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

“秋田先生。”柳枝喊住正要离开的秋田。
“什么事？”
“家父让你去喝酒。”
“啊，又要喝酒啊。”秋田皱了皱眉头说，显然这几天他都在喝酒。
“是从春山老家带来的杨梅酒，家父说无论如何也要叫你去喝。”
秋田摸了一把脸说：“那就不好推辞了。”
于是柳枝就很高兴地笑起来。
“秋田先生你真好。”
秋田跟在柳枝后面，这是刚下过雨的天气，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清香。
“哎，我说柳枝，你这么大也该找婆家了吧。”
柳枝的脸一下子红了，低着头吱唔着说不出话。
秋田就自顾自地说：“女生啊，一到年纪了总该要找婆家的，不然就麻烦了。”
秋田并不知道他的话给柳枝造成了困扰，他一直觉得柳枝是个大大方方的女孩子，不会这么小心眼，可是女孩子的心思就是千变万化的啊。
秋田再欲说时，柳枝赶紧打住他说：“秋田先生你别说啦。”
秋田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失理，抱歉地笑了笑。
柳枝觉得自己的口气严厉了一些，就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其实我小时候就被指腹为婚了，我都不知道，前段时间家父家母才对我说明白，说的是春山老家的周家。”
“啊，是姓周的那个小子吗？，是不是叫周之源”秋田的脑中浮现出周家儿子的影子来，秋田也是春山的人，来到城里后就经常和柳枝的父亲混在一起。
“是的。”柳枝低着声音说：“可是我不大满意这桩婚事，这完全就是胡闹，什么年代了还兴娃娃亲，但也不好给家父家母说。”柳枝顿了一下说：“所以我想请秋田先生去劝劝家父家母，请他们不要逼我。”
秋田说：“这个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以父母的威严相逼呢，我会给他们说的。”
“那就谢谢啦。”柳枝露出了一个大大的酒窝。
秋田喝了两杯酒后，便将柳枝的请求给柳父说了，柳父抿着嘴没说话。
秋田就说：“逼着她反而适得其反。”
柳父不胜酒力地说：“我觉得之源那小子挺好的，她怎么就看不上呢。”
“毕竟他们只知道名字，没怎么见过面嘛，况且我们已经老了，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秋田和柳父碰了一下杯子。
“我觉得柳枝大概是因为和之源见得少，所以才不答应的，要是他们能多见几次面就好了。”
“我也觉得这个可行，等他们自己了解，如果了解了还是不行，我也就不勉强了。”
“可是问题是柳枝的脾气那么倔，怎么能让她去和之源见面呢。”
“哎，这个可真难。”
“可以想想办法嘛。”
等酒散后，秋田从屋里醉醺醺地出来，柳枝早就等在门外了，秋田一出来便被柳枝拉住了：“秋田先生怎么样？”
“你父亲说要你拿主意，不过他有个要求。”秋田说到这里就打了一个嗝。
“什么要求？”
“你要回春山老家亲自给之源说退亲的事情，毕竟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说好了，做父母的就没什么了。”
“可是我一个女孩子。”柳枝说到此处就犯了难说不下去了。
“你父亲和周家是那么好的关系，让他去说不会太残忍了吗。而且是你想退婚，还是你去亲自说了好，那样也不会伤害到之源的心，毕竟你们年轻人好沟通，如果你退不了，那也只能你父亲去说了。”
柳枝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不过你可以先不用直接去退，可以说回老家去看看，先认识一下人再说，你还没见过他吧。”秋田大笑起来说：“可是个很好的人呢，兴许你会喜欢她的。”
柳枝竖着眉头说：“才不会，怎么会喜欢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缘分的事情可说不准哦。”
接下来正好有个假期，柳枝回去春山老家，她记得她还没记忆时就来到了城市，只是隔几年才回去一次，也去过周家，却没有见过周之源一次，还真是挺奇怪的，也或许是见过，只是自己想不起来了，兴许他就是曾一起玩过的小孩子。
在回去的大巴车上，柳枝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行李放到行李架上，这行李太重了，都是父母让她捎带给叔叔家的东西。这时有个人在后头说：“我帮你吧。”
