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方讲座 | 王方戟:个别参考(上)
【导言】
1月24日下午,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王方戟讲座——《个别参考》在有方空间举行。这是“行走中的建筑学”系列第10场讲座,也是有方空间今年的首场。以下是讲座实录(上):
▲ 王方戟老师讲座现场(摄影:AC)
今天要讲的是旅行中遇到的五座建筑。这些建筑在去之前我都不是特别了解,但访问了之后都有很大的感触。然后我想讲几座我们设计的小建筑,以及这些小建筑与那些大参考之间的关系。
这两天我在读斯特劳斯(Claude Lévi-Strauss)的《忧郁的热带》(“Tristes Tropiques”)。这本人类学的书里面有一段话,我觉得挺适合解释旅行中得到的参考对于我们理解建筑的意义。斯特劳斯从人类学的角度说,你去旅行的时候,旅行目的地的环境永远不会把你放在你平时同等高度的阶级里。它对你来说,不是低一点就是高一点。这种脱离你原来社会关系的状态让你对新的社会的状态更加敏感。回过头来也让你重新思考你在原来社会关系中的状态。
我想把他的话借用到建筑学范围里面来。之所以今天所选的这些建筑对我个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是因为它们从社会阶级以及历史的角度都已经脱开了当今建筑和社会的关联。在当今,我们认为建筑好或者不好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社会关系的影响或制约。一旦有了这些影响,我们就很难用纯建筑学的角度去判断它。这时候纯建筑学上的事情和社会潮流、当今的琐碎情感等等粘连在一起。唯有很强大的哲学式思维才可能把它们拆开,分别清晰地进行思考。不幸的是,我们都是常人,都受到了社会的束缚,很难清晰地进行拆分并想清楚这些事情。在我们的意识中建筑也就永远和这些东西粘在一起的。这种粘连会将建筑学中的某些东西覆盖。接下来要讲的几座建筑无论从历史还是从生活背景,都大大地脱离了我熟悉的环境,给了我很多轻松的,在纯建筑学方面的思考。
【建筑需要抽象的语言】
我们讲的第一座建筑是Chiostro Grande,Certosa di Pavia。这座建筑在意大利北部一座叫Pavia城市的北部。Certosa是一种隐修会。教义要求修士终身在一个大院子的房间里隐修。这座建筑中有一个大围院,隐修修士们的住所便围着这个大院子。大院子的边上有一座教堂。ppt里引用了维基百科上的文字,大概意思是说这座建筑是什么时候建的,在什么什么地方,在14世纪的时候由米兰公爵建造等等。
▲ ChiostroGrande鸟瞰图
让我们从卫星地图开始讲场地,接下来我都会从地图开始讲每座建筑。大家看到的是意大利那双“靴子”上面的一部分。这个地区以上是阿尔卑斯山,阿尔卑斯山把意大利和欧洲大陆分开。山中间有一些重要的山沟,这些山沟把意大利与欧洲在交通上连接起来。当然海边上也有连接的通道。山沟中有一条连接到瑞士。通道联通到平原后就被一个重要的城市所把持,这座军事意义非常重的城市就是米兰。Pavia在米兰的南边。这个地区平原中有一条横贯东西的河叫波河。从阿尔卑斯山上流下来的河叫Ticino河。两条河在Pavia交汇。虽然米兰的位置非常好,但这里最大的问题是缺水。于是人们就从Ticino河靠近今天米兰机场的边上挖了一条叫Naviglio Grande运河通往米兰。后来又从米兰挖了一条叫NaviglioPavese的运河到Pavia。运河把石头、奶酪等产品从北面运到米兰及周边,再把这里的农产品运往北方。地图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条运河。同时这条线也是从米兰到Pavia的公路。我们要说的这座建筑建在Pavia与米兰之间。并被米兰公爵选在他从米兰去南边热那亚海港的路上。米兰公爵同时也是Pavia的首领。他们家族在Pavia以北有一个扇形的用来打猎的巨大花园,用围墙围着。公爵在围墙外建了这座教堂。
意大利大部分教堂都是造在城市里的,那是给公众用的。这座造在那么偏地方的教堂明显不是给公众用,是贵族们家族性的建筑。这座主要给贵族使用的教堂里也引进了加尔都西会这种非常特别的隐修会。在这座建筑中有一个大院子,在院子周围隐修的修士们每人有一栋小楼。这些修士在这些小楼里住一辈子。当然这些修士大多数的家庭应该都是贵族,他们需要其他修士及周围的农民为他们服务。他们的生活是靠其他人来支持的。
▲ Certosa di Pavia平面图
隐修修士们住宅围合的大院子就是Chiostro Grande。院子有100m×120m,非常大。这座修道院的教堂是中世纪非常重要的作品,其立面非常漂亮。但它不是今天的重点,今天讲的是大院子。大方院的三边都排了修士的房间,剩下的一边跟教堂的其他附属建筑接在一起。院子三边的每边上排了八栋修士的住宅,一共24座。加尔都西会隐修院在欧洲各地都有,但是每一个地方隐修院建筑的规模不同,大院子的类型也不一样,但平面的组织规则却是相似的。这座贵族自家的修道院非常大,非常豪华。经过几代人的维修更新后,建筑的细节也很丰富。每位隐修的修士住宅边有一个壁炉,壁炉烟囱升出屋顶形成象征性的塔。每座楼都有两层。平面上看主楼的前面伸了一小块出去,作为卫生间使用。对于隐修的修士们来说,住宅很大,每人还有自己的院子。因为加尔都西会要求修士们过脱俗静思安静的隐居生活,所有的家具都做到尽量简单。能减的都减,屋子里像是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米兰理工大学的Remo Dorigati教授对这座建筑进行研究后总结过一本书。这里放的是从他的书扫描的一些图片。这张图片介绍的是教堂和大公园的关系;这是俯瞰图;这是复原图;这是平面图。平面图中承载了建筑最主要的规则,从平面图上可以看到,隐居的修士们每人都有自己的私密空间。这个空间或大或小,但都非常私密,与巨大的公共及集体的空间产生对比。我很喜欢这种非常直率的对比。第一次看到这个院子时就非常喜欢也是因为一种形态上的物的原因。觉得这个超级宽敞的横向的院子与由一簇簇竖向烟囱形成的小房子之间的组合非常漂亮。但是想要维持这种在现场因为冲动而得到的感受仅仅靠美是不够的。除了视觉上的美之外,在这种美的背后还有一个空间组织、个人的生活、宗教的教义及具体的建筑感受的因素牵连着。在那一栋栋的小房子里生活了一个个的修士。他们一辈子在这面过着隐修的生活。与在小房子里稠密的生活相比,外面的大院子里却空无一物。这种对比搀和着视觉上的美丽,给了我非常深刻的印象。
