，你没问题吧？”他看小幽扶着小猛有点吃力。
“哥，没事儿，前面就到了。你跟嫂子。。。”小幽明显有点吃力。
“哦，我住在莫泰，也不远，你放心吧。”
十字路口分手，各自回家。
他搀着醉酒的她推开酒店的门。
一片黑暗。
影片里，男主角把醉酒的女主角拖到了房间的床上，女主角翻了一个身，继续睡了。
“你说，接下来会不会？”颜晓往嘴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看着屏幕问他。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们已经读大二了，难得一个周末，两个人约好去看电影。
颜晓约的他。
颜晓是那种不用很费劲学习成绩就很好的女生，业余时间会参加各种社团活动。
有时候去中小学见习，有时候去敬老院做义工，有时候做学校的环保监督员，有时候帮着老师改卷子，有时候参加舞蹈比赛，简直就是才女。
认识他之前，颜晓并不喜欢看电影，觉得太吵。
后来知道他喜欢电影，因为他的专业课程里就有影视文学课，就被他带的渐渐地开始喜欢看电影。
断断续续的，他带着她在网吧看了许多经典影片。
他记得她哭的最多的一次，是他们一起在网吧看87版的《红楼梦》，尤其看到最后贾府被抄家的时候。
王熙凤死后，被卷在破席子里，倒拖着消失在树林里。她哭了。
贾宝玉提着灯笼，胡子拉碴地从桥上走过，偶遇被卖到烟花船上的史湘云。她哭了。
袭人偶遇昔日的主人宝玉，看到那种家族败落后的久别重逢。她哭了。
看电影《搭错车》的时候，她哭了。
在他面前，她从来不吝惜眼泪，仿若林黛玉。
这一次，他们看的是一部爱情电影。是她选的。
“应该不会，看这男的，是个正人君子。”他盯着屏幕小声分析道。
“谁知道呢，现在的男人在把一个女生骗到手以前，都是谦谦君子。”颜晓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没有把他包括在内。
“你觉得我也是？”他扭头看着她问道。
“我觉得。。。”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后排一个壮实的男生打断了。
“同学，小点声好么，谢谢！”
“不好意思啊。”颜晓赶紧打了个抱歉的手势，没有继续刚才的话。
影片最后，男女主角没有在一起，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就结束了。
他听到呜呜声，颜晓再一次哭了。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就像在小树林一样，就像过去许多次一样，他递过去一包纸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兜里随时都准备着一包纸巾。
“你说，明明两个人彼此相爱，但为什么最后不能在一起？”走出影院，她问道。
“不是相爱就能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难道两个人相爱还不够么？”她追问道。
“也许吧，爱情终究是一个太过奢望和神圣的话题，起码对我来说是。”他说。除了初中的一次早恋。其实算不上，用那时候的话说是单相思。他没有过任何恋爱的经验，只是凭感觉那么觉得。
“我还是不懂，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一定不会轻易就放弃一段感情。”颜晓认真地说。
说完她的电话响了。
“是张浩。”她说着把来电显示展示给他看。
“我在情人路这边呢。”她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又好了起来。
“我。。。我一个人啊。”她支吾地说着。
“去哪里？”她对着电话问。
“好啊。到时候你喊上崔明、秦亮，还有钟琪。”她欢快地说完挂了电话。
“什么事？还要喊上我们？”她问。
“张浩邀请我们去春游呢。”她说。
“你要去哪里旅游？”四中门口，她问他。
“不知道，读了这么多年书，太累了，想到处走走，也许苏州，也许云南。”他说。
“就不能不辞职么？”她问。
“当初，我费尽千辛万苦考进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我只是觉得毕业了，要工作了，我怕迷茫，随便就报了名，考了试，以为到了社会，一切都会好起来。后来进了单位，经历了一些东西，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于是又费尽千辛万苦地要脱离那个苦海。无论对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回头。”他想不到自己一下子说了那么多。
“好吧，恭喜你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她勉强地说。
“你也是，无论在哪里，一定不要委屈自己，人活一辈子，不长。”他说。
