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上有一颗美丽的小星星

        他是经人介绍认识她的。
        第一次见面，在城西那个破烂的公园里，她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他唱了好久的独角戏，终于忍不住了，问她说，你对我这个人不满意吗。不！她冲口而出，并迅速地抬起头望着他。他看见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非常美丽。只是左眼角下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影响了整个脸部的美观，尤其长在这张脸上，很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
       她在他的注视下，意识到什么，脸红了，慢慢地低下头去。
       他们交往着，两人的关系像一杯白开水，不冷不热。他在公司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很忙，所以见面常常是在晚上。总是他说她听，她基本不对他的话发表任何评论。即使他问她，她也简单地以“是”、“不是”、“好”、“不好”来回答。他想过要分手，但不知为什么，总是说不出来。
       有天晚上，照例是在城西那个破烂的公园里约会。他说，她听。终于，他说到没话再说了。他抬头看见月亮和星星，在夜空里，那么美丽。他鼓起勇气，对她说，你的脸上有一颗美丽的小星星。她低着头，似乎怔了一下，然后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他也温柔地看着她，满是笑意，夜色如水。
       她的目光慢慢转向那些星星，开始说自己的故事。
       出生的江南小镇，春天一到遍是烟雨和杏花，她和同村的女孩一起挽着篮子去扯草籽。夏夜吃着水井里的西瓜，看着星星，听父亲讲牛郎织女的故事。秋天谷仓里堆着满满的稻谷，走街串巷的小贩带着苹果来了，不用她开口，母亲就会用稻谷换苹果。冬天的时候，一家人围着炭火，把年糕拿来细细地烤着，她总像个小馋猫一样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然后，她考上了北方的大学，再然后父母相继去世，再再然后她就留在这座北方的城市独自生活。虽然小镇上还有亲人，她却已经不敢回去，不敢回到曾经的家。
       他说，你现在有我，我陪你回去，好吗？
       她看着他，良久，点点头。他觉得她的眼睛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闪闪发亮。
       一个月后，他们结婚了，去她出生的江南小镇度蜜月。还没来得及到那个小镇，路上发生了车祸，她走了，他一个人回到原来的城市。
       取消了假期，他回公司上班。
       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原来，忙碌异常却又平静如水。
       一年后，别人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
       再一年后，他们结婚了。
       妻子嚷着要去欧洲度蜜月。他说，你知道有个美丽的江南小镇吗？
       终于，他来到这个杏花春雨江南的小镇。他看见田野里绿油油的草籽，开着水红色的美丽的草籽花，但却看不见挽着篮子扯草籽的女孩子，也许，现在用不着了吧，他想。他带着妻子走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他对妻子说，我们能不能走完这里的每一条路呢？每天他都要和遇到的人打招呼，他对妻子说，你不觉得他们很亲切吗，也许我曾经遇到过他们呢？妻子问他以前是否来过。他说，我觉得这里好熟悉，我也许从前在这里住过，所以，我要把这里的一切都记在心里。我是不敢再回来的。
      假期结束，他们要赶早晨的飞机回去。妻子却突然撒娇，说自己陪了他这么多天，听他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他理应报答一下。我怎么报答呢？他笑着问。妻子说，我们昨晚看星星的时候，你不是和我说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吗？你不是说我们比他们幸福比他们幸运要好好珍惜吗？那你帮我画眉，一个男人如果肯帮一个女人画眉，就说明他是非常疼爱她的了。他答应了，尽管他从没做过这件事。他小心翼翼地对待那些细细的眉毛，仿佛是名贵的工艺品，一碰即碎。
       终于，他大功告成了。她正待拿起镜子照照，他却忽然用眉笔在她的左眼角下重重点了一笔。她还没来得及责问，他却说，你的脸上有一颗美丽的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