每个修士单个房间的图纸非常有趣,没时间展开了。注意看一下剖面上的设计。从剖面上我们可以看到中间大围院四周廊子的高度是经过很仔细推敲的。为了让廊子在院子里面形成一个视觉上特定的高度,廊子选取的不是一个最经济有效的高度。它在外部给人视觉立面上感受的高度比内部空间感知的高度要高一些,中间的差用吊顶吊掉。这个高度同时还要协调廊子背后每栋住宅楼二层上私有廊道的高度,并让公共的廊道与私有的廊道共享同一个屋顶。这绝对是一个很概念很精密的设计,不是一个偶然凑合出来的结果。
▲ Certosa di Pavia大廊子的剖面
另外还有这个为修士送餐用的工具,既保证食品能方便送达,连酒瓶的位置都细心考虑到了,又避免送餐的人与住宅里面的修士有视觉上的接触。类似这种在细节上细心的分隔,保证了大的空间格局在具体贯彻及体验上的彻底性。
刚才我们提到加尔都西会隐修院的修道院布局在不同国家、不同的地区都有区别。这里是一些不同布局的例子。有的教堂穿插到了院子里面来;有的住宅没有完全排在院子周围,甩了两个做到外面。这是非常有名的埃玛修道院。柯布曾经访问过这里并写下了很多相关的东西。这座修道院与Pavia的这座又不一样。Pavia的这座修道院是建在平原上,埃玛修道院是建在丘陵上。由于场地不平整,这座修道院的外围尺寸不规则,它的剖面形式也与Pavia的很不一样。从柯布画的这幅剖面图里可以看到,这里修士的房间前后有一层的高差。公共大院子与房间的二层接平。一进入房间便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这与Pavia修道院住宅中很封闭的空间意向有很大差别。这个是在卡布里岛上的修道院,可以看到这个修道院规模很小。建筑及廊道的空间形象也完全不同。
▲ 一个修士、一间房、一个院
总结一下。这个修道院给我多触动有几方面原因。第一,在这样一个空间组合里有明显的个体和集体的对比。很多建筑中都含有个体与集体关系,但并不是每座建筑都会用建筑的手段来呼应这种关系。这座建筑大围院的设计在很大程度上加强了这种对比。无论是总体布局,刚才说的檐口的处理,还是各个细节都围绕这个关系展开。这种建筑中人的组织的社会关系的对比与建筑空间设计的对比,形成一组平行的关系。这两部分在讲同一个故事。社会组织关系有实际的空间来呼应,而空间及其视觉效果又有内在的组织关系来衬托。两者之间的互动在我们心里产生涟漪,让我们感受到一种超越了视觉感受的美。
第二,加尔都西会隐修院的基本格局是一个大院子,围绕院子排列隐修修士的房间。院子外有教堂。这种格局到了多雾的伦巴第大平原上就出现了像Pavia这座修道院那样多塔的形式。这些排列整齐的塔在雾中形成了一种形式上的韵律。这种格局到了丘陵地貌的托斯卡纳地区又被处理成台阶状,使建筑与场地咬合在一起,也让建筑与地景融合在一起。到了卡布里海岛上,建筑做成很小的成簇空间。虽然每座建筑都不一样,但它们的格局及秩序都没有变。这种特征是单一性和多样性的交融。单一的是概念,多样的是场地。概念由其统领的姿态超越了场地的束缚得以在不同项目中保存下来。要是没有这座建筑及其概念的提示,我们很容易会就场地论场地,就美论美,也很容易就概念论概念。但是可能不容易有意识地去把概念与场地之间的交互作为一种自觉的设计策略。
第三,刚才我们看了不同时代,从法国、德国,到意大利不同的加尔都西会隐修院。当时在不同的地域之间并没有远程图像传输的可能,甚至有的建筑都不一定是由图纸控制的。从法国构思的原型在意大利实现,很大程度上是靠语言的传递来实现的。语言是思考的载体,加尔都西会隐修院格局的超时空延续,是一种平行与建筑存在的语言上的建筑存在的最好证明。建筑学所追随的,是否就是这样一种必须要有抽象语言来支持才能成立的建筑呢?这是我最近一直在想的问题。
▲ ILMonastero di San Marco 内部庭院
【让建筑和装饰相互吸收】
我们要讲的第二座建筑是Monastero Di San Marco,是佛罗伦萨圣马可教堂里的修道院。这也是一个修士的居住空间。引用维基百科上的文字里说,这个修道院历史上有两个重要的人物与它有关系,一个是画家Fra Angelico。他作为这里的修士带着徒弟完成了建筑中的大多数壁画。另一位是布道者Girolamo Savonarola。他是佛罗伦萨历史中非常重要的人物,当时也住在这座修道院里。Michelozzo为这座修道院做了很多翻修及建造的工作。今天我们看到的建筑格局主要是Michelozzo时期留下来。这座建筑以前不属于多米尼克教派。美第奇家族把这个教派引进了这里。引进之后多米尼克教派翻修了教堂和修道院后才有今天这个格局。
照片首先显示的是波河流域。从这里往南就是我们建筑所在的托斯卡纳地区。在两个地区之间山口处就是佛罗伦萨。因为传统及地域的原因在这里形成了非常富有的城市。但是与以军事为主要目的形成的米兰不太一样,这里个有两条河穿过。这张图看到的是整个城的范围。城中主教堂以北的这个广场是圣马可广场。广场边是圣马可教堂。今天讲的是圣马可修道院里的这个院子。在修道院的北面二楼上有Michelozzo设计的图书馆。图书馆南面的围院是当时改建的,一楼是公共部分,二楼是修士的宿舍。宿舍沿院子的三边排列。从内院的照片中可以看到二楼宿舍部分有一扇特别大的窗,另外宿舍房间的窗都特别小。转角处两个宿舍的窗还离得特别近。Angelico在这座建筑中画了一幅有名的“受胎告知”壁画,画里面的拱廊非常纤细,不像真的。看Michelozzo设计的图书馆以后才知道这个壁画描写的就是这座建筑。建筑中的壁画再现了他所在建筑的空间。今天要说的是道院住宿的地方,这是中间的廊。
▲ ILMonastero di San Marco 平面图
今天的格局教堂在整个建筑群的西面。建筑群的东面是一系列院子。这里今天是博物馆。有人从南面的门进入院子参观。穿过底层的院子后,然后要到走大楼梯上楼。上到二楼迎面看到的正是Angelico的“受胎告知”。Angelico在这个院子周边修道院的每间宿舍里都画了一幅壁画。很多宿舍里的壁画之间还构成了连续的关于基督的故事。他是这里的修士,有时间完成这些工作。今天,这里开放为博物馆,但是宿舍里面不让人进入。参观的人们需要在宿舍外一间接一间地看这些壁画。
▲ 修道院宿舍门上的洞
