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雪落的很大，走在雪上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竹林负载着厚厚的积雪，都变得颓然起来，也许这一切只是因为死亡。 灶台里的火光微弱闪亮，天很冷，我蜷缩着身体，往火堆里慢慢地添柴火，母亲在哭。
是的，外婆死了。我自言自语。妈妈的妈妈死了，她以后都没有妈妈叫了，我本来想躲在角落里安静的抽烟的，可是听到她的哭声我就难过了，谁叫她是我妈呢。她的难过总要牵扯上我。
我没有掉眼泪，这让我很自责。我以为我可以很大声地哭出来，妈妈总说我小时候很乖巧懂事，大人出了一点小时我总能关切的询问，可当外婆永久的离开时，我却在想，她死了会孤单吗。一个人把我们全抛下，她怎么就舍得了呢？
外婆是在外公怀里死去的。他们这样说。我没能看到她活着的最后一眼，没有人看到最后一眼，出了外公。当时他把他抱在怀里，坐在台阶前。是外婆要出来看看的，她不能动了，可是她想看雪，看看无处不在却久违的苍天。 我想，外婆离开之前还是会有怨恨的，只是我们都无从知道了。
上大学之前我是看过她的。躺在床上一颗接一颗的吃糖，完全像个孩子了。他看到我坐在床边就拿出几颗分给我，我笑笑接下了。只是她真的被孤单吓怕了，看到人就有说不完的话，说外公不在家的时候村子是多么空落，偌大的院子就她一个人，她就拿棍子敲敲打打制造些声响，这样日子就好过了。我不敢想象她做那些举动时的样子，如果是我，我想我早疯掉了吧。
丧事出乎意料的简单。这也是我难过的原因之一。 不是说丧事要办多大显得阔气，只是我觉的让外婆受委屈了。因为大雪，断了电，整个世界在烛光中摇曳，舅舅在堂屋的棺材边生起一堆火，大家低着头，自顾自的回忆和难过。
外公一直都在哭。这也是我没有料想到的，因为他脾气很倔，年轻的时候是很硬朗的汉子。他那一阵阵拍打棺材的哭声让我心寒，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就偷偷的出了门。因为屋里生了火，瓦上的雪很快融了，雪水顺着瓦缝流下来，在原本安静的雪夜里突兀而悲凉。
据老人说外婆在这个时候离开是不吉利的，小年已过，已经是年末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急切地离开，可当闭殓时我看到外婆枯瘦的身躯时我明白了，她已经没有精力再等下去，她的身体已经被时光耗尽了。 母亲摸着外婆的手越哭越伤心，我撇过脸，发现到处是眼泪。
我曾经很迷惑死亡，总以为既然存在就要永久下去，我把生命看的很神圣，以为她有超越一切的神秘力量，包括时间。可当死亡现实地展现在我眼前时，我那些关于生命的思维突然无比残酷的纠结，返还给我的只有无限的空白。
外婆被放进土里去了。 小时候看到人死了后都要放土里的，外婆自然也不例外。爸爸说人死了会变土，然后就做肥料了，土地上的植物会很茂盛，如果有花，会开的很好看。 只是我想人死了为什么要放进土里呢，为什么不放其他地方，比如说像放风筝一样放到天上去，那样，死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了……
纯白的雪地里渐渐多了一堆黄土坡，我想知道外婆来年是不是会开成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