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直往南方开

一直往南方开
01
我的爸爸死了，死很多年了，他是个混蛋，电视剧里那种悲剧人物，抽大烟喝大酒耍大钱，除了不去嫖外也算功德圆满了。
可能是因为他太悲剧了吧，倒霉的事儿都让他赶上了，所以他死以后，我就有了特异功能了。其实有没有我也不确定，或许是因为我只是留意的关注我身边一些巧合，然后把这些巧合都当回事了。
反正就是从我爸爸死后，我就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幸运我觉得，用我自己的话说，我是幸运星。
02
最先受益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大龙，爸爸死后妈妈为了养活我，一直很辛苦的照顾着家里的生意，很少管我。我就天天跟大龙在一起，然后这混蛋本来跟我一样，就是天天在外面晃当的混子，仗着家里还有俩子儿，也不工作，天天就跟我在一块，没完没了的看球，打游戏，喝酒，吹牛逼。
有一天，大龙跟我说他搞对象了，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小姑娘。然后我也没当回事儿，继续打游戏。大龙又问我，你猜她多大？
我心不在焉的，也没转头看他跟他说，25？
大龙那边传出他招牌式的猥琐笑声，跟我说，你再猜。
我想了想，又跟他说，20？
大龙继续笑，说再猜。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转过头来，皱着眉头和大龙说，我操，还猜？16？
大龙一听哈哈大笑，跟我说，春辉你太牛逼了。
我看他笑哈哈的样子真想扁他一顿，太他妈贱了。我跟他说，你他妈就造孽吧你，都快二十五六的人了，你还扯这蛋。
大龙笑眯眯的说，我其实也不知道，去开房的时候她跟我说她20，我也没看出来，你也知道现在的小孩都发育的好。大龙一边说一边双手在胸前比划，作大胸状。
“你这个人渣，还他妈搞上90后了，你就等着报应吧，看人家姑娘她爹不来找你的。”
我的话很快就应验了，没两天那小姑娘的爸爸真来找大龙了，是个中年人，光头，胖子，穿一身NIKE的运动服和白运动鞋，夹着个古奇的小皮包，带着两个穿黑西装，带大金链子的壮小伙子，拎着大龙去了一个大酒店的包间。
大龙那天吓傻逼了，心想今天我可能走不出这屋了。结果进屋那个中年胖子就给他倒了一杯白酒，让大龙干了，大龙想了想，就干了。然后中年胖子又给大龙倒了一杯白酒，让大龙干了，大龙想了想，还是干了。接着中年胖子还是给大龙倒了满满一杯白酒，还让大龙干了，大龙想了想就犹豫了，心想反正大不了一死，一咬牙又干了，然后大龙就吐了。
中年胖子看到大龙吐得一塌糊涂，死去活来，就乐了，然后又拎大龙去了隔壁的包间，拍了拍大龙的肩膀，问大龙“是不是真心跟我姑娘处对象？”，大龙这回想都没想，头点的跟啄木鸟一样说，我是真心的，真想跟你家姑娘处，好好处！
然后中年胖子就又乐了，从古奇的小包里拿出一叠一万块钱人民币，丢给大龙，然后旁边穿黑西装的胖小伙又给大龙一个小盒子，大龙一看是一个值七八千块钱的名牌手机。
中年胖子说，去买身像样的衣服，别给我闺女丢人。然后站起来，拍了拍大龙的肩膀跟大龙说，好好对我闺女啊，不然我弄死你。然后就和那俩穿黑西装的壮小伙走了。
大龙手里拿着一叠一万块钱的人民币，一手甭着高价手机，有点哭笑不得。
后来大龙就发达了，天天好吃好穿好玩的，买了车不说，在他老仗人的公司都当上什么副总了。那以后我俩出去我就从来没带过钱，都是大龙和他那个小对象请客。
有一天晚上玩得太晚了，那小姑娘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我和大龙接着喝酒，我小声问大龙。
“万一那小姑娘不和你处了，说你不好，她爹不会真弄死你吧？”
“春辉，我也不知道啊，想想我真有点害怕啊……”大龙说着说着竟然哭了，不过其实他是因为喝多了。第二天他就又牛逼起来了，又有精神又有派头，当他的副总，领他的小姑娘去潇洒了。
03
除了大龙，我妈后来也交好运了。虽然我爸刚死那几年我妈很辛苦，天天又要照顾买卖，又要照顾我。经常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但我也挺懂事儿的，很快就学会照顾自己了。天天她就给我钱就行，我自己去饭店吃饭，自己出去玩去，自己搞对象，自己找地方睡觉，虽然不上学也不上班，就会花钱，但其实也没让她操心过，也没惹出过什么事儿让她为难过。
