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不笨
下马威
炎热的七月五,C终于坐上了去川的火车。
清晨5点,火车跑了33个小时后终于缓缓地到达目的地,云儿还没醒来,天空一片黑压压,霓虹灯在明晃晃地显摆着,C很兴奋,因为现在要开始梦的旅行了。
3个小时后,C一行6人被接到了一个灾区的村子里,一下车,闯入眼的是一间有些倾斜低矮的的石头堆砌的平房,门口有5个阿姨来接,后来说要做饭了,C忍不住问阿姨能不能洗澡,阿姨为难地说这里不能洗,C看着周围拥挤的环境,其他5个志愿者在帐篷里玩电子琴,融成一片。
阿姨叫C他们去搬石棉瓦,很沉,建一个下午在房顶和师傅一起搭石棉瓦,双脚是站在房顶的竹竿子上的,看的人心里毛毛的。阿姨说C他们来了,原来的地方肯定不能住了,要是有余震的话,原来的房子很容易倒,C才知道要她们住这个自己盖得蓬蓬里,她心里的委屈像关不住的匣水,从眼眶里迸出,又怕被别人看到不好,就爬上了一堆矿石上,大概也有5,6米高,背对着底下的人,肩膀一抽一抽的。
晚上,C在日记上摘了一个句话勉励自己:你们不可丢弃勇敢的心。
愿望
村子的傍晚,夕阳的光晕被厚重的云层遮住,像土黄色的葱油饼挂在云雾缭绕的山头,C托着有些疲倦的身体,熟练地上了坡,一个人欣赏着宁静的四周,“二姐,” 一个学生文悄悄地爬了上来站在后面叫了一声C,C便问起她有什么愿望,文的眼就红了: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去上海看明珠塔。我的爸妈在我7岁的时候就离婚了,在我11岁之前,妈妈一次也没有来看我,12岁的春节,也就是昨年才来看我第一眼,地震的时候她也来了一两次,是来拿政府补助金的。我很想妈妈,常常拿爸爸的电话偷偷打电话给妈妈,但总不小心被爸爸发现,被爸爸骂。
今年我不想去找妈妈了,我觉得她不爱我。”
C静静地听着,偶尔也插一两句替文的妈妈说话,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只是每个母亲都有不同的痛楚,文却一脸坚定地表示不信任妈妈了。
上海真的和我们家很有缘,我的干爹就是上海人,可我爸不让我认这个后爸。”
C答应说送文一张明珠塔的照片,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文纯真的心。“每个人都有个梦想,有了梦想才有希望,每个人都有个梦想,因为梦想就是力量,梦想就像心中的太阳,让世界都绽放光芒,梦想就是生命的方向,引导我们勇敢探索前方。”这段电影的插曲在生活中找到了最感人的注释。
奇迹与负重
时间以疲倦的脚步踱向第一个夏日的周末, C和建,慧三人在学生的带路下从小路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娇他们的“基地”,很佩服他们:烧饭用土灶,睡的是帐篷,虽然是搭在楼房里,可房子还在修,没有门也没有窗,晚上倒有一只狗可以为他们看门。之前听阿姨说他们这边很艰苦,但阿姨说娇他们三人很喜乐,很开心,现在C在他们中间,也真的感受到了喜乐。
帮着娇做饭的时候,有两个小孩过来和C耍,娇告诉C说那个男孩李龙3岁,女孩子文5岁。子文是个奇迹,在“512”那天,子文在读的那个幼儿园的一百多个孩子都被埋在地下,子文是十几个被救出的孩子之一,子文困在地下有十几个小时,救出来第一话喊了声“妈妈”,C才体会到地震原来离他们有多么近。C抱着子文,看她的笑,觉得造物者是何等的奇妙,被造者可以脆弱到一只蜘蛛一滴毒汁就可以夺去生命,但也能刚强到在废墟下生存几百个小时,意志坚定。
说到李龙,娇就无奈地摇头,父母常常争吵,小李龙在这样的环境中耳睹目染,出口就会说“瓜娃子”,“瓜婆娘”,又常打别人,C看到李龙的妈妈很年轻,听到她在叫李龙回家吃饭,但李龙却有些害怕哭了,娇才偷偷地说,李龙和他妈妈的关系很不好,妈妈为了打麻将,没时间带李龙,又没耐心常打骂李龙。C分明看到小李龙眼中闪动的泪光。
野炊
第一个周末,C和学生突然聊到要去野炊,这些年纪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们一再向C保证说他们的学校也组织过野炊,他们都会弄吃的。C心动了:野炊可以放松一下,又可以和学生们拉近距离。当C宣布明天野炊时学生们都欢呼了,可说到主食和蔬菜,C说要去市场上买,学生就七嘴八舌地说不用买,地里很多。于是,十几个学生浩浩荡荡地向庄稼地进军。
首先摘到得是一个大大的茄子,学生们高兴地拿着茄子对着慧的镜头大声说“茄子”,接着又走上一条羊肠小道,河的一边是约有十来米高的堤坝式斜坡,对岸则是野地,学生良便起哄说要去对岸捡鸭蛋,在大家的指挥下,良真的捡到了一枚蛋,建说就取名叫“英雄蛋”吧。一帮人又浩浩荡荡前进去找更多的蔬菜。有好多是这里的婆婆给的,婆婆很热情,学生们说家婆给些菜吧,她就马上答应了。
