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锅

       我以为，这次会有一种很张玮玮很黄河谣的亲切感，一扫三年前阴雨绵绵瑟瑟发冷的夏日印象。可是，兰州又在下雨，细细密密，时歇时断，真冷。于是开始沮丧，好像做坏事怕被父母发现的小孩，一种强烈的摆脱负罪感的情绪不断升腾。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上这座城市。
       也许，是某种历史感与神秘感在作祟吧——我怎么可以讨厌一个有历史的城市呢？我必须想办法喜欢上这里。比如，临洮的彩陶，陶罐上的纹饰，菱形与锯齿状。比如，敦煌的石窟，石窟里的重彩画，释迦牟尼的故事。比如，西北的回族，帽子和头巾，羊排甜胚子牛肉面。
       未曾预料的是，三泡台、暖锅、洋芋面之后，紧张的心终于随着胃舒坦了。
       红枣、桂圆、杏干、枸杞、玫瑰、冰糖、绿茶，用滚烫的热水一起泡在盖碗里，叫三泡台。因为回民不饮酒，这是他们招待客人最尊贵的礼仪，喝一口添一口，水一直满着才算礼数周到。看着各种食材在温热的水中翻腾，好像热情朴实的主人，不住地招呼着憨笑着。据说兰州有三宝：洋芋、土豆、马铃薯。土豆对于西北人就像家人一样亲切，我们吃的洋芋面，是面片、土豆丁和绿菜叶的烩面，淡淡的酸酸的热热的，这是很多家庭的常食，有一种家里厨房飘出的香味，朴素却回味无穷。暖锅是炭烧铜锅子，丸子、肉片、豆腐、白菜煮的清汤锅，如果北京涮羊肉是个挽起袖子侃侃而谈的抠脚大汉，重庆火锅是艳丽麻溜大嗓门的四川妹子，那么甘肃暖锅就是一个温柔敦实能干的西北媳妇。
       如果跟淮扬菜粤菜相比，西北菜确实不讲究，不是面食就是牛羊肉，但却热络实在。吃饱比好吃重要，所以大碗足量，味道比样子重要，酸的爽口辣的鲜香。好吃当然重要，但始终不会比填饱肚子维系感情要紧。因为历史地理气候民族等原因，这里始终保持着某种原初的实用主义和守规矩的交情义气。就像那个在商场里挑鞋子的女孩，纠结无果时向我求助，耐心听完建议后慎重作出选择，没有虚言虚语，就是用力而简单的几句谢谢。其实有时候想想，热情跟冷漠一样潜藏着自私的基因。
       兰州人、兰州菜，简单直接，温热绵长，大约是这个意思。