图片中这间宿舍的门上有一个大圆洞。这是因为每间宿舍基本都可以采光的窗,唯独有那么两间因为外墙被其他房子挡住了,没有窗。建筑师便在宿舍的门上挖了这么一个古怪的洞,再在屋上开了圆的天窗,希望光线可以穿过这两个洞照到房间里去。再看下普通宿舍室内的效果。在一般的宿舍里外墙面上右边是一钥匙形状的龛,龛里有一扇木窗,窗外是街道。窗的左边是Angelico的画。宿舍的顶其实相对于室内的吊顶,是一个圆拱。在出版物上看到这些画的时候特别不理解,为什么这些画的上边都是圆的,而且有的圆边的一个角还被切了一块。
到了现场就看懂了,因为每间宿舍都很小,房间里一边是床,另外一边是进入的空间。壁画没有被画在其他几个墙壁上,而是与窗户挤在一个墙壁上。为什么要挤在这里呢?我觉得之所以没有选择在其他更宽裕的墙面上画壁画,那是想用壁画来模拟窗的样子。或者反过来用窗来模拟这些画。那是一个能窥视外部世俗世界的空间和神圣空间之间的相互的比较。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世俗的世界,但是这个看世俗世界的窗是被特殊设计过的。首先窗被折了一次,也就是你可以只打开这扇本来就不大的窗的一半。世俗的世界于是被压缩了。窗开小一点就让你不要因为看太多外面的世界分神。不仅如此,这个洞口还被进一步缩小,在窗户上设置了一个更小的开启扇。虽然从街道上看这个窗户已经是非常小的了。通过窗户的设计,从龛,到窗,到半扇窗,到洞口,内外关联的尺度被不断地压缩。而与窗户并排在一起的壁画则以没有被缩减的方式完整地陈列着。神圣世界与世俗世界之间的关联用意便被强调了出来。这样我也理解了这些壁画为什么要挤在那里,为什么外框要画成那样。正因为太挤,某些画面的角落还会被吊顶切割,让个别画作显得不完整。
我没有找到这座建筑的剖面,这幅剖面是在资料不全的前提下我们自己画的,不一定很精确。算下来这座建筑的进深是9米。按常理,在9米进深的房子里布置宿舍的话,我们会在中间做2米宽的走廊,再在两边各做3.5米深的宿舍。但在这座建筑中选择了按3米均分9米。宿舍与走廊都是3米。分析一下平面。在建筑三条边中窄一点的那个边里,就设计了一条宿舍。为了让走廊达到一个基本固定的宽度,宿舍的进深被加大。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设计中刻意让建筑三个条内的走廊宽度保持了相似。也就是首先考虑了公共空间的尺度,而不是功能性居住空间的尺度。修士们的居住大多数空间是被压缩的。虽然平面上主要部位中将9米进深分为3个3米,但在实际感受上中间3米走廊的空间比宿舍部分要大很多。主要是宿舍的高度都被压低,将顶上建筑结构部分的空间让给的走廊。在走廊里可以看到顶上很深的空间。每间宿舍都有一个高度2米多一点的门洞与走廊相联。
▲ ILMonastero di San Marco 剖面图
刚才我们提到从内院看,有两间在转角处宿舍的窗靠得非常近,这是31号房间和30号房间之间的关系。30号房间可以开一个正常的窗子,但是31号房间几乎开不出窗。31号房间处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处理,让它可以采到一点点光。于是形成了立面上的样子。22号也是类似情况。另外像38号、39号以及12号房间也都是被特别设计过的。虽然有这么多变异,但建筑给人的秩序感完全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总结一下。对于我来说,这座建筑比较特殊的首先是装饰与建筑之间关系值得思考。绘画及装饰往往给人一种附加的,临时的,不耐久的感觉,建筑则给人尺寸更大,更耐久的感觉。两者之间似乎总是一种不小心并存在一起的关系。在这座建筑中,Angelico会在画中再现Michelozzo的建筑。而建筑中空间的安排以及房间的分隔,将具有连贯故事情节的绘画拆分开。一个连贯艺术品的连贯感却需要一次次地探入不同房间里去之后,通过身体的不停移动才能感觉到。从这个角度上看,建筑给了绘画以时间、空间及身体的感觉。建筑和装饰在这座建筑中相互吸收着。这种紧密联系的状态在我们读的艺术史、美术史及建筑史中都没有呈现。
第二是尺度上的认识。在这座建筑中,走廊采取了固定的尺度,并在空间感知上与顶部结构连在一起,形成一个非常宽敞的公共空间的感觉。这个空间挤压了宿舍的空间。这是先有集体空间后有功能空间的做法。从这个大走廊通过一个2.2米高的门进入狭窄的宿舍;宿舍墙壁上有一个更小的龛;龛里面有再小一点的窗;窗被压缩一半;然后还可以再压小。通过这种尺度的递进和压缩,公共空间与私有空间,精神与世俗在尺度上不停相互转换,并将转换落实在居住者的精神上。
最后是秩序与变异的问题。刚才我们看到在内院中二楼有一个很大的窗。这个窗虽然位置在宿舍部分,但实际上是后面图书馆出口对出来的空间,是宿舍让给图书馆向内院透气的空间。为此完整的宿舍列被去掉了一间,这使宿舍的秩序产生了变化。另外,宿舍为了采光也要做很多的变异。尽管有那么多变化,建筑大的秩序依然清楚。不仅如此,这些变异还给秩序添加了丰富的层次。我不想仅仅描述这些细节,而是想反问自己在实际的操作中这种丰富性和秩序性并存的状态是否能被设计出来。
▲ Basilicadi San Vitale 外观
【几何和感知之间的关系】
今天讲的第三个例子是Basilica Di San Vitale。这是一座非常重要的拜占廷时期的教堂。刚才说到的波河流域是一个富庶的地域。在波河出海口的南面是早期古罗马的一个重要港口Ravenna。这个城市以前周围都是沼泽地,后来才逐渐在沼泽地中填出了城市。古罗马时期有水道从海面通到城市跟前,后来就形成了这个港口。古罗马以后,港口的意义逐渐消失,但港口水面与城市的关系依然存在的。今天这个城市的火车站还是设在港口边的。由大陆而来的道路从西边过来穿过城市接到海港,这便是这座城市的主要骨架。今天我们依旧可以在城市地图上看到这个联结的明显痕迹。这个痕迹是经济上的,也是空间上的。San Vitale处于这个空间带的北面。
