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十六夜寰游
一
为观赏一日二度月，千爱一行来到海滩，赤脚踩上海星般柔软的细沙，夕阳余温像奶皮包裹正午潮气，阴郁的触感渐次蠕动，这是奇妙的初尝。赤脚意味着礼貌，换鞋进门，闭眼接吻，水妖访客理所应当。她们必须沿一排长长暗礁摸索前进，因为彩牛湾游泳太危险——那是章鱼们不允许的。礁石并非预铺的台阶，等距平坦绵延，而是爬满群青的尸海藻和隐藏毒针的砗磲，滑跤或划伤脚踝仅为不幸之开端。越过沙坡线后路途险恶如钢索行走，失足的后果一度神秘，为浓密海藻与墨汁缀染的猫尿色海面提示。从平滑的大陆架到无人探索的鱼骨盆地，中悬断崖约两百米，硬骨尸体富集于地磁最强而引力最弱的纬线上，积年累月堆叠成礁石。经历三次大退潮后终于露出海面，成为前往水妖住所的唯一通路 。
千爱紧挽着七濑学姐的胳膊，用比海滩植被状况还贫瘠的胸部在她手臂上蹭来蹭去寻找安全感，终于在唇边长发的清香中得到归宿。她们以别扭又危险的姿势走在队伍前面，红嘴琵鸥将第一颗子弹射落脚边时，礁线已经小得只剩普朗克面积。宿醉的红月提前抵达中天，吸引海平面上升，逐渐没过脚踝。酸浆鱿鱼的墨汁麻痹肌肤，行进队伍愈发谨小慎微，仿佛意识迷宫之门的关闭。
“居然能活着来到这里，表扬一下你们把。”双眼明亮的水妖，即便在漆黑的大厅也不容任何人忽视，她邪魅的笑声更有神魂颠倒的力量。台词不够可爱，她心想。
“勇气可嘉的少女们啊，囚禁的公主并不存在，趁海参发怒前离开大海！”
“是海参还是海神来着？”水妖一下忘了。她认为“终于见到活人啦”“人家等得好辛苦”虽是心里话却有失威严，又否决掉“诸位是先用餐，还是先入浴，还是来我这里？”之类的冷场宣言，最终在魔王与公主之间摇摆不定。大厅传来咚咚咚敲门声。
“您的快递，加运费共26个金鱼干。刷卡还是付现？”
“什么呀，原来是小火球。”穿睡衣跑出来的水妖显然很失望。
玻利瓦尔是东海岸的快递员，彩牛城人烟稀少，未专设分拣站。小火球不适合渡海工作，但水妖住宅离岸不远，穿越萤火之森又须稳定照明设备。“要不是水妖害我丢了图书馆工作，谁稀罕这点加班费呢。”玻利瓦尔常抱怨。这次他也满脸愁容，像生吞了三条鮟鱇胆囊。今天他又多收三块鱼干运费，水妖决定举报。“这是我应得的，”小火球愤然说，“因为你从不接电话，让我冒险过海来敲门。”
“我身为自限性超导-等离子人工智能体每月横跨磁场异常空气潮湿阴晴不测的风暴区为某只啰嗦低能笨蛋送货，要求一点小费完全是正当的。”
“可我出门前梳头换衣服至少花两个小时，入夜后海滩很冷的哦，果然还要上门喝点热茶。”
玻利瓦尔讨厌她擅自替人做决定的态度，准备抢过鱼干走掉，却很应景地打了个喷嚏，因为怒气消失，火焰也从亮黄转回青蓝，躲避门外寒气而冲水妖招手，仿佛嗅出大厅壁炉里同伴的气息。水妖装模作样地望门外瞧，“啧啧啧...天色不太好呢~”
然后他们听见沉闷的雷声。
二
救生圈越来越瘪，千爱徒劳地揉眼，救生圈仍以无可狡辩的高速率漏气。
“天依，你松手吧。”
“对呀，你也跳下去吧。”
“诶？为什么是我，明明七濑最重。”
“说起来，言和已经好久没动静...”