我俩一人住一屋，天天会来个钟点工打扫屋，我常在外面玩不在家，她常在外面忙也不在家，一个星期我俩见不着一面也很正常。有时候就算俩人都在家，也都各自在自己屋呆着，除了我去跟她要钱，她问问我最近怎么样外，俩人很少有什么交流。
只有一次，我俩去参加一个亲戚的葬礼，回来时我妈开车，我坐在她旁边，路挺远的。我俩就瞎聊，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
“妈你咋不搞个对象呢？”我问她。
“你这孩子，跟我说这些干啥。”她被我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真的，你明年就50了吧，不能总一个人过啊。”我真心的劝她。
“那能咋整，事儿那么多，不忙活不行啊。”
“忙活啥啊，就那点事儿有啥好忙活的。”
“哎？你这小兔崽子，我不忙活儿你哪来的钱天天吃喝玩乐的，要我说你也争气点，找个工作，别管挣多少钱……”
呵呵，我其实说前面那句话就是为了惹她说这些话，训训我，不然我看她都快忘了我这儿子偶尔也该训一训了。
不过那次聊天后，我妈好像终于摸清了我的态度一样，真有点跟以前不一样了。有一回我突然看她买了一套挺时髦的衣服，还烫了头，稍微画了点妆，甚至还穿了高跟鞋。我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肯定焕发第二春了。
没过多久，我妈突然说要请我吃饭了，我知道，我可能要有新爸爸了。到那一看新爸爸人还不真不错，五十来岁，大高个，身体挺结实的，穿着打扮也很体面，说实话挺帅的，看气质看仪态什么的感觉也挺有钱的好像。我都想不明白我妈哪找着这么好一老头儿。
老实说这种有钱人一般看着我这种混子都挺瞧不起的，但是他没有，那天一直跟我谈笑风生，说了好多我从来没听过的笑话。我一边乐一边偷偷看了他和我妈，桌子底下的手还握在一块呢。而且看俩人神情举止，感觉真是热恋呢。
我心里倒也不是觉得不舒服，就是觉得很怪异，说不出来的感觉。最后，我还知道了一个令我震惊的事情，这老头儿虽然是在中国出生长大的，但他现在是美国人。
我想了想，这也算我生平第一个结识的美国人，他现在要成我后爹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又过了一俩个月，我的预感应验了。我妈跟我说，她想跟我后爹去美国了。我后爹住在加洲，就靠在海滩边上。我妈说为了家，为了我操劳半辈子了，真有点坚持不下去了，想和我后爹去加洲，后半辈子享享轻福，过点好日子。但她又有点舍不得我，所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我妈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了。我妈又高兴又有点愧疚，把她的车钥匙和银行户头给我了。说让我省着点花钱，好好过日子，别天天胡混了，跟小丽赶紧把婚结了，别总让人家等你，正正经经找份工作，或者自己干点小买卖。
她这么说我只好一直点头，点着点着，我妈就哭了。她一哭我就傻了，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妈，你哭啥了，你这是好事儿，你走后我肯定听你的话，好好过日子。”我安慰她。
我妈叹了一口气，跟我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命苦啊。我不是个好妈妈，从小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天天就是忙，也没时间照顾你，你就这么一个人慢慢长大了。所以你现在不成气我也不怪你，都是我的错，但你不知道啊，我这些年，一个女人在外面打拼有多难啊……”
妈妈那天说了好多话，差不多有之前一年跟我说得话那么多，总之跟我讲得差不多都是这些年她多难，听到后来我也哭了，觉得母子虽然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我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但是真的不多交流沟通，不多一起生活，真的会产生很大的鸿沟，真的也可能没法弥补了。更别说，我们可能马上就要分别了。
后来有一天我在电脑上和妈妈视频聊天，看了看妈妈在美国的家，感觉和中国的家也没什么不一样。我问她在那边怎么样啊？她说还行吧，也就那样，到那一年多了，英语还没学明白呢，天天就在华人社区呆着，没事儿打打麻将，养养狗啥的。但是她在的社区大都是南方人，广东、福建、香港什么的。她跟这些南方人有时候相处得不太好。
我问她去海边了吗？她说刚来的时候去了几回，最近很少去了，岁数大了，懒得动弹。
