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扬《狂怒的版本》（1）

这些天我在某人用以度过一生的
旧光中醒来，发现
鸟儿们已剥除了我各种名字的全部意义：
麻雀以争吵，
鸽子以抱怨。
我躺卧
解散。我感觉到
时间。它们转向了
黄昏？黎明？
我将起身外出
进入一座美国城市？
或一路行至茫茫大海？
我也许同妻与子一道跑去码头
为了生存冒险通关
贿赂一位官员。
然后我将以
海洋性语言
答道“教授”，“资本家”，“丈夫”，“父亲”*。
或许我再睡一个
小时，直到父亲
来带我
去他雪封的教堂
在那儿，我拂拭长椅，他把齿色
蜡烛摆上。
那意味着，我1958年生于万隆；
伏在父亲背上，穿着借来的衣服，
我来到了美国。
而我想要知道
我是否想象过昏暗的教堂中殿里
那些寒冬的早晨，因为
我是唯一
还活着的讲述它的人，
而我混淆了
细节；牙齿一般光闪的
是父亲的皮肤吗？
大雪封冻中是他的心吗？
但如果一名狱卒
喊醒我去见前来探监的
妻子和儿子（狱中我吃
他们偷带进来的巧克力
抽他们偷带进来的烟），
那我回应什么名字？
在从芝加哥
开往匹兹堡的火车上，我站着，
这样我发烧的儿子便可睡觉？抑或
我睁开眼睛
看见父亲靠近来的脸
在我之上晃动？
记忆修正我。
恰在这时一封
多年前便打下了戳记的信
从一个我不知道的
地方，自某个与我
同名的人那儿寄来，
当我等待
来自光或暗的
指令；
我等待绘得姣好的
形，或者解散之体。
乐园期满，抑或险些过期
在另一个千年到临以前？
我等待
在一个忧伤时辰里
在遥远的锤击声中，
在一首诗开始的书页上，某种
行将离散的东西，
某种即将成形的东西。
*双引号中内容原文为斜体。——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