“我知道，我会好好的。”她说。她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他发现了，没有说什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再见了。”他说完，转身要走。
“你现在去哪儿？”她问。
“先去父母那边呆一段时间，尽尽孝道，接着可能就很难再有时间在父母跟前尽孝了。”
“一起吃个饭吧，算是跟你告别。”她提议道。
“好吧，我把马雷喊上。”他说。
“算了，还是不吃了吧。”她忽然又改变注主意。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走后才明白，也许她有话没有说出口，想找个机会说出来，但他把那唯一一次的机会抹杀了。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他后来这么想。
“嗯，好吧，那我这就走了。”说完，他大方地伸开双臂。
“一路顺风。”她犹豫了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颜晓，你怎么在这里哭啊？张校长喊你呢。”马雷碰到坐在学校公园一角哭泣的她。
“哦，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没事的。张校长喊我？”他赶紧擦了下眼泪问道。
“嗯，在办公室等你呢，说是有事。我路过校长办公室，就被派了任务找你。”马雷道。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说完，她起身准备朝校长办公室走去。
“哎，你这几天有见钟琪么？上次我就听他说要辞职辞职的。”马雷忽然问道。
“没。。。没有。”她说。
“这个钟琪，平时就是书看多了，什么都看不惯，想法太多，但都放心里，就是不愿意说出来，真是的。”马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她说。
“他人就那样，心不坏，但有时候很多人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她似乎在替他辩白。
“也许吧。好不容易又能聚一块，我就怕这孩子忽然辞职走人，一声不吭的，他真干得出来。”马雷有点激动地说。
“我先走了，有时间聊吧。”颜晓说着转身走了。
“你别走，你别走。”房间里，醉酒的她说着胡话。他搞不清楚她话里的“你”指的是谁？她妈妈？她爸爸？还是？他没有再往下想，电话响了。
这么晚了，谁还打电话。他心里抱怨着。
“老钟，你跟老葛联系了么？什么情况？”老马打来的电话，他一按接听键，老马就倒豆子似的说。
“没有呢，他今天应该到了。我明天联系他。”他说。
“你今天都干嘛了，一个人？还是？”电话那头，老马开着玩笑。
“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说。
“我当然知道，你丫那时候不声不响地辞职了，后来没多久颜晓也走了。我终于有点明白了什么意思了。你小子。。。”老马兀自分析着他与她之间的关系。
“没有的事儿，你要没事我就挂了啊。”他有点不耐烦了，最重要的是现在他的房间里真的不止他一个人，他不知道床上的她会不会突然又说一句胡话，那他即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老马会知道，老葛就会知道，接着是老郭，他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互相调侃，他是被调侃最多的一个。
“妈，妈，你别走。”她冷不丁又大声说了一句胡话。她翻了个身，由刚才的侧睡，变成了现在的平躺，脸上泛着红晕。
“等等，第一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就说挂了挂了，不吉利。第二，这谁的声音啊？还“妈，妈”的叫着，你小子不会是诱拐未成年少女吧？还说一个人，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让我先忙了，原来你这有情况啊。”老马像猫逮到耗子一样兴奋。
“没有，我门。。。门没有关，在走廊里呢，是刚刚喝醉酒路过的，不认识。”他极力掩饰着。
“那好，反正我下班了，你在莫泰哪个房间，我过去，咱叙叙旧，明天直接上班去。”老马使出了杀手锏。
“别，我不习惯跟人一个床睡觉，你知道的，我这是商务大床房，就一张床。”他还在试图掩饰。
“得了吧你，我还不了解你。不过听刚才声音，不像小女孩的，颜晓吧？人姑娘确实不错，别错过啊。”老马劝说着。
“别瞎操心，哄你媳妇去吧。”他开着玩笑。
“那好，明天等你电话。”老马说。
“嗯，明天联系。”他说。
她喝多了。
想了很久，他觉得最安全的办法还是把她带进自己的房里。
他把她背进了房间。
他把她放在床上。
他帮她脱了鞋子。
他帮她脱了袜子。
他帮她脱了外套。
他帮她脱外套的时候，她突然一个翻身抓住他的胳膊。
“你别走，你别走。”她的嘴巴离他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