接下来看的是San Vitale教堂在不同历史阶段中平面的变迁。这座圆形的教堂分为内外两圈,内圈是空心的,而且很高,顶部设置了穹顶。外圈主要因为结构上的原因被分为上下两层。最初设计中可以看到一个明显的轴线。轴线一边是入口,另外一边是圣坛,一种非常常见的简单的布局方式。这座公元6世纪的建筑虽然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但是也经历了非常多的改造。其中最主要的是城市空间格局的变化,让建筑最初形成的轴线关系失去了意义。于是在入口被调整,进入的入口与圣坛之间不再对上。为了适合这个扭转还在建筑外新加了体量及院子。到了今天,由于周围条件以及新建筑的出现,格局再次产生变化。入口外的围院被扩大,围院的轴线被往北移动。今天格局的平面图看上去有点复杂,但是逻辑很简单,就是时间的叠加而已。最早的设计有一条对称的轴线,与我们今天的许多设计习惯是一样的。后来入口转折,轴线不见了。再后来新入口的轴线又移动,使进入建筑的模式再次产生变化。圣坛的旁边新开了一个入口。教堂东面有GallaPlacidia的陵。那个入口是为了把教堂与陵墓组织成一个完整的景点流线而设置的。这扇门完全不是在最初设计中产生的,是最后系统中的东西。不仅如此,在教堂的南面还新设了一个门。这扇门是计划与教堂南面的城市系统相关联的。这些门以及外面的路径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景观系统。
从俯瞰照片中可以清楚地辨析出哪里是圣坛,哪里是入口外的庭院,哪里是圆形的钟塔,哪里是贴在入口上的长条体量等等。建筑外面两条很不规则的斜撑也不是原始设计,是后来因为结构加固的原因加上去的。从外部形象上看建筑似乎非常低调,一点都不像一座气派的教堂。建造的时候用了东方拜占庭技术,用很扁长的砖,很厚的泥缝,而不是当时当地砌砖的做法。这种做法做成的建筑稳定性不好。时间长了之后建筑会变得歪歪扭扭的。这也是为什么从外部看起来这座显得很不挺的原因吧。另外与后期的很多教堂不同,这座教堂也没有一个很正规的正立面,一个脸面,一个facade。建筑上开了很多小窗,使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座住宅。
从教堂外围院的照片可以看出来,教堂的地面比今天城市的地面要低很多。大多数历史建筑的地面标高比当代建筑的地面都要低。在清理教堂入口处地面的时候发现了原始的铺地。为了保护这些地面,今天的入口处设置了平台,并使游人需要经历一个转折后才能进入教堂空间。
▲ SanVitale 平面图
分析一下结构。刚才说建筑有内外两圈。内圈通高,外圈有两层。内圈与外圈之间是一系列内凹的拱。这些拱由靠近内部通高圆圈空间的大柱子,以及设置在外圈里的两根小柱子来支撑的。这个复杂支撑系统的用意是将内部通高的空间在感觉上进行扩大,得到的另外一个结果是外圈的空间变得更加复杂了。
这三张照片是我2002年的时候拍的,照片拍得不好,但能够表达我当时在现场的感受。这座教堂在外面看是一个有中心感的建筑,其平面也是一个圆圈。虽然有很强烈的对于类似万神庙内部空间那样的预期,但是进入建筑的时候基本没有这种感觉。只有当你走到建筑内圈的时候,才能得到平面上几何关系映证。在你刚进入建筑时,你眼睛里看到的是似乎没有规则排列着的小结构与形状各异的大结构。你无法这种眼前的景象自动还原成一个圆圈的意向。你只觉得这是一系列毫无规则的墙和柱子。你也无法分辨哪个结构是主,哪个结构是次,哪个空间是主,哪个空间是次。加上前后左右一系列不知通往哪里的门偶尔出现。建筑给你的完全不是一种秩序,而是一种迷宫一样的感觉。
在这张照片里,你身处一个小空间中,从这里看出去首先看到外面大的空间,在这个大空间的后面开始新的小空间,这个小空间的侧面还有其他层次的小空间。在你眼睛里始终是这种大大小小,前前后后的空间关系。中间的大空间作为一种参考,把前景中的小空间与后面的小空间拉扯在一起。
这张照片说明的是,即使在大空间里,空间的完整及独立感也不是那么的清晰。在这里,虽然有控制性的完整大穹顶,但周边凹入的龛状空间让这里在视觉上显得复杂起来。由于不同年代的加建,在二层楼板后面又多出来一些空间。
▲ 在San Vitale中心空间中看到的多重空间
这张照片从中心里内凹的一个拱,在拱的上部看到了二楼的楼板及大小柱子,透过二楼的空间看到了再后面的柱子。这些柱子的位置是在圆圈平面的外圈上面。在这层柱子后面还可以看到一层有亮光的空间,整整四重空间。所以即使在这么一个完整的大空间中,你也有些恍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一个圆,怎么能产生那么复杂多变的视觉效果。
总结一下。这座建筑给我最大的启发是在几何与感知之间有很大的错位可能。今天我们设计建筑的工具是几何,建筑最终也是靠几何去完成的。几何在今天建筑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让设计无法逃离它的强大控制。但这层控制实际上又是一种抽象的控制。有的时候我们做设计的时候画一个圆,那时候我们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个圆在物质及感知中会是什么样子的。而视觉感知是琐碎的,片段的,只取直线方向看的。视线不会绕着看到藏起来的空间里去。但这些琐碎的感知是被几何控制着的空间中发生的。通过几何你可以左右现场的感觉。感知与几何既是相互独立的,又相互依赖。感知是片段性的,几何是原则性的。
具体来说,这座建筑的结构不是依据圆形的几何而排出来的一排柱子,而是若干个大小及位置都不太一样的柱子。这些柱子前后一错,在某些特定的区域中它们便瓦解了一个圆在人眼中的形式意向。这样建筑利用了结构的厚度让建筑产生了一系列新的空间层次。像这座建筑这样结构及空间都非常密实的历史建筑其实并不多。标准拜占廷教堂建筑大部分是扁的,延展的空间,而不是这样瘦高的空间。正因为瘦高,建筑在底层的面积相对狭小,结构才大大参加了空间中的定义及表现。这种效果不全是建筑师的意思,但建筑确实给了人这种感觉。结构与感知有密切的关联,但它们之间是可以错位的。从几何上看,这座建筑是非常饱满的,但在感知上它又有点琐碎及片段。这种在感觉上迷宫般的空间通过几何上完整饱满的圆来实现,我觉得这种反差也许是可以被用到我们今天的设计中来的。这样的话几何就不仅仅是一个抽象的控制,在抽象性之外又有另外一种东西被牵扯进来。
这座建筑给我的另外一个启发是,时间给建筑带来了很多变化,但建筑中有些会变及不会变的东西。将它们区分出来,可以更真切地理解建筑的本性。在San Vitale教堂中,经过时间的磨砺,建筑的形式产生了变化,建筑与周围环境之间的关系也产生了变化。因为周围关系的变化,建筑中最主要的主导因素“轴线”也已经被弱化。今天人们进入建筑的时候感觉跟最初的轴线设计没有关系。人们从这面进来,从那面出去。复杂、多层的建筑结构,加上新的路径系统的搅和,使空间感知产生了变化,偏离了原来的设计。但建筑中有些地方东西却始终没有改变,比如建筑中很高的穹顶从6世纪到今天都没有太大的变化。通过这座建筑我在想,那些需要经过时间才产生的变化,是否也可能通过设计来实现?而建筑中是否需要一些不变的东西存在?
