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扬《父亲的房子》

父亲的房子*
这儿，童年一样，兄弟，没人看见我们。
有人已经死去，有人尚未出生。
我们父亲夜里穿过他的教堂
把所有的钟调向春天。他的失眠
成为我前额的重负，他的死几乎
空无一物。在那封他从未给我们写过的信里
他说道，“没人能说出它把一粒种子携带了多久
直至宣布它睡着时死亡和闪电所告诉
它的。但站在窗前足够久，
足够晚，某夜你也许会听到
一个秘密，你将在明天，就像是在那个早晨，
于一张宽大的白床，对一个像播种了
小麦的岩崖一般的女人讲起。或许你绝不会
把它讲出来，谁把身体探过夜晚和好几英里的大海，
抵达一粒种子，在其灯火通明的房子里
住着一根荆棘，抑或一个小小的男人
在石头上刻一个名字，已死去之人的名字，
未出生的未知者的名字。”
有人已经死去。有人尚未出生。
在这黑色的间隔里，
我清扫了父亲整个三层楼的房子，
我不计算挥动扫帚的次数；我
上下划拉的，除了爱，别无一物：他对我的爱，我自己
对这门槛的爱，对这女人的声音的爱
这声音，我打扫时听到，就好像她在我旁边清扫，
一个女人，她的脸（如果她真有一张脸的话），
保持着它自己的变化。而如果我知道她的名字
我就可以轻柔地唤它，她不必
停下手上的活便可听到。即使她在夜里
躺下，在我们抵达的房间里，
她将知道我呼唤过她。
而她作出回应时已是早晨，
甚至现在它也是无法抗拒的，这女人
朝着我离去的反方向梳她的头发。
唯有现在及随后，我才倚靠着门框去看
（如若我能看见）我认为自己已听到的。
我听到她问，“我的爱，为何你无法入眠？”
回答则是，“有人已经死去，而有人
尚未出生。”同时，我听到女人们
全面讲述一则故事的声音，
而我艰难地弯腰坐下，临近海边草地，
继续叠我尚未叠完的洗好的衣物，
我们日常生活所需的衣服，我们穿在
身上直至剩下白骨的寿衣。
我知道潮汐正早早涨起，
而我无法期望诱捕这被
全面讲述的故事。但我认识的这个女人
说，“睡吧，”于是我躺下在这堆衣物里，
叠好的和未叠的，生与死。
年华逝去。当我醒来，故事已然变改
苍穹化为领地，领地
变作一所房子，而太阳讲述着白昼，
撤销命名，呈现这正讲述的，消解
包含已经死去者和尚未出生者的
故事的边界。
清晨变得多么安静，只闻一个孩子
对另一个朗读的声音。
如此大一所房子，之所以成其为房子，只因
在一个房间里年长的孩子
对他的弟弟朗读。而年轻的打心里知悉
哥哥的声音。别的房间是如此暗，
早晨来得如此慢
集聚于一个在一块
基石上被说起的名字
并在挂有露珠的门槛上凝神细听。
我们在一起读的
是什么书，兄弟，在父亲房子里
哪一扇窗前？在楼上哪一个房间？
我们读了两次：一次，以两种声音，为彼此读，
一次，用同一种，为孩子们
和太阳读，太阳，我们的星，我们置身其中的
巨大的办公厅，当鸟儿们把它们播撒在空中、
兑现于一具吐露窗户、生长椽木
并埋育种子的躯体的教堂租借。
*加双引号的部分原文为斜体。——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