“这回真浮不上来了。”
“身为官方CP的天依该想想办法呢。”
“水妖的签名我会装瓶丢进三途川，所以天依请安息吧。”
这么说着，美羽一根根掰开天依扣紧她腰部的手指，锋利的指甲嵌进皮肤划出血痕。天依惨叫挣扎，左手很快被捉住无法动弹，脑袋不知被谁按进水里，血的气息被海藻腥味掩盖，彻底绝望后海浪反而平静温柔，像醉倒在初音姐姐怀抱，然后无忧地睡去。
梦里她遇见言和枯瘦的脸庞，一副玛丽·罗斯号船员刚被发现时的模样。十分钟前还扑腾在浅海求救，胡乱挣扎中攥紧一块袖口。然而天依轻轻推开她的手，担心被拖累。她以为没人察觉却撞见美羽赞赏的笑容，然后忧心忡忡地望向遥不可及的水妖宅邸。
时值紫薯晚霞变成仙草冰，红月散播瘟疫似的投射恐怖光芒。传闻夜间第三新彩牛城自动沉入地下掩体，来自萤火之森的孢子雾弥漫全城，从气动旋翼达芬奇机上俯瞰，就是一片色泽难以名状（见崎鸣视角）的冷光向海边唯一的挺水建筑包围。偶尔高空也能嗅到囧异于水熊虫的蟑螂生气味，那便是暴雨预兆。
三
“你有用厨房吗？”
“没有，怎么？”
“有股难闻的味道。像是发霉一礼拜的奶酪被蟑螂啃过。”
“描述这么详细我还听不懂真是抱歉。外面传进来的话，是萤火虫死掉的味道。”水妖很高兴科普东海岸的怪奇知识，因为平时无人打听。
“萤火森里的蘑菇其实是水晶兰，只生长在寒带荒野和尸体茂盛的青之森。引进本州是三百年前Goddess Shelanoir的功劳。虽然她和小正太恋爱后就再也没回。”
“成熟水晶兰在夜间过于饱满而破裂，飞出一撮萤火虫，它们在红月催化下朝开阔地带朝圣，遇见温暖的海风便死去，化身孢子继续流浪。如果成功活到第二天早上——往往已经朝着月球来到达芬奇梦不来的高空——就会进化为温血动物，发出阳光般热烈耀眼的光芒，并且具备自我意识。”
玻利瓦尔听的发呆，面对水妖狡黠的眨眼毫无反应。
“你比水母还笨哦。萤火虫进化物种就是你的前身，始祖火球（Errashen Archaefyara）！”
四
饥饿、干渴、孤单以及罪恶感，漂流海洋常见小恶魔，从肚脐眼开始腐蚀钻营，沉重地消耗流浪的身心。在七濑一行人的旅途中它们却未出现。游泳圈漏洞被强力胶水黏好，饼干罐头还剩一半，清水在到达水妖家之前绰绰鱿鱼。
有余？千爱开始怀疑，莫非海浪太大造成错觉，我们依旧在近岸处打转。因为风暴来袭而落水的五人，沿礁石游泳却不幸遭遇章鱼群。它们牢牢吸附在脆弱的橡胶泳圈上，吓得美羽一瞬北岛康介附体学会了蛙泳。禁不起触手蹂躏，四只泳圈都被撕扯成碎片。所幸言和高唱深海少女退治幼年章鱼，成年个体也随之逃窜。天依试图爬上礁石，被黏糊糊的植物浆液送回水面。本打算同言和趴在一起聊聊天，计划就这么泡海，她耸耸肩从发圈里掏出备用品。从那儿开始，大家眼前再也没有陆地风景。
那是几个小时前的事，千爱想起来恍如隔日。不禁全身发毛地回忆起初音姐姐的叮嘱。
“为了戏弄来访者，水妖喜欢每晚移动自己的房子。有人说她和海坊主勾结，有人说房子建在巨龟壳上从不露出下半截。总之要小心那个战舰棲姬般的妖怪，不对，论平坦程度比喻成离岛棲鬼更合适...”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千爱美羽异口同声说。
“美羽怎了？”七濑问。
“虽然有点浪费，我们开灯吧。”美羽从浮在泳圈中央的背包里取出“还没遇见章鱼绝对不能用”的小手电照亮前方。波浪汹涌，一片浓黑，视觉的暴虐远胜过声响。未明昆虫的尸体无尽浮在旅途前方，红月浑浊摇曳，仿佛宇宙瑟缩在深海一隅，银河是座巨大的鮟鱇，红月不过它诱惑猎物的呆毛末梢。
然后她看见比鮟鱇更可怕的东西，手电扑通落入水里。七濑和千爱望向美羽所在的黑暗，美羽指着她俩身后的黑暗说——
三只，游来游去，鳍露在外面。
五
分类学曾作为智慧的象征，恒久为萌物所吸引，将它们送上解剖台，殓入甲醛池，从一个背光的窗口数数，大部分数字归于垃圾，被话唠们排放。然而曾经飞满星际的词源家，比如海豚，比如水母，比如西瓜，比如冬蟾夏蛤。以及略逊一筹的人类，从养猫之日起就取得了超越羊驼的地位，创造星体发明物种，成功将祖先历史和物流规训联合一体。
水妖精研茶道，胡话连篇却镇定自若，请出言灵弹奏三味线并给玻利瓦尔斟茶，手腕灵活节奏平稳，丝毫没有杂余动作，就像千利休大师生了张少女落语家的嘴。玻利瓦尔深感残念，心想时间不早，要告辞了，以此打断水妖的谈话。
“离开？你说去楼上睡觉吗，我可不和你睡一起哦。”说着叉手抱紧娇躯缩进沙发，言灵也有样学样，捂紧胸口说，“可不和你睡一起哦。”
“我回家啦，回家。你也太失礼了。”小火球怒火再次燃烧。（不过她真是可爱，只要停止神神叨叨）
“你说的我一窍不通，但多少也想知道祖先是何等的存在。我听说萤火之森被手冢大神诅咒，其中的生物无论繁衍万年，移居何处，永不得宽恕。被自然视为寄生虫和废弃品，生活在世界边缘。小火球一族曾是通古斯火灾执掌官，后被人类大围剿，从教科书上删除历史，被特斯拉夺取名誉，爱迪生窃去专利权...”