本文图片均由主讲建筑师提供(标明出处的图片除外)。
编辑:张远博、秦竞卓(有方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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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4日下午,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王方戟讲座——《个别参考》在有方空间举行。这是“行走中的建筑学”系列第10场讲座,也是有方空间今年的首场。以下是讲座实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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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讲的是旅行中遇到的五座建筑。这些建筑在去之前我都不是特别了解,但访问了之后都有很大的感触。然后我想讲几座我们设计的小建筑,以及这些小建筑与那些大参考之间的关系。
这两天我在读斯特劳斯(Claude Lévi-Strauss)的《忧郁的热带》(“Tristes Tropiques”)。这本人类学的书里面有一段话,我觉得挺适合解释旅行中得到的参考对于我们理解建筑的意义。斯特劳斯从人类学的角度说,你去旅行的时候,旅行目的地的环境永远不会把你放在你平时同等高度的阶级里。它对你来说,不是低一点就是高一点。这种脱离你原来社会关系的状态让你对新的社会的状态更加敏感。回过头来也让你重新思考你在原来社会关系中的状态。
我想把他的话借用到建筑学范围里面来。之所以今天所选的这些建筑对我个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是因为它们从社会阶级以及历史的角度都已经脱开了当今建筑和社会的关联。在当今,我们认为建筑好或者不好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社会关系的影响或制约。一旦有了这些影响,我们就很难用纯建筑学的角度去判断它。这时候纯建筑学上的事情和社会潮流、当今的琐碎情感等等粘连在一起。唯有很强大的哲学式思维才可能把它们拆开,分别清晰地进行思考。不幸的是,我们都是常人,都受到了社会的束缚,很难清晰地进行拆分并想清楚这些事情。在我们的意识中建筑也就永远和这些东西粘在一起的。这种粘连会将建筑学中的某些东西覆盖。接下来要讲的几座建筑无论从历史还是从生活背景,都大大地脱离了我熟悉的环境,给了我很多轻松的,在纯建筑学方面的思考。
【建筑需要抽象的语言】
我们讲的第一座建筑是Chiostro Grande,Certosa di Pavia。这座建筑在意大利北部一座叫Pavia城市的北部。Certosa是一种隐修会。教义要求修士终身在一个大院子的房间里隐修。这座建筑中有一个大围院,隐修修士们的住所便围着这个大院子。大院子的边上有一座教堂。ppt里引用了维基百科上的文字,大概意思是说这座建筑是什么时候建的,在什么什么地方,在14世纪的时候由米兰公爵建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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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iostroGrande鸟瞰图
让我们从卫星地图开始讲场地,接下来我都会从地图开始讲每座建筑。大家看到的是意大利那双“靴子”上面的一部分。这个地区以上是阿尔卑斯山,阿尔卑斯山把意大利和欧洲大陆分开。山中间有一些重要的山沟,这些山沟把意大利与欧洲在交通上连接起来。当然海边上也有连接的通道。山沟中有一条连接到瑞士。通道联通到平原后就被一个重要的城市所把持,这座军事意义非常重的城市就是米兰。Pavia在米兰的南边。这个地区平原中有一条横贯东西的河叫波河。从阿尔卑斯山上流下来的河叫Ticino河。两条河在Pavia交汇。虽然米兰的位置非常好,但这里最大的问题是缺水。于是人们就从Ticino河靠近今天米兰机场的边上挖了一条叫Naviglio Grande运河通往米兰。后来又从米兰挖了一条叫NaviglioPavese的运河到Pavia。运河把石头、奶酪等产品从北面运到米兰及周边,再把这里的农产品运往北方。地图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条运河。同时这条线也是从米兰到Pavia的公路。我们要说的这座建筑建在Pavia与米兰之间。并被米兰公爵选在他从米兰去南边热那亚海港的路上。米兰公爵同时也是Pavia的首领。他们家族在Pavia以北有一个扇形的用来打猎的巨大花园,用围墙围着。公爵在围墙外建了这座教堂。
意大利大部分教堂都是造在城市里的,那是给公众用的。这座造在那么偏地方的教堂明显不是给公众用,是贵族们家族性的建筑。这座主要给贵族使用的教堂里也引进了加尔都西会这种非常特别的隐修会。在这座建筑中有一个大院子,在院子周围隐修的修士们每人有一栋小楼。这些修士在这些小楼里住一辈子。当然这些修士大多数的家庭应该都是贵族,他们需要其他修士及周围的农民为他们服务。他们的生活是靠其他人来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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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ertosa di Pavia平面图
隐修修士们住宅围合的大院子就是Chiostro Grande。院子有100m×120m,非常大。这座修道院的教堂是中世纪非常重要的作品,其立面非常漂亮。但它不是今天的重点,今天讲的是大院子。大方院的三边都排了修士的房间,剩下的一边跟教堂的其他附属建筑接在一起。院子三边的每边上排了八栋修士的住宅,一共24座。加尔都西会隐修院在欧洲各地都有,但是每一个地方隐修院建筑的规模不同,大院子的类型也不一样,但平面的组织规则却是相似的。这座贵族自家的修道院非常大,非常豪华。经过几代人的维修更新后,建筑的细节也很丰富。每位隐修的修士住宅边有一个壁炉,壁炉烟囱升出屋顶形成象征性的塔。每座楼都有两层。平面上看主楼的前面伸了一小块出去,作为卫生间使用。对于隐修的修士们来说,住宅很大,每人还有自己的院子。因为加尔都西会要求修士们过脱俗静思安静的隐居生活,所有的家具都做到尽量简单。能减的都减,屋子里像是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米兰理工大学的Remo Dorigati教授对这座建筑进行研究后总结过一本书。这里放的是从他的书扫描的一些图片。这张图片介绍的是教堂和大公园的关系;这是俯瞰图;这是复原图;这是平面图。平面图中承载了建筑最主要的规则,从平面图上可以看到,隐居的修士们每人都有自己的私密空间。这个空间或大或小,但都非常私密,与巨大的公共及集体的空间产生对比。我很喜欢这种非常直率的对比。第一次看到这个院子时就非常喜欢也是因为一种形态上的物的原因。觉得这个超级宽敞的横向的院子与由一簇簇竖向烟囱形成的小房子之间的组合非常漂亮。但是想要维持这种在现场因为冲动而得到的感受仅仅靠美是不够的。除了视觉上的美之外,在这种美的背后还有一个空间组织、个人的生活、宗教的教义及具体的建筑感受的因素牵连着。在那一栋栋的小房子里生活了一个个的修士。他们一辈子在这面过着隐修的生活。与在小房子里稠密的生活相比,外面的大院子里却空无一物。这种对比搀和着视觉上的美丽,给了我非常深刻的印象。