面前躺着的这个女孩子眉清目秀，脸上泛着红光，他们曾一起度过了美好的大学四年。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轻轻地喘息着，胸部随着喘息起伏着。
心里一阵悸动，他僵在那里。
一会她又睡着了，松开了手。
他帮她盖上了被子。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喂，小幽，你们到家了么？”电话打了好久才通，他关切地问道。
“哥，我们到了一会了，小猛吐得到处都是，我刚在卫生间收拾呢。”电话那头说。
“到家我就放心了，早点休息哈。”
“我先休息会儿，到了叫我哈。”崔明说。
他们一行五人，按照之前张浩的提议，这个五一准备去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古镇春游。
“睡吧，到了站，我们都下车，就不喊你。”颜晓说。
“张浩，我的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是你组织的春游。”崔明对坐在身边的张浩，无赖式的说。
“我靠，我带你们去玩，我还有错了？”张浩一边玩着手机游戏一边疾呼。
“秦亮，看好你的宝贝，不是防偷，是当心别磕了碰了。”他提醒道。
“没事儿，放心吧。”坐在最后一排的秦亮从窗外转移了目光，对着他说。
“最喜欢春季，一切都生机勃勃的，给人希望。”颜晓吸了一口气说，仿佛置身环境优美的田野。
“哎呦，这还没出发呢，就开始吟诗了。”张浩说。
“你想吟诗，你吟的出来么？你只有淫笑。”崔明打趣道。
“你丫还说我，就你好，你只有淫荡。”张浩反击道。
“注意尺度，小心被打马赛克”他说。
颜晓大笑。
“我想，在田野，在古镇弹吉他，应该很有气韵。”秦亮说。
“你看，又来一个诗人。”张浩说。
“人家是出口成章，你是出口成脏。”崔明接着打击张浩。
“你丫是出口就伤。”张浩反击道。
“好了好了，小点声，别吵到人家。”颜晓说。
车缓缓驶出了车站，驶出了城市，外面的阳光正好，打在路边的树上，打在车窗上，泛着一圈一圈的彩色的光芒。
颜晓闭上眼微笑着，享受着这大好春光。
睁开眼，回头看到几个男生都睡着了。
他睡着了，在椅子上。
床头边的杯子里冒着气，他刚刚烧了一壶水。
冬日的夜很漫长。他太累了，一夜未醒。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上披上了她的衣服。
她还没醒，他拿开衣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昨晚起来过？他这样想着。看着手里她的外套。看着仍在床上熟睡的她。
趁她没起来，赶紧去洗漱，他这样想着。
洗漱间有一股香味，是她身上的那股香味。他看到被用过的浴巾和毛巾。
她夜里起来洗了澡？她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这样猜测着。
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她醒了。
“你。。。醒啦。”他看了她一眼，目光转移到别处。
“嗯。”她答道。
“那个。。。那个。。。”一时间他不知道要说什么，竟然这个时候卡壳了。
“昨晚。。。谢谢你。”她说。
“没什么，以后别喝这么多。”他说。
“嗯，我知道。”她说。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尴尬。
“那个。。。那个我先出去，你穿衣服吧。”他正要推门出去，被她制止了。
“不用的，我穿着衣服睡的。”她说着，掀开被子，下床。
“嗯，等你穿好，我带你出去吃饭。”他背对着她说。
“我想吃干扣面。”她穿着衣服说着。
“好”他说。
“没有。”她答。
她还是那么年轻，几乎看不到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任何痕迹。只是言语之间比之前成熟了许多。
音乐里又一遍放着《好久不见》：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现在做什么工作？”他隐隐觉得这音乐似乎就是为他们两个人而放，试图转移话题。
“在汽车4S店。”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你不教书了？”他有点惊讶。忽而又想到她之前说“去公司看看”，才明白是他自己愚钝了。哪有把“学校”说成是“公司”的？
“我在四中教了一年书，后来学校从实习生里挑选两个人转正给编制，有我，但我推辞了。马雷和另外一个女生留下了。”她说。
“哦”他支吾着。对她的回答，他极少问“为什么”，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敢问，他怕，怕知道答案。
“我现在做销售，虽然累点，很满意。”她微笑说。
他看得出她微笑的不自然和勉强，一如十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给他的印象，似乎她仍有许多话搁在心里，找不到那个能说出话的人。
他知道她在四中教书，还是无意间听老马说出口的。