“骗子。”
“诶？”
“你的家族都是骗子。小火球演化自针叶火球系统，曾经与食土猫共生，伪装城市公共照明设施盗取市电。食土猫在寒带森林扶植傀儡政权，利用玻璃火球和针叶火球的灾难能力，几乎赶走了猛犸以外的一切动物。亚历山大摧毁了它们图书馆排水系统后，食土猫不得不放弃西方领土而撤退到库页岛，沿途种植毒蟾蜍害死了最后一批猛犸和两栖鲸。针叶火球从此衰落，寄生在食腐生物体内。正好是一百二十年前，生物技术与伦理突飞猛进，明治计划繁衍一批转基因火球，就是铁路运输的小煤球。邮政业自动化以后，煤球代替第四代机器人工作，为此东云研究所开发了小火球。你族历史不是被人类欺压的历史，而是被人类拯救的历史啊。”
沉默半晌，玻利瓦尔叹了口气。他莫名感到心安。转身走向大厅。
“了解真相并不能改变我的球生。”
“等一下！”
“我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我还没有说完咧。”
“我不会再搞金鱼干欺诈。”
“现在出门的话，根本没有陆地啊。”
“再见了水...哎哟我去......”
“房子正在绕地飞行，我刚想告诉你。”然而打开舱门的玻利瓦尔已经被介子风刮飞了。
六
微弱而摇摇欲灭的灯光，连飞蛾也不屑拥抱它。喜乐用浸水手电照明，发现了原因。美羽胸前有一大块血渍，记忆中是天依挣扎留下的。渐渐疲劳的美羽不觉将胸口没入水里，染红了一小片海水，足以吸引十分遥远的食客光临。
“我早就在怀疑，这里真的是水妖家附近吗？”
“沿礁石线还是正确航向，水妖宅以いちにちにどつき闻名，必须在同一纬度，才会观察到两个月亮。”
“二度月是指两个月亮，还是两次月亮？”
“我的理解是天空共存两轮月亮。”
“原来如此，不是两个，而是月出两次！”七濑明白了重要的事情，她们搞错了水妖的能力，踏上禁忌的道路，失去两位同伴，陷入迷宫很久，并且现在被鲨鱼包围。
“所以水妖宅没有固定位置，她必须在日出前沿同一纬度追上红月，才能看见一日两度月。”美羽醒悟过来，然后来不及惊叹，胸口就被鲭鲨的巨齿掏空。
海浪迅速冲散三人，美羽的颈部遭到380°扭曲，四肢被撕裂分食，衣料破碎处露出细密的斑马纹状血痕，大腿被撕得破烂，从截断处流出青黄骨髓质。空荡荡的，半个心脏微漠抽搐的胸腔。海水注入其中，将血泊稀释成粉红。然而，破裂内脏的何处涌出一股黑液，迅速染黑了美羽所在的海面。黑汁，比鱿鱼浓烈，比夜空纯粹，比深海诡异，鲨鱼逃得飞快，抵制血味的诱惑，不曾回头一下。
七
玻利瓦尔并未昏睡太久。但不记得是睡着还是昏倒，梦境影像在眼前凝成水妖轮廓。玻利瓦尔呛着黑烟问她发生什么事。水妖歪头重复他的话，一惊一乍地试图抚摸他的外焰，青色火焰温暖柔顺，戳一戳就从黑核里喷出带尾烟的小颗粒，像冬夜的萤火迅速熄灭。水妖拍手大叫Excited。
这只萝莉体型的生物和水妖很像却不是她，大概是言灵一类的分裂体，玻利瓦尔猜测。整个房间共有三只，一只瑟瑟发抖抱膝坐门边，一只静静趴在地毯看书，好奇心旺盛的第三只不依不挠挑逗他。水妖端点心和茶进屋时，差点被门边言灵扑倒。她解释说言和受到自己影响认定玻利瓦尔要侵犯她，死活不愿待在房间。
最稀薄的宇宙深处，火球类也能维持体温恒定，比起寒冷他们更惧怕其他暖光源。玻利瓦尔被介子云团卷入太空，迅速退化成小煤球，本能让他免于阳光侵蚀，却无法自由飞行。水妖根据星际天気予報确定了玻利瓦尔坐标，用彩牛湾丰富的氘核制造能量，在东京上空张开堪比第十使徒（TV版）的巨大引力透镜将他送回房子。恢复火球形态需要一两个小时，水妖趁机准备早餐，顺便接另外两只言灵回家。
