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杯-让人欲罢不能的蚕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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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欲上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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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豆初熟了 |
五一,是我这个食肉者一年中仅有的两周食蔬季开始之日,因为本地蚕豆上市了。上海最著名的本地蚕豆是嘉定三白和浦东小绿。其中我喜好浦东小绿。新鲜本地蚕豆最是娇嫩。需要被精心呵护,刚买来的蚕豆需要马上平摊开,窝在一起存放会让蚕豆变溲。最好上午菜场买新鲜的,中午就吃,如有条件,现摘现吃最好。蚕豆隔了夜,味道便差。所以即便品种相同,客豆(外地豆)输于本地豆的原因,就在于运输时间长而伤害了蚕豆。豆色豆眉发红发灰,就是客豆,豆眉翠绿欲滴便是本地豆了。如果豆眉呈褐色或黑色,那说明这是速冻的去年蚕豆,可以他用,但不可清炒。
剥蚕豆是个讲究的工作,不可以让手碰到豆子,因为手汗也会让蚕豆变溲。以前老人会用剪刀剪去豆荚的头,然后将豆子挤入碗中,不洗,直接下锅。时令蚕豆只需清炒,热锅爆香小葱后,翻炒蚕豆,讲究的人不加水,不盖锅盖,全神贯注地中火翻炒,不可生不可焦。不过按照我的经验,少量水,加盖略焖其实也可,但不可离开灶头,稍微过头,蚕豆就会失去那抹艳丽的绿色。我家炒蚕豆,喜欢加一些糖,一来提鲜,二来压一压豆壳的苦涩。蚕豆最怕店家勾芡,二八年华的少女那需要涂脂抹粉?那黏糊糊的芡粉分明玷污了蚕豆的清新,让一切显得粗俗市侩。
一碗碧绿生青的蚕豆要趁热吃,好的事物总是稍纵即逝,要及时抓住,微烫的豆壳会轻轻触痛嘴唇,微痛的嘴唇将豆仁从豆壳中挤出来,用牙齿轻轻咬断这娇嫩有些惊惶的豆仁,同时褪出豆壳,只留下它轻微苦涩的味道伴随着清香糯嫩的豆仁,那是满嘴的初夏,分明是记忆中年青人有些笨拙但青春的告白。有时豆壳是如此之嫩,以至于舍不得将其放弃,连着脆嫩的豆仁被带着些许罪恶感吃掉,有些麻麻的,让人上瘾。所以蚕豆是一个人的食物,需要你全神贯注地对待她,走神,或者拖延,都会失去她那短暂的美丽。一个人吃蚕豆,就像回忆自己年轻时代的爱情,期间只有醇厚的白酒可以陪伴。
我非常珍惜蚕豆这短短两周的鲜嫩时光,天天食用也不会吃厌。两周过后的蚕豆就变老了,尽管我知道有各种吃法,比如加入夜开花焖煮,剥出豆板炒咸菜,或者盖上湿布制成发芽豆炒咸菜等等。即便制成豆瓣酥,豆瓣酱或者闻名全国的奶油五香豆抑或油炸成佐黄酒的兰花豆,都无法取悦我。那些复杂得多的制作是试图挽留蚕豆的韶华,但又如何比得上当季乃发的蚕豆那无敌青春?
这几年日本豆被本地农户大量引种,日本豆抗病性较强、适应性较广,产量是本地品种三倍,适宜于速冻加工出口,所以经济效益较高,比较受本地农户欢迎。但日本豆在吃口上远逊于本地蚕豆。如要分辨两者也很容易,上海本地豆一个豆荚两颗豆,日本豆一个豆荚三颗。我们总是这样,曾经被数量迷惑过而放弃了质量,等过了一阵子,才发现数量无法变成质量,明白总是会晚一些,但会发现那个有质量的东西却很难再找回来了。
翠绿的蚕豆季来得不引人注目,去的也自然,食客们从不会用狂欢去透支她,也不会撕心裂肺得挽留她,轻松但认真地享受这短暂欢愉的当下,便足够了。五一晚上,我背了一大袋蚕豆送到母亲那里。母亲熟知我的每个爱好,但我却不够了解母亲。新鲜蚕豆,南京盐水鸭和凯司令栗子蛋糕,是我所知道为数不多的母亲的喜爱之物,母亲总是这样,并不需要子女堆砌过多的物质,她只要能看见我们健康并快乐的活着就满足了。看着白发苍苍的母亲认真愉快地吃着蚕豆,觉得时间过的慢起来,我总会不由得想到,她不欠我什么,是我则欠她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