每个修士单个房间的图纸非常有趣,没时间展开了。注意看一下剖面上的设计。从剖面上我们可以看到中间大围院四周廊子的高度是经过很仔细推敲的。为了让廊子在院子里面形成一个视觉上特定的高度,廊子选取的不是一个最经济有效的高度。它在外部给人视觉立面上感受的高度比内部空间感知的高度要高一些,中间的差用吊顶吊掉。这个高度同时还要协调廊子背后每栋住宅楼二层上私有廊道的高度,并让公共的廊道与私有的廊道共享同一个屋顶。这绝对是一个很概念很精密的设计,不是一个偶然凑合出来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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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ertosa di Pavia大廊子的剖面
另外还有这个为修士送餐用的工具,既保证食品能方便送达,连酒瓶的位置都细心考虑到了,又避免送餐的人与住宅里面的修士有视觉上的接触。类似这种在细节上细心的分隔,保证了大的空间格局在具体贯彻及体验上的彻底性。
刚才我们提到加尔都西会隐修院的修道院布局在不同国家、不同的地区都有区别。这里是一些不同布局的例子。有的教堂穿插到了院子里面来;有的住宅没有完全排在院子周围,甩了两个做到外面。这是非常有名的埃玛修道院。柯布曾经访问过这里并写下了很多相关的东西。这座修道院与Pavia的这座又不一样。Pavia的这座修道院是建在平原上,埃玛修道院是建在丘陵上。由于场地不平整,这座修道院的外围尺寸不规则,它的剖面形式也与Pavia的很不一样。从柯布画的这幅剖面图里可以看到,这里修士的房间前后有一层的高差。公共大院子与房间的二层接平。一进入房间便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这与Pavia修道院住宅中很封闭的空间意向有很大差别。这个是在卡布里岛上的修道院,可以看到这个修道院规模很小。建筑及廊道的空间形象也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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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修士、一间房、一个院
总结一下。这个修道院给我多触动有几方面原因。第一,在这样一个空间组合里有明显的个体和集体的对比。很多建筑中都含有个体与集体关系,但并不是每座建筑都会用建筑的手段来呼应这种关系。这座建筑大围院的设计在很大程度上加强了这种对比。无论是总体布局,刚才说的檐口的处理,还是各个细节都围绕这个关系展开。这种建筑中人的组织的社会关系的对比与建筑空间设计的对比,形成一组平行的关系。这两部分在讲同一个故事。社会组织关系有实际的空间来呼应,而空间及其视觉效果又有内在的组织关系来衬托。两者之间的互动在我们心里产生涟漪,让我们感受到一种超越了视觉感受的美。
第二,加尔都西会隐修院的基本格局是一个大院子,围绕院子排列隐修修士的房间。院子外有教堂。这种格局到了多雾的伦巴第大平原上就出现了像Pavia这座修道院那样多塔的形式。这些排列整齐的塔在雾中形成了一种形式上的韵律。这种格局到了丘陵地貌的托斯卡纳地区又被处理成台阶状,使建筑与场地咬合在一起,也让建筑与地景融合在一起。到了卡布里海岛上,建筑做成很小的成簇空间。虽然每座建筑都不一样,但它们的格局及秩序都没有变。这种特征是单一性和多样性的交融。单一的是概念,多样的是场地。概念由其统领的姿态超越了场地的束缚得以在不同项目中保存下来。要是没有这座建筑及其概念的提示,我们很容易会就场地论场地,就美论美,也很容易就概念论概念。但是可能不容易有意识地去把概念与场地之间的交互作为一种自觉的设计策略。
第三,刚才我们看了不同时代,从法国、德国,到意大利不同的加尔都西会隐修院。当时在不同的地域之间并没有远程图像传输的可能,甚至有的建筑都不一定是由图纸控制的。从法国构思的原型在意大利实现,很大程度上是靠语言的传递来实现的。语言是思考的载体,加尔都西会隐修院格局的超时空延续,是一种平行与建筑存在的语言上的建筑存在的最好证明。建筑学所追随的,是否就是这样一种必须要有抽象语言来支持才能成立的建筑呢?这是我最近一直在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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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LMonastero di San Marco 内部庭院
【让建筑和装饰相互吸收】
我们要讲的第二座建筑是Monastero Di San Marco,是佛罗伦萨圣马可教堂里的修道院。这也是一个修士的居住空间。引用维基百科上的文字里说,这个修道院历史上有两个重要的人物与它有关系,一个是画家Fra Angelico。他作为这里的修士带着徒弟完成了建筑中的大多数壁画。另一位是布道者Girolamo Savonarola。他是佛罗伦萨历史中非常重要的人物,当时也住在这座修道院里。Michelozzo为这座修道院做了很多翻修及建造的工作。今天我们看到的建筑格局主要是Michelozzo时期留下来。这座建筑以前不属于多米尼克教派。美第奇家族把这个教派引进了这里。引进之后多米尼克教派翻修了教堂和修道院后才有今天这个格局。
照片首先显示的是波河流域。从这里往南就是我们建筑所在的托斯卡纳地区。在两个地区之间山口处就是佛罗伦萨。因为传统及地域的原因在这里形成了非常富有的城市。但是与以军事为主要目的形成的米兰不太一样,这里个有两条河穿过。这张图看到的是整个城的范围。城中主教堂以北的这个广场是圣马可广场。广场边是圣马可教堂。今天讲的是圣马可修道院里的这个院子。在修道院的北面二楼上有Michelozzo设计的图书馆。图书馆南面的围院是当时改建的,一楼是公共部分,二楼是修士的宿舍。宿舍沿院子的三边排列。从内院的照片中可以看到二楼宿舍部分有一扇特别大的窗,另外宿舍房间的窗都特别小。转角处两个宿舍的窗还离得特别近。Angelico在这座建筑中画了一幅有名的“受胎告知”壁画,画里面的拱廊非常纤细,不像真的。看Michelozzo设计的图书馆以后才知道这个壁画描写的就是这座建筑。建筑中的壁画再现了他所在建筑的空间。今天要说的是道院住宿的地方,这是中间的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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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LMonastero di San Marco 平面图
今天的格局教堂在整个建筑群的西面。建筑群的东面是一系列院子。这里今天是博物馆。有人从南面的门进入院子参观。穿过底层的院子后,然后要到走大楼梯上楼。上到二楼迎面看到的正是Angelico的“受胎告知”。Angelico在这个院子周边修道院的每间宿舍里都画了一幅壁画。很多宿舍里的壁画之间还构成了连续的关于基督的故事。他是这里的修士,有时间完成这些工作。今天,这里开放为博物馆,但是宿舍里面不让人进入。参观的人们需要在宿舍外一间接一间地看这些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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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道院宿舍门上的洞