“最近我们学校又来了一批实习生，有几个好像是你们学校的。”一次闲聊中，老马有意无意地对他说。
“哦？很正常。像咱们省内的这些二本，大学毕业后大多也是本省自我消化。”他说。
“也是。不过你们学校的那几个人还不错，我听过他们的课。有个美女，教历史的，长的那叫一个清秀，啧啧。”老马说完，咂摸了两声，那是男生遇到美女才会有的神情。
他的心咯噔一下。
“叫什么名字？”他问，尽量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激动。
毕业的时候，他记得她曾说过，准备做老师。再问，她就什么都不说了。
“好像是叫什么晓。”老马回忆道。
“颜晓？”他试探性地补充道。
“对对对，就这个名字。你们认识？”老马诧异道。
“嗯。”
那时候，他已经在事业单位煎熬了两个多月，上次他与老马聊了之后没多久就打了辞职报告。
“人家是学教育的，你学中文的，不在一个系吧？”老马分析道。
“美女谁不认识啊。”他说了一句大实话。
“你们不会有故事吧？”老马从他的表情中似乎嗅到了什么。
“没有，就是很早就认识，关系很好的朋友。”他解释道。
“关系很好？那人家来四中，你不知道？”老马不相信。
“这个我真不知道，她从未说过。不过，既然知道她来了，你们又都是我朋友，找个时间，一起坐坐吧，我帮你们引荐一下。”他说。
“好啊，好啊，认识美女我非常乐意。”老马兴奋地说。
“跟马雷很久没联系，他结婚的时候喊我，我没去，一直觉得挺抱歉。”她说。
“没事，我也没去。”他说。
马雷是他们四个里结婚最早的一个，毕业的第二年就结婚了。得到这个消息时，他人已在另一个城市。一是不是休息日，难以请假，确实无法抽身。其次他知道她在那里。而她想的是，他是马雷的哥们，哥们结婚他一定会参加，所以她选择了不去。并且她也早已离开四中。
“有时候觉得一个人挺好。”她说。
“我们这代人背负了太多的包袱，所以活得很累。”他说。
“但有些包袱，我们心甘情愿背负一生。”她说。
“父母期望我们成家立业，我们却在生活的路上磕磕绊绊，也许最后背离了父母的期望。”他说。
“我一直觉得人该为自己而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为自己，就是死了也值得。”她有点决绝地说。
他想起了她曾经告诉他的她妈妈的故事。
“人是个很奇怪的物种，我们越是珍惜的东西，越是舍不得触摸，生怕一不小心就破碎。”他说。
“有时候，这种不舍得触摸的珍惜，反而是最大的伤害。”她说。
“生活有再大的坎儿都会过去，但我们都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儿。”他说。
“哥，刚刚小猛打电话跟我说，已经安排好了，晚上给你接风洗尘，就在‘盛世王朝’，离这不远。嫂子也去。”小幽冷不丁从操作间出来说。
他想纠正小幽，看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想了想就没再吱声。
“不用了吧，400块早还清了。”他玩笑对小幽说。
“哥，想跟你吃个饭真难，每次回来，都约不到你，这次不能再跑了。”小幽抱怨似的说。
从事业单位辞职去城市后，他也陆续回过几次小城，但每次待的时间都极短，他跟几个哥们聚会一般都要两三天，然后就到年关了，家里在催着，只能回家。算来，他去牛小猛与许小幽咖啡屋的次数还真不多，没时间是主要原因，关键每次消费小猛都不要钱，他不好意思去。
“要不晚上就一起吃饭吧。”她看出了他的心思，替他做决定道。
“还是嫂子爽快。”小幽说完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饭局上。
“这是我高中两年的哥们，马雷。”他指着马雷对她说。
“这是我大学四年的好朋友颜晓。”他指着她对马雷说。
由此，两个人算是认识了。
“你也教历史么？”她开心地问马雷，她还不知道他已经辞职的事儿。
“恩呢。”第一次跟美女近距离接触，马雷也很兴奋。
“我是新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她说着站起来对着马雷鞠了一躬。
“互相学习，共同进步。”马雷双手合十，站起来还礼。
“既然都是我钟琪的朋友，以后都不用这么客气，这么讲礼貌，太生分了。”他对两个人说。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到很晚，后来一起去KTV唱歌。
他虽喜欢音乐，但唱歌并不在行，极少唱歌。老马也是，老葛也是，老郭也是，这不会是四个人成为哥们的重要原因吧，后来他曾这么想。
“每一次，走过这间咖啡屋，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她点了一首老歌，唱了起来。
她唱歌很好听。他记得第一次听她唱歌是大一寒假的那个除夕。
“这是谁的歌，快来唱。”她唱完一首歌，问着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
她今天有点喝多了，站着唱歌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几次他想过去扶着，最后只是挪动了几次身体，并没有走过去。