“按邮件所述还有两只，必须在月落之前抓到。”
“原来言灵是你收养的。”
“供养言灵需要大量核能，但我家水不够深。”
“所以传闻你每年都埋葬许多言灵。”
“我很愧疚，言灵死亡意味着回到悲惨世界。”
“近年来我致力于延伸礁石线，希望家宅驻扎在更深的海域。对人类来说礁石线类似只有桥墩的窄桥，但快递员用起来方便也就足够啦。”
“我一直很好奇，你的房子建在海里是为了获取能量？”
“我们现待在三楼，大厅是二楼。一楼用来装水。由于狄拉克算符的正则效应，一楼空间等价于以房间面积和水深为边界延拓的克莱因曲面，离岸越远吃水越深。克莱因曲面花半年才能生长完整，训练有素的言灵会帮助我，但至今没有言灵活过第二年。”
“恶性循环了。”
“今年的五只言灵很有潜质...”水妖顿住，指着楼下厨房位置说，“真巧，最后两只也烤好了。”
八
附在骨头上的肉末很难吃到，至少鲨鱼做不来。老鲭鲨带领它们绕开美羽的尸体抵达章鱼岛，章鱼灵活的触手和强力吸盘正为此而设，它们将残肉打扫干净，像用砂纸打磨八咫琼勾玉一样认真。七濑千爱的骨架现在清洁而完好，随章鱼拖曳与言和、天依会合，被丢入鱼骨盆地中央。在多种海藻和珊瑚虫活动下渐渐融入海陆交连的自然界，为礁石线的绵延做一点贡献。
凌晨三时（彩牛时区）的水妖大厅芳香满溢，厨台摆着海马布丁、鲸油蛋糕、鱼卵沙拉和橄榄磷虾汤许多美食。烤箱里的海象里脊飘散醇厚细腻毫不做作的肉香，四只言灵不安地挤在沙发，忍受香味诱惑和水妖盛怒的恐惧。
“我以为你说的早餐是烤面包。”
“妖精从不吃那样地味的食物。这台面包机其实负责输运言灵，很逼真地采用定时弹起功能，是亀倉雄策的杰作。”
“吃完早餐我真要回去了，这次请在陆地附近降落吧。”
“都说了，月落之前原地返回，我可不能浪费珍贵的白日，一楼空间不好好生长便萎缩。好比维多利亚湖再大也养育不了蓝鲸，只有终年浸润在海洋才能分享它的广阔。”
“你越追求自身的广阔，就疏远了人类和彩牛湾。”
“我被流放到昼夜同样荒凉的东部，禁锢在人烟稀少的纬度单向行驶，彩牛城是投影了幻想乡的红月蜃楼，和萤火之森相连永远隔绝百货公司；买几件无印良品都浑身罪恶感，我只求夜晚生活不那么单调。”
“你和昨天的我一样，对人类充满怨恨。”
“再也不会了，今年有五只言灵帮助，我会统治一大片海洋和天空。尤其是美羽，她简直是小时候的我。话说美羽呢...？”
四只言灵面面相觑再交头接耳，最终言和代表发言，“美羽在楼顶看月出。”
水妖宅于距西海岸⑨个时区的荒海降下，贴近洋面飞行。二楼以下的设施被月光穿过，只在海浪残留扭曲的虚影。月亮像不谙世事的蓝莓游入夜空，万物边缘被蓝光模糊，镶进一条条宽阔波纹，光环从远处消失，万物的信息被深海吞没。
想起红月阴鸷残忍，四只言灵为蓝月所感动（其实只是蓝移效应），宛如依偎在初音姐姐怀抱听歌，难以自禁地怀念人类生活，无奈在美食中寻求解脱，赏月并用餐，水妖主张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享受。但飞行不得不加速，玻利瓦尔为弥补自己耽搁的行程，答应代替海水提供能量，把克莱因空间撑得蓝巨星般饱和，终于赶上清晨的彩牛城徐徐升出地面。