柳枝转过身去看见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对她笑着说：“这么重的东西应该放在行李箱里。”
柳枝错愕地看着那个男生，任由那个男生将行李给他提下去放好。等男生回来柳枝都没反应过来，要是他提着行李不回来了怎么办，可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坏人。
恰巧他们将票买在了一起，柳枝坐在靠窗的位置，男生坐在外面，柳枝尴尬得不行，就一手支着下巴，手肘靠在窗玻璃上，眼睛一直别向外面。男生不声不响地坐着，可是柳枝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车开动了后，柳枝便不能保持这个姿势了，于是坐好，系安全带的时候力气不够，怎么也无法扣上，又是那个男生帮了一把。这时柳枝的面色便有些红了，气氛尴尬得不行，越是沉默越尴尬，柳枝就想着怎么着也要说句话了。
“你是去春山的吗？”
“是的，春山是我故乡。”
“也是我故乡呢，只是我很小时便搬出来了。”
“那太遗憾了，我是在春山长大的，不然兴许能见到。”男生尤为遗憾地说。
“现在的春山有什么值得游玩的？”柳枝倒是真的来了兴趣。
“现在去春山的话可以去赏花，梨花开了很多，再晚一点的话，可以在春山河里泛舟。”
“啊，那真好。”
“这次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梨花，我知道哪里的梨花开得最茂盛。”
“那怎么好意思呢。”
“春山现在很美呢，梨花细雨，最美的时候了。”
梨花细雨四个字轻轻地落在了柳枝的心坎上，她是个文学爱好者，对于这类意向朦胧的词汇很有好感。
“那请问你是在外面干什么呢？”柳枝话说出来后都觉得自己太过于大胆了。
但是男生没有介意，反而很高兴地说：“我在外面读了大学，现在在城里的高中当语文老师。”
“啊，那很厉害。”柳枝说。
“厉害什么呢，糊口而已。”
“我当初毕业也想当语文老师，只是后来没有当上，便去考了公务员。”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很适合你。”
“你都不知道我干什么工作呢，就说适合我啊？”柳枝咧嘴笑了起来。
“感觉很适合。”
男生尴尬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说话轻率了，于是赶紧换了话题说：“你这次回春山为什么事呢？”
柳枝愣了一下，本来是想说去退亲的，但是却说不出口，最后只得说：“回去探亲。”
“在春山还有什么亲戚呢？”
“我叔叔。”
“春山的人我都认识，你说出来我肯定能知道。”
柳枝正要说的时候，车突然停了下来，于是他们的谈话便被中断了。原来是车抛锚了，司机赶紧下去修车，两人对看着笑了笑，男生不好意思地说：“到春山的大巴就这样，你别介意。”
柳枝笑着摇了摇头，脸又红了。
等车终于修好开开走后，两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于是又沉默起来，但是这时的气氛已经不是尴尬，而是一种蜜甜样的东西，两人的心跳都扑通地加快了。
“哎！”
“哎！”
两人同时转过身来，同时说了一声哎。
“哈哈，你要说什么？”男生问柳枝。
“那你要说什么？”
男生的脸忽地烫了起来，他本来就没想好说什么，只是单纯地想和柳枝说话而已，于是胡乱地问说：“你这次要在春山住多久？”
“不知道呢。”
“兴许我们可以一起回来，假期结束后我要回去上课。”
“我也要回去上班。”
“那一起吧。”
“好勒。”柳枝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两个人都很开心，所以眨眼间就到了春山，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两人却陡然伤感起来，似乎舍不得离开一样，但是最后却终究是要分别的。
男生将行李给柳枝提出来，对柳枝说：“如果明天你有时间，我带你去看梨花吧，那时你再把名字告诉我。”
柳枝脑袋眩晕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不过我早上有事，下午行么？”
“一言为定。”
说完两人眼睛对着眼睛看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两人互留了电话号码就分开了。
柳枝却陷入了一种伤感中，她忽然恨起自己还有一个混账的婚约在身，这种微妙的心情让她很难受，要是明天退婚不成功，该怎么和他说呢。