“这是我哥点的。”许小幽兴奋地说完，对着瓶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她看着一眼他，此刻，他也正看着她。
“一起唱吧，你知道我不太会唱。”他说着，拿起桌上的话筒。
旁边的沙发上是睡着的牛小猛，晚上因为太兴奋，喝大了。头枕在小幽的腿上睡着了。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他们合唱着。只是各自唱着，并没有像男女对唱那样会偶尔有一次眼神的交流。
他听出声音的不对，她是哭了么？他心里想着，包间的光线太暗，他看不真切。
她突然蹲了下去，一个人呜咽着哭了出来。
她为什么哭了，是为了我吗？可是这一切注定是不可能的。但也许此刻她需要他的安慰，他承诺过，愿意做她的树洞，他这样想着。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他刚要过去安慰，她突然站起来，止住了哭泣，比之前更大声地在唱。
他走在半路愣在那里。。。
深夜十一点。
她喝多了。牛小猛也喝多了。
他搀着她。
许小幽搀着牛小猛。
“哥，哥，你哪儿呢？”牛小猛说着醉话。
“这儿呢。”他答应着。
“这次你可不能走。”牛小猛说完又醉过去了。
“不走不走。”他回头答应着。
“小幽，你没问题吧？”他看小幽扶着小猛有点吃力。
“哥，没事儿，前面就到了。你跟嫂子。。。”小幽明显有点吃力。
“哦，我住在莫泰，也不远，你放心吧。”
十字路口分手，各自回家。
他搀着醉酒的她推开酒店的门。
一片黑暗。
影片里，男主角把醉酒的女主角拖到了房间的床上，女主角翻了一个身，继续睡了。
“你说，接下来会不会？”颜晓往嘴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看着屏幕问他。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们已经读大二了，难得一个周末，两个人约好去看电影。
颜晓约的他。
颜晓是那种不用很费劲学习成绩就很好的女生，业余时间会参加各种社团活动。
有时候去中小学见习，有时候去敬老院做义工，有时候做学校的环保监督员，有时候帮着老师改卷子，有时候参加舞蹈比赛，简直就是才女。
认识他之前，颜晓并不喜欢看电影，觉得太吵。
后来知道他喜欢电影，因为他的专业课程里就有影视文学课，就被他带的渐渐地开始喜欢看电影。
断断续续的，他带着她在网吧看了许多经典影片。
他记得她哭的最多的一次，是他们一起在网吧看87版的《红楼梦》，尤其看到最后贾府被抄家的时候。
王熙凤死后，被卷在破席子里，倒拖着消失在树林里。她哭了。
贾宝玉提着灯笼，胡子拉碴地从桥上走过，偶遇被卖到烟花船上的史湘云。她哭了。
袭人偶遇昔日的主人宝玉，看到那种家族败落后的久别重逢。她哭了。
看电影《搭错车》的时候，她哭了。
在他面前，她从来不吝惜眼泪，仿若林黛玉。
这一次，他们看的是一部爱情电影。是她选的。
“应该不会，看这男的，是个正人君子。”他盯着屏幕小声分析道。
“谁知道呢，现在的男人在把一个女生骗到手以前，都是谦谦君子。”颜晓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没有把他包括在内。
“你觉得我也是？”他扭头看着她问道。
“我觉得。。。”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后排一个壮实的男生打断了。
“同学，小点声好么，谢谢！”
“不好意思啊。”颜晓赶紧打了个抱歉的手势，没有继续刚才的话。
影片最后，男女主角没有在一起，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就结束了。
他听到呜呜声，颜晓再一次哭了。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就像在小树林一样，就像过去许多次一样，他递过去一包纸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兜里随时都准备着一包纸巾。
“你说，明明两个人彼此相爱，但为什么最后不能在一起？”走出影院，她问道。
“不是相爱就能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难道两个人相爱还不够么？”她追问道。
“也许吧，爱情终究是一个太过奢望和神圣的话题，起码对我来说是。”他说。除了初中的一次早恋。其实算不上，用那时候的话说是单相思。他没有过任何恋爱的经验，只是凭感觉那么觉得。
“我还是不懂，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一定不会轻易就放弃一段感情。”颜晓认真地说。
说完她的电话响了。
“是张浩。”她说着把来电显示展示给他看。
“我在情人路这边呢。”她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又好了起来。
“我。。。我一个人啊。”她支吾地说着。
“去哪里？”她对着电话问。