美羽在月光最明亮时溜回卧室，丝毫不听水妖指挥。她再次出现是翌日中午的彩牛城，小火球给海女保护协会运新设备，发觉街角乳白色门柱后面，一位胸口镂空满身伤痕的少女在stk。日后他频繁飞过越来越长的礁石，偶尔逗留片刻喝茶聊天。他不曾问起言灵只剩四只的缘故，她们都像流浪猫的女儿，调皮瘦弱狡猾腹黑，水妖已经够辛苦。但她对第二年充满希望。
许多年后，面对销蚀80%的月亮，玻利瓦尔将会想起享用海象里脊的午夜，所谓自古红蓝出CP，人类的月色惨白，讲不出值得一提的故事。
为观赏一日二度月，千爱一行来到海滩，赤脚踩上海星般柔软的细沙，夕阳余温像奶皮包裹正午潮气，阴郁的触感渐次蠕动，这是奇妙的初尝。赤脚意味着礼貌，换鞋进门，闭眼接吻，水妖访客理所应当。她们必须沿一排长长暗礁摸索前进，因为彩牛湾游泳太危险——那是章鱼们不允许的。礁石并非预铺的台阶，等距平坦绵延，而是爬满群青的尸海藻和隐藏毒针的砗磲，滑跤或划伤脚踝仅为不幸之开端。越过沙坡线后路途险恶如钢索行走，失足的后果一度神秘，为浓密海藻与墨汁缀染的猫尿色海面提示。从平滑的大陆架到无人探索的鱼骨盆地，中悬断崖约两百米，硬骨尸体富集于地磁最强而引力最弱的纬线上，积年累月堆叠成礁石。经历三次大退潮后终于露出海面，成为前往水妖住所的唯一通路 。
千爱紧挽着七濑学姐的胳膊，用比海滩植被状况还贫瘠的胸部在她手臂上蹭来蹭去寻找安全感，终于在唇边长发的清香中得到归宿。她们以别扭又危险的姿势走在队伍前面，红嘴琵鸥将第一颗子弹射落脚边时，礁线已经小得只剩普朗克面积。宿醉的红月提前抵达中天，吸引海平面上升，逐渐没过脚踝。酸浆鱿鱼的墨汁麻痹肌肤，行进队伍愈发谨小慎微，仿佛意识迷宫之门的关闭。
“居然能活着来到这里，表扬一下你们把。”双眼明亮的水妖，即便在漆黑的大厅也不容任何人忽视，她邪魅的笑声更有神魂颠倒的力量。台词不够可爱，她心想。
“勇气可嘉的少女们啊，囚禁的公主并不存在，趁海参发怒前离开大海！”
“是海参还是海神来着？”水妖一下忘了。她认为“终于见到活人啦”“人家等得好辛苦”虽是心里话却有失威严，又否决掉“诸位是先用餐，还是先入浴，还是来我这里？”之类的冷场宣言，最终在魔王与公主之间摇摆不定。大厅传来咚咚咚敲门声。
“您的快递，加运费共26个金鱼干。刷卡还是付现？”
“什么呀，原来是小火球。”穿睡衣跑出来的水妖显然很失望。
玻利瓦尔是东海岸的快递员，彩牛城人烟稀少，未专设分拣站。小火球不适合渡海工作，但水妖住宅离岸不远，穿越萤火之森又须稳定照明设备。“要不是水妖害我丢了图书馆工作，谁稀罕这点加班费呢。”玻利瓦尔常抱怨。这次他也满脸愁容，像生吞了三条鮟鱇胆囊。今天他又多收三块鱼干运费，水妖决定举报。“这是我应得的，”小火球愤然说，“因为你从不接电话，让我冒险过海来敲门。”
“我身为自限性超导-等离子人工智能体每月横跨磁场异常空气潮湿阴晴不测的风暴区为某只啰嗦低能笨蛋送货，要求一点小费完全是正当的。”
“可我出门前梳头换衣服至少花两个小时，入夜后海滩很冷的哦，果然还要上门喝点热茶。”
玻利瓦尔讨厌她擅自替人做决定的态度，准备抢过鱼干走掉，却很应景地打了个喷嚏，因为怒气消失，火焰也从亮黄转回青蓝，躲避门外寒气而冲水妖招手，仿佛嗅出大厅壁炉里同伴的气息。水妖装模作样地望门外瞧，“啧啧啧...天色不太好呢~”
然后他们听见沉闷的雷声。
二
救生圈越来越瘪，千爱徒劳地揉眼，救生圈仍以无可狡辩的高速率漏气。
“天依，你松手吧。”
“对呀，你也跳下去吧。”
“诶？为什么是我，明明七濑最重。”
“说起来，言和已经好久没动静...”