第二天,十几个学生们早早地就来洗菜切菜了,到了河边学生们说随便找块空地就可以烧火锅了,于是良在草地上挖了一个大坑,正好把锅架上,又有好些男生去捡干柴,点上火,倒上水,竟能煮了。C一直在给火锅下菜,才知道原来学生都没有亲自烧过,之前学校的野炊是高年级的学生煮,低年级的他们只要带零食就可以了。C有种被骗的感觉。第一锅终于熟了,女生们因为没有去捡柴,自顾自地摇了满满一碗吃了,男生们吃的第一口都在说,好怪的味道!太酸了!调味料是张杨弄得,她自己很喜欢吃醋,所以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加了太多的醋,火锅的调料C又只放了一半,怕吃辣,所以C又匆忙烧了第二锅。还好,大家对这锅的评价都不错,只是个个在阳光底下吃得满头大汗,建不知什么时候变出个西瓜,正好可以解暑呢。
后来,C的语文课上教了学生们一首古诗:“青青河边草,悠悠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夙昔梦见之……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最好的注解了。
家访
快乐的时间总是一晃而过,又一个新的上课周进行到一半,周三的下午,当C来到上课的简陋蓬蓬里,发现学生只来了几个,前几天学生人数刚满于20人的开心与信心,一下子被冻结,C对他们说去家访,就每人都借了辆自行车出发去学生家里。
慧骑车不是很熟练,常常出状况,但一路上学生都很懂得照顾慧,常停下来等慧,路上加入了好多学生,一行人一直骑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另一批学生家,C发现学生们在家都没有什么事情做,都在看电视,有的父母都没在家,C喊他们去上课,他们都很乐意,但就是懒,天热路远,宁愿在家看电视安逸,C和慧将这些学生都叫回了课堂。
路上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利,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腿上布满了红疙瘩,有的被用力抓破了,还沾着鲜血,他一直用渴望的眼神望着C,于是C就问他要不要来上课,利一脸肯定,可周围的学生不肯,一直说这娃子烦得很,要骂人打人的,C却认为只要她真心爱这个学生,利一定会改变的。但C却不知道当他们一路热汗带学生回来时,没过几天利就和全班的学生发生了一次大战。
不久后的几个星期来了好些新的学生,C又建议说去家访,想了解一下学生们,这批学生弄得神神秘秘的,说都准备好了,催着C他们去,到了他们大队,才知道原来这些学生早早地和家婆家公们说了,而他们的家里也准备了西瓜,香蕉,饼干,糖果之类的招待C他们,而在C长大的镇上,学生恨不得老师不要和家长联系,更怕老师家长会,不用说怕家访了,这些C的学生们却完全不一样,每到一家,学生们比C他们还急着进屋,要拿好吃的。C发现这里的孩子和父母家婆家公的关系很亲密,也没有什么代沟的问题,不像C,越长大越将心事藏。
日全食
七月的日全食相信现在的你还内心澎湃吧。C也是早早的起来,却有些失望地发现天空铺上厚厚的一层云,学生们在草地上一直巴望着天,当太阳小气地露出零星样子,学生都激动地叫了起来,慢慢地天也暗了下来,可云层太厚,太阳完全躲到云层里了,大家一阵抱怨,说没有看到日全食。幸好昨晚C在梦里看到了今天的日全食。
下午,学生张杨和她的小团体琴,天,琪,都没有来上课,当C做中饭的时候问张杨为什么不来上课,张杨说因为利在,很会打人骂人,所以他们都不去了。C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张杨,因为利有一次就在C的眼皮底下打了张杨,男生打女生,还将她打哭了,张杨是个个子有一米六多的十二岁女生,平时大大咧咧的,那是C第一次看到她哭。心里一直对利很有负担,但又不知道怎么做。
有时候,犹豫不决只会让事情更糟。一次放学的路上,利碰到了张杨,天,琪几个人,起了争吵,天和琪就威胁利说再来上课的话就告诉张杨的爸爸,让他来教训利。这些都是后来学生告诉C的,起先C只是奇怪利怎么没来了,追问下,这些学生才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个秘密。C也会自私地想,这样也罢,学生们可以安心上课了,可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责备她。C一直想说要单独去利得家里和他谈谈心,可到了走的那天都没有再家访过,或许也因为没有好好地帮助利,那天走的时候,C哭得更难受。