图片中这间宿舍的门上有一个大圆洞。这是因为每间宿舍基本都可以采光的窗,唯独有那么两间因为外墙被其他房子挡住了,没有窗。建筑师便在宿舍的门上挖了这么一个古怪的洞,再在屋上开了圆的天窗,希望光线可以穿过这两个洞照到房间里去。再看下普通宿舍室内的效果。在一般的宿舍里外墙面上右边是一钥匙形状的龛,龛里有一扇木窗,窗外是街道。窗的左边是Angelico的画。宿舍的顶其实相对于室内的吊顶,是一个圆拱。在出版物上看到这些画的时候特别不理解,为什么这些画的上边都是圆的,而且有的圆边的一个角还被切了一块。
到了现场就看懂了,因为每间宿舍都很小,房间里一边是床,另外一边是进入的空间。壁画没有被画在其他几个墙壁上,而是与窗户挤在一个墙壁上。为什么要挤在这里呢?我觉得之所以没有选择在其他更宽裕的墙面上画壁画,那是想用壁画来模拟窗的样子。或者反过来用窗来模拟这些画。那是一个能窥视外部世俗世界的空间和神圣空间之间的相互的比较。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世俗的世界,但是这个看世俗世界的窗是被特殊设计过的。首先窗被折了一次,也就是你可以只打开这扇本来就不大的窗的一半。世俗的世界于是被压缩了。窗开小一点就让你不要因为看太多外面的世界分神。不仅如此,这个洞口还被进一步缩小,在窗户上设置了一个更小的开启扇。虽然从街道上看这个窗户已经是非常小的了。通过窗户的设计,从龛,到窗,到半扇窗,到洞口,内外关联的尺度被不断地压缩。而与窗户并排在一起的壁画则以没有被缩减的方式完整地陈列着。神圣世界与世俗世界之间的关联用意便被强调了出来。这样我也理解了这些壁画为什么要挤在那里,为什么外框要画成那样。正因为太挤,某些画面的角落还会被吊顶切割,让个别画作显得不完整。
我没有找到这座建筑的剖面,这幅剖面是在资料不全的前提下我们自己画的,不一定很精确。算下来这座建筑的进深是9米。按常理,在9米进深的房子里布置宿舍的话,我们会在中间做2米宽的走廊,再在两边各做3.5米深的宿舍。但在这座建筑中选择了按3米均分9米。宿舍与走廊都是3米。分析一下平面。在建筑三条边中窄一点的那个边里,就设计了一条宿舍。为了让走廊达到一个基本固定的宽度,宿舍的进深被加大。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设计中刻意让建筑三个条内的走廊宽度保持了相似。也就是首先考虑了公共空间的尺度,而不是功能性居住空间的尺度。修士们的居住大多数空间是被压缩的。虽然平面上主要部位中将9米进深分为3个3米,但在实际感受上中间3米走廊的空间比宿舍部分要大很多。主要是宿舍的高度都被压低,将顶上建筑结构部分的空间让给的走廊。在走廊里可以看到顶上很深的空间。每间宿舍都有一个高度2米多一点的门洞与走廊相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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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LMonastero di San Marco 剖面图
刚才我们提到从内院看,有两间在转角处宿舍的窗靠得非常近,这是31号房间和30号房间之间的关系。30号房间可以开一个正常的窗子,但是31号房间几乎开不出窗。31号房间处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处理,让它可以采到一点点光。于是形成了立面上的样子。22号也是类似情况。另外像38号、39号以及12号房间也都是被特别设计过的。虽然有这么多变异,但建筑给人的秩序感完全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总结一下。对于我来说,这座建筑比较特殊的首先是装饰与建筑之间关系值得思考。绘画及装饰往往给人一种附加的,临时的,不耐久的感觉,建筑则给人尺寸更大,更耐久的感觉。两者之间似乎总是一种不小心并存在一起的关系。在这座建筑中,Angelico会在画中再现Michelozzo的建筑。而建筑中空间的安排以及房间的分隔,将具有连贯故事情节的绘画拆分开。一个连贯艺术品的连贯感却需要一次次地探入不同房间里去之后,通过身体的不停移动才能感觉到。从这个角度上看,建筑给了绘画以时间、空间及身体的感觉。建筑和装饰在这座建筑中相互吸收着。这种紧密联系的状态在我们读的艺术史、美术史及建筑史中都没有呈现。
第二是尺度上的认识。在这座建筑中,走廊采取了固定的尺度,并在空间感知上与顶部结构连在一起,形成一个非常宽敞的公共空间的感觉。这个空间挤压了宿舍的空间。这是先有集体空间后有功能空间的做法。从这个大走廊通过一个2.2米高的门进入狭窄的宿舍;宿舍墙壁上有一个更小的龛;龛里面有再小一点的窗;窗被压缩一半;然后还可以再压小。通过这种尺度的递进和压缩,公共空间与私有空间,精神与世俗在尺度上不停相互转换,并将转换落实在居住者的精神上。
最后是秩序与变异的问题。刚才我们看到在内院中二楼有一个很大的窗。这个窗虽然位置在宿舍部分,但实际上是后面图书馆出口对出来的空间,是宿舍让给图书馆向内院透气的空间。为此完整的宿舍列被去掉了一间,这使宿舍的秩序产生了变化。另外,宿舍为了采光也要做很多的变异。尽管有那么多变化,建筑大的秩序依然清楚。不仅如此,这些变异还给秩序添加了丰富的层次。我不想仅仅描述这些细节,而是想反问自己在实际的操作中这种丰富性和秩序性并存的状态是否能被设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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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asilicadi San Vitale 外观
【几何和感知之间的关系】
今天讲的第三个例子是Basilica Di San Vitale。这是一座非常重要的拜占廷时期的教堂。刚才说到的波河流域是一个富庶的地域。在波河出海口的南面是早期古罗马的一个重要港口Ravenna。这个城市以前周围都是沼泽地,后来才逐渐在沼泽地中填出了城市。古罗马时期有水道从海面通到城市跟前,后来就形成了这个港口。古罗马以后,港口的意义逐渐消失,但港口水面与城市的关系依然存在的。今天这个城市的火车站还是设在港口边的。由大陆而来的道路从西边过来穿过城市接到海港,这便是这座城市的主要骨架。今天我们依旧可以在城市地图上看到这个联结的明显痕迹。这个痕迹是经济上的,也是空间上的。San Vitale处于这个空间带的北面。