“好啊。到时候你喊上崔明、秦亮，还有钟琪。”她欢快地说完挂了电话。
“什么事？还要喊上我们？”她问。
“张浩邀请我们去春游呢。”她说。
“你要去哪里旅游？”四中门口，她问他。
“不知道，读了这么多年书，太累了，想到处走走，也许苏州，也许云南。”他说。
“就不能不辞职么？”她问。
“当初，我费尽千辛万苦考进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我只是觉得毕业了，要工作了，我怕迷茫，随便就报了名，考了试，以为到了社会，一切都会好起来。后来进了单位，经历了一些东西，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于是又费尽千辛万苦地要脱离那个苦海。无论对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回头。”他想不到自己一下子说了那么多。
“好吧，恭喜你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她勉强地说。
“你也是，无论在哪里，一定不要委屈自己，人活一辈子，不长。”他说。
“我知道，我会好好的。”她说。她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他发现了，没有说什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再见了。”他说完，转身要走。
“你现在去哪儿？”她问。
“先去父母那边呆一段时间，尽尽孝道，接着可能就很难再有时间在父母跟前尽孝了。”
“一起吃个饭吧，算是跟你告别。”她提议道。
“好吧，我把马雷喊上。”他说。
“算了，还是不吃了吧。”她忽然又改变注主意。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走后才明白，也许她有话没有说出口，想找个机会说出来，但他把那唯一一次的机会抹杀了。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他后来这么想。
“嗯，好吧，那我这就走了。”说完，他大方地伸开双臂。
“一路顺风。”她犹豫了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颜晓，你怎么在这里哭啊？张校长喊你呢。”马雷碰到坐在学校公园一角哭泣的她。
“哦，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没事的。张校长喊我？”他赶紧擦了下眼泪问道。
“嗯，在办公室等你呢，说是有事。我路过校长办公室，就被派了任务找你。”马雷道。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说完，她起身准备朝校长办公室走去。
“哎，你这几天有见钟琪么？上次我就听他说要辞职辞职的。”马雷忽然问道。
“没。。。没有。”她说。
“这个钟琪，平时就是书看多了，什么都看不惯，想法太多，但都放心里，就是不愿意说出来，真是的。”马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她说。
“他人就那样，心不坏，但有时候很多人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她似乎在替他辩白。
“也许吧。好不容易又能聚一块，我就怕这孩子忽然辞职走人，一声不吭的，他真干得出来。”马雷有点激动地说。
“我先走了，有时间聊吧。”颜晓说着转身走了。
“你别走，你别走。”房间里，醉酒的她说着胡话。他搞不清楚她话里的“你”指的是谁？她妈妈？她爸爸？还是？他没有再往下想，电话响了。
这么晚了，谁还打电话。他心里抱怨着。
“老钟，你跟老葛联系了么？什么情况？”老马打来的电话，他一按接听键，老马就倒豆子似的说。
“没有呢，他今天应该到了。我明天联系他。”他说。
“你今天都干嘛了，一个人？还是？”电话那头，老马开着玩笑。
“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说。
“我当然知道，你丫那时候不声不响地辞职了，后来没多久颜晓也走了。我终于有点明白了什么意思了。你小子。。。”老马兀自分析着他与她之间的关系。
“没有的事儿，你要没事我就挂了啊。”他有点不耐烦了，最重要的是现在他的房间里真的不止他一个人，他不知道床上的她会不会突然又说一句胡话，那他即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老马会知道，老葛就会知道，接着是老郭，他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互相调侃，他是被调侃最多的一个。
“妈，妈，你别走。”她冷不丁又大声说了一句胡话。她翻了个身，由刚才的侧睡，变成了现在的平躺，脸上泛着红晕。