“这回真浮不上来了。”
“身为官方CP的天依该想想办法呢。”
“水妖的签名我会装瓶丢进三途川，所以天依请安息吧。”
这么说着，美羽一根根掰开天依扣紧她腰部的手指，锋利的指甲嵌进皮肤划出血痕。天依惨叫挣扎，左手很快被捉住无法动弹，脑袋不知被谁按进水里，血的气息被海藻腥味掩盖，彻底绝望后海浪反而平静温柔，像醉倒在初音姐姐怀抱，然后无忧地睡去。
梦里她遇见言和枯瘦的脸庞，一副玛丽·罗斯号船员刚被发现时的模样。十分钟前还扑腾在浅海求救，胡乱挣扎中攥紧一块袖口。然而天依轻轻推开她的手，担心被拖累。她以为没人察觉却撞见美羽赞赏的笑容，然后忧心忡忡地望向遥不可及的水妖宅邸。
时值紫薯晚霞变成仙草冰，红月散播瘟疫似的投射恐怖光芒。传闻夜间第三新彩牛城自动沉入地下掩体，来自萤火之森的孢子雾弥漫全城，从气动旋翼达芬奇机上俯瞰，就是一片色泽难以名状（见崎鸣视角）的冷光向海边唯一的挺水建筑包围。偶尔高空也能嗅到囧异于水熊虫的蟑螂生气味，那便是暴雨预兆。
三
“你有用厨房吗？”
“没有，怎么？”
“有股难闻的味道。像是发霉一礼拜的奶酪被蟑螂啃过。”
“描述这么详细我还听不懂真是抱歉。外面传进来的话，是萤火虫死掉的味道。”水妖很高兴科普东海岸的怪奇知识，因为平时无人打听。
“萤火森里的蘑菇其实是水晶兰，只生长在寒带荒野和尸体茂盛的青之森。引进本州是三百年前Goddess Shelanoir的功劳。虽然她和小正太恋爱后就再也没回。”
“成熟水晶兰在夜间过于饱满而破裂，飞出一撮萤火虫，它们在红月催化下朝开阔地带朝圣，遇见温暖的海风便死去，化身孢子继续流浪。如果成功活到第二天早上——往往已经朝着月球来到达芬奇梦不来的高空——就会进化为温血动物，发出阳光般热烈耀眼的光芒，并且具备自我意识。”
玻利瓦尔听的发呆，面对水妖狡黠的眨眼毫无反应。
“你比水母还笨哦。萤火虫进化物种就是你的前身，始祖火球（Errashen Archaefyara）！”
四
饥饿、干渴、孤单以及罪恶感，漂流海洋常见小恶魔，从肚脐眼开始腐蚀钻营，沉重地消耗流浪的身心。在七濑一行人的旅途中它们却未出现。游泳圈漏洞被强力胶水黏好，饼干罐头还剩一半，清水在到达水妖家之前绰绰鱿鱼。
有余？千爱开始怀疑，莫非海浪太大造成错觉，我们依旧在近岸处打转。因为风暴来袭而落水的五人，沿礁石游泳却不幸遭遇章鱼群。它们牢牢吸附在脆弱的橡胶泳圈上，吓得美羽一瞬北岛康介附体学会了蛙泳。禁不起触手蹂躏，四只泳圈都被撕扯成碎片。所幸言和高唱深海少女退治幼年章鱼，成年个体也随之逃窜。天依试图爬上礁石，被黏糊糊的植物浆液送回水面。本打算同言和趴在一起聊聊天，计划就这么泡海，她耸耸肩从发圈里掏出备用品。从那儿开始，大家眼前再也没有陆地风景。
那是几个小时前的事，千爱想起来恍如隔日。不禁全身发毛地回忆起初音姐姐的叮嘱。
“为了戏弄来访者，水妖喜欢每晚移动自己的房子。有人说她和海坊主勾结，有人说房子建在巨龟壳上从不露出下半截。总之要小心那个战舰棲姬般的妖怪，不对，论平坦程度比喻成离岛棲鬼更合适...”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千爱美羽异口同声说。
“美羽怎了？”七濑问。
“虽然有点浪费，我们开灯吧。”美羽从浮在泳圈中央的背包里取出“还没遇见章鱼绝对不能用”的小手电照亮前方。波浪汹涌，一片浓黑，视觉的暴虐远胜过声响。未明昆虫的尸体无尽浮在旅途前方，红月浑浊摇曳，仿佛宇宙瑟缩在深海一隅，银河是座巨大的鮟鱇，红月不过它诱惑猎物的呆毛末梢。
然后她看见比鮟鱇更可怕的东西，手电扑通落入水里。七濑和千爱望向美羽所在的黑暗，美羽指着她俩身后的黑暗说——
三只，游来游去，鳍露在外面。
五
分类学曾作为智慧的象征，恒久为萌物所吸引，将它们送上解剖台，殓入甲醛池，从一个背光的窗口数数，大部分数字归于垃圾，被话唠们排放。然而曾经飞满星际的词源家，比如海豚，比如水母，比如西瓜，比如冬蟾夏蛤。以及略逊一筹的人类，从养猫之日起就取得了超越羊驼的地位，创造星体发明物种，成功将祖先历史和物流规训联合一体。
水妖精研茶道，胡话连篇却镇定自若，请出言灵弹奏三味线并给玻利瓦尔斟茶，手腕灵活节奏平稳，丝毫没有杂余动作，就像千利休大师生了张少女落语家的嘴。玻利瓦尔深感残念，心想时间不早，要告辞了，以此打断水妖的谈话。
“离开？你说去楼上睡觉吗，我可不和你睡一起哦。”说着叉手抱紧娇躯缩进沙发，言灵也有样学样，捂紧胸口说，“可不和你睡一起哦。”
“我回家啦，回家。你也太失礼了。”小火球怒火再次燃烧。（不过她真是可爱，只要停止神神叨叨）
“你说的我一窍不通，但多少也想知道祖先是何等的存在。我听说萤火之森被手冢大神诅咒，其中的生物无论繁衍万年，移居何处，永不得宽恕。被自然视为寄生虫和废弃品，生活在世界边缘。小火球一族曾是通古斯火灾执掌官，后被人类大围剿，从教科书上删除历史，被特斯拉夺取名誉，爱迪生窃去专利权...”
