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老象棋
第一次下象棋是在五六岁的时候，爷爷傍晚在大队门口下象棋，我在一旁唆着冰棍儿。器具杀到难舍难分，不知该走哪步的时候，爷爷逗我，手里拿着马和炮，问我：“这个子和这个子，选一个喜欢的啊。”我眨了眨眼，指了下卒子。对面的老头大惊：“啊，我就怕你拱兵啊，这孩子不得了啊，”爷爷大喜，围观群众也不淡定了，说我有慧根。其实我只是觉得这个长相的子多一些罢了。。。
爷爷兄弟八个，排行老幺，家里穷，没读过书，十四岁就离了村跑出来跟着师傅学盖房子，一跟就是五六年，练了一手的瓦匠活，镇上谁家有房子盖了之类的事情都会叫他帮忙，人缘极好，又很幽默。奶奶的家在村里是大户人家，只是她是独苗。外曾祖父见爷爷，老实，上进，为人宽和，又有一门手艺，就招了爷爷当上门女婿。可爷爷长得丑一些，奶奶长得俊俏，个性又要强，不乐意，据说结婚那天还哭了。
奶奶读书识字，心又细，全家的钱啊，什么的都是奶奶管的，打我记事起，爷爷就是个穷光蛋，想吃什么喝什么一律找奶奶要，所以只要讨好奶奶就行了。印象里爷爷唯一的财产就是那副老象棋了。手工打造的木制棋盘和磨砂的棋子，摸起来很有手感。吃子的时候碰的好听极了。
爷爷的棋术在村里是数得着的，一般干完农活回来，村里人就穿着背心跑到大队门口乘凉聊天，大队在路边，黄昏时，晚霞是和路接着的，很美。什么七姑八大姨，三姑二婶子的都在那里聊，东家长西家短，王家丢了个大花晚。男的则摆起了“龙门阵”，周围一圈人从黄昏杀到夜幕，亮着灯，扇着蒲扇，继续杀，到很晚才肯罢休，爷爷经常是上了阵就下来的。我悟性好，胆子大，村里的老头都和我这小鬼杀过一两盘，爷爷在一旁指导，常常哈哈大笑。“按这个孙子儿，行了流。”笑得像个小孩一样。爷爷喜欢虐我，和我下的时候，总是有种能赢得感觉，但最后还是一顿虐。
后来去了城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了。那时正是游戏机的时代，小孩就一天天的打游戏，过年大人忙，没人管，最多说几句，“再瞅，瞅坏了啊。”爷爷有招，就经常走到我们房间叫我们一起下棋。“找不到对手啊。”
“本来就下不过你。”
“诶呀，让个车马炮啊”
“那也下不过。”我们不上当受骗。
爷爷见我们不上当就改变策略。用嘴炮阻碍我们游戏，“这个小人是砸懂得啊，”“他怎么还发咘咘的声音啊”“你这个机器好烫啊”。。。。。。。。拗不过他，就只能分个人去和他下，过一会还换人。他是让我们休息下眼睛。当然还是一顿虐。
过了几年，我们哥几个都能杀得过爷爷了。爷爷老了，下棋瘾也没那么大了，更多的时候是当一名围观群众了。一次爷爷在另一个村子吃席，经不住人劝，喝了点白酒，爷爷胖，平时家里三令五申告诉他不能喝酒的。傍晚蹬三轮回来的时候，力气用大了，呕到了了。一下子从车上栽了下来，当时不是很在意，爬起来，只是感觉左边身子没什么力气，没在意，继续骑到家里时爷爷才发现说话不利索了。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脑血管堵住加压迫到了神经线，再晚一会送来可能就不行了。我到医院见到他时，他已不是记忆里那个灵活狡诈的胖子了。爷爷哭了，哭得没有声音，我攥紧了他那只不能攥紧的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我们这不在这吗，我还等着回去下象棋那。我可是找不到对手啊，现在。” 最后脑子不够用只说了很普通的安慰的话。
后来爷爷病情好转些，出了院回家里养着，模样还没什么变化，只是变得有点慢变得惜字如金。这天的阳光很好，黄昏时我和爷爷坐在院儿里背光处乘凉，两人不说话。突然想下棋了我笑着问“来盘啊”爷爷顿了一下“来呗。”我找到了那副老象棋，象棋还是那么精致，只是磨砂的棋子早被人摸得光滑，相过了一遍岁月的油一样。放手里，又滑又凉。开始我不知道爷爷的棋术还有几分，还小心提防下。下着下着我发现想多了。最后爷爷用我的车把我的老将给吃了。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分不清，还是知道下不过我故意的。我只是希望他是装的，而且这比较符合他狡猾的性格。村子里的黄昏总是很好看，爷爷看着这黄昏，也许这一如他从前日子。