柳枝在叔叔家住下后，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睡觉前想着先不管，自己先和周之源说清楚，只要他们两个说清楚，父母的事情就好办了。那该怎么说呢？柳枝狠下心说：就说我不想嫁给你，我要和你解除婚约。这么说真的行吗？柳枝又在问自己。
第二天柳枝在叔叔的陪伴下去了周家，受到了很热情的招待，说是已经接到了柳枝母亲的电话，说她这几天要回春山，正好来拜访一下，柳枝一愣，旋即明白了父母的用心，都怪自己年轻气盛，匆匆地就来了，可是退婚的事情哪里那么容易呢。柳枝却说不出话来了。
在周家闷坐了一会儿，却不见周之源，周家父母说：“之源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看梨花，要是知道你来，绝对不会让他出去的。”
柳枝的心骤然就加快了，怎么他也去看梨花？这时她的脑海一下子浮现出他的样子来，现在他在干什么呢？
“说来好巧，我家之源也是昨天回来的呢，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坐的一个车。”
“是吗？”
“估计同车也不认识吧，你们就小时候见过，现在都变样了。”
“他什么时候到的呢？”
“下午的大巴车。”
柳枝吃了一惊，她心里朦胧地察觉到了什么，但是怎么也不敢相信，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之源一反常态地没睡懒觉，说要去看哪里的梨花开得最茂盛。”
果真是了，但是柳枝还是不敢最终确认。
这时他打来了电话，她就忙告辞了，虽然周家父母热烈地挽留，但是她依旧告辞了出去。她倒不是真想去看梨花，也不是急着想去见他，只是急着去验证自己的想法。
柳枝和他约好了地方，然后就和叔叔分开自己去了，叔叔不放心地喊了几句，但是柳枝已经走远了。
柳枝爬上一个山坡，果然见到一山的白妁妁的梨花，像雪一样，而他就在一棵梨花树下等着她。
“你来啦，还以为你找不到呢。”
柳枝劈头盖脸地就问：“你姓周吧。”
男生愣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
柳枝就知道她猜准了七八分：“我不但知道你姓什么，还知道你叫什么？”
“那我叫什么？”他笑着说。
“周之源。”柳枝狡黠地笑着。
“你怎么知道？”
“果然被我猜准了。”柳枝说完转头就走，也不理他，负气了一般。
“哎，你去哪儿？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的呢。”
他们谁都把梨花忘掉了。
柳枝越跑越快，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似乎要跳出来一样。
“你怎么生气了？”
柳枝还是跑着不说话。
这时他在后面大声地问“你就是那个人吧。”
柳枝停了下来：“什么那个人？”
“家母告诉我那个人要回春山，让我也回来，这么一想，你的职业也符合家母说的。”
柳枝说：“你回来干什么？”
他也问：“你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是退亲的，那你呢？”两人远远地喊着说。
“我回来也是退亲的。”
柳枝又转头走了。
“哎，你怎么又走了。”
“那你现在还退吗？”柳枝突然喊着说。
“不退了。”他说完就跑了上来，站在柳枝面前站着。
“你叫柳枝吧。”
柳枝便涨红了脸点了点头，但旋即就笑了起来。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之前秋田先生那么说我还不信呢。”
“说什么？”
“没什么。”柳枝又转过身走了。
他就愣在那里，他之前接到父母的电话后就决定趁此机会和柳枝把事情说清楚，所以才回了春山，他之前是坚决不同意这桩娃娃亲的。
想不到缘分真奇妙。
两个都要退亲的人竟然相遇了，竟然都不想退亲了。
这时柳枝的父亲打来电话问怎么样，柳枝说想再看看，于是柳枝的父亲就喜滋滋地挂掉了电话。柳枝甚至听到了秋田的笑声，显然他们这是在庆祝他们的计划成功。
可是这转变也太快了。
柳枝想着：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得让他吃点苦头。
他追上去喊：“一起去看梨花吧，开得正好呢。”
柳枝看了看满山的梨花，然后摇了摇头说：“不去。”
2015/6/28于贵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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