“骗子。”
“诶？”
“你的家族都是骗子。小火球演化自针叶火球系统，曾经与食土猫共生，伪装城市公共照明设施盗取市电。食土猫在寒带森林扶植傀儡政权，利用玻璃火球和针叶火球的灾难能力，几乎赶走了猛犸以外的一切动物。亚历山大摧毁了它们图书馆排水系统后，食土猫不得不放弃西方领土而撤退到库页岛，沿途种植毒蟾蜍害死了最后一批猛犸和两栖鲸。针叶火球从此衰落，寄生在食腐生物体内。正好是一百二十年前，生物技术与伦理突飞猛进，明治计划繁衍一批转基因火球，就是铁路运输的小煤球。邮政业自动化以后，煤球代替第四代机器人工作，为此东云研究所开发了小火球。你族历史不是被人类欺压的历史，而是被人类拯救的历史啊。”
沉默半晌，玻利瓦尔叹了口气。他莫名感到心安。转身走向大厅。
“了解真相并不能改变我的球生。”
“等一下！”
“我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我还没有说完咧。”
“我不会再搞金鱼干欺诈。”
“现在出门的话，根本没有陆地啊。”
“再见了水...哎哟我去......”
“房子正在绕地飞行，我刚想告诉你。”然而打开舱门的玻利瓦尔已经被介子风刮飞了。
六
微弱而摇摇欲灭的灯光，连飞蛾也不屑拥抱它。喜乐用浸水手电照明，发现了原因。美羽胸前有一大块血渍，记忆中是天依挣扎留下的。渐渐疲劳的美羽不觉将胸口没入水里，染红了一小片海水，足以吸引十分遥远的食客光临。
“我早就在怀疑，这里真的是水妖家附近吗？”
“沿礁石线还是正确航向，水妖宅以いちにちにどつき闻名，必须在同一纬度，才会观察到两个月亮。”
“二度月是指两个月亮，还是两次月亮？”
“我的理解是天空共存两轮月亮。”
“原来如此，不是两个，而是月出两次！”七濑明白了重要的事情，她们搞错了水妖的能力，踏上禁忌的道路，失去两位同伴，陷入迷宫很久，并且现在被鲨鱼包围。
“所以水妖宅没有固定位置，她必须在日出前沿同一纬度追上红月，才能看见一日两度月。”美羽醒悟过来，然后来不及惊叹，胸口就被鲭鲨的巨齿掏空。
海浪迅速冲散三人，美羽的颈部遭到380°扭曲，四肢被撕裂分食，衣料破碎处露出细密的斑马纹状血痕，大腿被撕得破烂，从截断处流出青黄骨髓质。空荡荡的，半个心脏微漠抽搐的胸腔。海水注入其中，将血泊稀释成粉红。然而，破裂内脏的何处涌出一股黑液，迅速染黑了美羽所在的海面。黑汁，比鱿鱼浓烈，比夜空纯粹，比深海诡异，鲨鱼逃得飞快，抵制血味的诱惑，不曾回头一下。
七
玻利瓦尔并未昏睡太久。但不记得是睡着还是昏倒，梦境影像在眼前凝成水妖轮廓。玻利瓦尔呛着黑烟问她发生什么事。水妖歪头重复他的话，一惊一乍地试图抚摸他的外焰，青色火焰温暖柔顺，戳一戳就从黑核里喷出带尾烟的小颗粒，像冬夜的萤火迅速熄灭。水妖拍手大叫Excited。
这只萝莉体型的生物和水妖很像却不是她，大概是言灵一类的分裂体，玻利瓦尔猜测。整个房间共有三只，一只瑟瑟发抖抱膝坐门边，一只静静趴在地毯看书，好奇心旺盛的第三只不依不挠挑逗他。水妖端点心和茶进屋时，差点被门边言灵扑倒。她解释说言和受到自己影响认定玻利瓦尔要侵犯她，死活不愿待在房间。
最稀薄的宇宙深处，火球类也能维持体温恒定，比起寒冷他们更惧怕其他暖光源。玻利瓦尔被介子云团卷入太空，迅速退化成小煤球，本能让他免于阳光侵蚀，却无法自由飞行。水妖根据星际天気予報确定了玻利瓦尔坐标，用彩牛湾丰富的氘核制造能量，在东京上空张开堪比第十使徒（TV版）的巨大引力透镜将他送回房子。恢复火球形态需要一两个小时，水妖趁机准备早餐，顺便接另外两只言灵回家。
“按邮件所述还有两只，必须在月落之前抓到。”
“原来言灵是你收养的。”
“供养言灵需要大量核能，但我家水不够深。”