2015年6月30日
爷爷兄弟八个，排行老幺，家里穷，没读过书，十四岁就离了村跑出来跟着师傅学盖房子，一跟就是五六年，练了一手的瓦匠活，镇上谁家有房子盖了之类的事情都会叫他帮忙，人缘极好，又很幽默。奶奶的家在村里是大户人家，只是她是独苗。外曾祖父见爷爷，老实，上进，为人宽和，又有一门手艺，就招了爷爷当上门女婿。可爷爷长得丑一些，奶奶长得俊俏，个性又要强，不乐意，据说结婚那天还哭了。
奶奶读书识字，心又细，全家的钱啊，什么的都是奶奶管的，打我记事起，爷爷就是个穷光蛋，想吃什么喝什么一律找奶奶要，所以只要讨好奶奶就行了。印象里爷爷唯一的财产就是那副老象棋了。手工打造的木制棋盘和磨砂的棋子，摸起来很有手感。吃子的时候碰的好听极了。
爷爷的棋术在村里是数得着的，一般干完农活回来，村里人就穿着背心跑到大队门口乘凉聊天，大队在路边，黄昏时，晚霞是和路接着的，很美。什么七姑八大姨，三姑二婶子的都在那里聊，东家长西家短，王家丢了个大花晚。男的则摆起了“龙门阵”，周围一圈人从黄昏杀到夜幕，亮着灯，扇着蒲扇，继续杀，到很晚才肯罢休，爷爷经常是上了阵就下来的。我悟性好，胆子大，村里的老头都和我这小鬼杀过一两盘，爷爷在一旁指导，常常哈哈大笑。“按这个孙子儿，行了流。”笑得像个小孩一样。爷爷喜欢虐我，和我下的时候，总是有种能赢得感觉，但最后还是一顿虐。
后来去了城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了。那时正是游戏机的时代，小孩就一天天的打游戏，过年大人忙，没人管，最多说几句，“再瞅，瞅坏了啊。”爷爷有招，就经常走到我们房间叫我们一起下棋。“找不到对手啊。”
“本来就下不过你。”
“诶呀，让个车马炮啊”
“那也下不过。”我们不上当受骗。
爷爷见我们不上当就改变策略。用嘴炮阻碍我们游戏，“这个小人是砸懂得啊，”“他怎么还发咘咘的声音啊”“你这个机器好烫啊”。。。。。。。。拗不过他，就只能分个人去和他下，过一会还换人。他是让我们休息下眼睛。当然还是一顿虐。
过了几年，我们哥几个都能杀得过爷爷了。爷爷老了，下棋瘾也没那么大了，更多的时候是当一名围观群众了。一次爷爷在另一个村子吃席，经不住人劝，喝了点白酒，爷爷胖，平时家里三令五申告诉他不能喝酒的。傍晚蹬三轮回来的时候，力气用大了，呕到了了。一下子从车上栽了下来，当时不是很在意，爬起来，只是感觉左边身子没什么力气，没在意，继续骑到家里时爷爷才发现说话不利索了。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脑血管堵住加压迫到了神经线，再晚一会送来可能就不行了。我到医院见到他时，他已不是记忆里那个灵活狡诈的胖子了。爷爷哭了，哭得没有声音，我攥紧了他那只不能攥紧的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我们这不在这吗，我还等着回去下象棋那。我可是找不到对手啊，现在。” 最后脑子不够用只说了很普通的安慰的话。
后来爷爷病情好转些，出了院回家里养着，模样还没什么变化，只是变得有点慢变得惜字如金。这天的阳光很好，黄昏时我和爷爷坐在院儿里背光处乘凉，两人不说话。突然想下棋了我笑着问“来盘啊”爷爷顿了一下“来呗。”我找到了那副老象棋，象棋还是那么精致，只是磨砂的棋子早被人摸得光滑，相过了一遍岁月的油一样。放手里，又滑又凉。开始我不知道爷爷的棋术还有几分，还小心提防下。下着下着我发现想多了。最后爷爷用我的车把我的老将给吃了。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分不清，还是知道下不过我故意的。我只是希望他是装的，而且这比较符合他狡猾的性格。村子里的黄昏总是很好看，爷爷看着这黄昏，也许这一如他从前日子。
2015年6月3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