“等等，第一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就说挂了挂了，不吉利。第二，这谁的声音啊？还“妈，妈”的叫着，你小子不会是诱拐未成年少女吧？还说一个人，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让我先忙了，原来你这有情况啊。”老马像猫逮到耗子一样兴奋。
“没有，我门。。。门没有关，在走廊里呢，是刚刚喝醉酒路过的，不认识。”他极力掩饰着。
“那好，反正我下班了，你在莫泰哪个房间，我过去，咱叙叙旧，明天直接上班去。”老马使出了杀手锏。
“别，我不习惯跟人一个床睡觉，你知道的，我这是商务大床房，就一张床。”他还在试图掩饰。
“得了吧你，我还不了解你。不过听刚才声音，不像小女孩的，颜晓吧？人姑娘确实不错，别错过啊。”老马劝说着。
“别瞎操心，哄你媳妇去吧。”他开着玩笑。
“那好，明天等你电话。”老马说。
“嗯，明天联系。”他说。
她喝多了。
想了很久，他觉得最安全的办法还是把她带进自己的房里。
他把她背进了房间。
他把她放在床上。
他帮她脱了鞋子。
他帮她脱了袜子。
他帮她脱了外套。
他帮她脱外套的时候，她突然一个翻身抓住他的胳膊。
“你别走，你别走。”她的嘴巴离他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
面前躺着的这个女孩子眉清目秀，脸上泛着红光，他们曾一起度过了美好的大学四年。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轻轻地喘息着，胸部随着喘息起伏着。
心里一阵悸动，他僵在那里。
一会她又睡着了，松开了手。
他帮她盖上了被子。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喂，小幽，你们到家了么？”电话打了好久才通，他关切地问道。
“哥，我们到了一会了，小猛吐得到处都是，我刚在卫生间收拾呢。”电话那头说。
“到家我就放心了，早点休息哈。”
“我先休息会儿，到了叫我哈。”崔明说。
他们一行五人，按照之前张浩的提议，这个五一准备去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古镇春游。
“睡吧，到了站，我们都下车，就不喊你。”颜晓说。
“张浩，我的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是你组织的春游。”崔明对坐在身边的张浩，无赖式的说。
“我靠，我带你们去玩，我还有错了？”张浩一边玩着手机游戏一边疾呼。
“秦亮，看好你的宝贝，不是防偷，是当心别磕了碰了。”他提醒道。
“没事儿，放心吧。”坐在最后一排的秦亮从窗外转移了目光，对着他说。
“最喜欢春季，一切都生机勃勃的，给人希望。”颜晓吸了一口气说，仿佛置身环境优美的田野。
“哎呦，这还没出发呢，就开始吟诗了。”张浩说。
“你想吟诗，你吟的出来么？你只有淫笑。”崔明打趣道。
“你丫还说我，就你好，你只有淫荡。”张浩反击道。
“注意尺度，小心被打马赛克”他说。
颜晓大笑。
“我想，在田野，在古镇弹吉他，应该很有气韵。”秦亮说。
“你看，又来一个诗人。”张浩说。
“人家是出口成章，你是出口成脏。”崔明接着打击张浩。
“你丫是出口就伤。”张浩反击道。
“好了好了，小点声，别吵到人家。”颜晓说。
车缓缓驶出了车站，驶出了城市，外面的阳光正好，打在路边的树上，打在车窗上，泛着一圈一圈的彩色的光芒。
颜晓闭上眼微笑着，享受着这大好春光。
睁开眼，回头看到几个男生都睡着了。
他睡着了，在椅子上。
床头边的杯子里冒着气，他刚刚烧了一壶水。
冬日的夜很漫长。他太累了，一夜未醒。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上披上了她的衣服。
她还没醒，他拿开衣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昨晚起来过？他这样想着。看着手里她的外套。看着仍在床上熟睡的她。
趁她没起来，赶紧去洗漱，他这样想着。
洗漱间有一股香味，是她身上的那股香味。他看到被用过的浴巾和毛巾。
她夜里起来洗了澡？她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这样猜测着。
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她醒了。
“你。。。醒啦。”他看了她一眼，目光转移到别处。
“嗯。”她答道。
“那个。。。那个。。。”一时间他不知道要说什么，竟然这个时候卡壳了。
“昨晚。。。谢谢你。”她说。
“没什么，以后别喝这么多。”他说。
“嗯，我知道。”她说。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尴尬。
“那个。。。那个我先出去，你穿衣服吧。”他正要推门出去，被她制止了。
“不用的，我穿着衣服睡的。”她说着，掀开被子，下床。
“嗯，等你穿好，我带你出去吃饭。”他背对着她说。
“我想吃干扣面。”她穿着衣服说着。
“好”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