我其实还想问她想家吗，但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吧，就没问。
04
我妈走前，让我赶紧结婚时提到的小丽，那时候其实已经跟我分手了，但那阵子我看我妈日子过得很开心，不想让她跟着担心，就没告诉她。
小丽是个不错的女孩，170的大个儿，长得白白静静的，应该算个白领吧，在银行工作。正规大学毕业，家里也是正正经经的人家，说实话跟我有点格格不入。
我俩是在网上认识的，那时候她刚和男朋友分手，就在网上一直跟我诉说她有多痛苦，那个男的对她多不好，她为那男人付出了多少。说实话当时我挺不爱听她讲这些的，但是当时想追她吗，就强忍着一直耐心的听。开始她是在网上和我说，后来就打电话跟我说，经常一聊就聊到下半夜，再后来就发展到跟我在外面吃饭时说，经常在饭店一呆一下午，坐到我屁股都疼了。
到了最后，就发展到床上跟我说了。不过这时候我的态度就发生变化了，她再说起那男的我就不高兴了。她慢慢也发觉了，就不怎么提那男的了，再说那时候我俩也陷入热恋期了，她还认识那男的是谁啊。
不过时间一长，热恋期一退，我俩问题就都出现了。家庭背景，成长环境，兴趣爱好什么的都差得太多。她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晚上一般都不会回去太晚，我经常在外面混到下半夜。她周末肯定要领我去她家里吃饭，我还得在她家抢着干活儿，去了几次我就烦得不行。她做事儿特别认真，守规矩，特别的讲信用。而我干什么事儿都三分钟热血，一遇到什么阻力就马上不干了，而且想一出是一出，经常今天约好了干这个，明天就变挂想去干别的了。
最后，她毕竟是个白领吗，还是大学毕业的。生活还是挺有品位档次的，听的歌啊，看的电影啊，读的书啊，说实话我大部分都不感兴趣。我就喜欢看点带劲的东西，像摇滚乐啊，动作电影啊，黄色小说什么的。这些正好又是她最腻歪的，所以很多时候，我俩在家呆着的时候，除了乱搞，完全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
交往到后来，我发现我俩好像都挺不好受的。最后分手也跟我带给她的好运有关系，有一次我带她去商场买衣服，然后买到888就能凭小票去抽奖，她本来不想去，是我非让她去的，结果一抽，还真中了一等奖，免费去海南旅游，飞机票，食宿什么的全免。
我俩都挺高兴的，以前都没中过什么奖。不过这奖只是一个人的，又是小丽抽的，所以只能小丽去。当时正好我也被小丽管得挺死的，想小丽走这几天我能好好和大龙一块出去胡混一下子。所以就跟小丽说你自己去吧，本来小丽还想让我自费陪她一起去，看我不太愿意，就也决定自己去，正好散散心。
结果这么一散心就出事儿了，跟小丽一个旅游团有个帅小伙儿，也是我们哈尔滨人，也是正经人家小孩，也是白领，还他妈是个什么外企的高管，岁数也不大，也挺有情趣的，俩人好像当时在海南一家酒吧里，酒吧里放了个什么外国歌，俩人都很喜欢，小丽跟着哼哼，那男的就凑了来了，俩人就聊上了。
然后就开始了几天几夜的海南浪漫旅了。
当时我还傻逼呵呵的跟大龙在哈尔滨天天没日没夜的打网络游戏呢，女朋友两三天不给我打电话发短信都没觉出不对劲来。
结果小丽回来就跟我明说了，咱俩不合适，我有喜欢的人了，咱们分手吧。
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就勉强挤出两句说祝你幸福啥的，就失魂落魄的回家了。
说真的分手的事儿也算我预料之中的吧，毕竟俩人真是不合适在一起。但真到了分手这一天，我还是挺闹心的。
没办法只好叫大龙出来，俩人就没日没夜的喝酒，没日没夜的打游戏，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过了一个多月吧，总算心里不咋难受了，但随之而来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更让我觉得受不了。
后来听人说小丽没过几个月就和那个外企高管结婚了，在哈尔滨最好的地段买的房子，婚礼挺隆重的，西式的，还有香滨塔，大蛋糕什么的，反正是小丽以前一直跟我念叨想要的那种婚礼。
后来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小丽了，看到模模糊糊，像她身影的人的一瞬间，我心里突然的开始狂跳，手发抖，喉咙和嘴里都发干。
小丽看着成熟了，头发剪短了，穿得也很成熟，胖了一些，看着好像还不错。过一会儿她也看着我了，然后愣了一下，我当时感觉想撒腿就跑。但不知道为什么脚跟木头一样动不了，然后小丽冲我笑了笑，走过来了。
“逛街呢？”小丽问我。