接下来看的是San Vitale教堂在不同历史阶段中平面的变迁。这座圆形的教堂分为内外两圈,内圈是空心的,而且很高,顶部设置了穹顶。外圈主要因为结构上的原因被分为上下两层。最初设计中可以看到一个明显的轴线。轴线一边是入口,另外一边是圣坛,一种非常常见的简单的布局方式。这座公元6世纪的建筑虽然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但是也经历了非常多的改造。其中最主要的是城市空间格局的变化,让建筑最初形成的轴线关系失去了意义。于是在入口被调整,进入的入口与圣坛之间不再对上。为了适合这个扭转还在建筑外新加了体量及院子。到了今天,由于周围条件以及新建筑的出现,格局再次产生变化。入口外的围院被扩大,围院的轴线被往北移动。今天格局的平面图看上去有点复杂,但是逻辑很简单,就是时间的叠加而已。最早的设计有一条对称的轴线,与我们今天的许多设计习惯是一样的。后来入口转折,轴线不见了。再后来新入口的轴线又移动,使进入建筑的模式再次产生变化。圣坛的旁边新开了一个入口。教堂东面有GallaPlacidia的陵。那个入口是为了把教堂与陵墓组织成一个完整的景点流线而设置的。这扇门完全不是在最初设计中产生的,是最后系统中的东西。不仅如此,在教堂的南面还新设了一个门。这扇门是计划与教堂南面的城市系统相关联的。这些门以及外面的路径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景观系统。
从俯瞰照片中可以清楚地辨析出哪里是圣坛,哪里是入口外的庭院,哪里是圆形的钟塔,哪里是贴在入口上的长条体量等等。建筑外面两条很不规则的斜撑也不是原始设计,是后来因为结构加固的原因加上去的。从外部形象上看建筑似乎非常低调,一点都不像一座气派的教堂。建造的时候用了东方拜占庭技术,用很扁长的砖,很厚的泥缝,而不是当时当地砌砖的做法。这种做法做成的建筑稳定性不好。时间长了之后建筑会变得歪歪扭扭的。这也是为什么从外部看起来这座显得很不挺的原因吧。另外与后期的很多教堂不同,这座教堂也没有一个很正规的正立面,一个脸面,一个facade。建筑上开了很多小窗,使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座住宅。
从教堂外围院的照片可以看出来,教堂的地面比今天城市的地面要低很多。大多数历史建筑的地面标高比当代建筑的地面都要低。在清理教堂入口处地面的时候发现了原始的铺地。为了保护这些地面,今天的入口处设置了平台,并使游人需要经历一个转折后才能进入教堂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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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anVitale 平面图
分析一下结构。刚才说建筑有内外两圈。内圈通高,外圈有两层。内圈与外圈之间是一系列内凹的拱。这些拱由靠近内部通高圆圈空间的大柱子,以及设置在外圈里的两根小柱子来支撑的。这个复杂支撑系统的用意是将内部通高的空间在感觉上进行扩大,得到的另外一个结果是外圈的空间变得更加复杂了。
这三张照片是我2002年的时候拍的,照片拍得不好,但能够表达我当时在现场的感受。这座教堂在外面看是一个有中心感的建筑,其平面也是一个圆圈。虽然有很强烈的对于类似万神庙内部空间那样的预期,但是进入建筑的时候基本没有这种感觉。只有当你走到建筑内圈的时候,才能得到平面上几何关系映证。在你刚进入建筑时,你眼睛里看到的是似乎没有规则排列着的小结构与形状各异的大结构。你无法这种眼前的景象自动还原成一个圆圈的意向。你只觉得这是一系列毫无规则的墙和柱子。你也无法分辨哪个结构是主,哪个结构是次,哪个空间是主,哪个空间是次。加上前后左右一系列不知通往哪里的门偶尔出现。建筑给你的完全不是一种秩序,而是一种迷宫一样的感觉。
在这张照片里,你身处一个小空间中,从这里看出去首先看到外面大的空间,在这个大空间的后面开始新的小空间,这个小空间的侧面还有其他层次的小空间。在你眼睛里始终是这种大大小小,前前后后的空间关系。中间的大空间作为一种参考,把前景中的小空间与后面的小空间拉扯在一起。
这张照片说明的是,即使在大空间里,空间的完整及独立感也不是那么的清晰。在这里,虽然有控制性的完整大穹顶,但周边凹入的龛状空间让这里在视觉上显得复杂起来。由于不同年代的加建,在二层楼板后面又多出来一些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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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San Vitale中心空间中看到的多重空间
这张照片从中心里内凹的一个拱,在拱的上部看到了二楼的楼板及大小柱子,透过二楼的空间看到了再后面的柱子。这些柱子的位置是在圆圈平面的外圈上面。在这层柱子后面还可以看到一层有亮光的空间,整整四重空间。所以即使在这么一个完整的大空间中,你也有些恍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一个圆,怎么能产生那么复杂多变的视觉效果。
总结一下。这座建筑给我最大的启发是在几何与感知之间有很大的错位可能。今天我们设计建筑的工具是几何,建筑最终也是靠几何去完成的。几何在今天建筑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让设计无法逃离它的强大控制。但这层控制实际上又是一种抽象的控制。有的时候我们做设计的时候画一个圆,那时候我们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个圆在物质及感知中会是什么样子的。而视觉感知是琐碎的,片段的,只取直线方向看的。视线不会绕着看到藏起来的空间里去。但这些琐碎的感知是被几何控制着的空间中发生的。通过几何你可以左右现场的感觉。感知与几何既是相互独立的,又相互依赖。感知是片段性的,几何是原则性的。
具体来说,这座建筑的结构不是依据圆形的几何而排出来的一排柱子,而是若干个大小及位置都不太一样的柱子。这些柱子前后一错,在某些特定的区域中它们便瓦解了一个圆在人眼中的形式意向。这样建筑利用了结构的厚度让建筑产生了一系列新的空间层次。像这座建筑这样结构及空间都非常密实的历史建筑其实并不多。标准拜占廷教堂建筑大部分是扁的,延展的空间,而不是这样瘦高的空间。正因为瘦高,建筑在底层的面积相对狭小,结构才大大参加了空间中的定义及表现。这种效果不全是建筑师的意思,但建筑确实给了人这种感觉。结构与感知有密切的关联,但它们之间是可以错位的。从几何上看,这座建筑是非常饱满的,但在感知上它又有点琐碎及片段。这种在感觉上迷宫般的空间通过几何上完整饱满的圆来实现,我觉得这种反差也许是可以被用到我们今天的设计中来的。这样的话几何就不仅仅是一个抽象的控制,在抽象性之外又有另外一种东西被牵扯进来。
这座建筑给我的另外一个启发是,时间给建筑带来了很多变化,但建筑中有些会变及不会变的东西。将它们区分出来,可以更真切地理解建筑的本性。在San Vitale教堂中,经过时间的磨砺,建筑的形式产生了变化,建筑与周围环境之间的关系也产生了变化。因为周围关系的变化,建筑中最主要的主导因素“轴线”也已经被弱化。今天人们进入建筑的时候感觉跟最初的轴线设计没有关系。人们从这面进来,从那面出去。复杂、多层的建筑结构,加上新的路径系统的搅和,使空间感知产生了变化,偏离了原来的设计。但建筑中有些地方东西却始终没有改变,比如建筑中很高的穹顶从6世纪到今天都没有太大的变化。通过这座建筑我在想,那些需要经过时间才产生的变化,是否也可能通过设计来实现?而建筑中是否需要一些不变的东西存在?
本文图片均由主讲建筑师提供(标明出处的图片除外)。
编辑:张远博、秦竞卓(有方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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