失去爸爸的孩子
闷热的下午,C给小班的学生们上折纸课,发现有个10岁的男孩尚手很巧,会折好些东西:海龟,鱼,惟妙惟肖的,而利会折一箭穿心,C很高兴,希望利能教大家折,可是底下的孩子全都不愿向利学,C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自己兴致勃勃地向利请教如何折这种爱心,然后再教其他的学生折,C一下子照顾不了这么多学生的提问,有几个学生便学C直接问利怎么折,C很高兴,觉得利至少能融入这个环境。
折得累了,女孩婷便和C聊了起来,说起来了一个只有8岁的男孩小杰,前天晚上下大雨的时候,爸爸的肺结核发作死了。C不敢相信,其他的学生也都点头说:“二姐,是真的。”婷说,小杰的爸爸胸前有两道深深的暗红色的痕迹,那是拉矿工人的标记。而小杰的妈妈有精神病,不会干活,不会做饭,更不用说照顾小杰了。小杰是个早熟懂事的孩子,早些天杰的爸爸还在住院的时候都是杰做好饭送到医院给爸爸吃,小小的肩膀上就担负了这么沉重的责任。婷突然说:“二姐,你眼睛红了。”C摇了摇头,说叫小杰来上课吧,想看看小杰。婷说小杰要守爸爸的墓。
好几天后一个平常的早上,C像往常一样吃了早饭后慢慢散步都上课的蓬蓬里,婷和尚他们兴奋地跑过来和C说:“二姐,小杰来了。” C一惊,看到眼前瘦小的男孩,眼睛明亮,就马上喜欢上了他。小杰却有些犟,不太喜欢人说他,很容易和别人犯冲。可能是刚失去了爸爸,小杰心里难过而做出的一系列的自我保护吧,C想。
停止的时间
两个大哥来看C一行人,那天C远远地望着他们坐着叔叔的摩托来,看到他们,C觉得他们又干净又白嫩,才发现自己真的被晒得厉害了。C自告奋勇说要给他们做晚饭,7人开心地吃了饭。第二天,在C的不断唠叨下,一行人8个人去了汉旺,在地震那一刻停止了时间的钟楼,还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沉默地向C倾诉着地震。其实,C呆在村子里的这段时间,也经历了两次余震。一次是在深夜,C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感觉到很明显的震动,身边的慧也在叫C说:地震了,要不要出去?C听到屋外的人家都出来了,开始大声地在聊天,C只是翻了个身,嘟哝着说没事了,就又睡过去了。第二次是早晨十点,C因为胃炎发作,躺在床上昏睡,也明显地感觉到了摇晃,C只觉得一阵反胃。余震并没有让C害怕,而那些心中仍有阴影的人们白日里却高声笑语地和C谈论着“512”,而夜晚的余震使孩子们哭了,大人们则一夜未睡。谁能安慰他们的心?
行行重行行
正当神气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的那天,宣告着C的旅程结束了。刚吃饭时还和他们笑着聊着以后的事,琪说C吃这么少的饭,一定要让C再吃一碗,否则就不让C走了。C笑得眼泪快出来了,。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之前C都觉得每次和爸爸打电话,爸爸的唠叨里总是加上一句:要多吃饭啊。现在C听到这样说竟有些感动了,好好吃饭,将体贴消化进胃里。
C看着一个月前在帆布上贴的标题“我的心中每天开出一朵花”,这一个月的生活,C真的常常遇见惊喜:第一天晚上,几个学生放的“烟花”-----学生们站在坡上拿着石头砸下面的石头发出的火花给C看,前几天的大热天,C和建还带着学生们去月亮泉露天游泳池耍, C和学生在浅水区追逐打水战,记忆里的烟花还未灭,水还在滴,笑容还那么真实。 C想过很多种离别的场景,可此时,调皮的张杨和琴看到C哭了,两个小女生也红了眼哭了,他们不敢在C面前哭,都躲在阳光下抽泣着,C和他们拥抱后,也还是不争气止不住泪。
上个周末C最后一次去了娇的“基地”,意外发现小李龙的妈妈来看他上课,一问娇才知道现在两母子的关系很好了,小李龙是个幸福的娃了。后来尚在短信中和C说小杰现在好了,让C放心时,C才意识到没有白白来一趟,至少C给那些她的学生们留下了温暖的回忆。
回家后,C看到当时拍的照片时,就想起c.s路易斯在悼念他的妻子时曾写到:“上帝好像在说,‘好了,你已经掌握了这项练习。我很高兴。现在你要准备去做下一个。’当你学会了解二次方程,并且喜欢做的时候,你就不能在此消耗更多的时间了。老师会让你继续学习下面的内容。”
或许7月里的你在某个风景无限好的地方感受着明媚的阳光,而C这里却风景独好,写这些,想纪念这些小孩,活泼,有时调皮,想将他们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