“是啊，你呢？”
“我也逛街呢。”
“咋一个人呢？”
“老公出差了，得半年多才回来，我一个人出来溜达溜达。”
“你看着挺好的哈。”
“还行吧，你看着也不错啊，还那样。”
“哈哈，是啊，我也就这样了。”
……
我就记着这么几句，后来又闲聊了几句，她就走了。
我站在中央大街上，看着她慢慢走远了，被满街的人慢慢淹没了。
我就在那呆呆的站着，也说不出来自己心里啥感觉。
这时候天上就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呼悠一下子就全下来了。
我站在雪里，心里想大家都很好啊，大龙好了，妈妈好了，小丽也好了。
我自己也挺好的，不缺吃不缺穿不缺玩的，我还能说什么呢？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妈妈说我是个命苦的孩子，其实我从来不这么觉得。别人家小孩天天累死累活时上学时，我就不上学了，天天到处溜达到处玩。别人出来工作，身心疲惫的应付社会的艰苦时，我也不出去工作，天天就是吃喝玩乐，挺潇洒的。
现在大家都成家立业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天天辛苦的养家，照顾小孩。我还是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天天不用想那么多，没那么多负担，没什么压力，自己想干嘛就干嘛，多好啊。
想着想着，我发现我的头发上，肩上，身上都是雪了，一阵风吹过来，还真有点冷。我赶紧跑到自己停车的地方，找着妈妈留给我那辆车，开车回家了。
05
那天回家后，我躺在床上，脑袋里一直闲不下来，过去的事儿就跟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的在我脑袋里晃来晃去。我觉得我好像遇到什么难解的事情了，突然觉得想去外面走走，我说的不是在哈尔滨走走，而去是别的地方，尤其是南方什么的，想一想我这辈子几乎没怎么去过哈尔滨以外的地方。我躺在床上想了想，突然觉得，我就去南方吧。想着想着，我就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想我该收拾点什么东西带走，但想了半天，又想不起来该带点什么，一想算了，别带啥了，有钱什么都能买得着。所以就只简单的收拾了点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充电器，拎了个包，带着银行卡和现金下楼了。
到楼下上了车我也不知道该往哪边开，我看了看我的手表，挺好的表，我后爹送我的，上面有个指南针。我想了想，就他妈一直往南开吧。
我就一直往南开，不一会儿就出了市区了，我就一直开，没油了就加油，到收费站就交钱，饿了就随便找个路边的地方吃东西，困了有旅馆就进去睡，没有就在车里睡。
后来好不容易开到了一个大点的城市，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我好好吃了一顿饭，在宾馆洗了个澡，好好在睡了一觉。然后去当地最大的书店，买了本什么自驾车旅游指南什么的，就又上路了。
后来我就一直那么瞎开，一直往南开。路上也没认识什么人，也没多说过什么话，也没跟谁联系，就给大龙和妈妈发了个短信说我要自己呆几个月，叫他们别担心。
过了一段时间，好像过了挺长时间，我瘦了，胡子很长了，车也很破了，不知道修过多少次了。但是，我开车开到海南了。
我从哈尔滨出发，一直开到海南，从最北面到最南面，也算穿越了整个中国吧。我穿着有点厚的衣服，站在海南的海边，看着海，觉得这真是个好地方，当时和小丽一起来就好了。
不过我要真和她一起来，她这辈子搞不好就被我毁了吧，我又一想。觉得也未必，人生这玩样儿谁也说不好，就掏出个手机，给小丽发了条短信。
“小丽，我在海南呢，这儿真是个好地方。”
没过一会儿，短信就回过来了。我很高兴，好久没和小丽联系过了，赶紧打开短信看。
“你好，我是小丽的老公XXX，请问你是谁？”
我看了看短信，就笑了，想想小丽今天得和她老公吵架吧。然后又觉得吵就吵吧，无所谓了一切都。
因为我现在站着的地方，太阳真好啊，风真凉快，水真蓝啊，空气真好闻。我看着海，真想申出双臂，冲着大海大喊几声。我转念一想，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就真的开始申出双臂大声喊了起来。
“啊~~~~~我是张春辉啊~~~~~我从哈尔滨来啊~~~~~我他妈好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