“所以传闻你每年都埋葬许多言灵。”
“我很愧疚，言灵死亡意味着回到悲惨世界。”
“近年来我致力于延伸礁石线，希望家宅驻扎在更深的海域。对人类来说礁石线类似只有桥墩的窄桥，但快递员用起来方便也就足够啦。”
“我一直很好奇，你的房子建在海里是为了获取能量？”
“我们现待在三楼，大厅是二楼。一楼用来装水。由于狄拉克算符的正则效应，一楼空间等价于以房间面积和水深为边界延拓的克莱因曲面，离岸越远吃水越深。克莱因曲面花半年才能生长完整，训练有素的言灵会帮助我，但至今没有言灵活过第二年。”
“恶性循环了。”
“今年的五只言灵很有潜质...”水妖顿住，指着楼下厨房位置说，“真巧，最后两只也烤好了。”
八
附在骨头上的肉末很难吃到，至少鲨鱼做不来。老鲭鲨带领它们绕开美羽的尸体抵达章鱼岛，章鱼灵活的触手和强力吸盘正为此而设，它们将残肉打扫干净，像用砂纸打磨八咫琼勾玉一样认真。七濑千爱的骨架现在清洁而完好，随章鱼拖曳与言和、天依会合，被丢入鱼骨盆地中央。在多种海藻和珊瑚虫活动下渐渐融入海陆交连的自然界，为礁石线的绵延做一点贡献。
凌晨三时（彩牛时区）的水妖大厅芳香满溢，厨台摆着海马布丁、鲸油蛋糕、鱼卵沙拉和橄榄磷虾汤许多美食。烤箱里的海象里脊飘散醇厚细腻毫不做作的肉香，四只言灵不安地挤在沙发，忍受香味诱惑和水妖盛怒的恐惧。
“我以为你说的早餐是烤面包。”
“妖精从不吃那样地味的食物。这台面包机其实负责输运言灵，很逼真地采用定时弹起功能，是亀倉雄策的杰作。”
“吃完早餐我真要回去了，这次请在陆地附近降落吧。”
“都说了，月落之前原地返回，我可不能浪费珍贵的白日，一楼空间不好好生长便萎缩。好比维多利亚湖再大也养育不了蓝鲸，只有终年浸润在海洋才能分享它的广阔。”
“你越追求自身的广阔，就疏远了人类和彩牛湾。”
“我被流放到昼夜同样荒凉的东部，禁锢在人烟稀少的纬度单向行驶，彩牛城是投影了幻想乡的红月蜃楼，和萤火之森相连永远隔绝百货公司；买几件无印良品都浑身罪恶感，我只求夜晚生活不那么单调。”
“你和昨天的我一样，对人类充满怨恨。”
“再也不会了，今年有五只言灵帮助，我会统治一大片海洋和天空。尤其是美羽，她简直是小时候的我。话说美羽呢...？”
四只言灵面面相觑再交头接耳，最终言和代表发言，“美羽在楼顶看月出。”
水妖宅于距西海岸⑨个时区的荒海降下，贴近洋面飞行。二楼以下的设施被月光穿过，只在海浪残留扭曲的虚影。月亮像不谙世事的蓝莓游入夜空，万物边缘被蓝光模糊，镶进一条条宽阔波纹，光环从远处消失，万物的信息被深海吞没。
想起红月阴鸷残忍，四只言灵为蓝月所感动（其实只是蓝移效应），宛如依偎在初音姐姐怀抱听歌，难以自禁地怀念人类生活，无奈在美食中寻求解脱，赏月并用餐，水妖主张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享受。但飞行不得不加速，玻利瓦尔为弥补自己耽搁的行程，答应代替海水提供能量，把克莱因空间撑得蓝巨星般饱和，终于赶上清晨的彩牛城徐徐升出地面。
美羽在月光最明亮时溜回卧室，丝毫不听水妖指挥。她再次出现是翌日中午的彩牛城，小火球给海女保护协会运新设备，发觉街角乳白色门柱后面，一位胸口镂空满身伤痕的少女在stk。日后他频繁飞过越来越长的礁石，偶尔逗留片刻喝茶聊天。他不曾问起言灵只剩四只的缘故，她们都像流浪猫的女儿，调皮瘦弱狡猾腹黑，水妖已经够辛苦。但她对第二年充满希望。
许多年后，面对销蚀80%的月亮，玻利瓦尔将会想起享用海象里脊的午夜，所谓自古红蓝出CP，人类的月色惨白，讲不出值得一提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